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花映容身穿着灰褐色的长衫,黑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仍然是一副高贵的装束。哪怕今天一直呆在家里,她亦是注重着妆容。
在看到林晧然站起来的时候,她如同一个贤惠的妻子般,从衣架取来了林晧然的外衣,上前主动给林晧然进行穿衣。
林晧然的手臂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边是配合着穿衣边是询问道:“映容,这些天都呆在城中,要不要我带你到城外逛一逛?”
“不去!”花映容帮着他整理衣服,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日,但她此时还是心有余悸,甚至前天晚上还做了恶梦。对于林晧然出城的建议,却没有丝毫的动心,已然是将林晧然的安危放到了第一位。
林晧然看着眼前这个秀色可餐的绝色佳人,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她确实没有游玩的兴致,便是趁机将她搂住,没等她反应过来,看着这张充满着女子魅力的脸蛋,便是亲向了她的嘴唇。
旁边的丫环看到这一幕,却是红着脸退了出去。
时至午后,庭院的花草多了一抹生机,且空气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凉风。
林晧然心满意足地离开房间,从院廊经过,这里跟着很多衙门有所不同,屋顶显得很密实,却是彰显了巡盐察院的富庶。
官不修衙,其实往往指的是府衙和县衙。这种直接面对百姓的衙门,却是体现着官员的清明,往往都是摆出一种穷酸的模样,但巡盐察院并不在此列。
林晧然的心情显得很不错,径直来到了花厅纳凉,感受着旁边水榭所带来的凉意。
正是喝茶的时候,铁柱从走廊那边过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老爷,你找我?”
“审讯有进展了吗?”林晧然端着茶盏,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铁柱的脸上闪过一抹无奈,轻轻地摇头道:“这名刺客口风很紧,却是软硬不吃的人,始终不肯开口,不过……”
虽然那日刺客从瘦西风跑掉,但经过曹孟的帮忙,他们很快在南郊的一处民舍将刺客给抓到。只是人被抓了回来,他却不肯供出背后之人。
林晧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毕竟幕后之人敢于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却不可能派出一个口风不严的刺客做这种抄家灭族之事。
他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不过什么?”
“我认真观看了他的脚茧和手茧,应该不是某些家族养的死士,而是一个江湖人!”铁柱的眼睛望向林晧然,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端起茶盏,微微一愣地抬头道:“江湖人?”
“我跟陈镜都是这个判断,应该是不离十,恐怕是有人暗地里花钱雇他行刺,怕他亦不晓得主谋是谁!”铁柱轻轻地点了点头,并进行推测地道。
“我不需要这种无端猜测!”林晧然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接着认真地道:“你其实不用急于撬开那个刺客的嘴,但我需要查明他的身份,查清楚他在扬州城的活动轨迹!“
铁柱的眉头紧蹙,显得不解地道:“老爷,如果我们查他在扬州城的活动轨迹的话,咱们已经抓到刺客之事,怕是瞒不住的!”
“这里是扬州城,咱们抓到刺客之事,根本不会瞒得了太久!”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接着又是认真地叮嘱道:“不过你们调查的时候,还是做到尽量别让人知晓此事,最起码不能搞得满城皆知!”
铁柱不知道林晧然唱的是哪一出,但却知道此举定然是另有深意,当即便认真地拱手道:“是,我这便是操办!”
铁柱刚刚离开,林海则是匆匆来到花厅,说是广东的旧人来访。
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这扬州离广东却是不近,想见到旧人却是不容易。在得知来人的身份之后,眼睛当即闪过一抹喜色,便是让林海将人领到这里。
“卑职参见大人!”
两个身材高大的武将随着林海来到花厅之中,见到林晧然之后,当即便是单膝跪地进行参拜道。
来人正是惠州参将石华山和广州前卫指挥使李木,二人在昔日的广州城剿倭行动中表现出卓越的才能,而后又参加了对张琏的平叛等军事行动。
李木本就是一副大将的风范,但身材高大的石华山显得更胜一筹。不说他们的军事才能,单是他们的体型和外貌,便已经彰显着大将的风姿。
“两位将军,请坐!”
林晧然看着这二个广东旧人,显得开心地上前虚扶道。
虽然他的身高不矮,但在这两位身材高大的武将面前,却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形,都已经给对方秒杀了,故而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谢大人!”石华山和李木恭敬地回礼,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待到林晧然回到座位落座,二人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依序而坐。
两个侍女送来茶水,两个人都显得很是拘谨的模样。
不说在广东之时,这位便是他们的上官。现如今,林晧然已经官至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兼巡盐钦差,令到他们简直是高攀不起了。
林晧然将二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是微笑着说道:“我跟两位将军有数年不见,今日能在扬州相见,确实给了本官惊喜啊!”
“诚蒙林大人挂念,卑职不敢当!”石华山和李木心里暗喜,又是拱手回应道。
林晧然抬手让他们用茶,接着又是温和地询问道:“你们应该是途经扬州吧?却不知调往何处?担任什么职位?”
出于对九边局势的了解,虽然杨博为九边的稳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此人私欲极强、任人唯亲。对于边军的将领,往往不问其才能,而是将嫡系安排到要职之中。
特别是去年徐阶上台之后,选择对九边的将领进行清洗。徐阶当时将事务主要交给了兵部,杨博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更是肆无忌惮地安排着嫡系亲信。
在岳父出任吏部尚书之后,林晧然则是有意改变这种状态,打破山西帮对九边的垄断。便是选择推荐了石华山、段大陆、乔峰和李木等可用之才,想将这些有勇有谋的干将放到九边的要职之中。
只是此事不久,他便离开了京城,事情全由岳父在帮忙运作。至于事情进展得如何,杨博会做出怎么样的让步,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回钦差大人的话,卑职调任天津左卫指挥使,石兄则是出任宁远参将!”李木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当即便是拱手回答道。
他们的调令刚好撞到一起,便是相约一同北上。途经扬州,刚好得知林晧然正是在扬州巡盐,作为昔日的下属,及林晧然是他们的恩主,自然是前来拜见。
“只是宁远参将?”林晧然的脸色顿时一凝,抬头望向了石华山道。
早在三年前,石华山便已经出任惠州参将,而后不断立下战绩,在平叛张琏更是主力之一。这种人完全都有资格出任广东总兵了,却不想调到九边,仅是出任一个小小的宁远参将。
虽然跟着天下的总督一般,蓟辽总督和宣大总督的地位要高于其他地区的总督。只是石华山的战功和资历已然足够副总兵或总兵,根本不应该仅是一个小小的宁远参将,起码得给他一个副总兵的位置。
最为重要的是,杨博已经在九边占据如此大的诸将要职,他这边推的人却仅仅给一个参将的位置,亦是反映出杨博飞扬跋扈的一面,简直将九边当成了他杨博的后花园。
石华山看到林晧然的反应,心里的委屈得到了一丝慰藉,但却是拱手回答道:“回禀大人,九边是大明的防卫重心,能够出任宁远参将,卑职实则算是升迁了。最为重要的是,这些能够到出任宁远参将,更是完成祖辈报国的夙愿,末将已然是心满意足!”
这倒不完全是一句套话,他石家的祖辈由北边而来,亦是一心回到九边。只是奈何,他雷家在朝中无人,却是一直没有机会重返九边。
“石参将,事情恐怕没有你想得这般简单,你到那里恐怕是要受到排斥。这一点,你得有心理准备!”林晧然轻叹一声,显得认真地说道。
“多谢大人教诲!”石华山亦是知道这一点,当即拱手回答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又是认真地叮嘱道:“九边诸将多是兵部尚书杨博的嫡系,而你能够出任此职,应该是我岳父推举的结果。不管你如此得表现,怕是很难得到杨博那边的认可,所以你们行事当谨慎。不过只要你能立下战功,相信杨博亦没有道理再打压于你,而本官若是回到京城,亦会当面为你出这个头,绝对不会你在这事再受委屈!”
“末将定不负大人栽培,一定为大人争光!”石华山的眼睛微微泛红,一本正经地拱手道。
对于仅仅是宁远参将,他心里自然是有些委屈。只是现在的朝堂便是如此,升迁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立了多少功劳,而是你朝中有没有人。
现在听着林晧然如此掏心窝的话,说着敢于找兵部尚书讨公道,令到他所有的委屈已经是荡然无存。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在宁远参将这个位置上发挥出光芒,令到天下的人都无法忽视于他。
第1473章 消息
下午的阳光西移了一些,院中的梧桐树的影子显得更大,池中的那两尾锦鲤游到水面觅食,花厅中似乎更凉爽了一些。
林海知道这里免不得要谈论一些秘事,便将那两位丫环打发离开,注意到林晧然杯中的茶水已经少了,小心地上前添茶。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热茶,抬头却是望向李木道:“李指挥,你此次到天津,处境怕是同样很艰难!“顿了顿,便微微一笑地道:“我在京城兵部有些关系,回头便给你修书引荐,倒是可以对你有所照应!”
相对于石华山的处境,李木的处境无疑要好上很多。天津离京城并不远,且天津并不算是大明的边境要塞,倒不用过于担心其他人下黑手。
事情其实不用过于麻烦,只要让在兵部的宁江照应一下,便几乎可以应对任何事。实在不行,宁江亦可能寻找其他援助。
“谢过大人!”李木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便是感激地拱手道。
虽然他已经是高级武将,但却深知朝廷的现状。不说他仅是一名小小的卫指挥使,哪怕他贵为总兵,那亦要朝中有人。
远的不说,原浙直总兵卢镗可谓是战功赫赫,算得上是平定浙直倭寇的大功臣,结果仅是因为背后的靠山胡宗宪倒台,他亦是被免职归家了。
他能够迈上这一步,能够出任更重要的天津左卫指挥使,其实跟他昔日剿倭的军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主要还是林晧然在背后动作的结果。
现如今,他自然是乐于抱住林晧然的大腿,哪怕现在在天津的处境会艰难一些,但将来必然会随着林晧然掌权而大放异彩。
特别是有了林晧然的关照,他哪怕仅仅是一个“外来户”,亦是有信心在天津城站稳脚,能够让那些老爷兵见识一下他李木的厉害。
石华山这位杀伐果决的战将在现实生活中,却是显得很内敛。却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因为面对林晧然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话语显得并不多。
相较而言,李木宛如一个妇人般,话语却是不绝于耳。得知林晧然会关心广东那边的情况,便是事无巨细,显得滔滔不绝地向着林晧然讲述着。
事情自然不可避免地谈到了虎妞,李木显得老实地说道:“我跟石参将北上的时候,大小姐到了吕宋。听说吕宋岛遭遇数月的山火,致使很多吕宋人饿死,大小姐为此还从广东这里调了一些粮食过去!”
他们北上的时候正值四月,而广东离吕宋又不算近,故而消息难免会有些滞后。
林晧然听到这话,却是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水,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对于虎妞做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意外,自家的妹妹是一个典型的热心肠,对于吕宋那帮流离失所的土著定然会伸出援手。
又说了一会话,二人便是知趣地起身告辞。
林晧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便是对着二人微笑着道:“你们若是不急的话,便在扬州再逗留三日!”顿了顿,便是说明缘由道:“本官再过两日,便会迎娶如夫人,想请两位将军喝一杯喜酒再北上。”
“恭贺大人再添新房,卑职定会如期前来参加!”石华山和李木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欣喜地拱手道。
若是别的大人物因为纳妾这种事情将他们留下,怕是借机要向他们进行索赂了。只是经过在广东的相处,加之对联合商团的认识,深知这位大人是将他们二人当成了自己人,故而才会在这里向他们发出邀请。
二个人刚刚离开,蒙绍却是从泰兴归来,而他后面竟然还有许久不见的门生王时举和李延臣。
“学生见过老师!”
蒙绍三人来到林晧然面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晧然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抬手道:“坐!”
“谢过老师!”蒙绍三人拱了拱手,便是依次在座位坐了下来。
蒙绍是最先拜林晧然为然,本身又是举人的身份,便是坐在第一序座上。王时举占了年龄的优势,则是位居李延臣之上。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三人一直都是在替林晧然做事情。虽然皮肤被晒黑了不少,但眼睛却是多了一抹亮光,整个人亦是少了读书人的那股迂腐之气。
功名无疑能给人带来富贵荣华,令到他们成为大明的官员。只是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官员,显然单靠死读书是远远不够,还要进行一定程度的磨炼,而这次令到三人都是受益匪浅。
林海给三人添了茶水,虽然他很好奇这三人为何会一起归来,但却深知这些事不是他该打听的。在这里,他只能是一个聋子,到外面更是一个哑子。
“你们三人怎么一道回来了?”林晧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询问道。
王时举和李延臣显得蠢蠢欲动,但还是选择将目光放到师兄蒙绍,蒙绍微笑着拱手道:“回禀老师,我们三人是在泰兴遇上,所以便一道回来了!”
“晋卿,你日前修书过来,不是一直都呆在松江府吗?为何会突然跑到了泰兴?”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扭头望向王时举疑惑地询问道。
在途经松江府的时候,他让王时举和李延臣一起下船,调查盐场灶户的现状。这些时日,王时举和李延臣陆陆续续修了几次书信回来。
王时举脸上露出苦涩之色,便是老实回应道:“回老师的话,我们二人呆不下去了!若不是我们的消息灵通一些,早一步离开了松江城,恐怕现在已经被松江知府关到大牢里了!”
“为何?”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微微一愣道。
王时举迎着林晧然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我们按着老师的吩咐,拿着盐引假冒前往松江盐场提引的盐商,替老师调查盐场灶户的实际情况。在跟灶户接触的过程中,我们二人却发现松江府内大规模出售的盐竟然不是淮盐,而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私盐。”
“然后呢?”林晧然的心里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第1474章 看不见的网
“老师,我跟延臣发现松江府境内大规模出售私盐后,便是产生了好奇,在跟灶户的接触中多了一个心眼,从一个经验老道的灶户口中得知了私盐的源头!”王时举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私盐的源头在哪里?”林晧然已经着手在调查这个事情,却没想到王时举和李延臣给了他惊喜,便是正色地询问道。
随着他渐渐掌握住地方的局势,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是私盐。
大明的盐法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朝廷做出了“让利”的姿态,盐引一直实行低赋税的标准,从而令到大明百姓吃上“廉价盐”。
只是奈何,这一份蛋糕实在太过于诱人,令到各方势力都想要咬上一口。
像京官食盐、盐政官员的吃喝卡要和皇上给皇室子弟赐盐引,前者给京城官员钻了空子,后者则是皇权和官权对政盐的一种主动损伤。
但是不管如何,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实则是可以进行解决的。
不过有一些东西却是看不见的,一直都潜藏在暗处。一张私盐的产、运、销的巨大走私网络早已经覆盖了整个东南富庶地区,通过从其他盐区运来食盐在东南销售,每年都能从中攫取上百万两的利润。
正是如此,大明的盐政遭到了极大的创伤,百姓吃高价盐的大部分利润没能进入国家财政,反而进入了这些人的口袋之中。
林晧然不打算对这种私盐网络视而不见,而是已经开始进入了深入的调查,想要将这张潜藏在江南的私盐网络给连根拔起。
现如今,他需要摸清楚是谁在主导着这张私盐网络,私盐的源头在哪里,是那股势力在运输这批盐,又是谁充当着分销商的角色等。
从分销渠道进行调查,免不得容易打草惊蛇,故而他迫切地想要知晓私盐来自何方,这张网络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我们接触了两位很有经验的灶户,还将私盐给他们进行查看,他们都说是长芦盐,兴国和富民二个盐场!”王时举为人稳重,显得郑重地回答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答案,脸上并没有显得过于意外,先是喝了一口茶水,将自己的心绪稳了一下,这才扭头望向蒙绍道:“廷伦,你到泰兴,可有什么收获?”
事情很是凑巧,蒙绍亦是因为私盐源头的事情跑到泰兴,只是不知道他这边有没有突破。
“回老师的话,石知县受老师所托,对县内的私盐进行了暗查,得知那些盐来自于……福建的莆田盐场。”蒙诏显得郑重地回答道。
咦?
王时举和李延臣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跟他们的调查结果是南辕北辙,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色。
林晧然的眉头却是微微地蹙起,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发现问题恐怕比想象中要复杂一些,甚至比想象中牵涉得要更广。
只是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捧着茶盏显得笃定地吐出两个字道:“不对!”
扬州城,繁华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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