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但现在事情竟然出了如此大的乌龙,这何九并不是徐府的家奴,那这一起大费周章的案子仅仅只能算是普通的杀人案了。
“下官仔细查过何九的身份,若是……松江府的资料无误的话,何九确不是徐府的家奴!”墨飞显得苦涩地说道。
林晧然当即想到徐家在松江府的势力,亦想到那一位徐阶的知府门徒,心知真相已然被掩盖,脸上显得不屑地反问道:“你相信吗?”
“下官自然是不相信,还在松江进行了大规模调查,但却并没有寻得有力的证据!”墨飞是一个尽职责的官员,但亦是无奈地答道。
林晧然顿时兴致索然,纵使他费力证实何九是杀害曾四的凶手,那亦无法有多大的收益,这明显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
“大人,您打算怎么做?”墨飞看着林晧然失落的模样,便是小心地追问道。
“那个何笔算是无辜之人,咱们先将精力放在何九杀人一案上,可不能让何九逍遥法外了!”林晧然自是追逐于权势,但亦还保留着善心。
“大人能出任顺天府尹,乃大明之福也!”墨飞由衷地拱手道。
林晧然听到这一番恭维的话,心里倒是好受一点。
虽然真相已然被徐家所掩盖,但他心底其实还是保留着一些希望,希望从中寻得新的冲突口,从而将徐阶拖进泥泽之中。
夕阳西下,碎金般的余辉洒落在顺天府衙门的屋顶上,令到这一座衙门多了一种庄严的色彩。
身穿捕快服的虎妞坐在公堂一侧的屋檐下,双脚悬于高台,手里正在吃着一块略微沾牙的糯米油饼,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夕阳中的院子。
来来往往的官吏看着毫无官家大小姐架子的虎妞,亦是纷纷跟着她打招呼,有人还会开几句善意的玩笑话,显得很喜欢这位正义感十足的丫头。
阿丽的手里同样拿着一块糯米油饼,只是她并不喜欢坐在地上,而是抱着刀靠着旁边的柱子,并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嗷……
威风凛凛的小白蹲坐在她的旁边,分给它的糯米油饼早已经吃进肚子,地面只剩下一点油渍,这时突然朝着一边叫了一声。
“哥?哥!”
虎妞茫然地扭头望去,两道蛾眉缓缓舒展开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绽放出神采,脸上很快浮起充满童真的笑容,同时跳下台阶朝着那边小跑过去。
这些时日以来,她还是经常到街上抓贼或者帮忙着破案,偶尔亦会到城外骑马。但更多时候还会老实地呆在府衙,等着哥哥下衙一起回家。
林晧然仿佛忘记了官场中的种种烦恼,看着小跑过来的妹妹,内心亦是受到了感染,发现此刻比什么都好,便是溺爱地望着她道:“哥下衙了,咱们回家!”
“好呀!我知道有一间新开的糕点店,我们等会顺路过去尝尝,给嫂子亦带一点回去!”虎妞认真地点了点头,并进行推介道。
林晧然对美食并不抗拒,且能得到虎妞推介,定然不会太差。
如果虎妞在等他,他肯定会乘坐官轿子回去。只要虎妞在这里等他,那他便会跟着虎妞走路,让着官轿子和护卫跟在后面。
林晧然跟虎妞走在前头,阿丽和铁柱尾随,后面跟着那一顶官轿子。林福等护卫则是在前或在后,认真地警介着四周。
二人到了那间新开的糕点店买了一些糕点,那家店主看到身穿三品官服的林晧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吓得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问了两遍都无法回答,林晧然只好让虎妞丢了一枚碎银,暗叹京官的商家会做买卖。
“哥,我怎么可能会是麻烦呢?你到孙家庄万一路上遇到劫匪,我可以帮你打跑劫匪,我现在可厉害了!”虎妞得知哥哥要到城外的孙家庄,当即便是要缠着一起过去,并紧攥着拳头认真地说道。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自家的胡同口,而一辆马车刚巧从他们面前经过。
由于这里的五个宅子都归到林家名下,当下这条胡同可以说是自家胡同,而进入这辆胡同的马车自然是冲着他们家而来。
“哥,这辆是嫂子家的马车!”
虎妞拥有着辩认轿子和马车的超凡能力,眯着包子脸打量着这一辆从面前经过的高大马车,然后显得很笃定地扭头提醒道。
第1130章 难题
一辆高大结实的马车缓缓地停在林府门前,一副贵夫人装扮的吴母在一名漂亮丫环的掺扶下,显得小心地踩到一张矮登上,从马车下来。
管家林金元听到动静迎出来,看到是夫人的亲娘到来,一边热情地陪着笑脸迎了上来,一边派遣下人快到内宅进去通禀。
吴母从马车下来,却没有急着朝着宅子走去,反而转过身子望向车厢。林金元倍感到一丝疑惑,不由得抬头望向马车。
却见车帘被揪开,一个气度不凡的老头子从里面钻出来。在一名随从的扶掺下,他伸脚踩在矮凳上,显得沉稳地从马车下来。
“亲家公!”
林金元看到下来的吴山,眼睛微微地瞪起,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且不说,这是一位只能仰望的大人物,单是这份姻亲关系,便让他不能怠慢这个人。
“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小婿不知二老亲至,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林晧然相信了虎妞的判断,从胡同口一路小跑着过来,显得规规矩矩地上前施礼道。
虎妞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看着家里来了亲戚,亦是乖巧地上前,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虎妞给二老请安!”
“咱都不是外人,无须客气!”吴母看到这一对兄妹,特别看到这对兄妹额头上的汗珠子,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怜惜地道。
由于她只为吴山生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林晧然如此的优秀,更是她以后的一份依仗,早已经是将林晧然视为儿子般。
吴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但身上那股官威还是时隐时现。他那张刚正的脸正敛着,负着手打量了林晧然一眼,便是抬脚朝着里面的宅子走去。
林晧然看着前行的吴山,却是扭头朝着岳母尴尬地望了一眼,岳母却是体贴地挥手道:“有虎妞陪着我就行了,你去吧!”
林晧然深知岳母是一个很随和的性情,便是苦笑地匆匆跟了上去。
面对这一位失势的礼部尚书,他这位堂堂的顺天府尹仍然如同面对祖宗一般。不说双方是翁婿关系,单是这一份师生关系,便已经让他不敢造次了。
实质上,不论是官场之中,还是地方上,都是通过师生关系来维持其权势,这亦是很多退休官员选择创办书院的重要原因。
到了客厅之中,吴山被林晧然请到主人座上。
林晧然则是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客座上,这亦是一种少有的体验。只是在这一个“尊师重道、敬老爱幼”的时代,令到他只能接受这一种“不公”。
“亲家公,请用茶!”
林金元匆匆送来茶水,脸上堆满着讨好的笑脸,小心翼翼地将茶盏放到桌面上。
林晧然接过茶盏后,却是暗暗地观察着吴山的一举一动,同时在猜测着对方的来意。毕竟从成婚至今,这是吴山第一次踏足这里。
只是他失望了,无论是喜或哀,这位岳父兼老师的脸都是敛着,没有其他的一丝表情。
“顺天府衙可有什么异样?”
吴山端起茶盏,整个人仿佛一个模范般。他捏着茶盖轻轻地泼着茶水,不仅泼茶的动静显得优雅,而且每一次泼茶动作竟然能保持一致。
“一切安好!”林晧然老实地回答,犹豫了一下,便是将墨飞从松江府返回的消息告知。看着吴山感兴趣的样子,他便将墨飞调查的经过和结果都全盘托出。
吴山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关切地询问道:“这种让人扛下罪名的事情历来不少见,你想要查清真凶,可有把握?”
“小婿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有着曾阿牛等人的证词,现在看能不能在何笔的供状中寻找到破绽,小婿想先推翻何笔的供状!”林晧然显得规规矩矩地坐着,老实地将打算说了出来道。
“断案之事,你比我更有经验,你且大胆去做即可!”吴山承认自身的不足,接着认真地叮嘱道:“徐阶此人表面温和,但实质是一个比较阴狠的人,你得时时刻刻防范于他,可别掉进陷阱而不自知!”
“小婿谨记!”林晧然认真地拱手应道。
吴山轻呷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到桌面上,显得认真地望着林晧然说道:“现在你虽然贵为顺天府尹,且处事稳重,但你的年纪确定还是太年轻了。为了减轻外界对你年轻的印象,你还是取一个成熟稳重的号吧?”
在这一个时代,取号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很多人拥有几个雅号。
当然,取号一般是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才会玩的事。否者你纵使取几十个号,人家根本不去记,结果自能是自娱自乐罢了。
林晧然是名满天下的林文魁,又是位居正三品顺天府尹的京城高官,更是将来注定会入阁拜相的大人物。只要他的号放出去,必然很快就会打响名头,已然是有资格取一个雅号了。
林晧然深知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当下他开始蓄胡须,正是想要给人一种老诚稳重的感觉,但他不知吴山是不是“玩兴大起”,当即将起名权拱手相让道:“请泰山大人赐号!”
吴山正要将茶往嘴里送,闻言却是一阵愕然,旋即正色地说道:“这号没有过多的讲究,素来都是自己取的,你自己想一个喜欢的起吧?”
他之所以提起此事,仅是为了林晧然着想,并没有包揽林晧然取号的意思。
林晧然深知吴山是官场少有的刚直之人,远没有其他官场那么多的弯弯肠子,看着他优雅地品茶便知悉这并不是假意推辞。
只是他开始认真地思考着取号一事,却让他暗暗地感到一阵头疼,发现他刚刚是小瞧这种事情了,实质并不是简单的活儿。
纵观整个大明官场取号的情况,当下无疑是以县名和地名最是流行。
严嵩,号分宜,事因他是分宜县人。徐阶,号华亭,事因他是华亭县人。吴山,号筠泉,由家乡一个泉名而来。袁炜,号元峰,同样是取自一个地名。
当然,亦有一些比较传统的,像郭朴的号便是东野先生。
“石城?”
林晧然率先想到的是石城,但此名跟江西赣州府石城县相撞,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甚至让人误以为他是江西人。
“卧虎?”
林晧然又是想到了长林村旁边那一座藏着祖坟的卧虎山,那是他昔日砍柴为生的山岭,但却觉得太过于高调了一些。
在连连否决之后,他不由得用求助地眼神望向了吴山,却希望吴山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第1131章 取号
客厅中,茶香袅袅。
吴山是刚直不假,但在官场沉浮二十多年,如何不知道林晧然此时所想,面对着求助的目光,便是淡淡地说道:“取号之事,可以不急于一时!”
“好,那小婿回去再好好地斟酌,到时还请泰山大人帮着参详参详!”林晧然轻吐一口浊气,忙是恭敬地拱手道。
倒不是他不想取号,而是这事过于烧脑。若是能够拖一拖,无疑亦是极好的,没准到时脑子便会闪过一个狂拽炫酷降龙之类的号。
吴山将林晧然的欣喜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当即端着茶杯板着脸道:“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帮你参详此事!若是有想法的话,现在便在这里说出来,若没有的话,日后可别拿这种事来烦我!”
管家林金元候在客厅的外边,担忧地望向了自家老爷。
噗!
林晧然刚刚的侥幸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傻眼地望向吴山。他确确实实是没有主意,如此说亦是表现着谦虚的作风,但却没想到吴山会如此的回应。
他若是选择不要吴山帮着参详,那就显得“不尊师重道”,而若要吴山参详,那现在便要在这里将自己的号想出来。
面对着吴山如此的回答,他当即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只好吐吐吞吞地硬着头皮答道:“小婿现在便想一个!”
吴山不置可否地继续品着茶,将林晧然脸上的尴尬反应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大感有趣。
“小婿生于高州,又在雷州担任知府,不知高雷可妥?”林晧然转念一想,便是有了一个主意道。
吴山略作沉思地轻呷一口茶水,却是摇了摇头道:“高雷?不妥!当世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不翻史书,至今很多人误以为诸葛先生姓孔。你注定是名留千古之人,若是你以此名为号,怕是后人会误以为你姓高。”
“小婿家乡在青叶镇,不知可否以青叶为号?”林晧然心里又是一动,当即又是请教道。
“不可!虽然取家乡之名,有扬家乡之举,但你取号的本意是要显得老诚,这青叶有年轻正茂之意,再想一个!”吴山当即进行否认,看着林晧然一脸便秘地继续思索的模样,便是好意地道:“你既是来自大明之南,便取个南字吧?”
“岭南?”林晧然想到村子就在老虎岭的南面,鬼使神差地说道。
吴山停下喝茶的动作,轻轻地点头道:“好,那就岭南吧!”
啊?
林晧然脱口而出之后,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但听到吴山已经一锤定音,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张开着,总觉得如此重要之事显得过于草率。
特别吴山如此轻描淡写都替自己拍了板,他突然觉得太不尊重自己的号了。
“经你这么一闹,为师反得到了一线生机!”吴山喝过一口茶水,直接将茶盏搁置在茶桌上,抬头认真地望着林晧然道。
此番过来,他自然不是因为要帮林晧然取号的,而是他这位“被圣上先是勒令在家自省,而后被免职闲坐”的人又获得了重新任职的希望。
他从嘉靖十四年入仕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官场生涯。只是他不得不承认,官场并不重看品德,而是更侧重于政治手段。
在得知圣上要任命严讷出任礼部尚书后,他深知他的仕途已经算是终结了。在经过一个痛苦的夜晚后,他决定在京老老实实呆上半年,然后便离京回乡。
但没有想到,林晧然的突然出手,却给了他一线生机。
“泰山大人,何出此言?”林晧然心里又惊又喜地追问道。
吴山认真地透露一则消息道:“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圣上可能会拿下高耀?”
“这消息可信吗?”林晧然进行追问道。
按着他对事情发展的预判,徐阶主导的调查结果出炉后,接着便是严嵩进行发难,最后逼得高耀下台。但却不知为何,现在调查结果都还没有出炉,便已经流出高耀下台的消息。
“哪有百分百准确的消息,圣心难测!只能说,有这个可能罢了!”吴山并没有深谈的意思,转而又是询问道:“你如何看待朝廷克扣宗藩禄米一事?”
“财政关乎一国稳定,当下国帑萎靡,朝廷自然应当继续克扣宗藩禄米!”林晧然对宗藩并没有什么好感,显得旗帜鲜明地表态道。
“此举唯恐引宗室内乱!”吴山蹙起眉头,显得担忧地说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侃侃而谈地道:“非也!当下大明宗室不比往朝,他们既无精兵亦无巨财,宁王之乱便可见一斑。何况他们并没有太强的动机,宗室为何要内乱?是他们无米养家了?还是他们无法再过骄奢淫逸的生活?小婿先前已经对宗藩禄米进行统计,各地王府禄米达八百五十三万石,山西宗藩禄米为三百一十二万石,而每年入太仓的米粮不过四百万石左右,宗藩禄米已经成为大明财政的最大负担。纵使经过高耀的克扣,各地的王府仍然能够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底层的宗藩或许会日子难过一些,但他们的日子比大明百姓仍然好上很多。虽然亲王郡王定然不甘,但他们顶多会鼓动底层宗藩到礼部衙门闹一闹,但绝对不会造反!”
这些自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宗室的实力和动机都严重不足,若是仅仅因为削减一些禄米便会谋反,这才是荒谬之事。
吴山相信了林晧然的判断,但眉头仍然紧蹙,又是认真地询问道:“此举有失君道,提议朝廷对宗室禄米进行改制如何?”
“不妥!且不说皇上应该不会同意,宗室亦会站出来进行强烈反对,这反而会给他们提供发难的契机,此举会引起风波的!”林晧然显得认真地告诫道。
吴山轻叹一声,显得忧心忡忡地说道:“朝廷依靠着如此无赖的手段,此举不仅有失朝廷体面,亦非长久之策!”
“现在的情况其实是最好的!朝廷先是对宗藩禄米进行克扣,让到宗藩们慢慢接受那种骄奢淫逸已经不再,让他们明白大明面临着财政危机,他们才会比较平和地接受宗藩改制方案的!”林晧然认真地劝阻道。
吴山轻轻地点头,对着这位女婿刮目相看地道:“或许你是对的!”
林晧然看着吴山接受他的观点,悬着的心亦是慢慢地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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