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陈伯仁很想知晓其中的玄机,但看着林晧然的神态,明显没有向他道破的意思。
林晧然将杯中的茶喝尽,便是将茶杯轻轻地放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地说道:“陈会长,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了!”
“府尹大人,请慢走!”陈伯仁急忙起身相送,接着又是认真地补充道:“您的茶叶,回头我便命人送到您的府上!”
“多谢!”林晧然轻吐两个字,便是大摇大摆地离开。
陈伯仁将人送到楼梯口,目送将林晧然走出了茶楼门口,亦是看到董公子被带走,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大明妖孽。
以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进入官场,年仅二十二岁便已经身居正三品的顺天府尹。现如今,他的岳父升迁了吏部尚书,其地位和影响力已然是截然不同了。
纵使是徐党想要打压于他,那亦得好好地惦量一番。他日一旦继承吴山的政治资源,哪怕不能官至首辅,亦是朝堂最有影响力的几个人之一。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林晧然作为吴山的女婿兼得意门生,他实质亦是向前迈了一步。
“到我岳父家里!”
林晧然上了马车后,便是淡淡地吩咐道。
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他则是要协助于岳父进行京察,且给杨富田等人改变考评等级,为着接下来的升迁和调配埋下伏笔。
无逸殿,首辅值房,一股浓郁的檀香充斥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身穿蟒袍的徐阶坐在书案前,面对着眼前堆积的奏疏,正是一本本地认真翻阅着,掌握着两京十三省以及边防的情况。
对于当前大明而言,财政的问题要想办法进行解决,而东南倭患和九边的边防,同样需要引起高度的重视。
“蓟辽总督兵部侍郎杨选谨奏,中辽阳捷,副总兵杨照及部千总郭承恩等斩敌过百,得马匹五十匹,其功当表,今侯汝谅讦奏坐事未决,请功足补过,宜复官叙用!”
徐阶翻开着这一份来自辽东的奏疏,却是认真地进行斟酌。
这件事情还得从严嵩主政的时期讲起,时任蓟辽总督的杨选跟辽东巡抚侯汝谅不和,偏偏辽东总兵杨照却是掺和其中。
因为战功一事,辽东总兵杨照和巡抚侯汝谅上疏互参,结果被兵科给事中王鹤上疏弹劾二人,朝廷于是在前年将二人一道革职。
杨照在背后毅然是有着蓟辽总督杨选的支持,其更是兵部尚书杨博的旧部。虽然被革职,但却很快重新担任前屯游击,去年暂代副兵官一职。
当下杨选又立下一份军功,而蓟辽总督已然是要将杨选扶正,却是上疏请求让杨选官复辽东总兵。
“请兵部集议!”徐阶提起笔,便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道。
虽然他知道这是蓟辽总督在培养亲信,只是身居蓟辽总督这个位置上,确实需要培养一位听话的总兵,这样才能更好地令行禁止。
现在他将决定权交到兵部,不仅直接卖了杨博情面,同时亦是给兵部的官员传递一种放权的信号,无疑是一举两得。
在这个朝堂中,不仅要侍奉好皇上,对心,而不像严嵩那般总是被人弹劾。
他自认恩宠不及严嵩,势力更无疑跟昔日的严党相提并论。
若是时常被言官上疏弹劾,不仅他每天都要过得胆颤心惊,保不住皇上哪天便采纳某位言官的奏疏,从而将他跟严嵩般赶回了家。
又翻开一道奏疏,却是门生广东巡按御史陈睿的奏疏,弹劾的对象正是林魁的妹妹虎妞。
这个不安分的丫头回到雷州,竟然调动雷州卫进行清剿山贼,这无疑是一种逾越之举。
“南洋巡按林平常虽为地方安定,然擅调卫所官兵,是为滥用钦差之权,今念其幼不加惩罚,但不可再调一兵一卒,不得插手地方之事”
徐阶深知不加以限制,整个广东恐怕迟早姓林,现在他则是趁机明令限制她的权力,让她在广东成为一个摆设。
正是进行票拟之时,一个身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徐府的信使,信使进来便是恭敬地施了一礼,这才轻声地汇报道:“老爷,吏部尚书的人选已经公布了!”
“是谁?”徐阶头亦不抬,仍然写着字地询问道。
信使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徐阶,显得苦涩地吐出两个字道:“吴山!”
徐阶的脸上显得无动于衷,只是手中的笔尖却是一划,这个票拟纸条便是作废了。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震惊,仿佛早就有所预料般,此刻更多还是感到一种失望。
他无奈地抬起了头,轻轻地叹了一声。
如果严讷能够担任吏部尚书,那整个朝堂将不会再有敢于跟他作对之人,而他便能够替大明停顿一下吏治,且对江西那边再敲打一下。
只是现在吴山出任吏部尚书,事情已然是向着坏的方向发展,甚至吴山会成为皇上制衡自己的一枚棋子。
徐阶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又是认真地询问道:“粤盐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老爷,已经调查清楚,请过目!”信使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显得恭敬地递过去道。
徐阶将写坏掉的纸条揉成一团掷到一边的纸筐,伸手接过那个封信,当即徐徐地拆了开来,想要知晓粤盐的真正实情。
他至今都不明白,明明粤盐盐税比往年少了一大截,结果皇上召见吴山后,竟然对这个事情不闻不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1335章 孺子牛
沉默寡言的信使将信件递过去后,便恭谨地站在一旁,目光停留在徐阶的脸上。
徐阶阅览信中的内容,脸上先是浮起震惊之色,旋即显得面沉如水,最后满脸萧索的模样,那张历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可谓是精彩。
整个人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到灵魂了一般,他半响才将信件放下,并悠悠地感叹道:“从去年开始,他们便已经下了这步棋!”
说到最后,他又是轻叹了一声,显得无奈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加上他那充斥着白发的双鬓,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意。
信使看着徐阶的异常反应,显得关切地询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没事!”徐阶抬起手掌轻摆了一下,显得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你跑一趟严府,让严讷今晚到府里一趟,说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是!”信使恭敬地施了一礼,却是忍不住望了一眼那个充满神秘感的信件,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徐阶很快收拾好心情,将那个信纸装回信封中,继续票拟这堆积在案上的奏疏。原本他一直对票拟奏疏是乐此不疲,但今天却感到了一丝厌烦。
不论是吴山接任吏部尚书的消息,还是粤盐所蕴含的真相,都让他感到了一丝心神不宁,甚至感到他现在所坐的位置受到了威胁。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本以为坐到这个位置便是高枕无忧,但现在既要防着江西佬反扑,又要担心这些冒头的后来者。
特别这个冒头的竟然是他一直视为最大威胁的吴山,现在吴山已经出任吏部尚书,他日又何尝不能将他取而代之。
亦是在今日,徐阶破天荒地没有等于宫门将近落锁,在匆匆处理完那一堆奏疏便离开了西苑,直接返回自己的家里。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大明的朝堂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虽然原吏部尚书郭朴已经去职,但原户部尚书吴山填补了他的空缺,而这一天注定属于吴山的。
吴山本身就是一位颇具实力的朝廷大员,现在出任吏部尚书,简直就是如虎添翼。不说跟董份、严讷之流,完全可以跟徐阶直接叫板。
最为重要的是,他即将主持京察,手握着京城百官的生杀大权,自然是令到诸多官员选择改换门庭,纷纷要投于他的麾下。
跟着北京京察的动荡不同,南京的京察进行得很顺利。
南京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则是有了结果:部郎中乔伊等二人素行不谨,吏部主事谢封等三十一人罢软无为,户部员外郎徐伯相浮躁浅露,通政司右参议汤日新等十三人才力不及,户部郎中黄朝聘等十四人老疾等。
现在他们若是不想步那帮倒霉蛋的后尘,那就得千方百计地给吴山留下一个好印象,从而成功地避过这一场六年一次的劫难。
“这是我家大人的礼单!”
“我家大人明日设宴,这是帖子!”
“下官跟吴尚书是表亲,特来求见!”
在得知吴山出任吏部尚书的消息后,便是纷纷涌到了吴府门前,争先恐后地进行送礼、宴请或求见等,令到吴管家忙得找不着北。
“女儿见过爹爹!”
吴秋雨一身诰命夫人的装束,整个人越来越有妇人的气质,显得得体地迎上来并施礼道。
吴山在户部衙门交待一些手上的工作后,却是计划明白再到吏部衙门正式上任,只是回来却见不着妻子,便是疑惑地询问道:“你娘呢?”
“回爹爹的话,娘亲在跟杨夫人她们说话,现在一时走不开,所以女儿替娘亲出来迎接爹爹!”吴秋雨又是施予一礼,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斥着欣喜道。
现在她爹出任吏部尚书,她家比往日更是风光,娘亲今日极是高兴,而她亦是替娘亲和爹爹感到高兴。
“嗯!”吴山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打算朝着后花园走去。
吴秋雨便是出言提醒道:“爹,今日来了很多诰命夫人拜访娘亲,娘亲将她们领到后花园招待,连我相公都只能躲到书房了!”
吴山得知女婿亦在这里,当即微微有些意外,便是转而直接朝着书房而去。
穿过静雅的院子,他看着书房的门敞开着,便是直接迈着步子进了书房里面,却见一副士子打扮的林晧然正在练字。
“墨写的谎言,决掩不住血写的事实!”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其实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吴山来到案前,却见林晧然在这里信手涂鸦般,时而写得端端正正,时而显得无比狂傲,内容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
“见过岳父大人,祝贺岳父大人高居太宰之位!”林晧然突然发现吴山到来,当即放下手上的笔,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吴山深知这个女婿的诗词惊世,便随手从散乱的纸张捡起一张,并随口询问道:“你不在顺天府衙呆着,怎么跑到这里了?”
“小婿坐不住!”林晧然显得老实顾答道。
吴山轻轻地点头,却是理解林晧然今日的坐立不安,只是看着纸上的内容,却是摇了摇头失望地道:“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惊人之作,结果像是胡言乱语!”
林晧然听着鲁大家的名言得到这个评价,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
吴山突然发出“噫”地一声,却是捡起一张,显得惊讶地道:“这也是你写的?”
“算是吧!”林晧然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答道。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吴山认真地念了一遍,便是犯起人的毛病,当即进行剖析道:“这千夫指,说的怕是那帮言官吧?孺子牛出自左传,有过分溺爱子女之意,结合礼记中的爱民如子,故而指的便是百姓吧?”
“一切都逃不过岳父大人的慧眼,小婿深感佩服!”林晧然硬着头皮进行恭维道。
“你能有这种劲头很好,这一点,我不如你!”吴山目光复杂地望着林晧然,很罕见地自愧不如道。
第1336章 喜与忧
林晧然的心里感到暗暗地汗颜,不过岳父似乎是要高看于他,索性将错就错,便是默默地接下了这一份来之不易的褒奖。
现在岳父已经身居吏部尚书一职,若是能够给他更好的印象和观感,那么今后他想要推荐谁,无疑会变得容易得多了。
吴山将那张写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纸张单独收好于抽屉中,便是朝着那边的茶桌走了过去。
林晧然自是不再继续练字,跟随着吴山走向了那张茶桌,打算跟他交流一些东西。
随着他表现出极高的政治才能,他明显感觉到吴山早已经没有将他当成后辈对待,很多重要的事情亦会找他商量,甚至还会听取他的意见。
一名侍女送来茶水,又是悄然退了下去。
吴山伸手端起了茶盏,毅然又恢复了那位言行举止极度严苛的礼部尚书般,却是抬眼望着林晧然询问道:“若愚,我如今出任吏部尚书,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吏治之事,岳父比我在行,小婿不敢造次!”林晧然正要伸手端茶,闻言却是微微一愣,便是认真地拱手推脱道。
跟着严讷之流的词臣不同,吴山有过吏部左侍郎的任职履历,且又经过了户部尚书的磨练,处理具体事务早已经是一把好手。
吴山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却是轻睥他一眼开门见山地道:“你就不趁机推荐谁吗?你们一帮同年经常小聚,莫不是以为为师不知?”
“不用推荐!”林晧然这才明白岳父想要问什么,但很肯定地摇头拒绝道。
吴山停下拨茶的动作,显得不解地蹙着眉头询问道:“这是为何?”
“岳父你是认为替朝廷重用贤才重要,还是避免别人指责任人唯亲重要呢?”林晧然伸手抄起茶盏,脸上露出微笑地询问道。
吴山继续轻轻地泼动着茶水,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道:“自然是前者!”
虽然他没有那一种“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勇气和魄力,但亦不是一个为了声名而放弃原则的人。
林晧然端起茶盏,当即晒笑地说道:“宁江他们明明是能力出众之人,如今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岳父自然会为他们平反并重用,我又何必再多嘴呢?”
吴山听着林晧然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轻轻地吹着浮在茶面上的茶梗子,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发现这个女婿确实是一个人精。
宁江他们被打了下等考评,如果他通通都改成上等考评,难免会落到任人唯亲的指责,他未尝没有这一方面的顾忌。
只是女婿这一番很是巧妙,既是点醒了他要坚持用人的原则,同时又拐弯抹角地举荐了宁江等人,远比直接为宁江等人叫屈来得高明。
吴山将茶盏放下,显得认真地许诺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不会过度关照宁江他们,但亦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他们确实都是有才干的人才!”
“如此,我便替他们先行谢过岳父大人了!”林晧然听到这番话,心里当即完全放下心来,并是微笑地拱手谢道。
看着吴山不是迂腐到六亲不认之人,他便知道宁江他们不仅能够顺利度过京察的评级考察,且在后面的职务变动亦会觅得一个好去处。
京察的考评很重要,但职位变动更加的重要。
像南京吏部衙门同样拥有京察的考评权,但具体的职务变动则还是要交由北京吏部衙门掌管,故而北京的吏部尚书才是掌握权柄的那个人。
现在吴山掌握着人事变动的大权,只要帮着宁江等人改善考评,则可以在接下来的调配中,给他们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随着夜幕降临,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上门谒见。
林晧然是吴山的得意门生兼女婿,本身又是上得了大台面的人物,便是帮着吴山招呼着那些颇有影响力的朝堂大佬。
今天可谓是热闹至极,不说六部侍郎,单是七卿就来到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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