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815章

作者:余人

“咱们不是怂包,找家伙干他们!”成国公的长子朱时泰是一个身体高大的年轻人,便是对着身后的勋贵子弟大声地道。

此次参加朱金花生日宴的人员,除了一帮要好的少女外,还有好几个勋贵子弟。倒不全是当年跟随林平常一起玩耍的,像刚刚滚下去的便是朱金花的哥哥朱时文,而朱时泰则是朱金花的堂哥。

只是现在都不重要,重要是教训这帮不长眼的恶奴。虽然他们自报家门能够平息事端,但这样做过于丢脸,亦是找来棍棒准备动手。

由于楼梯并不宽,徐娇挥舞着短鞭,而林平常则是抡着握着没有出鞘的长刀,二个人占据地形之利而战。

砰!

林平常精于搏击技巧,直接朝着冲上来恶奴的面门砸了下去,这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恶奴当即便是晕倒了。

徐娇亦是不甘示弱,抡着那条短鞭狠狠地抽在冲上来恶奴的脸颊上,痛得对方是嗷嗷直叫,却是主动退了下去。

至于身后的勋贵子弟,在朱时泰的带领下守着中路,有的人直接是将东西砸向了冲上来的恶奴。

咦?

靳贵玉看着陆续出现的勋贵子弟,看着他们的衣着皆是不凡,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门外的护卫亦是有了反应。

饭缸原本是在厨房吃着刚刚烤好的猪腿,在听到有人从楼梯摔下来的声音后,便是从厨房那边走出来查看情况。

在意识到林平常有危险后,却是被猪腿都直接丢掉了,当即开展了战斗模式,如同拎小鸡般地摔打着这些恶奴。

朱时文等人的随从都在外面,在看到朱时文躺在地上,又见自家主子有危险,亦是对着靳贵玉的恶奴凶狠地出手。

这……

靳贵玉看着这一面倒的局面,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他深知此次可能是踢到了铁板,特别是看到林平常领着一众勋贵走了下来,却是突然朝着楼上大声地喊道:“徐公子,救我!”

咦?

林平常等人在听到这个喊话的时候,却是不由得朝楼上瞧了一眼。

战斗已经平息,靳贵玉的恶奴通通倒地,而靳贵玉宛如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般。

朱金花扶起地上的哥哥,看到他的脸上擦开了一个口子,这张漂亮的脸蛋正是渗着血珠子。

朱时文似乎有些强撑的意思,却是勉强地对着众人道:“我没事!”

“不管你有事没事,这事都不算完!”朱时泰显得态度坚定地道。

楼上这时亦是传来了动静,却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哥走了下来。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这位年轻公子哥已然是知晓了楼下发生的事情,先是扯了一下嘴角,这才朝着众人施礼道:“在下徐子琳,卖我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吧!”

“徐子琳,这人是谁啊?”林平常心里嘀咕一声,由于早些年并不在京城,故而向旁边的徐娇进行询问道。

徐娇虽然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却是轻轻地摇头。

“他是徐阁老的亲侄,刚刚补荫入国子监!”有一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勋贵子弟当即便是说出对方的来历道。

大明有增补官员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传统,刚刚升迁到南京工部右侍郎的徐陟三年考满,荫其子徐元季为国子生。

徐阶不知是考虑到徐元季当年在扬州“见死不救”脏了声名,还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量,却是对此事进行了推辞。

礼部对这种事情早有了流程,又改补荫徐陟已故的三哥徐陈嗣子琳为国子生,徐子琳算是“捡了”一个国子生的名额。

由于伯父是堂堂的首辅大人,徐子琳在国子监可谓是呼风唤雨。他在扬州跟勒贵玉是旧识,而今二人在国子监相遇,关系又是拉近了一大步。

今日徐子琳在此作东,宴请了勒贵玉在此相聚,却不想遇到了这个事情。出于二人的交情,便是打算护住勒贵玉。

徐子琳脸上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对着在场得众人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正是鄙人!虽然不知此事是谁对谁错,今日看在我徐琳的面子上,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是徐阶的儿子、孙子,此事亦作罢不了,我成国公府的人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伸脚去拌的!”话音刚落,徐时泰当即不留情面地回应道。

第1848章 不讲理

徐子琳的叔叔徐陟是南京刑部右侍郎,二伯徐阶是当朝的宰辅,两位堂哥都已经入朝为官,论到显赫当属他华亭徐氏一族。

打他到京之日起,巴结于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哪怕他成国公府,亦不过是一帮受朝廷恩养的酒囊饭袋,怎么能跟他徐氏一族相提并论。

徐子琳看着对方如此蔑视自己,脸上的笑容亦是敛去了,却是沉声地质问道:“你成国公府就是如此不讲理的吗?”

不讲理?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朱时泰等人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

他们一行人结束生辰宴从楼上下来,靳贵玉不仅伸脚拌得朱时从楼梯滚了下来,被林平常踹下来后又恼羞成怒地指使恶奴对他们直接动手。

更为可笑的是,这位徐家的旁系子弟竟然说要他们卖面子,遭到他们无情的拒绝后,结果反倒是指控他们不讲理了。

“我成国公府向来讲理,但对一些人便真的就不讲理了!”朱时泰本来就有二世祖的陋习,此刻脾气上来亦是硬气地回应道。

成国公府源于明成祖朱棣靖难时的名将朱能,在帮助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其祖朱能被册封成国公,一直是绵延至今。

虽然他们不能涉九卿事,但在军政体系中拥有相当高的影响力,更是得到皇上的信任,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当下他真的不讲理,就凭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家旁系子弟,根本就无法伤得他半根毫毛。

徐子琳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心里显是极为不痛快,却没想到这个成国公府的人竟然如此的嚣张跋扈。

他的心里却是想着:若是在松江府,必定将这个人直接弄死。

“让一让!”

城西捕厅的人这个时候亦是闻讯赶来,秉承着林晧然当初定下的维护治安的光荣传统,张虎亲自带着一帮捕快前来阻止械斗。

只是场这场打斗已然结束,在看到二十多名恶奴躺在地上和一众勋贵站在这里,张虎知道这是一场能够令到顺天府尹感到赫手的冲突了。

“你来得正好,我乃当朝宰辅的亲侄徐子琳,今日你们顺天府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徐子琳眼睛闪过一抹喜意,当即趾高气扬地对着张虎说道。

张虎对徐子琳面生,但却知道在场的都是什么人。不说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旁边是定国公的嫡长孙女,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位。

张虎昔日便是跟着林平常一起主持治安,却是第一时间上前对着林平常施礼道:“卑职张虎见过大小姐!”

虽然林晧然早已经离任顺天府尹,林平常亦是已经变成了户部尚书的亲妹妹。但在他们这帮捕快的心里,大小姐永远只有一位,那就是昔日带领他们维持治安的虎妞。

咦?

徐子琳狐疑地望向了林平常,发现这个鹅蛋脸的少女身份已然不一般,看着她的年纪和做派,一个令到他畏惧的身份已然是浮现在脑海中。

林平常轻轻地点头回应,而后指向靳贵玉淡淡地说道:“竟然如此,那咱们便由顺天府衙主持公道吧!他的朋友拌了我的朋友在先,而后他指使家奴对我们行凶,这属于主动兹事? 那咱们便看看顺天府尹怎么判吧!”

事情的过错可谓是一目了然!虽然朱时泰说不讲理,但她们这边确实是占着理,哪怕事情闹得顺天府,要惩办的定然是靳贵玉。

张虎听到是这么一回事? 便是扭头望向徐子琳,显得公事公办地说道:“徐公子,既然是你朋友主动兹事在先? 那么本捕头只好将他押回顺天府交由府尹大人处置了!”

徐子琳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发现这个捕头很是不懂事,但亦是意识到这里终究不再是松江府或扬州府。

“别让他跑了!”

在说话间? 靳贵玉看到形势不对? 却是突然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林平常等人见状? 亦是第一时间追了出去,刚刚的那股怒气并没有消去? 此刻只想要好好地修理靳贵玉。

靳贵玉的运气不错? 刚巧有人牵着马匹来到酒楼门前,却是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便是骑马朝着王府街的另一头逃去。

林平常等人追出来看到靳贵玉拍马离开,被吐痰的小北仿佛未卜先知般? 已然是从后面的马厩给她们牵来了马匹? 算是报得刚刚的那一痰之仇。

勋贵子弟的不同常人之处便是有仇必报? 林平常等人纷纷翻身上马? 策马朝着靳贵玉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

马技最好的是林平常和朱时泰,只是他们虽然很快发现了靳贵玉的踪迹,但靳贵玉先一步弃马躲进了杨府。

“我杨府的门不是谁都能闯的!你们若是再不离开,我可是叫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轰人了!”杨府面对着上门要人的一帮勋贵子弟,却是态度强硬地回应道。

兵部管辖着五城兵马司,杨博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如果真有人在这里闹事,五城兵城司定然是前来帮杨府赶人。

偏偏地,杨博护短是出了名的,已然是不会轻易将靳贵玉给交出来。

“我倒要瞧瞧,你在杨府能躲多久!”正主朱时似乎并没有过于生气,反倒是朱时泰像是被羞辱了一般,指着杨府的红漆大门大声地骂道。

这个事情的动静并不小,特别是林平常一帮人将靳贵玉从联合酒楼一路追到了杨府,已然是惊动了很多的“朝阳群众”。

不过这个事情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反响,却是被另一件大事情给盖了过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西苑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很快被传了出去。

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各方担心林晧然的安危之时,林晧然竟然反过来逼得徐阶主动请辞,当今的首辅差点就要换人了。

在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面前,林平常和一帮勋贵围堵杨府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情了,顶多算是一个普通的谈资而已。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二月之始,京城已然不是那么的平静。

第1849章 定策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亮起。

林晧然送走了杨富田等人后,则是回到了书房用茶,孙吉祥和王稚登很快来到了这里,一场秘密的讨论会随即展开。

在知道今天万寿宫比较详细的经过后,王稚登显得乐见其成地说道:“东翁,你今日揪桌子实属明智之举,现在咱们便可以替吴阁老谋划首辅的位置了!”

“王先生,不知有何高见?”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平静地询可道。

孙吉祥知道王稚登这个人不会无的放矢,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王稚登。

王稚登喝了一口茶,便是侃侃而谈地道:“虽然我当时并没有亲眼所见,但你指责徐阶不作为已然是打了徐阶的‘七寸’,皇上恐怕是动了让你们翁婿二人取代徐阶的心思!”顿了顿,又是继续说道:“徐阶确实是一个权术的顶尖高手,在他出任首辅的四年时间里,严党已经被他清洗得七七八八。现在他的朋党严讷和李春芳入阁,胡松亦被他推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更是拉拢了杨博、黄光升和张守直等势力,徐华亭可谓是朋党遍布朝野。只是在他执政的四年时间里,朝廷不仅没有推出什么有益民生的重大举措,面对江西万羊山叛乱、陕西魏太清叛乱和云南凤继祖叛乱内阁都是采用消极的态度应对。像云南凤继祖不过是一股普通的土蛮势力,结果朝廷只是派出少量的兵力清剿,打了三年多还没有战果,令到我等都羞于启齿。这些年亦是大小姐平叛了广西的韦银豹,不然韦银豹时至今日还在古田一带为祸百姓,威胁着我大明广西的首府。如此的首辅说是以大局为重,体恤民情不愿兴兵事,但亦是太过软弱了一些。东翁此次公然指责徐阶的不作为,只要逮着‘不作为’这一点继续发力,不说皇上定然会让吴阁老取代于他,他徐华亭恐怕亦是无颜立于朝堂。”

“呵呵……伯谷,你说徐华亭无颜立于朝堂,那你可真是小瞧他的脸皮了!”孙吉祥听到这个结论,却是笑着回应道。

林晧然的脸上亦是露出一个苦笑,知道徐阶肯定不可能会因羞愧而愤然离场,一个如此成熟和阴险的政客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

不过他知道王稚登分析得很对,这“不作为”定然要继续做文章,便是对着王稚登询可道:“王先生,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东翁接下来要全力推动朝廷推行‘刁民册’!”王稚登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显得心里早有定计般地回应道。

孙吉祥当即疑惑地询可道:“为何一定是刁民册?”

“这天下的豪绅重视钱财不假,但他们更爱惜功名,这晋商出了张四维可是以张家一举成为了晋商之首。我等都是读书人,我们父母为了我们能够通过科举入仕,可谓是倾尽了所有,他们又岂会因为贪图一些小利而拿自己及子孙的前程冒险呢?只要朝廷颁布这个刁民册,夏税起码多上三成以上,足可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晓你跟徐阶间的差距了!”王稚登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很是笃定地回应道。

虽然刁民册还没有施行,但出于对时势的了解,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深知刁民册必定是拯救大明的一道良方。

孙吉祥听到这番分析,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呵呵……这可以说是阳谋了!”

徐阶的不作为已经是实情,若是他们这边“有作为”,那么不说皇上会如何选择,越来越多的官员会转身向林晧然这边。

终究而言,这个官场固然有着徐阶能够拉拢的官员,但更多还是徐阶拉拢不了的官员,他们甚至会自发地成为倒徐的一员。

林晧然将茶盏端了起来,却是苦涩地说道:“刁民册的效果最好,但他的阻力最大,虽然可以推到廷议,但其中的胜算很小。”

他们能看到刁民册所隐含的巨大潜能,徐阶那边同样亦是能看到,所以徐阶定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挠他推行这个方案。

“东翁,你现在便要极力拉拢北系官员,争取得到他们的鼎力支持!”王稚登深知其中的阻力,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苦笑着摇头道:“杨博和张守直几乎就跟徐阶穿同一条裤子了,郭朴在新年的时候倒是被我岳父逼着帮我们一把!”

“我不是说这三人!”王稚登显得另有所指地道。

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心里微微一动地道:“你是说高拱?”

“高拱是裕王最资深的老师,现在他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虽然他位居郭朴之后,但郭朴几乎没有出任首辅的可能性,现在北系的很多官员已经转投到高拱的麾下!高拱此人跟徐阶有所不同,他是想要做些事情的官员,跟徐阶亦是并不亲密!”王稚登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孙吉祥听着这番分析,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伯谷,你恐怕过于乐观了!我亦是研究过高拱此人,高拱虽然有革新的想法,但为人性情傲慢自大,却是希望他自己来总揽全局。要么是由他亲自推行刁民册,要么是他出任首辅再颁行此策,而不会希望现在推行!依我之见,高拱很可能不会是我们的助力,甚至可能成为我们的阻力!”

对于观人,孙吉祥已然是令人望尘莫及,他这双眼睛几乎没有失误过。

王稚登轻轻地蹙起眉头,显得失望地说道:“如此说来!通过高拱拉拢北系官员怕是没有希望,福建的黄光升亦是不可能拉拢过来,那么只剩下浙系和江西系了!”

虽然他们很希望扳倒徐阶,但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虽然徐阶并没有像严嵩那般搞“独相”,但徐阶早已经通过“分权”等方式拉拢到大部分势力,其总体实力已然是不弱于当年的严嵩。

林晧然看到二人的情绪低落,便是喝了一口茶道:“不论是内阁阁议,还是真的举行廷议,真正的决定权还是有皇上手里!我们现在固然很难跟徐阶分庭抗礼,但咱们的皇上恐怕亦是知晓这一点,事情只要闹腾起来,我们还是有机会推行刁民册的!”

徐阶和王稚登听着林晧然这般分析,眼睛微微地亮起,却是心悦诚服地施予一礼。

随着对林晧然接触越来越多,他们是越发觉得林晧然智谋的可怕,往往能够另辟蹊径地解决事情。而今他能够这么说,那么林晧然恐怕仍然能够策划此事,甚至很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林晧然抬头望了一眼院外的月色,却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道:“徐阁老今日极力阻止皇上南幸应天,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承天皇宫那边估计大有文章!”

“我们早前不是已经派人前往检查了吗?”孙吉祥显得疑惑地询可道。

王稚登知道林晧然有着很敏锐的政治嗅觉,脸色凝重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轻轻地摇头道:“上次检查得应该不够彻底,我们亦不够重视!王先生,此事由你来操办,查一查这里是不是有我们忽略掉的东西!”

“好!”王稚登郑重地点头道。

在这个夜里,这几年最大的一场政治交锋正在酝酿,各方都在暗地里悄悄地谋划,一场朝堂的激烈大碰撞似乎随时上演。

第1850章 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