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陈洪却是疑惑地望了一眼徐阶,哪怕他这个不懂医理的人都看得出吴山是中毒,为何这位首辅却如此颠倒是非。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道:“为何要……好,那便这样吧!吴阁老突发恶疾,赐少傅,荫其子升锦衣卫同知。”
“臣遵命!”徐阶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拱手施礼道。
正是如此,关于吴山的死有了定论,那便是突发恶疾而暴毙。
黄锦的眉头却是微微地蹙起,仍然不明白徐阶为何会如此颠倒是非,更加不明白皇上为何会选择同意这个说法。
雨水转小,正在悄无声息地浇洒着这座城,空气中透着一股凉意。
紫光阁,一个时辰转眼而逝。
“吴山死了!”
正当胡松等人要举行廷推之时,却是没有等到林晧然,而是得到了这一个惊天噩耗,在场的官员亦是震惊无比。
杨博的心里已经涌起不好的预感,亦是做好了站错队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惊讶地望向了严讷、李春芳和吴松三人。
万万没有想到,徐党这边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严讷、李春芳和吴松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亦是微微地蹙了起来,却是给人一种事先并不知情的感觉。
随着这个消息到来,那些原本处于中立的官员亦是悄然有了取向,光禄寺卿江治等官员却是纷纷围向了那三位大佬。
却是不管事实真相如何,现在吴山已经离世,那么徐阶和吴山的争斗亦是不复存在,徐阶无疑是笑到最后的那个胜利者。
第1894章 龙颜
西苑宫门处,几十个衣服湿辘辘的来到了宫门前,脸上无不带着悲愤之情,向着宫门太监提出了面圣的请求。
面对着这一大帮,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御林军统领亦是亲自带着一支装备精良的御林军严守于此。
小太监当即奔走在宫道上,过了一会又跑了回来,却是传达圣意地道:“诸位大人,皇上令汝等速速回去料理吴阁老的后事,皇上今日不见任何人!”
“请皇上相见,臣不甘!”
林晧然当即跪在地上,同时朝着万寿宫的方向大声地喊道。
他的岳父明明是中毒而死,且最大的嫌疑人无疑是徐阶那边的人,结果却是被扣上突发恶疾这种骗人的鬼话。
不管是为了替岳父讨要一个公道,还是要将害死他岳父的绳之以法,他都不能够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死亡结果。
“请皇上相见,臣等不甘!”
杨富田等人心里亦是悲切万分,亦是一起跪在地上大声地表达诉求地道。
他们的恩师的身体一向健康,此次明明是中毒而死,结果偏偏说是吴山染了恶疾,令到他们心里极为不甘。
随着吴山死讯的发酵,此时跪在这里的不仅是吴山的门生,还有很多敬重于吴山的,同时有不少林晧然的门生。
近百人的声音齐声高喊,虽然隔着重重的宫墙,但他们此刻压积着满腔的怒火,却是极力将他们的悲愤传向万寿宫。
万寿宫的殿中,檀香从铜炉袅袅而起,充斥着这里的每个角落。
半躺在软塌上的嘉靖正准备要休息,仿佛是听到外面的声音一般,却是突然坐起来道:“你们听到了吗?”
咦?
徐阶等人听到这话,先是耸起耳朵,然后脸上露出困惑之色。虽然他们似乎听到一些声音,但却含糊不清,根本听不清楚是什么样的话语。
嘉靖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了重重宫墙,朝着某个方向望过去道:“他们以为朕老了,他们错以为朕已经老了!”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这位亿万子民的帝王宛如一头随时爆发的狮子般,目光森然地盯着某一处。
“主子,你没事吧?”黄锦看着突然犯起魔怔的嘉靖,却是小心地询问道。
徐阶将嘉靖的反应看在眼里,显得若有所思地顺着嘉靖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只是这个方向并非宫门,而是紫禁城的左顺门,那是一个上演左顺门血案的地方。
“皇上,林尚书等人不肯离开,在宫门前跪求召见,且陆续有前来!”一个小太监飞奔进来,向着嘉靖汇报道。
“反了,他真的反了,他们是真的反了!四十年前,朕能做的事,今天同样能做!”嘉靖听到那帮竟然不敢离开,却是惨然地笑道。
徐阶心里微微一动,当即站出来劝道:“皇上请息怒,林尚书跟吴山是岳婿之情,怕是想要为吴阁老讨要一个公道!”
嘉靖像是被点着了汽油桶般,却是残忍地怒道:“公道?什么公道?他难道就这么想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朕的笑话,让人指责吴山是替朕试丹而死,朕昨晚险些遭到白莲的暗算吗?”
处于愤怒之中,他再无半点顾忌,亦是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
黄锦看着嘉靖这个反应,终于明白徐阶为何提出吴山是突发恶疾而死,皇上为何又会默默地同意,敢情这里涉及着皇上面子的大问题。
“臣等能享受今日之富贵,全赖皇上所赐,又岂能做出陷皇上于不义之事!若是要有人要背负害死吴阁老的骂名,老臣愿担当此责,定不给人背后诽谤君父之机!”徐阶的眼睛再度含泪,当即跪下来表忠心地道。
跟着嘉靖相处二十余年,他已经是捏到了嘉靖的性格。这位皇帝性子执拗,偏偏又是极度好面子,很多时候不需要讲道理,要的是向他表露那一份“忠心”。
嘉靖赞许地望了一眼徐阶,这才是他所需要的臣子,而不是那些只考虑天下的清流,却是阴沉着脸地吩咐道:“陆绎何在?”
“微臣在!”身为大内副统领兼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陆绎早已经在殿外侯命,听到召唤当即匆匆进行单膝跪地道。
嘉靖打量着殿中的陆绎,隐隐看到了昔日陆炳的影子,却是沉声地询问道:“你的忠心比你父如何?”
“臣跟父亲一样,对皇上忠贞不二!”陆绎已经不是初入的愣头青,当即进行回应道。
嘉靖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是有考核之意地询问道:“今有一帮臣子拂了朕的意,甚至是想要逼迫朕,你说当如何?”
“臣愚顿!”陆绎原本想要回一个“杀之”,但想着并不妥当,只好用万金油的话语回应道。
嘉靖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却是带着一丝责怪和怀念地说道:“若是你父亲的话,那他就不用朕开口!”
“臣请皇上明示!”陆绎知道自己确实没有父亲那份杀伐果断的魄力,只好继续进行表忠心地大声道。
嘉靖知道陆绎终究不是陆炳,便是淡淡地询问道:“当年的左顺门之事,你可曾听闻!”
“臣臣有所耳闻!”陆绎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应道。
他如何不知道这个事情,那次因为要尊他王爷父亲为先皇,遂引发了以前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护礼派反对皇帝过度尊崇亲生父亲,进而跑到左顺门哭门。
其中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人,给事中二十一人,御使三十人等共二百余人的庞大队伍,集体跪在左顺门外。
年仅十八岁的嘉靖却是下令锦衣卫逮捕这帮大臣,受杖者一百八十多人,其中十七人被创死亡,另八人编伍充军。
嘉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任性妄少的少年天子,亦或者他这些多年一直不曾改变过,却是下达指令道:“传朕口谕,令宫外的所有速速散去,朕既往不咎!若是再执迷不悟,定不轻饶,所有人皆施予廷杖!”
“皇上,包括林尚书吗?”陆绎感受到了这位老皇帝的杀机,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嘉靖却是阴沉着脸地道:“如果你父亲便不会这般发问!”
“臣遵旨!”陆绎一个激灵,知道自己问错话了,当即进行拱手道。
他已经感受到了嘉靖的强烈态度,亦是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哪怕吴山是遭到徐阶那边的毒手,但皇上不愿意背负一个忠臣服药而死的罪责,他需要保住他的颜面。
第1895章 天凉
天空一片阴沉,雨水仍旧没有停止,风在轻轻地吹着,地上落了很多枝叶,整个天地仿佛充斥着一种悲鸣。
西苑的宫门前,越来越多的闻讯来到了这里,亦是跟着林晧然一道跪在宫门前,向着深宫里的那位皇帝求一个公道。
堂堂大明次辅明明遭人谋害致死,结果却是给了一个突发恶疾暴毙的谎言,致使很多人心里都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大家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并不是一个明君,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暴君。
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仅耗费巨资兴建承天皇宫和显陵,而且顷尽国帑修建道家建筑和寻香问药,更是二十多年不视朝,视亿万子民如草芥。
正是在嘉靖的权术之下,满朝的都选择默默顺从这位自私自利的皇帝,从而换得自己的一场大富大贵。
亦是如此,上至首辅、下至知县,对皇后和太子的缺失视而不见,对大明不断涌现的流民亦是视若无睹。
但事情终究要有一个度,他们希望这位任性妄为的皇帝能够有一个度,给含冤而死的大明次辅一个公道。
“臣等不甘,请皇上相见!”
杨富田等人每当卯足劲之时,便是齐声地朝着万寿宫的方向喊上一嗓子。
虽然等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但每每想到自己的恩师惨死,偏偏皇上和徐阁老竟然意图想用突发恶疾来掩盖真相,令到他们心里一直保持着一份悲愤之情。
很多人的嗓门已经喊到了沙哑,但仍然在继续,只希望争得世间的一个公道。
他们渴望皇上能够召见于他们,更改“恩师突发恶疾暴毙”的荒唐结论,好好地调查当朝次辅的死因。
林晧然的嘴巴早已经闭了起来,眼睛带着悲愤地望向前方,仿佛能够看到那一位生活在这片金碧辉煌的嘉靖帝。
虽然后世一直推崇嘉靖是一个最会做皇帝的皇帝,但他却认为:嘉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甚至“明亡于嘉靖”是一个事实。
如果说修建北京城毁掉了大明宝钞,那么嘉靖所修的承天皇宫、北京外城、显陵等种种大型工程,却是开启了大明杂税高于正税的时代。
一个不给百姓生路的王朝,一个不断舍弃百姓的王朝,终究是会被百姓所舍弃。而这个一心追求长生而枉顾百姓死活的皇帝,终会被百姓所抛弃。
宫门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同时有整齐的盔甲摩擦声。
一支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从宫门两侧而出,手里持着圆盾和长矛,目光已然落在宫门前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上。
在御林军的中央,除了那位威风凛凛的大内副统领陆绎外,竟然还走来了大明首辅徐阶和吏部尚书胡松等。
紫光阁的廷推的情况显得不明,除了吏部尚书胡松外,亦是来了刑部尚书黄光升、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工部左侍郎张守直。
林晧然看到这个阵仗,心里当即微微一沉。
虽然他知道徐阶定然已经筹划好一切,特别是针对嘉靖的应对方案。只是看着他们此举都没能让嘉靖回心转意,没能让给予自己岳父一个公道,心里还是生起了一份深深的失望。
身穿蟒袍的徐阶已经解决掉心腹大患,整个人无形中恢复了几分神气,脸上保持着和蔼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气的感觉。
龙池中看到徐阶出现,却是忍不住低声地咬牙切齿地道:“看着他这张老脸,老子当真恨不得将他撕了!”
“龙兄,切莫冲动,这种犯上之举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被动!”杨富田的眼睛亦是闪过一抹愤怒,但是理智地告诫道。
龙池中知道事实确实如此,却是咬着牙暗暗地压抑着自己,将这份仇恨埋到心底。
一名跟随而出的太监望了徐阶一眼,却是站出来大声地道:“诸位大人,皇上已经言明:今日不见任何人,汝等即刻离开!”
哎
虽然早有猜测,但得知皇上仍然是这个态度,甚至还会驱逐于他们,杨富田等人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种失望之情。
“皇上若是不召见,我等便一直跪在这里!”肖季年等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恩师讨要公道,便是大声地进行回应道。
在场的近百号亦是纷纷点头,已经表明他们此次为吴山讨要公道的态度,他们一直跪到皇上召见为止。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那位太监,而是默不作声地望向徐阶,却是看到徐阶似乎已经有所依持。
太监看到众直接进行拒绝,则是扭头望向了徐阶。
徐阶似乎是有所畏惧林晧然,却是没有选择直接跟林晧然对话,而是举起一只手对着众大声地道:“诸位,请听老夫一言!”
杨富田等人虽然很是憎恨徐阶,但这位终究是大明的首辅,且他们亦没有证据表明吴山之死跟徐阶有关,亦是纷纷安静了下来。
西苑前的广场中,近百名跪在这里,外面却是装备精良的御林军,身穿着蟒袍的当朝首辅领着几名高官站在宫门前。
徐阶看到众人安静下来,便是苦口婆心地道:“咱们做臣子的,当以忠君为上!汝等不清缘由,却是聚于宫门前不肯离开,意欲何为?”
“恩师身死不明,汝等要面圣!”杨富田等人面对着徐阶的询问,当即说出请求地道。
徐阶似乎早猜到这个答案般,却是脸色微沉地道:“吴阁突发恶疾暴毙非吾等所愿,老夫亦是痛心疾首!今皇上正是烦忧之时,汝等有皇命而不从,此举可为臣子乎?”
在当下的嘉靖朝,君与臣已然是有着明确的等级,而皇上早已经通过杀害谏臣来表明他嘉靖朝不需要谏臣。
徐阶的这个责问不可谓不诛心,却是他们此刻否认了君臣明确的等级关系,那么他回头完全可以通过胡松来收拾在场的任何一人,而嘉靖只会认为他做得好。
“恩师中毒身亡,汝等今日要面圣!”周幼清没有入套,而是重度申明他们的诉求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耐心地回应道:“吴阁老身亡,老夫跟诸位一般,心中是难受至极。只是太医院的太医已经言明:此乃祸因吴阁老突发恶疾所致!”
“徐阁老,你见过五窍流血的急疾吗?”话音刚落,肖季年却是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他刚才赶过来的时间及时,有幸得到了吴山的临终遗言,更是见到了吴山的面相,故而知道吴山是中毒而死。
此言一出,令到杨富田等人心里大发悲愤。
这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结果偏偏用谎言来遮掩这些事,令到他们的恩师被人毒死而不得申张。
胡松看着这帮人如此纠缠不休,亦是端着吏部尚书的架子站出来训斥道:“肖季年,你当慎言,否则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了!此事由太医院的王太医诊断,事情已有公断,皇上亦没有二言,岂容你在此胡说八道!”
话语间,这位堂堂的吏部尚书无疑透露着一种威胁。凭着他手里的权势,加上徐阶的支持,只需要言行不当的理由,他完全可以料理杨富田等人。
肖季年面对着胡松的威胁,却是残忍一笑地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肖季年入仕为官,既不贪富贵,又不图权势,岂怕你以官位相迫!王金乃四川一逃犯,从不涉医事,此等江湖骗子亦称御医乎?今日纵得一死,我亦不会由你们如意,定要为吾师讨得一个公道!”
声音带着一种悲愤和决然,他表现出了文人的一种风骨,眼睛更是无所畏惧地望向徐阶和胡松等人,有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觉悟。
当一个人真的将生命豁出去之时,哪怕是高高在上的首辅和天官,在他的眼里已然不值一提。因为他此时的眼里已经没有的束缚,有的是一颗追求公道的心。
他的恩师是中毒枉死,这便是血写的事实,强权亦是改写不了这个事实。
徐阶上下打量着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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