作者:余人
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常祝等人必定是走私的头目。只是林晧然没有拿出任何的证据,仅是一些情报就想将人绳之以法,可谓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不仅是京城的百姓,一些官员对林晧然亦是表达了不好的看法:“都说林阁老有郭嘉之才,如今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矣!”
夜幕降临,盏盏灯火纷纷亮了起来。
随着杨博出任吏部尚书,杨府的高梁大门平添了几分气派和威严,而今一些封疆大吏都未必能够登得此门。
从兵部尚书到吏部尚书,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跨越,更是本朝罕见的调职。只是杨博打破了这一道屏障,成为掌握百官前途的天官。
花厅中的灯火通明,几个经过精挑细选般的蓝衣女子手里端着精致的菜肴,排着整齐的队伍款款地从走廊走向花厅。
“多谢杨大人出手相助,我们敬杨大人一杯!”
常祝等人宛如重光焕发般,端着酒杯纷纷站起来,显得恭敬地向着首座上的杨博敬酒道。
从刑部衙门大牢出来后,常祝等人亦是第一时间携带礼物登上杨府的大门。虽然林晧然根本拿不出证据,但如果不是有杨博撑腰,不说他们会不会招认走私的事,恐怕早已经被恶吏屈打成招了。
最为重要的是,今后他们这桩买卖想要做得长久,仍然需要杨博对他们继续庇护,成为他们走私生意的最大保护伞。
“咱们都不是外人,客气了!”杨博的屁股定在椅把上,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地道。
自从他出任吏部尚书,由于他跟徐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加上他这位非词臣出身的吏部尚书对徐阶根本没有威胁,故而得到了多方的巴结。
哪怕那位素来眼高于顶的户部尚书高拱,亦是数次想要拉拢于他,试图组建“北党”对抗以徐阶为首的“南党”。
虽然他不可能“背叛”徐阶,但亦是喜欢这种游走于各方势力的感觉,对当下的权势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只是不如意事常八九,林晧然主导的山竹滩大捷让到他脸上无光,回来后竟然将矛头指向他们山西商人的走私之举,让他更是心生怨念。
按说,常祝这些人涉嫌通虏,他今晚应该拒绝他们登门才是。但是想到林晧然的目中无人,今晚不仅接见了常祝等人,更是设宴招待他们四人。
梁大发将酒杯轻轻地放下后,显得带着几分担忧地道:“杨大人,听说林晧然对我们几个还是依依不饶啊!”
“呵呵有杨大人在朝,我们何需在意那个小子!”常祝的眼珠子一转,当即显得浑然不当一回事地道。
其他两个商人亦是聪明之人,亦是附和着说道:“对,有着杨大人庇护我们,我等岂用理会那个无知小儿!”
杨博听得很是暖心,但还是认真地叮嘱道:“林晧然此人不容小窥,你们今后行事,务必要小心为上!”
“是!”常祝等人深知事情的严重性,更是知道林晧然确实是个人物,亦是郑重地点头道。
一个漂亮的侍女给杨博夹了一块豆腐,杨博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豆腐道:“常祝,你算是被林晧然重点盯上了,此次回山西后,便将事情都交给其他人来操办吧!”
常祝看着自己费了一番功夫所物色到的美人给杨博喂食,冒着砍头的风险赚得银子还要分杨博一半,而今更是提出如此蛮横的要求,心里当即颇不是滋味。
只是他心里很是清楚,他的买卖主要是得益于杨博,更是依靠着杨博的庇护,亦是只能无奈地点头道:“是!”
杨博的豆腐刚刚下肚,另一个漂亮的侍女则是给他喂酒,整个人显得颇为享受的模样。
若不是林晧然的山竹滩大捷让到他这位昔日的兵部尚书脸上无光,若不是大明出现了那么一位天纵之才,他必定乐意于陶醉在这种惬意的生活中。
不过林晧然终究还是嫩了一些,昔日只手遮天的严嵩都被徐阶狠狠地扳倒了,极受皇上恩宠的袁炜差点死在路上,而林晧然倒台实质是早晚的事情。
梁大发则是同情地望了一眼常祝,便又试图向杨博敬酒。
哐
正是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一个盆栽落地的声音格外的脆耳。
“你们做甚?这可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宅子,是你们能闯的地方吗?”杨府的管家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显得怒不可遏地指责道。
“锦衣卫办差,滚开!”
陈镜带领着一帮锦衣卫进来,面对着试图阻拦的杨府管家则是直接推了一把,然后朝着花厅这边径直地走了过来。
杨府管家一个重心不稳,却是重重地从走廊摔倒在花圃中,显得极为狼狈的模样。
杨博看到锦衣卫直接闯他的宅子,更是如此对待他的管家,心里不由得一沉,当即摆出吏部尚书的威严道:“你们北镇抚司办事就是如此没有王法吗?哪怕朱孝希到了我的府上,亦不敢如此乱来!”
自从陆炳过世后,锦卫衣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而今皇上办差更倾向动用东厂。哪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朱孝希,在皇上那里其实没有多少存在感,地位已经是远远不及阁臣。
“杨大人,我等奉朱指挥的命令前来缉拿常祝!”陈镜看到坐在酒桌上的常祝,这时则是轻松地解释道。
第1978章 大梦初醒
梁大发等人不由得疑惑地扭头望向了常祝,却不知是锦衣卫是已经找到了走私罪证,还是此举纯粹是林晧然的一个报复。
出于他们走私行径的自信,深知林晧然不可能抓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故而他们的心里还是倾向于后者。
常祝显得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显得无辜地抬头望向来势汹汹的陈镜。
杨博听到这帮锦衣卫奉的是朱希孝的命令,当即很是硬气地回应道:“本官记得常祝等人走私的案子今日已经完结,这刚刚被刑部衙门无罪释放,你们北镇抚司莫非还想将人抓回去屈打成招不成?”
他深知朱孝希没有胆子敢于强闯他的宅子,此事的背后无疑是林晧然,定然是林晧然不甘失败而做出的疯狂之举。
“杨大人,我等并非为了走私的案子而来,而是常祝勾结白莲,如今我奉命前来将常祝缉拿回北镇抚司进行审理!”陈镜伸手指向旁边的常祝,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勾结白莲?
梁大发听到竟然是这一个指控,却是不由得疑惑地扭头望向了常祝,常祝的脸上显得很是无辜的模样。
杨博历来都有护短的毛病,而今更是清楚不能让锦衣卫将人带走,否则所有事情都会被屈打成招了,便是态度强硬地道:“我杨博的宅子不是你们锦衣卫替某人泄愤的地方,这私通白莲不会又是某人的道听途说吧?”
这话虽然说得含蓄,但任谁都知道矛头其实是指向林晧然。在刚刚的走私案中,正是因为林晧然的“道听途听”,却是让到常祝等四人遭受了半个月的牢狱之灾。
杨博看到自家的几十名家丁已经从前后院涌了过来,显得更加有持无恐地说道:“你们北镇抚司若是拿不出证据的话,今晚休想要将人带走!”
如果面对的是陆炳的锦衣卫,他绝对不敢说出这么强气的话。只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根本不得宠,而今又不占理,故而他不介意将事情闹上一闹。
纵使事情真闹到皇上那里,有着徐阶的庇护,加上宦官中多是倾向于他的人,自然不用害怕一个无足轻重的锦衣卫指挥使。
梁大发等人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了陈镜。
常祝原本亦是一阵紧张,深知一旦落到北镇抚司,那么他恐怕是要被屈打成招了。只是看到杨博如此庇护自己,再瞧见旁边给杨博喂饭的美人,心理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平衡。
陈镜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亦是感到了这位吏部尚书所施予的压力,只是目光落到一脸无辜的常祝身上道:“祝员外,那日我们锦衣卫逮捕你之时,不知可还记得身边躺着的女人是谁呢?”
身边躺着的女人?
梁大发等人的脑海当即浮现了一副精彩的画面,不由得产生了某方面的联想,纷纷显得暧昧地望向了常祝。
杨博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自然不会联想男女方面的事情,而是一脸郑重地扭头望向常祝,亦是想要知晓他睡了谁的女人。
常祝的脸色刷地白了,但还是强打镇定地道:“我……我睡个女人怎么了?”
“呵呵……那也得看你睡的是谁的女人,睡的是什么样的女人!”陈镜的眼睛如同猎鹰般地盯着他,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梁大发等人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却是不由得疑惑地望向了常祝,亦是好奇他是睡了谁的女人。
常祝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向杨博进行求救道:“杨大人,请你务必相信我,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真的没有私通白莲教啊!”
身旁的美妾对常祝还是有几分昔日的情份,不由得轻声地求情地道:“老爷,我相信常员外是冤枉的!”
杨博隐隐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但现在他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便是态度强硬地表态道:“本尚书刚刚已经说过:若是拿不出证据,那么你们休想从我杨府将人带走!”
在说话的时候,杨府的一众家丁亦是上前包围住了这帮锦衣卫。只要杨博一声令下,哪怕这帮是一度令人闻虎色变的锦衣卫,他们亦会将这帮不促之客赶出去。
众锦衣卫当即是如临大敌,陈镜则是望向杨博肃然地说道:“当时跟他躺在床上的妇人叫李自馨,白莲教的圣母!”
啊?白莲圣母?
梁大发等人听到常祝睡的竟然是这号人物,却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了常祝。既是震惊于常祝的能耐,又是佩服于常祝的胆魄,更是重新认识这一位素来低调的晋商副会长。
白莲教无疑是大明的眼中钉、肉中刺,自从大明建国的那一天开始,大明朝廷不仅将白莲教定为邪教,更是一直致力于彻底除掉白莲教。
偏偏地,这个教会如同打不死的小强般,总是能够在夹缝中生存。
到了嘉靖朝,赵全和李自馨所统领的白莲教已然是彻底投向了俺答,更是给俺答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技术等支持。
以致严嵩父子想要杀掉沈炼之时,给予的罪名正是沈炼私通白莲教,最后将沈炼推上了断头台。
只是如今,常祝跟着白莲教的圣母李自馨在床上聊人生,若是这都不算是私通白莲教的证据,那么大明朝廷就太过于仁慈了。
陈镜将那个女人的身份指出来后,亦是强硬地望向杨博道:“杨大人,如果你还要包庇这个私通白莲的叛贼,那么我只好让整个北镇抚司的兄弟过来了!”
随着陆炳的去世,锦衣卫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但凡事都是例外。如今涉及到私通白莲教的案子,而且还是关系到白莲教圣母李自馨,亦是让到锦衣卫挺直了腰杆子。
杨博缓缓地将眼睛闭上,心里已经有一团火在熊熊地燃烧,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失算的时刻。
“带走!”
陈镜大手一挥,显得硬气地命令道。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卫衣当即上前,便是一把锁拿了常祝,常祝顿时是泪如雨下,显得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杨大人,救我!”
杨府的家丁都是精壮之士,一些还是九边的退伍老兵,看着锦衣卫想要将常祝押走,却是直接挡着他们的去路。
梁大发等人不由得纷纷望向了杨博,希望杨博能够扭转乾坤。
陈镜见状,便是转身对着杨博说道:“杨大人,我们锦衣卫的地位确实大不如前,但我们家都督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这话无疑透露着威胁之意,但亦算是一个实情。虽然朱孝希确实不得宠,但涉及到叛国这个层面,已然不会比拼恩宠程度了。
“让他们走!”杨博虽然心里有着一百个不愿意,但知道此刻并不能朝廷阻拦,显得愤愤地下达命令道。
杨府的家丁听到命令,亦是不再阻拦,让开一条过道让锦衣卫将人押着离开。
梁大发看着常祝被押走,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杨大人,此事如何是好?”
“你们都回去,我要静一静!”杨博已经无心宴会,当即抬起手淡淡地下达逐客令道。
梁大发三个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默默地站起来施礼离开,只是他们心里已经不复出狱时的兴奋,此时心情亦是变得沉重起来。
原以为,他们已经逃出了牢笼,但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身处于困局中。
“阴谋!都是那小子的阴谋!”
杨博待到人都离开后,却是再无遏制不住胸中的努力,突然一把重重地拍了在桌面上,整个脸显得狰狞地咆哮道。
所有人都觉得林晧然异想天开,所有人都在看林晧然的笑话,所有人都盯着常祝等人的走私案,但殊不知人家真正的撒手锏是常祝私通白莲教。
偏偏地,常祝到他府上才突然间爆发,他现在如何还不知道这个事情已经落入到了林晧然的算计中,这把火更是烧到他这位吏部尚书身上。
常祝跟白莲教的圣母滚了床单,这私通白莲可谓是铁证如山。偏偏地,常祝刚从刑部大牢出来,却是当即到他府上做客。
单是这一层关系,恐怕他这位吏部尚书亦是脱不得关系了。
吏部尚书跟兵部尚书还有所不同,吏部尚书固然有手握百官的风光,但亦是一个极容易得罪于人的位置。
而今出现了一个如此严重的“污点”,哪怕有着徐阶罩着他,亦是能保有很多言官对他的行为进行吹毛求疵。
“老爷,不知有什么吩咐?”管家很罕见地看到自家老爷如此动怒,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询问道。
杨博知道这一次面临着一场浩劫,亦是冷静下来地询问道:“我记得今晚李阁老不需要轮值西苑,可是如此?”
管家当即认真地算了算日子,而后点头确认了这个事情。
杨博深知想要完成这一场自救,那现在就必须争分夺秒,当即便是命令道:“准备轿子,我要前去拜会李阁老!”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自然算是他的晚辈。只是现在李春芳是当朝次辅,而今身陷泥潭之中,已然还得要李春芳伸出援手。
只是林晧然这一场算计来得实在恶毒,偏偏常祝睡的女人竟然是白莲教的二把手,令到他对前景亦是一阵担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还是这一个石破天惊般的重磅消息,很快便是满城风雨。
“锦衣卫到杨府抓常祝?”
“呵呵……锦衣卫疯了不成,谁给他的胆子?”
“杨博是当朝的吏部尚书,背后有徐阶撑腰,朱孝希是找死吧?”
……
消息最初传来之时,不管是酒楼还是青楼,对于锦衣卫的这个不自量力的举动,却是很是默契的一致不看好锦衣卫。
只是在这时,带来消息的人再是透露一条讯息道:“常祝在山西老家被锦衣卫抓拿之时,他身旁躲着一个光屁股的女人,这个女人肤白貌美,此女名叫李自馨!”
“人家睡个女人而已,多大的事啊!”
“不错,哪个男人有事不三妻四妾呢!”
“等等……李自馨,这不是白莲教的圣母吗?”
……
很多人总是后知后觉,在一番不以为然后,一些人很快反应了过来,显得惊愕地揭露了跟常祝同床共枕女子的身份。
原本热闹的酒楼大厅和青楼大堂,众人一下子突然失声般,显得无比震惊地回味着这个消息,同时感到了一种爆炸性的冲击力。
他们一直以为林晧然从北边回来后,却是突然间脑子犯了浑,做着一件极度不自量力的事情。只是现在看来,人家早已经谋算好了一切,矛头已然是指向了当朝的天官。
“李兄,不知你是否还觉得林阁老是徒有虚名呢?”
随着事情扩散到整个京城,那些白天对林晧然进行嘲笑的人,已然是变得羞愧难当,却是遭到同伴的灵魂拷问。
如果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林晧然,恐怕最适合的还是:大梦初醒谁先觉,平生唯有我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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