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不久后,林晧然来到了尚书衙签押房,见到了正在埋头办公的李春芳。
第1576章 分管工作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初授翰林修撰,被挑选入西苑撰写青词,甚得嘉靖赏识。跟翰林侍读严讷一同被破格提升为翰林学士,旋即升为太常少卿,历官礼部右侍郎和吏部左侍郎,现任礼部尚书。
进入官场不过十五年,已然是官拜礼部尚书,且离内阁近在咫尺。这一份履历虽然比不上张璁六年入阁的官场神话,但亦是极为罕见的漂亮履历。
哪怕跟林晧然的履历相比,其实亦是不逊色。林晧然固然升迁速度惊人,但李春芳无论是地位还是潜力,都要比林晧然强上不少。
他现在是堂堂的礼部尚书,又得皇上的恩宠,已然半只脚踩在了内阁的门槛上。
反观林晧然想要到他这一步,其实还有一大段路要走,特别入阁却是极讲究机缘。像吴山,无论资历和声望都有了,但偏偏不受皇上所喜,至今都没有动静。
李春芳五十岁出头,却给人一种四十岁出头的感觉,头上还见不着一丝白发。他有着江南人的白净和儒雅,五官显得清瘦,特别眉目间很是和善的样子。
他为人恭敬、谨慎,从不气势凌人,是当下官场有名的老好人。
“下官林晧然见过正堂!”
林晧然走进签押房,显得彬彬有礼地拱手施礼道。
二人虽然已经算是旧识,不论是林晧然出任司值郎,还是担任顺天府尹期间,都是偶有接触。只是先前二人并没有太深的交集,故而彼此并不算熟悉。
李春芳抬头见过是林晧然,当即便是温和地道:“左宗伯来了!”说着,他当即放下手里的活,从椅子站起来指着外堂和气地道:“左宗伯,咱们外面坐!”
“是!”林晧然当即闪到一侧,显得规矩地抬手让李春芳先行。
李春芳可以跟徐阶那般温和,但他现在作为下官,自然是要懂得礼数。现在人家是正堂,他很多事情还需要争取这位尚书大人的支持,很多方面要受对方约制。
当然,他跟徐阶的关系又摆在这里,二人却又不可能过于亲近。
“左宗伯,你喝什么茶?”李春芳坐到厅中,对着林晧然温和地询问道。
林晧然递给了林福一个眼色,微微一笑地说道:“下官从扬州回来,此次给正堂大人带了一些上好的五香茶干,要不咱们试一试此茶可好?”
“甚好!”李春芳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欣然点头道。
林晧然递给林福一个眼色,便又是指着两个坛子道:“下官先前拜访令尊和令堂,他们说你从小便喜欢杨记的酱菜,此次还托我捎带了一些!”
事情亦算是凑巧,李春芳是南直隶扬州府兴化县人士。
林晧然在巡盐期间,顺路前去拜访了李府。当时他并没有想到李春芳会是他的新任上司,但对于这位朝堂大佬,如果能结下一点善缘总归没错。
得益于曹孟跟李家的关系,加上纲盐的蛋糕亦是给了李氏的旁系分了一些,令到主宾可谓是相谈甚欢,故而得到了李家的优待。
林福将坛子放到了桌上,隐隐间还散着一股特有的酱菜味道。
在这个时代的人,几乎人人都是有着一份孝心。虽然扬州离京城不算太远,但想要回乡省亲亦是不容易,而李春芳这种部堂大佬根本不可能走开。
李春芳看着父母抄过来的酱菜,眼睛不由得湿润,却是克制着那份激动心情道:“此番劳烦左宗伯了!本部堂愧疚,不能侍奉两老,反倒还让他们时时挂念,当真是愧为人子!”
“正堂大人言重了,老大人和老夫人都是以你为豪,想必两位老人家亦是通情达理之人,知道大明可离不开正堂!”林晧然当即正色地宽慰道。
李春芳又是长叹了一声,对着林晧然显得亲近了一些,便是认真地询问道:“左宗伯,他们的身子可好?”
“甚是硬朗!特别是老大人,对滨江鲥鱼极是喜欢,那日在桌间,下官见老大人吃足了两大碗米饭!”林晧然微笑着回应道。
李春芳意外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没想到自己父亲喜欢吃滨江鲥鱼都如此清楚,心里知晓林晧然并不是无的放矢,便是放心了不少。
他倒不是怕父母的身份挎了,他要辞官回家守孝,而是纯粹希望父母能够健健康康。
仆人送来了茶水,分别放在两人的桌前。
李春芳品过这五香茶干,品味着这熟悉的味道,对林晧然的好感平添了不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转到公事上道:“左宗伯,你刚刚上任,本该让你先熟悉一段时间,只是现在到了年底,礼部有着诸多事宜,还得让你来帮忙操劳!”
“下官全凭正堂吩咐!”林晧然不可能一来便跟着李春芳对着干,便是认真地拱手道。
李春芳将茶盏放下,便是用商量的口吻道:“我跟右宗伯已经商议过,由你来分管仪制和主客清吏司,另外兼管会同馆和铸印司,不知可好?”
按着以往,通常都是这般安排,毕竟左侍郎自然是要比右侍郎更有份量一些。至于用会同馆取代教坊司,却不知道是维护林晧然,还是其他原因。
“下官遵命!”林晧然抬眼望了李春芳一眼,便是不动声色地应承下来道。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后续动作埋下伏笔,但他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终究而言,身处于这朝堂之上,有些事是根本避不过去的。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林晧然主动告辞离开。
由于分管了仪制和主客清吏司,他已然是这两个重要部门的分管领导。在其他两司暗松一口气的同时,这两司的郎署官亦是自认倒霉。
在会同馆的接风宴上,李春芳可以说是怕喧宾夺主而没有出席,但右侍郎奏鸣雷没有出席那便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林晧然对此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他亦是明白秦鸣雷的心思,敢情是恨自己“抢”了他的左侍郎。
但秦雷鸣亦不想一想,若不是遇上荒唐的嘉靖帝,他仅仅是一个被分配地方的知县或推官的三甲进士,哪里能得到状元的头衔。
第1577章 阴招
林晧然知道自己的官途是要披荆斩棘,不可能谁都不得罪,更不可能谁都巴结,故而对秦鸣雷表现出来的敌意完全没放在心上。
不说他这位左侍郎的地位要高于对方,且二人在礼部有着明确的分工,具体事务上并没有什么制衡,根本犯不着理会这个捡来状元的右侍郎。
由于地位间的差距,令到这场接风宴显得很是克制。除了龙池中的胆子要肥一些,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地敬酒,或者像何宾那般说些恭维的话。
在上任和分工之后,日子似乎一下子进入日常的工作生活之中。
林晧然虽然升迁很快,但这一路走得很扎实,从雷州知府、广州知府和顺天府尹早已经磨炼出处理事务的能力,对礼部的事务亦是手到擒来。
礼部其实是一个比较清闲的衙门,仪制和主客清吏两司的事务并不算多,会同馆和铸印局暂时亦没有什么事情要劳烦他这位左侍郎大人。
次日上午,他乘坐轿子又来到了西苑门前。
这一次,他不是要面圣谢恩,而是特意前来拜见当朝的首辅。
内阁,原本是天子的秘书,内阁大学士的品秩仅是正五品。六部百官向皇上奏事,皇上遇到不懂的地方,则是会向内阁大学士进行询问。
只是不可能每一个天子都如同朱元璋那般能够独当一面,天子处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却是越来越依赖于内阁大学士。
到了最后,天子索性让内阁大学士直接处理奏疏,在奏疏上面用小条子写好意见再呈上来,这便是票拟制度的由来。
随着这套票拟制度的成熟,内阁大学士的地位越发重要,已然是凌驾于六部之上。特别是天子怠政的时候,票拟的意见天子自然不会逐一认真查阅,故而首辅的票拟几乎等同于圣旨。
到了本朝,嘉靖已经罢朝二十余载,整天都是沉迷于修道。哪怕尚书大人想要见皇上一面都难,更别提要揣摩皇上的心思。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的奏疏先咨求内阁的意见,然后才正式上疏陈述,致使当下的内阁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
林晧然现在出任礼部左侍郎,于情于理都要前来拜会内阁两位大佬,算是明确双方的从属关系,跟着徐阶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
无逸殿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
林晧然进到值房之中,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徐阶身穿着华贵的蟒袍,眉目间显得很慈善,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精神抖擞,抬头见到林晧然从外面进来,便是如沐春风般地抬手道:“若愚,你来了,快快请坐!”
“谢元辅大人!”林晧然又是施予一礼,便在桌前的空椅坐了下来。
跟着严嵩喜欢效仿嘉靖盘腿在案前办公不同,徐阶则是坚持着坐在书桌前票拟奏疏。却不知他是不屑为之,还是根本没发现此举显得不够忠心,亦或者是其他另有缘由。
不过在徐阶身后那面墙上,那副“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字还是高高地挂着,彰显着他跟“专相”严嵩的不同。
徐阶让亲信送来了茶水,显得颇为欣赏对望着林晧然道:“你此番南下整顿盐政,不仅重重打击了那帮私盐贼子,而且还解决了积弊多年的盐弊,皇上对此甚为欢喜呢!”
“此次盐政能够取得成功,亦是多得元辅大人的鼎力支持,不然很多工作亦是开展不起来,更别说是让纲盐法顺利实施了!”林晧然从来都不是居功自傲的性子,当即便是对徐阶进行恭维道。
徐阶虽然心知整顿盐政跟他的关系并不大,但心里亦很是舒畅。
有着林晧然的这一番话,恐怕在后世的史书之中,他亦是有一份功劳,毕竟这些事情是在他出任首辅期间完成的。相较于那些经济损失,似乎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徐阶温和地打量着林晧然,显得关切地询问道:“若愚,你刚刚入职礼部,可遇到什么难事吗?”
林晧然端起桌面上的茶盏,当即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心知这内阁再差的茶都是常人无法触及,闻言便是正色地回应道:“倒是有一件,故而此次特意前来请教元辅大人!”
徐阶“呃”地一声,却不知林晧然是为了此次拜访找的借口,还是真的有什么棘手之事,便是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名亲信正往着火盆添几块银丝炭,听到林晧然的话,亦是显得感兴趣地抬头望了林晧然一眼,想知道林晧然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
“下官当年在广东负责开海事宜,曾经到访南洋吕宋等藩国,藩国很多国君和酋长得知我大明当今皇上是圣明天子,表达出很强烈的朝圣愿望,但苦于勘合遗失。当时下官不过是广东巡海道副使,自是不敢应允,但亦是一直将此事铭记于心!今大明跟南洋的贸易往来频繁,如果此时能够让他们前来面圣,一来可壮我大明天威,二来有利于本朝跟南洋藩国的贸易,不知元辅大人认为如何?”林晧然说明了事情的缘由,显是一脸诚恳地询问道。
徐阶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子回京定然不会安分,但却是万万没想到这才第一次正式见面,这才刚刚上任便直接抛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情。
他并没有当即作出回应,而是顺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盏,脑子迅速地运转起来。这南洋的藩王想要面见圣明天子的理由自然不可当真,只是不知道林晧然让南洋藩国朝贡打的是什么主意。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实在太过于能折腾,远要比吴山还要难对付。没准这其中便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不得不时时提防着这小子的阴招。
徐阶轻呷了一口茶水,便是打起太极拳地询问道:“若愚,此事你可曾跟李尚书商议?”
第1578章 避无可避
“如此重要之事,下官自是不敢主张!下官已经跟正堂商议过此事,正堂并不觉得事情有何不妥,但亦是指明事情还得由您来拿主意!”林晧然自是不会做越殂代疱之事,便是微笑着应答道。
徐阶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这确实是李春芳的一贯作风,却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地回应道:“此事本是一件大好事,但现在太仓积困已久,还是容明年再议吧!”
很多事情不好当面拒绝,用拖字诀无疑是最有效的方式,今年拖到明年,明年则是拖到后年,最后事情便是不了了之。
这招用得最好的还是当今圣上,从最早的大礼仪之争,再到前几年的册封太子一事,而去年的宗藩禄米同样是如此。
林晧然已然是早做准备,当即微微一笑地道:“元辅大人,这一点倒是无须过于担心!书雅斋掌柜李云虎虽是一介商人,但却有一颗拳拳爱国心,愿意捐出五万两白银给礼部办好这个差事!”
徐阶的心里不由得一沉,这拖字诀已经无效,便是知道林晧然是有备而来。看着林晧然脸上的灿烂笑容,却是感到分明的可恶,顿时有种用砚台砸下去的冲动。
他终究是大明首辅,保持着风度地轻捋胡须道:“如此说来,事情倒是可为!但此事干系甚大,你回去跟李部堂再行商议,写个条陈过来吧!”
“下官遵命!”林晧然深知对方不可能即刻同意,但对这个结果已然算是满意了,便是认真地拱手施礼道。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他并没有逗留多久,便是告辞离开了。
徐阶望着林晧然离开的背影,眉头却是深深地蹙起。他心里自然是不愿意促成这个事情,只是现在朝廷既不用出银子,又能让到皇上陪有脸子,一时间亦是拿不定主意。
最为重要的是,以他对皇上秉性的了解。虽然面见南洋藩王及使臣的事情会麻烦一些,但亦是会同意这个能长面子的事情,自己恐怕想拦亦是拦不住。
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林晧然如此大费周章促成这一件事情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十一月已经过大半,酉时下衙时分,北京城的天空显得阴沉沉的,一股寒风将纸张或树叶吹到半空,整个天地一副要下雪的模样。
六部衙门的官员如同后世某间学校放学的场景般,很多官员仿佛是听到了钟声般,纷纷从衙署中乘坐轿子、骑马或步行离开。
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为显勤政而加班加点的人,便是按时从侍郎衙走出来,而他手底下的那帮二十余名吏员则是会住到旁边的吏舍中去。
由于他的手上有钱,却是轿夫和护卫都一应俱全。坐上了准备好的轿子,便是顶着迎面而来的一股寒风,朝着位于灵石胡同的林府而回。
铁柱负责着警戒,虽然在这京城之地,亦是没有丝毫的放松。只是为了不过于招摇,同时更好地保护林晧然,他跟林福采用明暗交替的方式轮岗。
林晧然身穿着崭新的三品官服,正是端坐在轿子之中,闭目养神地思考着一些事情。
他之所以刚刚上任便提出南洋没有勘合的藩国朝贡,却是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现在大明跟南洋的贸易已经全面打开,此举能够加深双方的贸易往来,无疑能够促进大明的海上贸易的繁荣;二是,既然这京城有人想要针对于他,那他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借机将水搅得更浑浊。
当然,他此举还存在着其他的意图,只是现在不宜透露出来罢了。
他的脑子正在盘算着事情,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人数显得颇多的样子,正是朝着他这边而来。
轿子在微微僵持便停滞不前,林福显得自责地汇报道:“十九叔,我们的轿子被一帮士子给拦住了!”
“轿中可是林侍郎?”
“学生陈卜敬特来拜见少宗伯!”
“林大人,还请下轿跟我们士子相见!”
……
其实不会林福前来汇报,林晧然已然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外面士子的声音已然不断地传到了他的耳中。而他心里则是暗叹: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落桥吧!”
林晧然轻叹一声,对着林福淡淡地吩咐道。
自从他回京的那一天开始,他亦成为了士子要拜会的目标。经过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令到京城的士子都一致认为:他被皇上调到礼部左侍郎的任上,便是为了解决宗藩禄米之弊。
原本是想要避开这帮不明真相的士子,但北京城终究不是大到没边,还是给这帮士子给堵住了。
林福当即让轿夫将轿子轻轻地放到地上,并上前将轿帘子揪了开来。
林晧然顶着一股寒风,从轿子躬身走出来,只是抬头看着面前的巷道已然足足有数百名士子,亦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早已经知道京城的士子被鼓动起来,但看到人数竟然如此之多,心里亦是颇为无奈。这世间终究是跟风者多,而智者却是凤毛麟角。
“林文魁!”
“林文魁!”
下一篇:从截胡曹操开始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