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不过这两种东西在京城并没能寻得踪迹,虽然听说在广东已经大面积种植,但他却不可能万里迢迢前往广东寻得种子。
现在有着燧发枪的前车之鉴,他自然要缄口不言,不然因为这事而伤了两国的交情,更不能让朝鲜带去灭顶之灾。
“土豆和红薯的种子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让人给你们带回过去,并且教你们怎么种植,今后你们朝鲜亦可能用土豆或红薯跟我们换雷州布!”林晧然如何不知道他是口不对心,却是慷慨地微笑道。
朝鲜的民众很穷,本身又不是资源型的国家,故而单凭雷州布打开市场是行不通的。他们的“货币”本就是五升布,若是生产雷州布的联合商团结果拉回一批低质量的棉布,那当真就是一个大笑话了。
不过朝鲜的棉花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交易品,如果朝鲜能够大面积种植红薯和土豆,那么这种贸易关系便能保持下去。
实质上,大明商人极有冒险精神,之所以后来前往南洋贸易的商人越来越少,正是因为南洋诸国根本拿不出理想的货物跟大明商人进行交换。
现在对朝鲜进行扶持,实质亦是培植着市场,可谓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陈寔自然不明白林晧然的长远计划,得知林晧然竟然要送他们土豆和红薯的种子,当即便是进行拜谢道:“下节前次回国,定会向国王亲自禀告大人的这份恩情,愿我们朝鲜跟大人的友谊长存!”
“你我相送如故,却不知能否相交?”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动,对着陈寔微笑着道。
陈寔先是一愣,旋即进行拱手道:“幸得大人看得起在下,我自是愿意跟大人结交!”
“好,爽快!咱们既然结交,本官来自于岭南,那么本官便送你一块家乡的岭南表吧!”林晧然当即取出岭南金表,交给林福微笑着道。
“这……太贵重了!”陈寔看着送过来的名贵怀表,当即震惊地道。
他天天听着殿中的珠江钟在响,早就眼馋这个神奇的物件,只是到了珠江钟表店问价,几千两的价格令到他当即是瞠目结舌。
若不是见到几个富商当真拿着几千两过来买钟表,且钟表是金银材质,他当真是怀疑对方是故意欺负他这个外乡人。
现如今,林晧然竟然要送了他如此昂贵的怀表,令到他可谓是又惊又喜,但却是不敢收下这份昂贵无比的礼物。
“咱们既然已经结交,便不要说什么贵不贵重的话,这样显得太过生分!我就觉得你这个朋友值得一交,这只算是一份小小的心意!”林晧然显得真诚地说道。
陈寔看出了林晧然的真诚,当即便是收下道:“如此的话,我便收下了!”说着,他取下腰间的佩刀道:“这是我一直佩带的云剑,上面还染过日本大名的血,还请务必收下!”
云剑,这跟剑无关,实质是不折不扣的刀。在造型上极具日本风格,整体曲线和日本的太刀一般,装具却是明朝风,刀鞘上有两个环挂于腰间。
面对着陈寔的礼物,林晧然自是不会拒绝。
虽然陈寔已经近四十岁,但跟林晧然相交,自然不算是委屈。不说现在双方的地位存在一定的差距,林晧然更是今后的大明阁老。
在交换了礼物后,林晧然又是认真地叮嘱道:“陈兄,你们今后再派使者过来的话,肯定会被各方所监视,你们切不可再买一些容易引起大明猜忌的东西了!”
“多谢林兄忠告,我自会禀明国王,下令他们不可犯禁!”张寔苦笑地拱手回应道。
现在他们跟倭人的交易已经被知悉,今后能不能再运银到京城采购货物还两说,更别说是要采购一些军需品了。
第1677章 宗藩条例
朝鲜的事情在秘密地进行处理,林晧然将出使朝鲜的任务交给了李云虎的亲侄,让他伙同联合舰队运送雷州布前往朝鲜推进这一场交易。
之所以参与到这个买卖中来,他的目标自然不会帮着联合商团赚钱,而是希望联合商团能够进入朝鲜,甚至是直接控制住朝鲜的市场。
对于后续的计划,他亦是跟着花映容进行商议,希望她能够将联合钱庄换个形式入驻朝鲜,在当地发行雷州布票控制朝鲜的金融业。
虽然朝鲜没有吕宋的金矿,亦没有暹罗那般肥沃的土地,但却是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国度,这里同样蕴藏着一笔可观的财富。
不过这些终究是“职外之事”,林晧然的主业还是大明的礼部左侍郎,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是推动宗藩体系的改革。
虽然他将方案送到内阁已经三天,但却迟迟没有动静。
其实这亦不算是拖沓,这种大事情通常都是要走一套完整的流程。方案要经过内阁和皇上的审阅,接着还要举行九卿廷议,最后这才做出最终的决定。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些时间,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如同雪片中送来,已然是影响着朝局。
“广西监察御史陈一荣谨奏:广西三府遇数十年不遇之干旱,靖江王府以经年朝廷禄米待价而沽,致使桂林城米价斗米六钱,此举不令人寒心乎?微臣请罚靖王府三年禄米,以敬效尤……”
这一道来自广西的奏疏令到宗藩的问题甚嚣尘上,对靖江王府的从中谋利的行径虽然很多官员能够理解,但亦是纷纷进行谴责。
一省的大半的粮税都要用于供养这帮宗藩,结果灾难来临之时,这些宗藩竟然用百姓的税米反过来对百姓趁火打劫。
正是这一道来自广西的奏疏,令到大家重新思考着宗藩禄米的问题,认识到这帮宗藩的危害性,致使大家对改革宗藩禄米的情绪空前高涨。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在给徐阶那边施予压力的同时,亦让林晧然这边多了一些支持者,无形中帮着林晧然减轻了改革的阻力。
七月的休沐日如期而至,只是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在午后突然降临。
黄豆大的雨水打在后海的湖面上,远处泛起了道道涟漪,近处的荷叶被打得摇曳不止,无休无止的雨水将众人困在阁楼之上。
“斗米六钱?当真是养着一群白眼狼!”
“若是长此以往,整个大明的财富都落到宗藩手里!”
“我不相信徐阁老还能一直压住师兄的方案,我看他当真比严嵩还要可恨!”
……
跟着以往一般,林晧然跟众同年一起到城北的食为天相聚,面对着宗藩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在场的人亦是畅所欲言。
林晧然望着眼前被雨水所笼罩的后海,举目远眺对面水雾缭绕的宅子,却是不想抱怨这些不公,今天只是想要好好地放松一下。
杨富田和宁江似乎是看出了林晧然的情绪不高,却是没有过来打扰林晧然,而是拉着其他同年一起打马吊。
官场的种种纷争和不如意,在这里似乎得到了宣泄,只是宣泄的方式不同罢了。有人选择对同年倾诉,有人则是直接破口大骂,亦有人则是喜欢在此痛饮。
周幼清的兴致显得很高,不过他是因为出任考功司员外郎,不仅主动参与到打马吊的活动中去,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
时隔一个月的同年小聚,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般,在狠狠地宣泄一番后,一切又如同是雨过天晴。
在雨停之后,杨富田安排着人将周幼清送了回来,又是跟着其他同年纷纷道别,而后跟随着上了林晧然的马车一起返回城南。
休沐日的第二天,内阁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压力,却是终于有了动静,徐阶让张四维到礼部将林晧然请到内阁。
林晧然知道事情已然出现了波折,但却不是全然没有任何准备,便是乘坐轿子前往西苑,而后从宫门走向无逸殿。
得益于昔日的值司郎的任职经历,加上时常能够出没这里,令到他对西苑多了一些熟悉感,甚至还认识领路的小太监。
时间已经到了响午,首辅值房度过了上午最难熬的闷热时段。
身穿蟒袍的徐阶舒服地坐在案前票拟奏疏,看着林晧然从外面进来,却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交上来的宗藩体制方案老夫已经看过了,不过关于‘宗人补偿金改民籍’一项,则必须要进行划除!”
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是显得毋庸置疑,已然是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林晧然虽然隐隐猜到徐阶会进行从中作梗,但听着他的态度如何坚定地否决,心里既是意外又是感到震惊,亦是正色地进行询问道:“元辅大人,这是为何?还请给我一个解释!”
虽然在宗藩新体制中,通过限定妻妾人数和禁止擅自通婚来约束宗人的人员增加,又直接削减了禄米,但最重要的是一项无疑是“削爵为民”。
只有打破宗藩的“铁饭碗”,这种才能为今后彻底解决宗藩的问题埋下伏笔,而单是削减宗藩禄米无疑是治标不治本。
张四维正想要送来茶水,刚好听到二人的谈话显得剑拔弩张,却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耸起耳朵在门前倾听。
徐阶的地位自然是远在林晧然之上,只是面对着林晧然的质问,却是没有发怒的意思,而是平静地回应道:“我跟严尚书进行商议,按着你的补偿金方案,户部根本拿不出这一笔钱!”
“元辅大人,此事下官其实已有对策,咱们可以从……”林晧然却是早有了这方向的预案,当即便是大声地回应道。
徐阶抬起手打断了林晧然的话,却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夫还没有说完!”顿了一顿,他的眼睛跟着林晧然进行对视道:“皇上不同意!”
这五个字说得并不重,但如同重炮冲击到林晧然的心房。
如果前面徐阶的理由还有一些讨价还价的余地,那么这五个字却是不容丝毫的质疑,因为这是当今圣上的意志。
跟着往朝不同,当今皇上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昔日亲自导演左顺门血案证明了他的冷血,将首辅夏言推上断头台证明他的无情,更是以此垫定了他无上的权威。
林晧然原本还想要进行争取,结果听到这最后的一句话,眼睛不由得瞪起来道:“皇……皇上不同意?”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皇上这个变数,只是经过他的一番判断,加上孙吉祥的仔细分析,都觉得嘉靖应该会同意才是。
但偏偏地,事情竟然出现了这一个始料不及的答案,嘉靖成为了这次改革的阻碍者,更是这个事情的终结者。
如果是徐阶不同意,他还能进行力争,但嘉靖不同意的话,只能是捏着鼻子接受了。
张四维听到皇上不同意,心知这个事情已经是一锤定音了。
“老夫昨晚斋醮的时候,便是拿着你的方案亲自请示过皇上,皇上当时便是圈下了宗人补偿金改民籍那一条,并说了一句话!”徐阶轻轻地点头,语气显得平淡地说道。
“不知是什么话?”林晧然知道这便是阁臣地位崇高的原因,哪怕是六部尚书见皇上一面都不容易,但徐阶却能经常见面议事,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其实这话已经不新鲜,昔日皇上跟你们礼部说过的一句话!”徐阶没有当即公布答案,而是进行提示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一时间却是摸不着头脑。
徐阶抬眼望了一下林晧然,却便是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然后直接递交给林晧然。
林晧然接过纸张,不由得轻声念道:“云在青天水在瓶!”
关于此话的正确理解:真理就在青天的云上,瓶里的水中。道在一草一木,道在一山一谷,道在宇宙间一切事物当中。我们处于世俗的红尘当中,一些已经根深蒂固,因此要做到淡泊高远,必须渐渐消除,到最后才能真正理解“云在青天水在瓶”。
昔日秦鸣雷提交宗藩新方案的时候,便是得到了这个回应,当时他们礼部三位官员都是认真地进行揣摸圣意。
“宗人是云,百姓是水,你现在可明白圣意乎?”徐阶将毛笔轻轻地放下,对着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倦意。
敢情嘉靖由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对宗藩动过真格,之所以答应对宗藩削减禄米,主要还是大明现在的财政已经无法负担起宗藩的禄米,从而影响到他的修玄大业。
只是基于这一个动因,嘉靖并不需要对宗藩进行大动干戈,并不需要侵害宗藩的核心利益,甚至他亦不希望宗人脱离封地的束缚。
“老夫不是不想推行你的方案,而是皇上的态度已经明朗,你拿这个方案回去修改一下吧!”徐阶指着旁边的方案苦口婆心地道。
当然,这个事情其实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哪怕他是大明的首辅,亦是没有底气跟当今圣上相争,一直都是乖乖服从圣意。
“下官告辞!”林晧然看得出徐阶没有讹骗于他,便是拿起那一份方案进行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首辅值房。
在门外遇见恭敬有加的张四维,却是懒得理会这位晋党的接班人,直接走出了无逸殿。只是面对着外面的灿烂的阳光,他整个人却是处在阴云之下。
若是无法对宗藩进行削爵,不仅根治不了这个腐朽王朝最大的病症,而且对他后续想要推进的改革亦是形成了巨大的阻碍。
不过倒没有完全丧失希望,毕竟这一朝不行,那么下一朝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事情并没有拖到第二天,新的方案在当天下午便送到李春芳的手里,而后李春芳又派人将方案送到了内阁。
徐阶看那一项内容已经被划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是他发现林晧然仍然想要刷存在感,在原先的宗藩禄米的派发中,一直都是发放禄米和宝钞,但现在却是增加了白银一项。
大明的官方货币是宝钞,只是如今的大明宝钞早已经成为一张废纸,现在林晧然要将禄米折现成白银,却是巧妙地混淆着两者的折价。
这个做法无疑会加强白银的地位,但现在的盐税和商税其实都是采用白银结算,白银早已经取代宝钞成为官方货币。
最为重要的是,广西监察御史陈一荣弹劾靖江王府用禄米谋利一事却是暴露了直接派发禄米的弊病,这个办法无疑是有利于减轻靖江王府这种待价而沽的现象的发生。
徐阶没有再将这份方案压在内阁,当即便呈送给皇上,而嘉靖并没有交由九卿廷议,而是直接让内阁进行颁布。
由于各方已然都达成了共识,这个方案没有受到言官的阻挠,很快便是公之于众。
只是谁都想不到,这一个看似中规中矩的宗藩条例,悄然地埋下了一个大动荡的伏笔。
“林雷公之名不过如是!”
“宗人一直繁衍,此举治标不治本!”
“宗藩之弊不削爵,大明百姓苦矣!”
……
面对着新鲜出炉的宗藩条例,京城很多士子和底层官员的矛头纷纷指向了林晧然,认为他推出的条例不够彻底,对他更是“大失所望”。
当然,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推敲,此事的阻力明显是在上层。
林晧然先前已经抛出了一个“削爵”的条规,但现在没有得到正式推行,显然是没能通过内阁或皇上的审核。
虽然经受着一定程度的批评,对林晧然的名声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这些都是处在可控的范围内,这个关乎宗藩改革的事情亦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宗藩条例并没有触碰到宗室的核心利益,他们并没有出现过激的反应,这个事情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嘉靖四十三年的七月在平静中度过,八月悄然来临。
第1678章 乡试新规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个时代的节日气氛很浓,特别对于身处“异乡”的官员而言,都格外重视中秋节,甚至是比春节还要隆重。
随着夜幕降临,城北鼓楼的大灯会如期举行,而城南官员的府邸同样是灯火璀璨,整个北京城的上千座宅子描绘出一副大平盛世的景象。
坐落在小时雍坊的吴府同样如此,门前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里面却是灯火通明,显得比以往更要热闹几分。
不论是在京城的吴华寿一家,还是作为女婿的林晧然,亦或者是吴家的其他亲戚,却是纷纷涌向了吴府。
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一缕缕洁白的月色如水银泻地,整个后院宛如白昼般,将这里的景致照拂得一清二楚。
在凉亭之中,暴露在月色之下的那个石桌,桌面的月饼、果盘、蜜饯和茶水一应俱全。
吴山跟林晧然相对而坐,吴华寿露了一面便是主动离开。他终究是一介商人,刚刚已经跟吴山叙了旧,却是不好继续打扰这对翁婿谈论事情。
最近的朝局还算稳定,各方都显得比较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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