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高耀很快冷静了下来,显得笃定地判断道:“这帮百姓肯定是被那小子鼓动的!”
“若是那小子在背后鼓动,那百姓为何会攻击他贪墨五百两,这不是在抹黑自己吗?”徐璠微微地蹙起眉头,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贼喊抓贼嘛!”高耀心里已然认定是林晧然在背后煽动,嘴角微微蹙起,心里已经涌起了一个主意。
严讷是官场的老油条,在徐璠还是一知半解的时候,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望着高耀询问道:“高兄,那你打算怎么做?”
“找出林晧然煽动百姓闹事的证据,然后置他于死地!”高耀将心里的主意说了出来,显得自信满满地接着道:“他不是贼喊捉贼吗?我们只要证明百姓攻击他贪墨五百两,实质都是他自导自演,便能证明他就是煽动百姓闹事的幕后推手!”
严讷的眼睛微微一亮,用力地拍着椅把认可地说道:“不错!只要证明林文魁是煽动百姓闹事的幕后推手,他必死无疑!”
徐璠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清楚事情有了转机,眼睛流露出欣喜之色。
“呵呵……林算子?徒有虚名矣!”高耀为着自己的应对之策暗暗叫好,心里不免自鸣得意地道。
在商讨了一些事宜,三个便各自离去。
高耀早先已经派仆人去传书信,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早已经等候多时,二人当即商量起对策。
若说谁最恨林晧然,自然要当属陈伯仁了。在官场上,他自然跟林晧然没有恩怨,但粤盐北上已经侵犯了他们两淮商团的利益,已然是要对林晧然除之而后快。
虽然事情出现了一些变故,但他们只要京城的舆论没有倾向于严惩黄郎中之前找到林晧然鼓动百姓闹事的证据,那林晧然必死无疑。
次日清晨,注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科道言官素有风闻奏事的权力,虽然没有丝毫的证据,但一份份弹劾林晧然煽动百姓闹事的奏疏纷纷递交到通政司,将一顶“煽动百姓闹事”的帽子扣到林晧然的头上。
第1113章 嘉靖的怨
啪!
一份奏疏重重地摔在光滑而坚实的长案上,声音在诺大的殿中清晰回响,令到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心脏悖动,脸色显得苍白地询声望了过去。
“煽动百姓闹事?”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冷冷一哼,那脸清瘦的脸上涌起了怒容,对着面前的几本奏疏显得阴睛不定地眯起了眼睛道。
黄锦见状,深知这时的嘉靖是一个火药桶,却不敢虽然上前,连气不敢粗喘,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等候着差遣。
嘉靖咬了咬牙关,额头的青筋隐隐显现,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朝着外面大声地道:“陈洪!”
陈洪是东厂的厂督,时常有事往外面跑,刚巧回到大殿之中,正要歇一口气。却突然听到嘉靖的声音传来,顾不得喘上一口粗气,他快步走进里面急急地回应道:“奴才在!”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嘉靖看着陈洪出现,显得余怒未消地询问道。
陈洪暗捏一把汗,小心翼翼地回应道:“回禀主子,已经调查清楚了!”
嘉靖并没有哼声,一言不发地凝望着陈洪。
黄锦和冯保都在这里,这时亦是好奇地望向陈洪,而冯保却显得很是担忧。因为他心里很是清楚,百姓闹事肯定跟林晧然脱不了关系,却不知林晧然有没有擦掉所有痕迹。
一旦被陈洪查到实质性证据,证明林晧然在背后鼓动百姓围堵刑部衙门,那这一场争斗的胜利将会属于高耀那一边。
“经多方核查,顺天府尹林晧然并无贪墨五百两之举,而造谣者正是郭尚书家的公子,但……”陈洪是欲言而止,显得为难地望向嘉靖道。
如果是在往朝,东厂只要掌握到一些线索,他们便能够直接闯进郭府抓人。只是他这位厂督实则是有名无实,更多还是扮演着皇上的恶犬,涉及到大事必须得依令行事。
现在涉及到吏部尚书郭朴的儿子,他自然能够带着手下闯进去抓人,但其中的后果未必是他能够承受的。毕竟郭朴在皇上心中比他更重要,一旦郭朴闹到这宫里,板子没准就要打在他的屁股上,甚至会因此而受到撤职。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又是询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奴才已经仔细查实,正是郭公子的家仆先放出的消息,而教坊司的姑娘亦是听到郭公子承认了他所做之事!奴才赶着回来,亦是想请命到郭府抓郭公子进行审问!”陈洪显得老实地回禀,并发出请求道。
冯保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知这是林晧然有意将郭朴拖进来的。黄锦则是好奇地望向了嘉靖,似乎正在揣摩着这位亿万子民的君主。
“罢了,事情已经明了!”嘉靖大手一挥,望着案上的奏疏冷冷地道:“冯保说得好!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百姓都知晓这黄郎中是恶人,偏偏这帮饱读圣贤书之人却善恶不分,到这个时候还要泼人脏水,想要为那个恶人辩护!”
他对张老太一案有着清晰的判断,只是作为一国之君,亦得照顾了强烈的诉求,他自然不可能任由高耀等官员胡来。
至于郭朴的儿子造谣之事,念及到郭朴忠心耿耿的份上,自然不会小题大做,将一个重臣造谣的儿子送到东厂诏狱。
“是!”陈洪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显得恭敬地拱手道。
他如此兴冲冲地赶回来,其实很希望圣上下令他到郭府抓人,从而彰显一下他东厂的威风,但希望无疑是落空了。
“主子,请用茶!”
黄锦看着嘉靖的怒气已消,这时将茶水送过来道。
嘉靖是一个性情多变的人,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思绪又飘到了林晧然那里,轻哼一声道:“这朝堂都吵闹了天,他林文魁却像是什么事都跟他无关!传朕的口谕,让林文魁上奏疏自陈,问他为何如此判罚!”
黄锦先是一愣,但旋即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些天言官的奏疏不断,百姓将刑部衙门都堵上了,偏偏不见林晧然的奏疏。
“奴才领命!”陈洪正要退出去,闻言又是恭敬地施礼道。
冯保看着匆匆离开的陈洪,心里却是涌起一股担忧。
虽然事情已经有利于林晧然,但圣上素来性情多变。若没有一个好的解释,没能说服圣上的话,恐怕亦无法赢下这一场争斗。
无逸殿,首辅值房。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突然传起,身穿蟒袍的老严嵩正伏首在案前,身体激烈地咳嗽着。
“爷爷!”
严鸿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爷爷这副模样,脸上当即露出惊慌的表情,忙是扑了上来,伸出一只手在背部帮着爷爷顺着气。
严嵩的咳嗽声终于停止,却见在那白色的手帕上多了一团令人作呕的浓痰,仿若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一般,他整个人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浊气。
严鸿见状,脸上闪过一抹的不忍,当即进行劝道:“爷爷,你不可再服从圣上赐的丹药了!”
“你懂什么,这是圣上对我严家的恩赐!”严嵩将手帕丢到一边,如同一个倔强的老头道。
严鸿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劝道:“爷爷,李神医前天说得很清楚,你的病就是因为……”
严嵩猛地一抬手,并给了他一个狠厉的眼色,制止了他的劝导,更是制止他这番论调。
虽然他已经老了,但心里却是无比清楚。他严嵩能够有今日的权限,能够连续担任大明首辅二十年,能够以八十三岁的高龄占据首辅的位置,这一切皆由圣上所赐。
若是如此不忠的话传到圣上耳中,等待他的只会是辞官归里,更会失去他跟嘉靖几十年的君臣情份。凡事有失就有得,今获得如此的权势,自然就要承担丹药之苦。
严鸿是一个聪明的人,看出爷爷已经是心意已决,深知不能再劝了。
“刚刚你出去了,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严嵩咳出了一口浓痰,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了不少,效仿着嘉靖盘腿在案前处理着奏疏,心里仿佛明镜般询问道。
第1114章 战事停歇
严鸿以中书舍人的身份进到内阁,虽然没有严世藩的才能协助于严嵩,但却成为了严嵩最依赖之人,更是接手了宫中的情报网。
他刚刚出去,确实是收到了内线的消息,显得沉重地回应道:“爷爷,圣上今天起床之时,那个臭道士又被叫过到万寿宫,不仅替圣上解梦,还帮圣上扶乩了!”
“探听到什么?”
严嵩拿起一份奏疏原本想要翻开进行审阅,但听到这话却是停住了,抬头凝重地望向严鸿道。
他伫立朝堂二十多年,觊觎他位置之人不少,弹劾他的奏疏更是数不胜数。只是夏言和李默身死,杨继盛、沈炼之流同样没能落得好下场,他从来就不怕这种斗争。
只是偏偏这一个蓝道行让他感到了威胁,却不知道对方是神道还是骗子。蓝道行借上天之言,近来不断地说他的坏话,令到他跟圣上的关系日渐疏远。
若不是有着二十多年的君臣情份,他现在恐怕都要位置不保了。
“那个臭道士说朝中有小人,只是这次并没有指名道姓!”严鸿在旁边盘着腿坐下来,显得愤愤地答道。
严嵩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半是开玩笑地说道:“他这次倒算是手下留情了,没有直指这个朝中小人就是你爷爷!”
“爷爷,他没有将我们的警告当一回事,咱们得设法除掉那个臭道士才行,他确在是太多嘴了!”严鸿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显得认真地提议。
“不可!”严鸿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道:“蓝道行屡次谢绝圣上的恩赐,现今更是得到圣上的依赖,圣上甚至有意要立封他为国师。若是我们现在除掉他,圣上定然会不喜,到时必然会迁怒于我们。”
“爷爷,总不能让那个臭道士天天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吧!”严鸿的眉头紧蹙,显得着急地说道。
严嵩何尝不知蓝道行的威胁,轻叹一口气道:“再等一等吧!等到圣上过了这阵兴奋期再说!你今天回家亦要催一催你爹那边,尽快寻得一名厉害的道士过来!”
“孙儿遵命!”严鸿轻轻地点头,显得恭敬地应道。
严嵩翻开手中的奏疏,又是随口询问道:“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吗?”
“圣上刚刚生气了!”严鸿伸手抓起茶壶,想要倒一杯茶滋滋嗓门,闻言便认真地说道。
严嵩当即抬起头,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严鸿的公子哥的秉性暴露,往着瓷杯里倒了一杯茶,当即来了精神地绘声绘色地道:“高耀那边没有善罢甘休,今天一帮人又是上疏,指责是林晧然在背后煽动百姓闹事!只是陈洪查到林晧然贪墨之事子虚乌有,是郭家公子造谣中伤林晧然,圣上对高耀那边的指责显得很生气!”
“真中掺假,假中掺真,果真是厉害之人!”严嵩稀里糊涂地夸赞了一句,目光落在打开的奏疏上,继续追问道:“圣上有没有做什么决定?”
“圣上下令让林晧然上疏解释那个案子的判决缘由!”严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显得好奇地追问道:“爷爷,你说谁会赢?”
“高耀能够从一名小小的刑部主事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确实是一个混官场的好手,但他却从来都不是一个权谋高手。他想要跟林晧然斗,打一开始便没有任何算胜!”严嵩将手中的奏疏放在案上,顺手从旁边的砚台拿起狼毫笔,显得平淡地说道。
二十年如一日的票拟奏疏工作,让到他将这个朝堂看得极为透彻,其中便包括看人这一项,而他从来都没有看走眼。
“那小……林文魁真这么厉害?”严鸿手里涌起一股不愤,端起茶杯显得怀疑地道。
严嵩用手笔在砚台上沾了墨,便在一张纸上开始票拟,嘴里很是认真地说道:“若不是他实在太年轻了,我现在要防的肯定不是徐阶,而是得防着林文魁!”
严鸿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一直知晓爷爷看重林晧然,但却没有想到会将林晧然放到如此高的地步,甚至会被高高在上的爷爷视为竞争对手。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宫中的消息并非完全绝密,已然是通过种种的渠道传到了外界。
外界之人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通过这些或全或缺的消息,从而准确地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郭公子昨夜宵醉,至今还在教坊司快活,结果快提前回家的郭朴下令家奴,将这位郭公子光着屁股便抓回家去了。
只是对于太多数人,并不知晓怎么回事,只当是一个笑谈罢了。
高耀等人下衙后,又聚到了高府之中。除了高耀外,有右副都御史赵明焕、大仆寺少卿徐璠和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
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快,脸上甚至已经是愁容满面,已然是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看来这事只能这样了!”身穿一品官服的高耀坐在主人座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最终显得颓废地对着众人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此次针对林晧然的策划失败了。虽然他顺利地扳倒了吴山,但林晧然却显得更机智,竟然用如此巧妙的方式化解了他们的致命一击。
“这件事分明就是那小子在背后煽动百姓闹事,我们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徐璠的眉头当即蹙起,提出反对意见道。
赵明焕放下茶盏,亦是表明态度道:“不说这种事情很难拿到实证!若是我们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那就会牵扯到郭公子造谣林文魁贪墨之事,这样恐怕会将郭朴给彻底得罪的!”
徐璠却没有想到有这一层,不由得愣住了。
“那这事就此罢休,凭着那小子亦翻不起什么浪,就让他多得意几天!”高耀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一锤定音地说道。
陈伯仁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最终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一个决定。
这边已经打定主意放林晧然一马,战事已然是要暂行一段落,这个朝堂似乎就要重归于平静了。
第1115章 冤家路窄
翌日,烈日高悬,整个北京城像是一个小火炉般。
高耀是一个白净的胖子,素来很是害怕这种炎势的天气。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令人偷偷将冰块运到签押房中,令到他的房间很是清凉。
这种事情自然瞒不住,那些属官是精明之人,虽然没有直接点破,但亦是逗留在房间久久不肯离去,而一些书吏更是事无巨细地前来汇报情况。
高耀深知这般“炫富”不好,但自古都是“由俭入奢容,由奢入俭难”,他已经过不了那种呆在烤炉房间一般的苦日子了。
高耀身穿着一件单衫坐在公案前处置着公文,一个仆人正在卖力地给他扇扇子,而案上还摆着一碗酸梅汤,毅然是富家翁的做派。
虽然他这一次没有将林晧然成功地“踩死”,但却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现在他贵为领太师太子衔的户部尚书,又跟当朝次辅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更有着“扳倒”原礼部尚书吴山的赫赫战绩,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部堂大人,兵部那边又来催要军饷,这该如何是好?”陕西清吏司的一名员外郎推门走了进来,显得为难地说道。
高耀很是淡定地喝了一口酸梅汤,显得淡定地答道:“不是已经说好七月再给吗?”
“这次是为陕西的边军讨要的军饷!”这名员外郎感受着房内的清凉,显得不急不慢地答道。
高耀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耐烦地抬头道:“你跟兵部的人说!现在户部无银,而拖欠的军饷,都会在七月悉次发放!”
“下官遵命!”这名员外郎拱手,接着恋恋不舍地推门离开。
高耀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为着圣上重修万寿宫和修建三清道观和天坛工程讨好了皇上,但太仓存银已然是捉襟见肘。
他又喝了一口酸梅汤,感到身体舒畅不少。让他感到稍微欣慰的是,今年并没有水患和干旱的消息传来,这夏粮应该有好的收成。
五月是收成的季节,只是米粮从地方运往京城,却要花上近二个月的时间,那些米粮入库或变成现钱,则是要到七月才行。
户部早已经不复嘉靖朝初期那般的富庶,当下的财政已经捉襟见肘,甚至是“负债累累”。只有到了夏税和秋税时节,户部才能够富裕一些,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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