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673章

作者:余人

这边的水手反应亦是很快,加快速度向前占到半个身位。虽然他们不能顺利进入闸道,但亦是阻止对方进行闸道,令到两边的船头陷入了僵持状态。

闸官在上头看到了这一幕,只是看到两边都不好得罪,却是乖乖地做一头缩头乌龟。

“你家大人几品,是什么官职?”

锦衣公子哥看着这边颇为强硬,当即端着架子进行质问道。

林海知道林晧然是这一次是想要低调进京,却是突然间语塞了,不知道此时该不该亮明身份将这帮人给狠狠地震住。

林福已经跑到甲板上,面对着那位锦衣公子的询问,当即针锋相对地呵斥道:“你管我家老爷是什么官职,你现在即刻给老子退回去!”

锦衣公子大概是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当众指责于他,整张脸当即便是黑了下来。

“你们的官牌怎么没挂上?我看你们分明是做贼心虚,定然是冒使上京!”旁边的胖公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对着上面正在看戏的闸官命令道:“查一查,他们定然是冒使!”

闸官却是满脸苦笑,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哪敢去查人家是不是冒使。哪怕人家真是冒使,他若是得罪某位大佬的亲故,同样是自寻死路。

“我们自有我们的考虑,你们如此不讲规矩,你家大人又是何人?”蒙诏亦是来到了甲板上,沉声望向对面质问道。

蒙诏是举人的身份,本身又是老诚沉稳,加上扬州之行令他多了一分官威。这时站出来无疑是加重了这边的份量,同时给对面造成一定的压力。

那位胖公子当即冷哼一声,显得得意洋洋地自报家门地道:“我爹乃是洛阳府同知陈溥,现在奉旨上京献宝,尔等还不速速退让?”

王时举等人一听是进京献宝的官船,发现这是一件关乎天子的事情,顿时不由得感到一阵棘手。

蒙诏却是平静地望着那位嚣张的胖公子,显得平淡地询问道:“不知陈同知是奉诏入京面圣,还是持礼部文书赴京呢?”

因当今圣上喜好珍宝、术书和祥瑞等,令到天下的地方官员都纷纷挖空心思想通过献宝得到皇上恩宠,从而青云直上。

只是这地方官员的积极性很强,但嘉靖不可能每件都亲眼过目,像术书一类的东西则是丢给礼部进行审查方能入宫。

胖公子这番话一路不知吓退了多少官船,却是没想到对方这般深究,更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知晓他爹是持礼部文书赴京,当即便是进行强调道:“你是没听清楚吗?我爹是洛阳府同知!”

对于一般人而言,洛阳府同知是正五品官员,特别此次进京有很大机会官升一级,已然属于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只是到了他们这里,这一路实在是见到太多哈巴狗般的知县、同知和知府,又如何会畏怕于一个小小的洛阳府同知。

“别说洛阳府同知,哪怕是洛阳王来了,那亦得给我家老爷的船先过!”林福自然不将这位洛阳同知放在眼里,当即便是指责道。

“当真找死!”

锦衣公子突然间大怒,却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张小板凳,竟然朝着林福直接砸了过来。

哎呀……

林福人如其名,那个小板凳没有砸中他,反倒是将后面的文弱书生王时举砸得正着,疼得王时举抱着头眼泪都飙出来了。

“弄死他们!”

林福见状,火气当即涌了上来,对着自己的族人当即下令道。

能够被老族长派来保护林晧然的人,虽然说不上武艺多高,但亦算是能打之人,加上陈镜这帮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却是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终究只是一场意气之争,大家并没有动用武器,都是木制品和陶瓷一类的东西。

却是不知林福为何会堆积一堆石头在船舱里,而这时恰好派出用场。众人纷纷朝着对面砸起石头,砸得甲板上的人抱头鼠窜。

“汝敢!”

一位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刚刚露面,结果被飞来的石头砸得正着,却是失态地退回了船舱,不敢再站出来耀武扬威了。

林福看着对面的人躲起来不敢再冒头,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尽早回京,便是挥手叫来了几个帮手,一起用船浆将对方的官船用力向后稍微一推,终于是占得了航道。

闸官看着官船进到闸道,当即命令关闭下方的闸门,接着打开上方的闸门。随着河水注入闸道中,官船慢慢地跟着水面升高,接着朝着上流行使而去。

这种小事情自然不需要惊动林晧然,实质他是隐隐听到外面的动静,但仅此而已,甚至都懒得听林福汇报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河闸,很快便到了聊城。

林晧然的官船要在这里补给物资,林晧然亦是想要运动一下,便带着花映容一道下了船。

由于这一路都没有打出官牌,又是到了鱼龙混杂的山东地界,地方官员已然是没有那么容易认出他来了,权当他是普通官员进京。

他们挑选了一间上档次的酒楼,品尝了当地的美食,便是下楼要离开。

一行人刚走到楼梯那位官员得意洋洋地出现,敢情是来兴师问罪了。

第1548章 破绽

聊城是东昌府的府城,虽然地方并不小,但想要在城里找一帮人并非难事。若是能得到府衙捕快的帮助,那简直是手到擒来。

贵公子在武力上处于全面的劣势,被林福等人打得抱头鼠窜,已然是吃下了一个闷亏。只是他们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似乎是动用了官方关系,找来了强有力的帮手。

除了眼前这一大帮捕快外,还多了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应该便是东昌府的同知大人。

“你们这是何意?”

蒙诏早已经习惯于掩护林晧然的身份,面对着这一大帮来势汹汹的捕快和前来寻仇的人,则是站出来硬气地质问道。

贵公子和胖公子听着蒙诏的声势不小,但脸上却是露出了嘲讽之色。

那个穿身五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傲慢扫视蒙诏及身后的人,仅是意外地在林晧然和花映容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旋即对蒙诏进行询问道:“敢问你何官何职?”

却不会谁都是鲁莽之辈,他认定蒙诏便是这帮人的头目,当即想要打听清楚蒙诏的官职,从而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你又是哪一位?”蒙诏站在台阶上显得居高临下,显得明知故问地道。

话音刚落,一个捕快头目当即厉声道:“大胆,这是我府衙二老爷!”

有了这个铺垫,李居左捋着漂亮的胡须,显得颇为自得地自报家门道:“本官乃甲寅科进士,东昌府同知李居左!”

东昌府的同知在大明官场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百姓和士子眼里却是不得了的大人物,而在这聊城更是第二号大人物。

蒙诏证实了对方果然是东昌府同知,自然不会给这位同知吓到,显得冷漠地询问道:“李同知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有何贵干呢?”

贵公子等人看着蒙诏竟然还如此的硬气,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便是望向了旁边的胖公子。

胖公子还没有动静,他的老爹便已经站了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蒙诏愤怒地质问道:“你可曾还认得本官?”

虽然是被贵公子怂恿过来寻仇,但他堂堂的洛阳府同知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又岂能善罢甘休,亦是怀揣着满腔的怒火。

在官场之中,关系总是千丝万缕,同年、同乡和师生都能将官员间亲密地联系起来。他已然是第一时间找上了自己的同年好友,想要借助官府的力量教训这帮不知好歹之人。

蒙诏面对着这位怒气冲冲的同知大人,显得很是淡定地回应道:“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刚刚那艘官船上的洛阳府同知大人,却不知又有何贵干?”

话音刚落,胖公子忍不住跳出来厉声进行指责道:“你们打了我爹,你看看他头上的包,你们这是袭击朝廷命官!”

袭击朝廷命官,这个罪名不可谓不大,一旦坐实恐怕得面临着牢狱之灾。

蒙诏为人老诚,遇事沉稳,这半年时间亦是经过一番历练,却是义正严辞地反驳道:“你们船只强行插队在先,动手砸人在后,我等何罪之有?”

“好一张巧嘴,你们用石子砸了本官可曾有假?”洛阳府同知陈溥指着额头鼓起的青包,显得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蒙诏深知确实是砸到了这位同知大人,却是冷哼一声道:“汝等挑事在先,方便流石砸中于你?你怎不扪心自问,你为何要强行插队坏了朝廷规矩,又为何先行动人袭击我等,我等刚刚不过是自卫还击,此事罪魁祸首应当是汝等!”

事情到了这里,已然是反戈一击。

虽然袭击了朝廷命官不假,但陈溥的船只插队在先,而后那位贵公子主动挑起事端,陈溥这个顶多算是一个误伤。

东昌府同知李居左原本想要偏帮这个同年,但没想到对方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亦是不知该从哪里着手整治这帮人。

“这里为何如此吵吵闹闹的?”

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官员带着几名官吏大步地走进酒楼大堂,看到这里颇为吵闹的模样,便是进行大声询问道。

李居左和陈溥看到是东昌知府王茂林出现,却是顾不得追究蒙诏这边的责任,便是纷纷上前向王茂林恭敬地见礼。

得知陈溥此次是奉命上京献宝,王茂林明显热情了不少,对陈溥多了几分重视。

当下的大明靠着献宝而上位的官员确实不少,像现在已经升至南京户部侍郎的汪柏,像现在的太医王金,哪怕是当朝的阁臣,正是靠着一手好青词从而平步青云。

若是陈溥此次真带了稀世珍品上京,定然得到皇上的恩宠,必定又是加官进爵。

林晧然自是不用理会这三位正在嘘寒问暖的官员,而是注意到跟随王茂林一起进来的年轻官员,却是微笑地摇了摇头。

陈溥宛如是一个苦主般,指点着自己额头上的大包,当即便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咬定蒙诏这边是袭击朝廷命官。

王茂林抬眼望向蒙诏,一眼便知道这个人的官气并不重,当即便是板着脸询问道:“你是何官职?”

蒙诏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但想着身后并站之人后,当即便是傲然地回应道:“我无官无职,那又当如何?”

王茂林得到这一个答案,嘴角不由得轻轻地扬起。

李居左是一个很聪慧的人,当即便是指责道:“你等公然袭击朝廷命官还不知悔改吗?”

“知府大人,他们强行插队在先,而后又先行袭击我等,我等何罪之有?”蒙诏的眉头微微蹙起,认真地重申道。

陈溥亦是看到了其中的破绽,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对着王茂林拱手道:“王大人,他们是冒使,下官的船根本无须礼让于他们!”

事实确是如此,一旦证明蒙诏的官职是冒使,那么陈溥的插队却是从非法变为合法,而蒙诏这边还得担任冒使的罪名。

王茂林自是看到了这个破绽,对着蒙诏显得公私分明地道:“若是你们是奉命上京,本官只会惩治于他们。若是你们是打着官家旗号的冒使,那便是怨不得他们抢行,更怨不得本府治你们的罪了!”

贵公子看着这一幕,脸上亦是挂起洋洋得意的笑容,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了蒙诏等人,已经考虑呆会到大牢如何惩治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了。

林晧然一直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当看到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亦是不得不改变初衷,他直接给林福递了一个眼色。

林福当即心领神会,只是他没有将官牒直接给王茂林,而是转而恭敬地递给蒙诏。

这一幕,当即引起了王茂林的注意,却不知对方这是要唱哪一出。

第1549章 默

蒙诏看到林福将官牒递向自己,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知道这是林福的一个小伎俩,还是要他继续吸引这些关注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望向王茂林等人,显得淡淡地吩咐道:“林福,那就给他们瞧上一瞧吧!”

“刚刚不是说你无官无职吗?”陈溥看到林福手上的那个官牒,不由得疑惑地询问道。

蒙诏已经懒得跟这帮人进行解释,显得冷淡地回应道:“这是我老师的官牒!”

“老师?”

听到这一个称呼,王茂林等人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他们抬头朝着蒙诏这群人又是瞧了一大圈,仍然没能从中找到一个年龄和气质相符的人存在,敢情正主并不在这里。

贵公子当即滑稽一笑,显得幸灾乐祸地道:“呵呵……哪怕你的官牒是真的,那亦是你老师的官牒,这可洗清不掉你们冒使的身份!”

事情确实是如此,单凭一份官牒无法证明他们打着官船旗号的合法性。

蒙诏看着老师的官牒已经拿了出来,却是想再跟这个贵公子多费口舌,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对贵公子的话权当是耳旁风。

贵公子见状,眼睛闪过一抹恶毒,毅然静候着时机的野狼般。

东昌知府王茂林虽然心里其实偏向于陈溥,但亦想要知道对方是什么背景,接过林福递过来的官牒当即打开,整个人显得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纵观整个大明朝的官员,论到当下权势自然是徐阶、吴山和杨博等朝廷大佬,但说到未来的十年乃至几十年,林晧然都会占据一席之地。

且不说林晧然将来会如何,单是现在就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一位令到他们只能仰望的礼部左侍郎,大明革新派的领军人。

他在东昌府是人人仰望的府尊大人,但到了京城,却是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得。跟着其他的地方官员一样,他的前程同样掌握在林晧然的岳父手上。

得罪其他朝廷大佬,他可能忍一忍便能熬过去,若是得罪这么一位朝廷大佬,那么他王茂林这辈子都休想要有出头之日了。

李居左注意到王茂林的脸色不对,亦是想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来头,便是凑过来询问道:“府尊大人,有何不妥?”

“你看看吧!”王茂林心里暗叹一声,便是将官帖递给李居左道。

李居左伸手接过官牒,定睛一瞧,整个人亦是愣住了。虽然他知道冒使通常都是有些背景的,但这背景未免太大了些,已然是踢到了一块铁板上了。

陈溥一直跟着李居正的身边,这时亦是看到了那份官牒写着礼部左侍郎的官职,却是硬着头皮地说道:“哪怕他真是礼部左侍郎的门生,但他就是冒使!”

王茂林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厌恶地望了一眼陈溥。

这个逻辑虽然没有错,但哪怕是冒使,亦要有高低之分。现在谁都知道这运河的官船如此之多,半数以上都是冒使,但那也得看人家顶的是谁的名头。

堂堂的礼部左侍郎,名满天下的林文魁,是他们这些地方小官能得罪得起的吗?再说了,人家岳父正是手握天下百官升迁的吏部尚书,掐死他们几个简单如同弄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李居左心里微微一动,先是递给了陈溥一个眼色,接着对蒙诏拱手温和地道:“原本是少宗伯的得意门生,本官失敬了!咱们都不是外人,今日本官做东,咱们一道到楼上相叙可好?”

很显然,李居左想要息事宁人,调和双方间的矛盾。

王茂林的眼睛微微一亮,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得罪哪边都不好,倒不如直接坐下来将矛盾给化解了。

“哪怕是礼部左侍郎的门生,那亦改变不了他是冒使的事实,他得向我们陪礼道歉!”贵公子却是不想事情这般轻易揭过去,当即表明态度地道。

陈溥的眉头微微蹙起,只是最终没有再吭声。

李居左原本想做个中间人,让到双方直接握手言和,但发现陈溥这边底气很足,却是不由得多瞧了一眼那位贵公子。

他在官场混了这么久,亦是猜到这个贵公子恐怕有些来头,不然面对着一位礼部左侍郎的门生还敢如此的咄咄逼人。

李居左看着陈溥这边抛出条件,虽然这个条件确实苛刻了一些,但亦是微笑地望向蒙诏,等候着蒙诏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