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朱贵,她可是钦差!”
台下的几名将领跟朱贵有着很深的情谊,但却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其中一个人直接点破事情的严重性地回应道。
事情确实如此!当年他们杀死户部右侍郎黄懋官的性命是杀死朝廷命官,而若杀了林平常那么是谋害钦差,届时魏国公和李遂再如何贪生怕死,亦是不能就林平常是跨墙摔死的。
沈妍仍旧是女扮男装的公子作派,这时则是大声地说道:“我家钦差大人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即刻放下武器投降,我家钦差大人可以网开一面,否则便以谋逆论处,诛连九族!”
人难免都有一个心理落差,正是他们在南京城的日子太过舒服了,所以不愿意重返原籍军营。只是面对一个砍头、诛连的罪名和无罪赦免,很多人则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
沈妍选择在这个时候喊出这个话,抛出这一个选项,无疑是恰时而有效的。
“我投降!”
“我投降!”
“我没有谋反,我投降!”
……
振武营的诸多将士纷纷丢掉手上的武器并跪在地上,虽然他们确实很渴望留在南京城,但这一刻只希望自己和家人能够活下去。
声音显得此起彼伏,仅仅是这一个喊话,已然有过半的将士丢掉了手上的武器。
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的效果,一方面是钦差林平常所带来的威胁,一方面是宁江先前对时政的剖析,最主要还是他们太多数将士并没有反意。
如果五年前的兵变带着几分的意气用事,这一次则是出于贪婪。
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想到谋反,只是想逼迫城中的贪生怕死的大人物妥协,如同五年前那般给予他们莫大的好处。
只是看到事情已经不可为,更是知道凭着他们区区三千人马造反简直是自夺死忠,自然是选择丢掉武器投降了。
朱贵看着事态的发展朝着不可控的方面,当即急忙纠正地道:“咱们不杀她,先将她擒住,用她做筹码跟咱们内城的大人谈判!”
此言一出,令到一些比较贪婪的将士有所意动。毕竟这帮红袍骑兵仅有几十号人,如果将钦差大人擒住,确实能够逼迫内城那些贪生怕死的大人妥协。
“谋杀叛贼!”
却是这时,兵营的东西两边传来了呼天喊地的声音,令到一些刚刚生起勇气的将士急忙是丢下了武器。
这场其实是勇气和胆魄的对峙,当林平常这边没有做出让步的时候,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造反和投降。
只是南京城各个营地的兵力朝这里而来,不说他们绝大多数的人已经选择投降,哪怕他们三千人同心亦是无济于事。
这个足足三千人的校武场,却是几乎全部将士跪倒在地上,最终仅剩下台上的朱贵和几十号亲兵在手持武器站立那里。
朱贵看着台下黑乎乎一大片投降的同僚,心里既气又怒,显得脸目狰狞地下达命令道:“上,杀了她们!”
到了此时此刻,只有擒下这位钦差,他才有机会裹挟着振武营的将士跟随他继续兵变,迫使城内的大人跟他们达成协议。
木英亦是一身红袍装束,原本就已经打算有所行动,面对着主动扑过来的几十号兵丁,却是大手一挥地道:“准备!”
训练有素的红袍兵举起了一支精致的遂发枪,对着前来的士兵并没有急于扣动板机,而是冷静地进行瞄准。
遂发枪远非大明那边笨重的鸟铳所比,它不仅轻便易于携带,而且在射程和精准度上得到了大大的改良。
“冲啊!”
几十名亲兵朝着这里直奔而来,手上有刀、有枪,有戟等,个个都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般,已然是想要将这边的人屠杀殆尽。
“射击!”
木英看着给予足够的时候,且已经处在最佳的射程,当即又是大手一挥地道。
砰!砰!砰!
几十名红袍兵有序地扣动了板机,那边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如同是送到枪口的猎物般,纷纷是中弹流血倒地。
后面的振武营士兵意识到危险停了下来,亦是意识到这种鸟铳跟他们军营那些笨重的鸟铳已经不同,这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砰!砰!砰!
在射击完成之后,一个红骑兵将遂发枪交给后面的同伴,同伴则是将另一支遂发枪交向了她,而她又是举枪进行射击。
这一套操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二人配合得很是默契,令到射击的间隔大大地缩短,甚至是没有间隔的射击。
蹲在地上的诸多振武营的将士看着这一幕,则是暗暗地瞠目结舌,很是好奇大明什么时候出了这种战斗力的神秘军队。
“不要,我投……”
站在最后的一个振武营士兵看着同伴纷纷倒地,只想要改变主意投降,但他已然是错过了刚刚的机会,一枚铅弹从他的眉头穿过。
最后伫立的士兵刚刚将手举起来,却是重重地摔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股秋风轻轻地吹拂而过,地上已经躺着几十具还残余着温度的尸体,鲜血弥漫在这座军营。
这……
振武营的将士看着这一幕,脸色显得一阵苍白。仿佛就是眨眼间,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士兵,现如今成了一堆死尸。
最为恐怖的是,他们这几十号人都不能靠近就已经中弹身亡,这一支神秘的红袍军简直是死神使者,轻松地割掉了他们这些平凡人的生命。
怎么会这样!
朱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兵被射杀,心知大势已去,正想要转身而逃,腿部又是中了一枪,身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你既然带头造反,那么便等着朝廷按律惩处吧!”林平常知道这是造反的头目,当即对着摔倒在地上的朱贵一本正经地道。
朱贵却是进行辩解道:“我等并没有造反!朝廷扣发我们军饷,我们只不过是索要军饷,顶多是不该索要三十万犒银!”
“你到现在还想着银子,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沈妍面对着朱贵的辩解,却是鄙夷地训斥道:“此次朝廷若真给你们三十万两犒银,他日你们亦能被倭人六十万两买了去,放纵尔等如此勒索于朝廷,别说指望你们保家卫国,只会毁了我大明的基业!”
台下的众将士听到这一番话,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他们出身军旅,原本亦是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或许五年前他们就已经做错了,在得到十万两犒银后,却是在勒索的路上越走越远。
当年,他们仅是要想讨一个说法,希望折色能够恢复旧例,为的仅仅是几钱的银子。
结果魏国公徐鹏举和南京镇守太监的贪生怕死,竟然同意给予他们十万两的犒银,令到他们看到一种不曾想过的谋财手段。
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似乎渐渐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保家卫国的职责,想得最多的却是自己的利益。
此次朝廷解散振武营的决定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很轻易就受到朱贵的蛊惑,做出此番等同于谋反的举动。
沈妍看着这些将士还知道廉耻,则是对着木英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让振武营的将士找来绳子相互捆绑起来。
林平常径直来向高台上,鼻子轻哼一声,得意地瞧了宁江一眼。
“多谢……平常的救命之恩!”宁江亦是捡回一条命般,对着林平常表达感谢地道。
林平常的眉头微扬,漂亮的大眼睛分明带着笑意,已然残余着小时候的影子,却是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没事,谁让你跟我哥哥这么好呢!”
“你就是虎妞!”陈良玉抬头望着林平常,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林平常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狐疑地望了一眼宁江,猜测着宁江跟这个少女是什么样的关系。
宁江见状,并不打算进行解释,却是给林平常递了一个眼色,指了指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般的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钱冲被折磨得不轻,咕咕地喝了一大口水,这才恢复几分精气神,对着林平常感激地道:“多谢钦差大人,若非是你,杂家这条小命便交代在这里了!”
“钱公公客气了!”林平常微笑着回应道。
钱冲指着
“宁江,这事你觉得该怎么处理?”林平常并没有当即表态,而是望向宁江询问道。
宁江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他们亦是受人蛊惑,现在迷途知返,只要不是犯下大奸大恶的,都让他们回到原籍,如何?”
“钱公公,你觉得可妥当?”林平常没有当即点头,而是对着钱冲询问道。
钱公公看着人家给自己面子,自然很配合地点头同意。
待到灵壁侯带着小教场营的将士前来的时候,这里振武营的将士已经被绑在这里,林平常、宁江和南京镇守太监钱冲一起浩浩荡荡地进入内城。
第1799章 见鬼了
南京内城,兵部衙门的议事堂,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茶香。
李遂一直端坐在堂中,在这几十年的官场沉浮中,令到他养出了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镇定自若,正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他先前看到战功赫赫的胡宗宪都被徐党清算的时候,心里亦是生起了一阵惶恐,不过这次振武营兵变再度给他看到了一缕希望。
只是他能够顺利地解决这一场兵变,再跟着徐党将振武营兵变的责任推给户部,那么他无疑能继续稳坐在这个位置上。
一念至此,他亦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端坐着的南京大理寺卿徐陟。
徐陟跟徐阶那种慈祥的长相不同,面容显得憨厚,发现李遂朝着他望过来,显得高深莫测地扯了扯嘴角并点头回应。
官场上很多事情不需要点破,只要能够意会即可。
从解散振武营的文书一直被压在南京兵部,再到振武营提督李庭竹装病在家,接着振武营借着拖欠月饷的名义兵变,这一切已然是有人有背后操纵。
魏国公徐鹏举和临淮侯李庭竹一道从茅房小解归来,显得有说有笑的模样,似乎并不将此次兵变放在心上。
哎……
朱衡在吏部任职多年,最擅长便是观人,现在看着这两个勋贵如此的做派,心里是着实感到无奈和悲哀。
魏国公徐鹏举是南京守备,肩负着南京城的安危之责。临淮侯李庭竹是振武营的提督,现在他所管制的振武营兵变,竟然还能如此的轻松。
朱衡虽然颇为失望,但深知他这个严党旧人被发配南京已经是“法外开恩”,现在他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本国公跟临淮侯刚刚交流了一下看法,振武营现在怕是不肯被解散,这事咱们又该怎样做呢?”徐鹏举坐回到椅子上,却是抛出问题地道。
众官员听到这话,却是纷纷望向坐在堂上的南京兵部尚书李遂。
正是没有等到李遂表态,旁边坐着的徐陟突然开口道:“事以至此,怕是强求不得了,咱们还是以大局为重!”
所谓的大局为重,大家心里明白指的是什么,亦是他们选择向振武营妥协的缘由。
“徐寺卿,这可是朝廷的决定,我们该怎么向朝廷解释呢?”兵部侍郎张烨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提出担忧地道。
众官员知道解散振武营的命令已经传达到南京兵部衙门,如果他们想要朝廷收回这道命令,已然亦是需要一个解释。
徐陟那张憨厚的脸上浮现笑容,扯了扯嘴角,一副自信满满地道:“我们如实上奏!因户部拖延兵饷,南京振武营群情激愤,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在场除了两位勋贵,已然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如何不知徐陟分明是想要借着这个事情,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户部,推到户部尚书林晧然的身上。
朱衡轻呷一口茶水,抿着嘴无奈而笑。
本以为从京城到南京,他已然是离开了那个明枪暗箭的朝堂,却不曾想这里更加的凶险。这徐党为了排除异己,却是什么卑劣的手段都用上了。
“徐大人此乃谋国之言也!”李庭竹朝着徐陟竖起大拇指,显得由衷地夸奖道。
只是临淮侯李庭竹的奉承之言,并没有得到其他官员的附和,甚至直接招来了白眼。
李庭竹的祖上李景隆有着开城放明成祖朱棣进城的军功不假,但此等二面三刀的做派,已然还是令人不齿。
今日他能为功利而卖主求荣,他日倭人打到城下,恐怕亦会打开城门迎接倭人入城,故而很多官员都选择跟李庭竹这位侯爷划清界限。
李遂知道徐陟背后站着的是当朝首辅,却是微笑着说道:“那便如徐寺卿所言,此事便就此向朝廷上疏,亦望徐大人能够跟元辅大人说清这里事情的始末!”
“下官自当如此,一定将事情原原本本汇报于皇上!”徐陟迎着李遂的目光,显得高兴地拱手道。
李遂却是发出一声长叹,显得心灰意冷地道:“此事过后,我亦是无颜在留在这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且年事已高,亦得向朝廷递交辞呈、告老还乡了!”
咦?
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徐鹏举和李庭竹颇为意外地扭头望向了李遂,却是没有想到李遂竟然生起了告老还乡的心意。
朱衡和葛守礼则是默默地交流了一下眼色,同样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却是一眼窥破了李遂的小心思。
“李尚书,此言不妥!若非是你坐镇,此次南京城怕已经乱了,是你为南京百姓避免了一场祸事!既然你立下如此的大功,皇上和首辅大人自然要更加重用于你才是!”陈陟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次老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可!”李遂听到这个保证,心里则是一种舒畅,却显得谦虚地回应道。
虽然他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但在时下的官场并不算离谱。不说前首辅严嵩做到八十四岁才退休,且他比当今首辅徐阶还要年轻一岁,却有什么理由今年便告老还乡。
官场是一个很讲究悟性的地方,堂下的官员有人已然是从中看到了“交易”,有人仅仅是看到了陈陟对陈遂的挽留。
在大明朝做官,已然是讲究天赋,而林晧然能够爬得这么高,却不仅是他有着后世的学识,跟他本身的悟性亦是分不开。
正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宁侍郎回来了!”
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堂下的官员和将领纷纷转过身子望过去,有人见到进来的人中竟然有着兵部职方郎中宁江,当即脱口而出地欣喜道。
议事堂中的众大佬自然是稳坐在椅子上,不过听到宁江回来,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份期待。却是不知道宁江此次出去,将犒银砍了多少,是十万两还是二十万两?
兵部尚书李遂、魏国公徐鹏举和临淮侯李庭竹看到宁江先是一喜,但再看到他身边另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如同见到鬼般地瞪起了眼睛。
第1800章 抢功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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