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林晧然听到严世蕃的反应,当即趁机上眼药道:“下官正是得知徐阁老要上疏弹劾,所以这才要抢在他的前面上那一道奏疏!”
“你是第一个上疏的,比徐华亭更甚!”严世蕃看着林晧然的嘴脸,心里自然明白他想要洗清自己,当即亦是咬牙切齿地道。
若不是这小子已经位居正三品顺天府尹,且将来注定入阁拜相,他当真要狠狠地教训一顿。
林晧然面对着严世蕃的怨气,却是正色地答道:“小阁老,此言差矣!邹应龙是弹劾元辅大人跟你,而我这边只是弹劾于你,并没有涉及严阁老!”
“还不是一个样?”严世蕃任由林晧然如何狡辩,仍然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指责道。
“你闭嘴!”严嵩将奏疏的内容看完,却是瞪了严世蕃一眼,深知当下的情形根本不是追究谁的时候,而是应该想办法从泥潭中走出。
严世蕃面对着威严的老爹,最终是臭着脸不吭声。
严嵩将奏疏递交给严年,望向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若愚,你究竟是怎么会知晓这个事的?”
严年接过那份奏疏,却忍着没有翻看,而是困惑地望向了林晧然。要知道,他们到事发之前,根本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林晧然看着严嵩是一个能坐下谈事的人,心里亦是暗松了一口气,当即恭敬地拱手道:“回元辅大人的话!下官在那边有眼线,故而才知晓他们要上疏弹劾的种种细节。”
只是此言一出,换来的却是三个怀疑的目光。
他们严家的势力如此之大,资源如此之多,亦是仅在徐府买通几个仆人,林晧然又岂可能在徐党的核心人员中有眼线。
林晧然自是看出他们的质疑,却又是微微一笑地道:“下官不仅知晓邹应龙会上疏弹劾元辅大人,更知晓元辅大人为何会被皇上疏远!”
严嵩三人看着林晧然自信满满的样子,并不像是无的放矢,好奇心不由得更浓,严世蕃按捺不住地询问道:“皇上疏远我爹,不是因为我爹老了吗?”
严年似乎是这一个观点,当即伸长着脖子紧盯着林晧然。
“这是其一!”林晧然看着严世蕃上钩,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接着显得诚恳地望向严嵩道:“徐阁老年初将蓝道行推荐入宫,假借扶乩之名,不断地编排于元辅大人及小阁老?”
严世藩当即拉下脸道:“此话当真?”
“小阁老若是不信,此事一查便知!”林晧然迎着严世蕃的目光,显得坦诚地回答道。
严世蕃原本是将信将疑,但看到老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深知事情恐怕是不离十。这一个早先被他轻视的小子,却是拥有着非同寻常的能量。
林晧然将他们的反应老先后让自己的门生进行几次试探,但都是无功而返,深知皇上极度信任于元辅大人,转而将目标转到了小阁老身上。他一方面寻来江湖术士蓝道行借神仙之术诬陷于元辅大人,一方面则收集诸多不利于小阁老的证据,最终由徐阁老的门生邹应龙发动这致命一击!……当然,下官见有利可为,让张鸿图抢在了邹应龙的前头!”
种种的解释,无疑是想要清洗自己,并将徐阶拉来替自己挡箭。
林晧然并不敢小窥严嵩,这位首辅替皇上挡住那些热血方刚的官员,几乎成为了皇上的代言人,把持朝政整整二十年。
虽然被很多清流官员恨得咬牙切齿,但却给了很多官员施予恩惠,同时手里捏着一些官员的把柄,更是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若不是年纪老了,他这个位置至今仍然是无人能够撼动,徐阶仍然还得继续充当着小弟的角色。即使严嵩接下来真下台,那亦是他丢掉了首辅的宝座,其影响力仍然不可轻视。
现在之所以将这种种经过全盘托出,一方面是想要降低严党对他这边的仇恨,另一方向则是想要拉高严党对徐阶的仇恨值。
徐阶一旦将严嵩取而代之,那势必会打击其他的威胁者。他那一个德高望重的岳父大人必将首当其冲,而他自然亦要受到牵连,双方难免会有一战。
哪怕不能跟严家这边进行结盟,那亦要调拨严徐两家的关系,让他们斗得再厉害一些,从而给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所以你这次过来不仅是要澄清事实跟吴曰静无关,还想调拨我严徐二家的关系,对吧?”严嵩躺靠的竹椅上,显得充满睿智地说道。
严世蕃当即醒悟过来,目光很是不善地瞪向林晧然。
林晧然倒亦不尴尬,微微一笑地拱手道:“元辅大人明鉴,下官只是过来讲一个事实!下官初入官场之时,多得元辅大人点拨,这份恩情下官万万不敢忘。”
明明就是欠人恩情,结果到了林晧然这里,反倒成为增加说服力的论据。
严世蕃冷哼一声,却是轻蔑地望着林晧然冷冷地说道:“你更应该过来请罪!不管是你跟吴曰静,还是徐华亭那一边,我事后都会找你们进行清算!”
“小阁老,下官有一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晧然望着无比嚣张的严世蕃,显得正色地说道。
严世蕃傲慢不改,斜睥着林晧然道:“说吧!”
“皇上已经表明了心意。”林晧然善意地进行提醒,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将目光望向了严嵩,因为这话亦是讲给严嵩听的。
严家这边固然还有一众朋党,但真以为那帮“狐朋狗友”能够帮他们死敌到底,这无疑是大错特错。当下的最好选择,还是遵照着皇上的意志而行。
严世蕃的眼睛微微眯起,喉咙动了一下,但最终却是理智地忍住没说,但表情显然是没有将林晧然的话当一回事。
正是这时,一个家奴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恭敬地进行禀告道:“老爷,徐阁老在门外求见!”
第1198章 严徐一家亲
徐阶到访?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房间中的四人既是惊讶又是意外。
林晧然默默地咽了咽吐沫,因为他在惊讶和意外之余,脸上微微感到了一丝尴尬。这一次过来挑拨离间,结果却给正主“堵在门口”了。
“扶我起来!”
严嵩当即打起精神,对着严年进行吩咐道。
严年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严嵩从竹椅上掺扶起来。
严世蕃看着老爹要手杖,这才明白老爹的意图,当即蹙着眉头埋怨道:“爹,你怎么要亲自出去迎接他徐华亭呢?好了,好了,孩儿帮你将人迎进来,你就老实在这里呆着!”
在他的心底,徐阶不过是从他严家逃跑出去化成人形的狗,当下他严世蕃迎出去已经是给徐阶一个天大的面子了。
严嵩拿过那根手杖,当即气急地紧握着手杖虎头,咬着那仅剩的几根牙齿怒气冲冲地道:“严世蕃,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吗?”
林晧然意外地看向皮包骨的严嵩,本以为严嵩是要再过一些时日才看清形势,却不想这位老首辅早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和位置。
随着皇上表明态度,现在的严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严嵩,现在的徐阶亦不是以前的徐阶,两人的地位其实进行了调换。
“爹,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严世蕃素来是目中无人,更是一直不将徐阶放在眼里,当即阴沉着脸不愿轻易认输地道。
如此的态度,显然是看不清时势,或者是不甘心就此落败,还想着保持住严府无上的权势。
“大开中门,准备家宴!”
严嵩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性情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却没有理会还转不过弯来的严世蕃,用那个沙哑的声音对着严年进行吩咐道。
林晧然并没有主动进行告辞,而是懒着脸留在这里,且安静地跟着严嵩出去迎接徐阶,迎接那一位今时不比往日的次辅。
前院中,一顶普通的轿子从中门进来,慢慢地落在空地上。
徐阶身穿着蟒袍,身形显得矮瘦,皮肤有着江南人的白皙,脸上保持着一副亲切温和的表情,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充满柔和。
论变化之迅速,自然当属官场无疑。
在昨日之时,很多官场大佬都可以不将徐阶当一回事。
毕竟次辅和首辅仅差一步,但却是差之千里,票拟权仍然是掌握在严嵩的手中。特别徐阶前些天几乎在政治斗争中失势,而严世蕃又是回归内阁在即,令到很多人都不看好这位性情温和的次辅。
却是谁能想到,一份弹劾的奏疏彻底改变了整个朝堂的局势,而徐阶已然是最大的赢家。
很多人都以为严阁老的位置稳如泰山,但殊不知早已经是外强中干,皇上对这位老首辅早已经不像以往那般的宠信,甚至早先就表达出更换首辅的意图。
现在皇上要罢免严嵩,而严嵩一旦正式去职,自然是担任九年次辅的徐阶上台,成为新一任大明首辅,掌握着那至高无上的权柄。
徐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严府,却少了以前那般拘谨,对这个宅子多了一份坦然。正想要负手慢慢地打量这个宅子,结果却看到严嵩迎了出来。
就像严嵩没想到他会来一般,他亦没有想到严嵩会迎出来,显得受宠若惊地急步上前道:“元辅大人,徐子升何德何能,让您来亲迎,你是折煞我也!”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那般的情真意切,将受宠若惊表现到极致。或许一些东西早已经根深蒂固,严嵩居于相位二十年,亦让徐阶卑躬屈膝了二十年。
看着徐阶还是如此的谦逊,严嵩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轻拍着徐阶的手道:“徐阁老,以前若是哪里有所怠慢,莫要往心里去。我们终究是女儿亲家,咱们都不是外人!”
“是!是!”徐阶的眼睛泛起泪花,连连称是地道。
虽然他们二人都已经是老人的范畴,但严嵩八十三岁,而徐阶已经六十高龄,却是差着整整一辈。不说辈分在这里,严嵩对徐阶亦算有提携之恩,至此徐阶无形中还得矮上一头。
站在严嵩后面的林晧然看着二人寒暄,更是亲如一家,却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敢情今天的努力都白费了,人家严徐是一家亲,他才是那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下官见过徐阁老!”
林晧然自然不是不懂礼数的人,找准时机便是主动上前进行见礼道。虽然他一度想要扳倒徐阶,但徐阶已然要成为新一任首辅,无疑是要保持着表面上的尊敬。
徐阶却是微微一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林晧然会在严府,但这一点城府还是有的,当即恢复如初地微笑道:“林府尹,老夫听说你出任顺天府尹后,却是勤于公务,怎么今日有空暇来造访元辅大人呢?”
这无疑是一个试探,想知晓林晧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林晧然倒不心虚,表现出下官和后辈的恭谨回答道:“回禀徐阁老,下官得知元辅大人今日有暇有家,故而厚脸前来向元辅大人讨教!”
“徐阁老,咱们到里面说话!”严嵩并没有点破林晧然的恶意,而是对着徐阶发出邀请道。
徐阶当即恢复小弟的角色,连忙称是,显得恭敬地跟随着严嵩朝着大堂而去。
林晧然的脸皮还是有一些的,亦是大大方方地跟了上去。
严嵩对于徐阶的到访,显得极度重视,却是玩起了亲情牌。随着一声令下,严氏的子弟都纷纷出来了。
大家依序给徐阶见礼,但不见徐阶的孙婿严绍庆。跟着严鸿、严鹄这种恩养子不同,严绍庆是亲子,故而去年便返回江西老乡守孝。
徐阶的女儿亦是跟随严绍庆回了袁州府分宜县,只是不知她是不愿跟相公分开,还是徐严两家不想她缠入这场争斗之中。
只是关系摆在这里,严家的孙子辈对徐阶都有一个称呼,无形中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林晧然这一次当真是腆着脸坐在这里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有些恍惚,这哪是什么生死之敌,反明就是一对亲家佬。
这边严家子弟刚刚见礼不久,正事都还没有聊,那边的家宴便已经准备妥当了。
林晧然看着严嵩和徐阶离开,却不知还要不要再凑到严府的家宴,结果严年去而复返道:“林府尹,我家老爷让你一起前去用家宴!”
家宴?
林晧然古怪地望了严年一眼,却不知是他口误还是严嵩口误,只是并没有过于追究,当即坚定地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一种千载难逢的好戏。
第1199章 意外之举
严府,家宴。
严嵩坐在首座,徐阶次之。林晧然今天是来看戏的,自是不可能跟严世蕃相争,乖乖地坐在末席静静地等待着好戏上演。
呸!
严世蕃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却在徐阶的对面坐下。
仿佛全天下都欠他钱似的,他摆着一张臭脸坐在那里喝酒,看着热情待客的老爹不顺眼,看着同桌两个捅刀子的人更加不顺眼。
他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熬过这一关,重回内阁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地收拾这二个人。先将徐华亭赶回松江老家,再将林若愚发配地方,让这二人永无翻身之日。
酒是上等好酒,菜亦是五花八门,严府家宴显得非比寻常。
严嵩的年龄已经容许不得他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在招呼着徐阶和林晧然吃菜后,他亦是慢吞吞地夹起了一块酱豆腐。
由于牙齿脱落,已经不可能大块吃肉,却是独爱于六必居的酱菜,将那一块酱豆腐送到嘴里,显得有滋有味地咀嚼,末了便是停下筷子感叹地道:“这京城的酱菜,当属六必居最佳也!”
俗语有云: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由于店铺并不卖茶叶,故而七居其六,所以取名:六必居。
严嵩随着年龄增长而牙口不好,加上追随圣上修道的缘故,却慢慢很少再嚼肉类,却是偏好起酱菜,而对六必居的酱菜情有独钟。
应店家所求,他还曾给六必居题了字,致使六必居在京师颇为有名气。
却不知是由心而感,还是意有所指,严嵩对着二人显得推心置腹地推介起六必居酱菜。
“确是如此!先前下官一直吃其他家的酱菜,但自从吃过六必居酱茶,便非六必居莫属了!”徐阶刚刚夹着一块酱菜放在嘴里,露着一副陶醉的表情阶和道。
林晧然打从经历长林村那段苦日子,便成了肉食主义者,每顿必要吃肉,却对桌上的酱菜瞅都不瞅一眼。正夹着一块鹿肉放进嘴里,结果却发现话题到了酱菜上,亦是这时才发现桌面确实摆着几碟各色酱菜。
在以往的酒席上,纵使他不是主角,那亦是重要的角色,哪里像今日这般坐于末座。正准备降低存在感,用认可的表情蒙混过关,却发现严嵩朝着他望了过来。
林晧然面对着严嵩的目光,嘴里含着肉报以微笑,心里却是一狠,将那块略大的鹿肉直接咽到肚子里,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不瞒元辅大人,下官家里存放着几坛子六必居的酱菜,这酱菜确实很下饭!”
话倒是不假,家里确确实实存放着几坛酱菜,但买回来便一直丢在那里,他们一家根本就不喜欢吃酱菜。除了吴秋雨可能会吃一点,他跟虎妞都属于肉食性动物。
只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自然跟徐阶一样成为了六必居酱菜的忠实拥护者。
“呵呵……你们都喜欢便好!”严嵩显得高兴地笑了几声,却突然无限惋惜地道:“只是可惜,往后想要再吃上这么好的酱菜,怕是难咯!”
这……
林晧然很想将硬咽进肚子里的鹿肉吐出来再吃,敢情这不是纯粹聊天,亦不是表达六必居酱菜多么吸引人,而是又有进行一种试探。
明面是在讲六必居酱菜,实质是向二人表达他即将要离京回江西,已经不再眷恋这个首辅的位置。
徐阶自然听出话外音,却是板着脸义愤填膺地道:“元辅大人,小阁老有时候做事确实有不妥之处,在守孝期间饮酒寻乐实属不当。只是有人指控小阁老贪赃枉法,下官是断然不信!”
不信……你妹!
林晧然不敢再将鹿肉放到嘴里,而是含着泪对付面前这碟无爱的酱黄瓜,发现徐阶睥了他一眼,已然是将他视为“罪魁祸首”,心里不由得暗暗地咒骂。
若论虚伪程度,还当属徐阶无疑。明明就是他怂恿邹应龙借“贪赃枉法”进行发难。现在被自己抢先一步,他却变成了捍卫者。
徐阶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显得饱含深情地望着严嵩道:“元辅大人,你执政多年,功绩斐然,更让大明有了盛世这象。现在虽然有小人作祟,但满朝文武百官还得由您来统率,皇上仍然信任于你,你切不可如此悲观!”
又是在试探!
林晧然将一块酱黄瓜放到嘴里,亦不顾咸得要命,却是轻轻地摇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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