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徐陟正镇定自若地喝着茶水,憨厚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看清楚跟着宁江一道走来的人后,亦是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睛。
这个表情像是能够进行传染般,从最初见到进来的魏国公徐鹏举开始,到最后的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结束。
所有人齐刷刷地望着跟随宁江走过来的人,虽然这个人显得蓬头垢面,衣服显得脏兮兮的,但无疑正是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如果这个世界还算正常的话,那么南京镇守太监钱冲此刻还在兵营充当人质,要等到他们这边谈妥条件,人才会被振武营的人放回来。
偏偏地,钱冲竟然跟随着宁江回来了,这如何不让人感到震惊?
“简直是胡闹!”
徐陟暗暗地骂了一句,他只是让宁江出去砍个价,让到犒银能够降下来,但他将人质镇直接带了回来,那还谈不该嘛?
在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看到钱冲跟着宁江一起出现在这里,心知事情已经有了变数。
李庭竹如同见到鬼般地一直瞪着钱冲,却是毫无城府般地脱口而出道:“钱公公,你……怎么回来了?”
钱冲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头,更是清楚此事是有人在背后筹划,看着这帮人如此的反应,再听到李庭竹的话,便是怒极反笑地道:“临准侯,你的振武营没有杀掉杂家,现在感到失望了呢?”
“不,不,振武营之事跟本侯无关!”李庭竹自知失言,却是连连摇头澄清地道。
钱冲知道李庭竹并没有这个能量,便望着堂中的诸位大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都奇怪,杂家为何能够平安归来吧?”
李遂等人都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同时有人窥视般地望向宁江。
纵使宁江有着诸葛孔明雄辩群儒的口才,那亦不可能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让振武营将人质放了,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宁江读懂了这些眼神,不过心里并没有解恨,更多还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在看到钱冲平安归来,这些人既然不是欣喜若狂,反倒是一张张见鬼的脸孔。
不过他亦是明白,此次他们要算计的对象是他的师兄,现在如意算盘落空,他们心里自然是感到失望。
钱冲却很满意地看着堂中大人的反应,却是闪到一边得意地解释道:“杂家之所以能够平安归来,多得钦差大人出手,杂家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等官员看到钱冲所介绍的麒麟服少女,又是感到一阵恍然。
得益于林晧然的声名,他的亲妹妹亦是天下人皆知。在当下的大明,能够身穿麒麟服和钦差身份的女娃,有且只有一个:南洋巡按兼女官广西总兵林平常。
林平常打小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面对着在场的南京高官,便是丝毫不怯场地上前拱手道:“平常见过诸位大人!”
李遂等官员面对着林平常,脸色显得很是复杂的模样,特别陈陟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毁在这个女娃的手里。
“见到钦差大人,你们都是这般做派吗?”钱冲是真的感激林平常的救命之恩,却是沉着脸进行训斥地道。
李遂等官员这才如梦初醒,虽然林平常是女娃不假,但却是实打实的分行天下寻宝的钦差,却是纷纷起身回礼。
镇守太监的地位并不低,如果不是当今圣上打压太监,恐怕这个南京城真正说得算的还是这位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钱冲是执意抬举林平常,却是坚持让她坐在堂上。
“钦差大人率亲兵闯营,振武营三千将士已经投降!”
宁江刚刚是代表大伙出去商量,而他这一刻自然是如实上报。面对着诸位大人,便是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更是道出振武营投降的事情。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南京大理寺寺卿徐陟和魏国公徐鹏举听着这个消息,心知最后的一丝希望落空,振武营的三千将士都已经投降,事情已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振武营已经被平乱,咱们还是议一议如何向朝廷上奏吧?”南京大理寺寺卿徐陟的眼珠子一转,显得老谋深算地提议道。
李遂等官员眼睛微微一亮,这是要抢功啊!
话音刚落,钱冲当即便是表态道:“还有什么好议的!钦差大人带亲兵来营,三千振武营将士投降,此次兵变乃钦差大人以一己之力平息兵乱!”
“钱公公所言在理,咱们何须在议,如实上报即可!”刑部尚书朱衡终究是有着正义之心,亦是进行附和地道。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看着两位大佬如此表态,加上堂下的兵科给事中虎视眈眈,自然不敢跟钱冲进行造假。
这……
户部尚书葛守礼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如此大的一份功劳,竟然真的全给了这一个女娃了。
不过他们心里亦是明白,不说人家本就有钦差身份,而且她是当朝户部尚书林晧然的亲妹妹,这份功劳却是无人敢抢。
“经振武营千户朱贵交代,他是受人指使才蛊惑振武营兵变,所以咱们务必揪出幕后的主使!”宁江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临淮侯的李庭竹的额头当即冒起了粗汗,却是求助性地望向了对面的大理寺卿陈陟。
振武营此次的兵变若是妥善解决,那么他完全可以称自己卧病在床,将所有的责任推给停发兵饷的户部。
只是现如今,振武营的兵变以振武营三千将士投降收场,若是此事进行追查,恐怕会很快就查到他的头上了。
事情显得有序地进行,振武营正式解散,他们将分批遣回原籍军营,而对朱贵的审讯和追查幕后主使亦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振武营投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而此次所发生的事情,已然成为了南京百姓最为火热的话题。
经过这一场风波,林平常的声名响彻整个南京城,而宁江到振武营的言行举止亦是被传出,令到悍不畏死的宁江在南京城的名气大增。
随着振武营兵变被平息,这座世界第一大城又是重新焕发出生机,青砖街道又是显得人来人往,呈现着一副繁华的景象。
只是跟南京城相比,远在几千里外的北京城,此时却是阴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第1801章 风头浪尖
京城的秋天透着几分的寒意,青砖街道似乎少了往日的热闹和喧嚣,经历几场秋雨后,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只是酒楼和茶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京城的士子和百姓仿佛拥有无尽的精力和智慧,每每总是举着酒杯或茶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振武营不是被解散了吗?”
“这事谁知道,听说是户部克扣兵饷所致!”
“户部可谓是小鬼当家,扣了人家的兵饷,人家不闹腾就奇哉怪也!”
……
京城的人士的消息素来灵通,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这里的酒客或茶客将矛头纷纷指向了户部以及林晧然。
堂堂的大明正二品大员,掌握大明财政大权的户部尚书,在他们很多人的眼里已经成了“小鬼当家”,更是将事情的过错归咎于林晧然。
事情的真相如何,已然变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京城的舆论已经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直接将林晧然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
林晧然在刚刚过去的柳如月事情上还没有洗清嫌疑,结果又摊上了这个事,可谓是雪上加霜,呈现着风雨欲来的势头。
只是市井的喧嚣影响不到朝局,特别当今皇上嘉靖常年躲在西苑修仙练丹,哪怕京城的百姓喊破喉咙亦是传不到嘉靖的耳中。
西苑,秋意渐浓,大液池岛上的树木已经枯黄,这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少了一些生机。
太监和宫女在万寿宫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如同忙碌的蚂蚁般,脚下不敢发生一点声息地走在光滑的地面上,显得如履薄冰一般。
前殿长案上的奏疏已经是堆积如山,只是太监和宫女并没有停留,而是匆匆地走过,走向内殿的寝室。
这里面住着大明的亿万子民之主嘉靖,敢在这里如此肆无忌惮咳嗽的人,已然是嘉靖本人无疑,令到太监和宫女都显得害怕地低下了头。
到了里面,黄锦已经在那里焦急地等待。在黄锦的引领下,太监和宫人送来了洗漱的用品,服侍着皇上起居。
嘉靖跟着以前那般,坐在床沿上很是配合着洗漱,只是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多。
虽然他是一个长寿的皇帝,但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蚀,除了皮肤显得白皙此,整个人跟很多六旬老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他头上的头发同样已经花白。
去年冬天染了风寒后,他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虽然他坚持着斋醮和服用灵丹,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而最近的咳嗽明显加重。
不过这没能动摇他修道的决心,他从小就是一个执拗的性子,哪怕是到死的那一天,亦不会放弃他汲汲以求的长生梦。
“主子,你比昨日还要咳嗽得厉害,要不还是叫李太医过来瞧一瞧吧?”黄锦时时刻刻关注着嘉靖的身体状况,这时显得关心地提议道。
嘉靖如同任性而倔强的孩子般,板着脸摆了摆手,却是进行询问道:“朕不用那等俗物,送灵丹进来吧!”
黄锦暗叹一声,他亦是知晓皇上听得劝,那么今天的太阳就会打西边出来,则是无奈地对着珠帘后面的太监和宫女招了招手。
说来亦怪,随着灵药下肚,嘉靖的身体显得暖洋洋的,而咳嗽的症状明显减轻,陶仿和陶承恩等人炼制的丹药似乎颇有神效。
亦是不得不承认,徐阶在找人方面仅算是一把好手,昔日举荐的蓝道行成为了最受器重的预卜道士,而今牵线的陶仿成为当下的第一炼丹师。
“黄锦,南京那边今日可有什么消息?”嘉靖服过丹药后,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虽然他沉迷于修玄,但亦是不愿意成为朱家的罪人,不愿意在他手里失去大明江山。当初之所以器重杨博,正是杨博能够帮着他守住边疆。
自从得知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消息后,他对南京方面亦是焦急和重视,所以亦是率先打听着南京的情报。
现在已经是临近中午,很多消息亦是会送进宫里来了。
黄锦是一个很安分的太监,对政事历来是能不过问便不过问,此刻苦着脸地回应道:“主子,奴才不敢瞎打听,不过徐阁老和严阁老先前来过一趟,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有好消息!”
嘉靖既是满意黄锦的本分,但又觉得黄锦少了一种精明,便是让黄锦派遣人前去将徐阶和严讷一并叫过来。
凡是遇到重要的事情,嘉靖往往都会问计于臣子。正是由于他经常问计阁臣,令到本朝内阁的地位达到了顶峰,时下阁臣地位已经凌驾六部尚书之上。
一名小太监前去无逸殿传达旨意,徐阶和严讷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便是一起跟随着小太监朝着万寿宫而来。
呀……
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在太液池边上的秃树搭了窝,那黑钻石般的眼睛正是盯着宫道匆匆走过的人,显得鼓噪地撕叫几声。
这个乌鸦的叫声并没有引起徐阶和严讷的注意,二人一边走路一边交流,似乎整个天地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
吴山从宫门那边走来,先是听到了乌鸦的叫声,而后远远地见到了朝着万寿宫而去的徐阶和严讷,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
虽然徐阶不像严嵩那般大权独揽,但却是喜欢打着修史的由头,将他们这些阁臣直接打发到一边。
徐阶接任严嵩的首辅之位时,便以修撰《兴都志》的由头打发袁炜,更是借机将他的得意门生张居正安排出任《兴都志》副总裁进行栽培。
现如今,他跟严讷、李春芳三人同时入阁,结果还是被徐阶建言皇上安排修撰《承天大志》,令到他跟严讷和李春芳都无法指染到最核心的票拟权。
不过他心里很是清楚,徐阶真正想要排挤的是他吴山,像严讷和李春芳已然是他想要培植的下一任首辅。
李春芳带领着几个翰林词臣在修史房忙碌,见到吴山进来的时候,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见过次辅大人!”
“严阁老人呢?”吴山装着刚刚没看到严讷被召见,却是微微地端起《承天大志》总裁的身份进行询问道。
李春芳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显是老实地回答道:“严阁老早先被元辅叫了过去!”
“咦?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吴山装着关切地询问道。
李春芳不疑有诈,当即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倒是听到提及南京传来消息,听说能够交涉解决兵变之事!”
吴山亦是一个政治敏感的官员,眼皮不由得跳了几下,显得十分担忧地朝着万寿宫的方向望过去,心里涌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1802章 打磨
万寿宫,前殿。
“臣徐阶(严讷)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和严讷一道来到这里,对着坐在软塌之上的嘉靖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嘉靖的身子骨显得越发的清瘦,让到二人平身后,则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两位爱卿可是有什么事情上奏?”
严讷一直端正着自己的位置,则是扭头望向了徐阶,徐阶进行汇报道:“臣知悉皇上关心南京振武营一事,今天早上南京兵部衙门传来了最新消息,故而特来禀报!振武营此番堵在南京内城南门处,并没有兵乱之举,主要是讨要被拖欠的兵饷和讨要说法!今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已经跟振武营交涉,想必定然能妥善处置此事,化解此次的兵变之危!”
“既然徐阁老如此说来,此事便不足为虑了!”嘉靖深知徐阶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这一刻亦是放下心来微笑着道。
“诚蒙皇上信任,臣已经督促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尽快处理妥当此事!”徐阶的脸上浮起笑容,显得恭敬地回应道。
严讷发现徐阶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地上前道:“皇上,此事虽然已经解决,但却不可不追究相关人等!”
站在红漆圆柱旁的黄锦扭头望向严讷,隐隐感到了一股杀气。
作为一个陪伴在嘉靖身边的太监,正是看到了官员间的这种明枪暗箭,加上深知自己的脑袋不够灵光,所以他一直主动远离于朝堂的漩涡。
或许正是这种远离,反而让他看得更加的真切,甚至他刚刚捕捉到了徐阶和严讷的眼神交流,徐党此次怕是有所行动了。
“严爱卿,不知要追究何人?”嘉靖换了一个坐姿,显得淡淡地望着严讷道。
严讷的麻子脸带着一份忧国忧民,当即侃侃而谈地道:“皇上,南京乃是太祖的龙兴之地,亦是大明的留都。昔日宁王作乱便意图指染于南京,可见南京得失之重,一旦沦陷可谓不堪设想!今振武营兵变因户部扣发兵饷而起,臣以为当对户部尚书林晧然进行追责,以儆效尤!”
声音在殿中清朗地响起,亦是透着一份忧国忧民的情怀在其中。
这……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看着严讷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虽然对此早就有所意料,但心里仍然难掩惊讶。
此事有户部的失误不假,但振武营已经是第二次兵变,当前不是应该想办法彻底解决振武营这个不安分的兵营吗?
嘉靖并没有轻易下达决断,显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望向徐阶询问道:“徐爱卿,你怎么看?”
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他越来越讨厌浪费脑子处置这些朝堂的琐碎事,故而遇事则是习惯性地先听一听徐阶的意见。
徐阶一贯的表现并没有让嘉靖感到失望,哪怕需要花费七十三万两重修显陵的祾恩殿,亦是很有章法地解决,而不会像严嵩那般连一个万寿宫都修不起。
“严阁老所言极是!林尚书虽然有干劲,但此事过于鲁莽,恐怕还得多加打磨才是!”徐阶先是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然后老诚持重般地提议道。
所谓的打磨,已然是要对林晧然进行处罚。虽然不至于免职,但恐怕亦得挪一挪位置,而最大的可能是平调到南京出任六部尚书。
嘉靖对林晧然的感观一直不错,但事涉大明的基业,哪怕是再如何器重的臣子亦是不值一提,心里亦是生起了一个主意。
不过他亦是不会听信徐阶和严讷的几句话,便将很称职的户部尚书林晧然直接罢免了,却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的黄锦。
站在红漆圆柱子旁边的黄锦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现皇上的目光望了过来,便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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