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余长庆的嘴巴微微张开,终于明白了林晧然的思路,敢情这才是最巧妙的解决办法,确实没有必要直接废除京官食盐。
李瑜脸上的笑容敛尽,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林晧然。自以为高明的难题,结果在对方眼里,却是轻松地解决掉了。
如果废解京官食盐,确实是得罪了京城的所有官员,但若仅仅是防贪,那便是得罪被派遣的官吏和幕后的得利者,这却是林晧然所能够承受得了的。
“此法甚妙!”
扬州府通判陈凤鸣和江都知县马出圆交流了一下眼色,连连点头地道。
“不错,此法确实能解决这个恶疾,老夫佩服!”
扬州府学正是一个小老头,这时郑重地朝着林晧然施予一礼,已然是折服于林晧然的才智道。
第1387章 林晧然的手段
陈暹将送到嘴边的酒杯轻轻地放下,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他担任两淮都转运使已经多年,如何不知京官食盐的弊端,更是曾经亲眼地看到这些京城官吏押着几艘大船离开扬州,深知此举对盐法的害处。
只是他仅是一个从三品的地方官员,哪里敢去触碰京城官员的事情,对这种事情历来都是眨一只眼睛和闭一只眼睛。
却不仅是他如此,去年的董份和前年的鄢懋卿都没有触碰,这便证明这事情牵涉甚广。
现在这个难题摆到了这位新任的钦差面前,虽然这位钦差大人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停止京官食盐,但是采用了更加巧妙的方式来解决这个弊端。
一旦京官食盐需要通过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开具盐引,那一切都会透明化。南下的官吏从盐场提取多少盐,便要押送多少盐回京,再也不能恣意大量采购并贩卖谋利,从而掐断了这一条利益产链。
其他在座的官员想到了林晧然此法的高明之处,亦是纷纷进行点头,对林晧然再度是刮目相看,更是看到了林晧然身上想要做事的那份决心。
凭心而论,像林晧然这种真正做事的大明官员并不多。正是林晧然昔日返回广东主持开海,这才有了今日的岭南之新貌,更有了大明贸易的繁荣。
酒席的气氛悄然地发生着变化,若说先前很多官员对林晧然是剑拔弩张,但此时却是多了几分善意,甚至有人为着林晧然所折服。
林晧然仍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人,对于京城食盐的问题其实早有研究,当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只是他明白此行不是要标榜自己多厉害,更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在扬州这里扎下一个根,让底下能有一帮为他所用的官员。
他将余长庆的震惊的表情看在眼里,便是似笑非笑地询问道:“余推官,却不知本官此法可妥当?”
“钦差大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余长庆倒还是保留着几分热血,显得由衷地拱手道。
他之所以甘愿站出来挑事,一来是受李瑜在背后唆使,二来则是他对历任巡盐御史的不作为最已经烦恼透顶,却是带着一些意见成分。
林晧然认真地打量着他,却是突然询问道:“余推官能够指出此弊,亦当得起忧国忧民之官员也。若是余推官以为本官此法尚可,那今日你我便一同起草奏疏,上疏朝廷请愿,如何?”
啊?
陈暹等官员听到这番话,纷纷震惊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眼中却是夹杂着惊讶、不解和羡慕。
林晧然现在是受皇上的遣派前来扬州整顿盐政,京城又有着担任吏部尚书的岳父支持,若是他现在提出这么一个请求,朝廷必然会采纳。
一旦这个新例被朝廷通过并实施,对林晧然这种京城高官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对余长庆这种地方小官员的履历却是光彩的一笔。
林晧然现在要余长庆一起署名上疏,这简单是给予了余长庆天大的恩惠,有着这出彩的履历,其仕途必然变得更加顺畅。
余长庆自然知晓这是一个天大的恩惠,却是有些汗颜地拒绝道:“虽是下官提出京官食盐之弊,但此法皆由钦差大人所思所虑。下官何德何能,焉敢居此大功!”
咦?
扬州府通判陈凤鸣和江都知县马出圆颇是意外,便是疑惑地望向了余长庆。
李瑜听到余长庆拒绝,脸上当即挂着嘲讽的笑容望向了林晧然。
“此事是由陈推官提及,故而本官才有此想法,此乃你我二人合力的结果!不过陈推官想要跟本官避嫌,怕人说你跟本官一道人,那本官便不会勉强!”林晧然做了一个解释,然后话锋一转却道。
陈暹等官员纷纷望向了余长庆,想知道这位推官会做如何选择,而李瑜同样紧张地望向了余长庆。
余长庆却没有再望向李瑜,而是决然地拱手道:“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幸得钦差大人抬爱,下官今后定助钦差大人整顿盐法,令大明百姓得益!”
却不仅是在场的官员,旁边的盐商和士绅都看到了令人沮丧的东西,扬州推官余长庆已然是要投靠到这位新任钦差大人的麾下了。
林晧然大赞一声,并是举起酒杯道:“好一个令百姓得益!吾辈读书人,当为百姓做些实事,好对得起圣人的教诲,汝吾共饮此杯!”
余长庆大受感触,亦是不再计较盐法改变会带来的利益损失,便是恭恭敬敬地跟着林晧然饮了这一杯酒,已然是坚定地站到林晧然的阵营中去。
事实上,他亦是想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而不是寒窗十年图一点钱财。
好手段!
坐在一旁的徐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认认真真地审视着林晧然,发现这人比京城初见之时更令人难以对付了。
林晧然现在的这个举动,不仅是收拢了余长庆,且分明就是在千金买骨。
现在余长庆仅仅抛出京官食盐的弊端,且最初的企图分明是要跟林晧然作对的,但却仍然能够获得如此大的恩赐。
其他官员凡是还有一点权欲的,此时此刻必然是绞尽脑汁,为着林晧然出谋划策,从而取得那“官升一级”的巨大恩惠。
或许在林晧然到来之前,他们这帮扬州官员是铁桶一块,但随着林晧然到来后的种种举动,已然让他们出现了裂缝。
从城门口的扬州府通判陈凤鸣和江都知县马出圆,到现在的扬州推官余长庆,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谁,这位钦差大人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壮大着。
事实亦是如此,其他官员看着余长庆得到如此大的恩惠,却是显得蠢蠢欲动,更是有心要改变阵营了。
林晧然看到一些官员还有所顾忌,便是采用欲擒故纵的计策,对着众官员淡淡地拱手道:“本官已有几分醉意,便是先行告退了!”
陈暹等官员纷纷起身,恭送着林晧然离开。
随着林晧然离席,特别是很多官员已经是“心怀鬼胎”,李瑜在这里却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众官员和士绅便是纷纷散去了。
当然,一些人散去只是表象,他们会在其他地方重新聚合。
李瑜并没有返回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而是到了东边的新城,在一处充满富贵之气的宅子跟着陈伯仁等人会面,而扬州知府何东序便在其中。
何东序在知道事情的最新进展,得知推官余长庆竟然被拉拢过去,气得当即便是狠摔杯子并破口大骂。
第1388章 另有谋算
林晧然离开宴会场所,便是信步回到后宅。
这里跟着顺天府衙的后宅有着几分相似,一帮丫环和家丁正在这里忙碌,看着架势基本布置妥当。房间分出了两个,一个是他的居所,一个则是花映容的香闺。
他看着分出来的二个房间,心里却是黯然一叹,花映容明显还是没有跟他同房的打算。只是看着这么一个尤物在眼前晃悠,却是不能够为所欲为,心里终究感到一阵难受。
明明想着直接回房休息,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里面布置得很是讲究,心知这个女人对自个历来都是不亏待。
林晧然看着脚下的地毯都是新的,却是无奈地轻轻摇头。他直接走进了里间,两个丫环为他牵起了珠帘,却看到一个充满着诱惑力的背景正对着镜台妆扮。
青铜镜子远不如玻璃镜子清晰,但却胜在多了一种朦胧美,在那淡淡的黄色渲染之下,铜镜中的美人儿更具魅力。
林晧然来到近处,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黄花梨木梳妆台,便是疑惑地询问道:“这镜台子应该是你在广州城的时候买的,你怎么不丢掉,还带到这里了?”
虽然这个镜台显得不错,质量可谓上乘,但对于花映容这种讲究生活质量的人而言,似乎没道理留着这种旧物件。
“有些东西要丢弃,但有些东西却不能丢弃,这镜台我已经用习惯了!”花映容正是对着镜台妆扮着自己,便是拿起一个珠钗递向身后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插上!”
林晧然不知道她是真舍不得这个镜台,还是话中另有深意,便很自然地接过了那根珠钗。
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大男子主义,却是认真地通过铜镜打量着花映容的头饰,打算寻得一个插珠钗的最好位置。
花映容并不是那种骨感美女,而是浑身都有着一些肉,骨架子亦算是高佻,眉眼有着一份媚意,整个人有着一份明显的高贵气质。
林晧然如同对付着一个艺术品般,认真地寻找着插衩的最好位置,从而让这个女人更具魅力。
花映容很满意他能够认真帮自己插钗,便是温和地说道:“扬州的水其实很深!这里即有盐利,又有钞关,很多人跟京城大佬都有联系,甚至跟徐阁老恐怕亦是不清不楚!”
林晧然看着花映容充满风韵的发型,还在专注地找着钗点,嘴里却是进行否决道:“徐阶这个人惜名,应该不会盯着扬州的钱财!”
“徐阶自然不会亲自出面,但他的弟弟徐陟和二儿子徐琨却是没少来扬州,徐家在扬州亦是置办不少产业呢!”花映容不以为然地道。
林晧然知道徐阶的家财仅在严嵩之下,若说严嵩是大明第一贪官的话,那徐阶恐怕亦不会干净,在扬州这个肥羊身上恐怕亦是分得一份。
只是他现在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而徐阶贵为堂堂的大明首辅,却不想对这些事情进行妄加揣测,便是淡淡地说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且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在扬州打开局面,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打算如何打开扬州的局面?”花映容知道林晧然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便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将珠钗插了下去,很快不满意地插了出来,便是将刚才在宴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是进行补充道:“现在我将诱饵已经抛出去了,看看有多少人上钩吧!”
“你这个法子很不错,想必已经足够让你立足扬州了!”花映容对林晧然的才智一点都不意外,却又是好奇地追问道:“刚刚在街上拦轿的那个书生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她今天是跟着进城,亦是知晓街道的动静,但却没有看过那份状纸,故而并不知晓其中发生了什么,那个书生有什么样的冤情。
林晧然将珠钗插进了发间,认真地端详着镜中的花映容道:“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何知府将张泉的同窗好友判了秋后处决,张泉其实是过来替同窗喊冤的!”
“你仅听他的一面之词便受理这个人命案子,是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花映容的眉头微锁,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现在不是顺天府尹,又不是替天子巡察地方的巡察或巡抚,而是前来整顿盐政的钦差。虽然他的身份能够审理案子,但冒然插手这种不清不楚的案子,却有可能会落到圈套之中。
他现在仅是听着有人喊冤,便是受理了这个案子,无疑很容易落到被动的局面之中。
林晧然认真地端详着镜中的花映容,便是满意地拍了拍手掌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个案子应该有着冤情!”
花映容顾不得林晧然插的位置好与坏,却是惊讶地扭过头望着林晧然询问道:“你得到消息?”
“既然是要来扬州,定然是要先派出眼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林晧然近隔离打量着花映容无可挑剔的脸容,显得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花映容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显得深有感慨地说道:“难怪京城有人说你是林算子,当真是走一步看三步啊!”
本以为那个书生拦轿的举动是意外之举,却不想都是这个男人运筹帷幄的结果,其实这一切都处在他的算计之中。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看着那性感的嘴唇,便是弯腰想要一亲芳泽。眼看着要帖到她的樱唇上,却是给花映容轻轻地推开道:“偏不遂你意,馋死你这个大色狼!”
林晧然站稳身子,看着这个打扮的高贵端庄的女人,发现这个女人用心是何其可恨。她花着这么多时间打扮得得如此国色天香,却是偏偏不让他释放邪火。
若不是考虑到属性问题,不想成为一个禽兽,他当真想要霸王强上弓了。不过转念一想,仅还剩下一天的功夫,自己再忍忍便是海阔天空了。
随着林晧然正式驾临扬州城,这座城却是注定要暗流涌动,各方都是调整着应对的策略。
第1389章 扬州暗涌
扬州新城,一座比老城还要大的城池。
它连接于扬州老城的东面城墙,由于其东边和南边都毗邻于京杭大运河,新城的水路交通显得更加的便利,很多盐商都乐意居住于新城。
陈伯仁已经移籍于扬州,在新城亦是罢办了一处大宅子。
这座宅子的外面显得很普通,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四进的结构和错综复杂的走廊令人宛如进入迷宫般,而每处的庭院都是经过园林风格的修整,令到这里处处透着江南的气息。
四月的天已经渐渐闷热,一个水车正在缓缓地转动,洒起的池水散出一股清凉。在那个清澈的小池中,几株荷花正在含苞待放,几条锦鲤正在嬉戏。
陈伯仁领着范姓和杨姓的盐商将三位大人请到了凉亭中,并吩咐管家准备了一桌上等的佳肴,另外给李瑜准备了一坛上好的花雕。
众人依序入座,但脸上都露着凝重之色。
何东序最先到达这里,此时面对着前来的李瑜和徐爌,便是愤慨地说道:“呵呵这位钦差大人当是好手段啊!”
由于林晧然当街接手了那个凶案,令到他跟林晧然直接产生了冲突,他更是选择拂袖离开,已然是公开跟林晧然决裂。
只是想着对方的地位和权势,且到巡盐察院后的这番举动,并将推官余长庆给拉拢过去,却是令到他心底涌起了一份害怕。
正是如此,他心里除了愤怒之外,其实还藏着一份害怕,急需拉拢李瑜和徐爌一起对付林晧然,从而减轻自身所承受的压力。
徐爌是徐阶的得意门生,亦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自然不会接茬。现在何东序主动跳出来跟林晧然叫板,那他便是乐于坐山观虎斗,而不是跟着何东序这个傻瓜一起上。
“可不是吗!这般拉拢人心的手段,我看他是想要将扬州占为己有,但他恐怕还不知道扬州的水有多深呢!”李瑜对林晧然亦是恨之入骨,则是选择进行附和道。
何东序得到李瑜的附和,心里不由得大定,便继续发泄着怨恨道:“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难免是要目中无人,但这扬州的水足可以将他淹死一百次!”
徐爌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水,看着何东序愤慨的模样,深知此话不假。
不说扬州有着一个令人眼红的钞关,这大明的盐利以淮盐为最,而两淮的盐利分配便在扬州城,令到扬州城早已经成为一个各方虎视眈眈的香饽饽。
现在扬州城早已经集结着各方势力,不说隐藏有背后的勋贵,其中便牵扯到他的老师徐阶、兵部尚书杨博、原吏部尚书郭朴和吏部左侍郎董份等朝廷大佬。
林晧然的地位尊贵,确实凌驾于扬州地方官员之上,但他亦是真的触碰到各方在扬州的利益,亦要落得万劫不复之地。
昔日的鄢懋卿有着严嵩的支持,确实是风光一时,但最终包括严嵩在内都没有得到好结果。
陈伯仁对林晧然有着比较深的了解,显得忧心忡忡地说道:“林晧然有着联合商会的财力支持,我看他不像是冲着钱财而来,此次怕是真的想要对淮盐动刀子,没准真要推行票盐法!”
“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那便是自寻死路!”李瑜显得笃定地说道。
何东序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亦是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听说过这个票盐法,但他这个法子在淮盐根本玩不转!不说他会得罪一大帮人,咱们只要稍微控制住灶户的产盐量,根本不会有足够的盐支撑票盐法,他同样无法向朝廷交差!若是到了那时,便是他林晧然的死期!”
林晧然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动了那么多人的蛋糕,偏偏又无法给朝廷带去更多的盐税,届时必然是群起而攻之,便是注定落下万劫不复之地。
正是如此,他根本不害怕林晧然要推行票盐法,甚至还希望林晧然尽快推行此法。
徐爌听着桌间的交流,便是将酒杯轻轻放下,眉头微微地蹙起。他总感到林晧然此行是有备而来,这个人定然还有后招,只是又想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办法来破这个必败之局。
陈伯仁轻轻地点了点头,亦是知道林晧然强行推动票盐法的严重后果,便是将话题拉回当前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应付这位钦差大人呢?”
“据我的观察,他现在恐怕不会急于推出票盐法,而是设法拉扰一些官员过去,这样事情会有些棘手!”李瑜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端起酒杯轻轻地摇头道。
虽然林晧然身陷无解之局,但在林晧然没捅破天之前,他们这帮地方官员亦是无计可施,根本没有实力跟林晧然相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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