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孩子谨遵教诲!”严澄自然是知晓这番往事,当下父亲又拿出来说,显然不是说给他听的,但还是认真地应允道。
徐璠大步走入客厅,乔装没有听到方才的一番话,面带着笑容地对着严讷拱手道贺道:“恭喜严大人,贺喜严大人!”
“此事尚早!鲁卿,请坐!”严讷轻轻地摇头,显得热情地指着客座道。
“见过徐大人!”严澄站在父亲身旁,这时主动对着徐璠施礼道。
徐璠的目光落到严澄身上,轻轻地点头道:“道澈(严澄的字)兄,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多谢徐大人关心!”严澄作揖回礼道。
对于徐璠,他心里是羡慕的。同样是国子监出身,但对方早已经以官萌入仕,当下更是位居正四品大常寺少卿,成为官场中的一位人物。
反观他,当下只有监生的功名。如果他选择以官萌入仕,还得从小小中书舍人开始熬起,将来能够到一地担任知府,便已经是他仕途的极限了。
严讷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毅然是黄昏已至,对着徐璠又是呵呵地笑道:“天色已经不早,不知鲁卿今日可有时间陪老夫同饮几杯?”
“敢不从命!”徐璠选择这个时点过来,亦是有几分蹭饭的意思,当即满口答应道。
严讷的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对着儿子直接吩咐道:“严澄,你让你娘露两手,我今日要跟鲁卿好好饮上一杯!”
“是!”严澄看得出父亲对徐璠的重视,当即领命而去。
严家很快便张罗了酒席,用餐的地点选在饭厅中,仅是摆了一大桌,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毅然是苏州菜系。
严讷亲自招待,严澄在旁边作陪,在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严夫人还露了脸,算是给足了徐璠的面子。
在四大青词高手中,严讷虽然不是最出彩的那一位,但却是最勤勉和认真的那一位。哪位担任礼部左侍郎,他亦是将主要精力放在青词上,经常到无逸殿撰写青词,甚得圣上的依赖。
只是在西苑呆久了,亦是更清楚地看出形势的变化。随着严嵩越来越老迈,特别去年反对重修万寿宫,当下严嵩已经渐渐失宠。
反观徐阶一力促使万寿宫重建,更是以超快的速度完工,令到圣上极为满意。当下更是将更多的奏疏交由徐阶进行票拟,更是频繁都召见徐阶而非严嵩,已经有成为圣上第一宠臣的势头。
“鲁卿,你今日是来得巧了,今天刚好有人送了一条地道的松鼠鳜鱼,你尝尝味道如何?”严讷指着那一道地道的苏州名菜道。
权力和地位的好处可谓是无穷无尽,在知道他即将出任礼部尚书,有人便不计成本地找来了苏州特产松鼠鳜鱼,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活鱼。
徐璠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沾了一点调料,在严讷期待的目光中,将鱼肉放进嘴里,顿时是甘甜可口,当即竖起了大拇指道:“好!”
他跟严讷都是南直隶人士,当下又受到如此的礼待,对严讷一家多了几分亲切之感,哪怕他跟他最憎恨之人同姓严。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双方都有着平等相交的资格,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欢快。
“鲁卿,不知你找老夫所为何来?还是徐阁老有什么……指示?”严讷看着吃得差不多,便是主动开口认真地询问道。
“严侍郎,我此次过来,并非是受我父亲之托,实质是我有事相求!”严讷轻轻地摇头,望着严讷认真地说道。
严讷的眼睛不免闪过一丝失望,同时亦有一丝的侥幸,脸上很快恢复平静,显得重视地询问道:“呃,鲁卿找老夫有何事,但说无妨!”
“严侍郎,我想要你上一道奏疏,指责林文魁在张老太一案中年轻不堪用事!”徐璠迎着严讷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道。
此言一出,严家父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纵观整个大明朝,谁的潜力最大,自然当属林文魁。年仅二十一周岁便已经官至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入阁拜相。
严讷由于这脸上的麻子,致使他并不是拥有大野心之人,素来行事都是小心谨慎。哪怕自己吃些闷亏,亦不想跟人结下仇怨,早已经将林晧然列为不可惹的人物之一。
当下徐璠要请他对林晧然出手,无疑违背了他的初衷,更是承担着一定的风险。毕竟林晧然这种人无法除掉,那十年后就要承受林晧然的怒火,这分明是要给他家埋雷。
徐璠看着严讷沉默不言,便是询问道:“可有难处?”
“林文魁此子不简单!”严讷喝了一口酒,显得坦诚地说道。
徐璠显得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确实有些难对付,但现在他已经失去吴山的庇护,而高尚书那边动手,此次他是在劫难逃。”
“原来是高耀动手了,怪不得此事能搞得满城风雨!”严讷这才恍然大悟地道。
张老太太的案子是有争议不假,但事情的争议声音太大了,先前就觉得事情有古怪。若是高耀在背后推波助澜,确实能达到这种效果,困惑在心头的疑问亦是迎刃而解。
徐璠将严讷的反应看在眼里,循循善诱地道:“若是再加上您,那小子必死无疑,今后再无出头之日!”
“徐阁老怎么说?”严讷深知他选择出手确实可以给林晧然一个重创,但还是抬起头认真地询问道。
徐璠心里有些不满,但脸上保持平静,迎着严讷的目光显得颇有深意地道:“我爹没有异议!”
他却是玩了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他爹徐阶是没有异议,因为他爹根本不知晓这件事。
“好!”严讷错以为是徐阶的意思,便是认真地点头道。
虽然他对林晧然这号人的观感还不错,但团体的利益至上。
既然徐阶要进林晧然出手,那他不介意出一分力,特别他出任礼部尚书在即,难保会出现变数,而能够依赖的还是徐阶。
至于林晧然这一号,若是高耀出手,而他又选择参与,再加上背后伺机而动的徐阁老,林晧然这些定然是在劫难逃。
两日的休沐日眨眼间结束,迎来了五月的第一个“工作日”。
这一日的大清早,通政司门口的官员明显比往日要多一些。一大帮官员排队登记,将一份奏疏递交上去,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1103章 谁是小人
西苑,万寿宫,上午的阳光将座宫殿渲染得金碧辉煌。
“滚!”
一个充满威严和愤怒的声音从床塌传出,令到守候在外面的太监和宫女惊若寒蟑,当即纷纷朝着里面的床塌跪下。
黄锦是大内的大管家,刚刚在外面对一名太监叮嘱着一些事务。在听到寝室有声音传出,便是慌忙地小跑,急匆匆地揪开珠窜进到了里面。
本以为是侍候的宫女触怒了圣上,但发现宫女还规规矩矩地站在珠帘这边,而圣上则仍然躺在龙塌上,已然是醒了过来。
他当即明白并没人招惹圣上,便是上前规规矩矩地道:“老奴给主子请安!”
嘉靖如同一头愤怒的老虎,从床塌爬了起来,那双眼睛充满威严地望向四周,但慢慢地变得柔和,觉察到刚刚那是一场梦。
他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灵丹的功效似乎没有消散,身体的状态显得不错。经过刚刚的发怒,整个人已经不感到任何的困乏,索然坐到了床沿上。
“快,服侍主子洗漱!”
黄锦抬头见状,深知嘉靖是要起床了,当即将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宫女和太监招呼着进来,准备一起服侍嘉靖起居。
自从加大灵丹的服用量后,仅过了几天,圣上的性格便是变得越来越暴躁。稍有不如意,虽然不似早年间动辄杖毙,但亦是免不得责罚。
现如今,不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显得极度的小心谨慎。他们在外面虽然很是风光,但此时此刻,他们人人都是如履薄冰。
在服侍更衣的时候,嘉靖突然开口道:“请蓝道长过来吧!”
“遵命!”黄锦自然不敢多问,当即便派人去召见蓝道行。
随着蓝道行的扶乩之术得到圣上的认可,这位有着山东口音的道士已然脱颖而出,成为当今圣上最器重的道士之一。特别是圣上遇到疑惑之事,通常都会请这位道士过来扶乩。
没多会,身穿一套蓝色道袍的蓝道行被带到了万寿宫的静室之中。
万寿宫重新修建,徐阶父子亦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按着嘉靖的爱好,这里增添了很多道家的建筑,窗子则是采用了八卦窗。
此时,一缕阳光透过一扇窗子,在光滑的地板落下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光圈。在八卦图案光圈的中间摆着一个明黄色的蒲团,上面正坐着一个清瘦的白衣道人。
经过这种“天象”的烘托,令到处于八卦图案光圈中的嘉靖变得更加的神圣,已然是一位有着极深修行的高深道士。
蓝道行进来见到处于光圈中的嘉靖,看着那打在嘉靖衣物所散出的白光,他的脸上露出骇然之色。轻步上前,像是参拜祖师爷般,显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道教之礼。
黄锦望了一眼圣上,只是这里刚好迎光,令到他看不清楚圣上的面容,便是指着一个白色蒲团轻声道:“蓝仙师,请坐!”
蓝道行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在那个蒲团盘腿坐了下来。只是坐下良久,嘉靖却没有任何动静,他亦只能耐着性子打坐。
面对着这一位性情多变的圣上,不论是什么身份,如何受到宠幸,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嘉靖的性子令人捉摸不透,当蓝道行跟着入定之时,他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台阶
黄锦守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处,闻言便扭头望向了蓝道行,却是担心这个道士已然入定,那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一个呼吸,二个呼吸……
嘉靖正处于白光的沐浴之中,此刻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已经浮起了怒容。对于不敬之人,他历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眨眼间,三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到,亿万子民的人主即将爆发出雷霆之怒。
蓝道长的脸上古井无波,显得料事如神般道:“陛下应该是遇到邪魅了!”
嘉靖眼睛当即一亮,但旋即又是暗淡地道:“朕梦到身处安陆州的王府中,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大逆不道之人竟指着朕的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说朕永无修得长生的可能!”
长生,是他的追求,亦是他的信仰。这么多年来,他为了长生可谓是倾注心血,但却迟迟没有达成,致使他的心态变得急躁起来了。
对于胆敢妄议长生的官员,他历来都下狠手,更别说是指着他鼻子说他长生无望了,致使他恨不得将这人诛九族。
蓝道行将藏着袖中的手伸出,手指飞快地捏着,嘴里念念有词地道:“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嘉靖对着梦的结果很是看重,忍不住伸长脖子,脸上露出凝定之色地盯着蓝道行。
蓝道行的脸上渐渐露出喜色道:“兑上缺,巽下断。长生为俗人所惧,今圣上得此一梦,证明圣上离长生更近了!”
“哦?”嘉靖的眉毛轻扬,稍微琢磨,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刚刚的怨念,不由得一扫而空,对着长生又是平添了几分信心。
蓝道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却是露出凝重的表情道:“只是这梦亦是上天在警示圣上,朝中有小人在其中作崇,却不可不除!”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很是担忧地望着嘉靖。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不是蠢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不除掉这小人恐长生无望。
事关到长生,嘉靖当即重视起来,眼睛更是涌起一股杀意,但很快为难地说道:“大明七品官员多若牛毛,朕如何查得此小人?”
蓝道行心中暗喜,轻轻地摇头,显得循循善诱地道:“非也!邪魅擅于伪装,此人身穿七品,恐非指当下七品的官员,而是指他昔日穿过七品的官服。不知圣上可还记得那个小人的其他特征,还请务必揪出此小人!”
嘉靖的眉头蹙起,正是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梦,那个指着他鼻子骂他的官员,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是这时,黄锦从外面进来,说严嵩求见。
第1104章 主动出击
宫中不安宁,城外同样是暗流汹涌。
城东,一座名为春雨轩的茶楼,一个说书人坐在台上,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射雕英雄传》的最新情节,
在当下的京城,可能还有人不知道顺天府尹是谁,但已然没几个人不知晓郭靖是谁了,已然是刮起了一股武侠潮。
说书人是一个小老头,有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人送外名“铁嘴李”。
他虽然能说会道,但却是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说书人,一直都在茶楼外面摆一张桌说些三国故事赚得小钱过日子。
随着《顺天日报》横空出世,他很快发现了《射雕英雄传》这个跟以往绝然不同的。相对于以前简单粗暴的打斗精节,显得单一的故事线,这里却是展露了一个全新的武侠世界。
他打从阅读第一个文字开始,便是深深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成为《射雕英雄传》的忠实粉丝,每日最期待便是花四文钱买上一份《顺天日报》。
只是他还得过日子,发现以前的话本索然无味后,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起了《射雕英雄传》,谁知当即是一炮而红。
当下,不仅茶馆的掌柜将他请进来说书,还掳获了一帮忠实的听客。
这些听客已经不局限于“文盲”,有很多喜欢听书的财主,亦有几个举人老爷到场,甚至连宫里的太监都来了几个。
“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花径,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黄蓉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
铁嘴李落魄了半辈子,此时看着一大帮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捧场,亦是拿出了最好的状态,争取将他的名号打得更响亮。
众听客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显得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上的铁嘴李,一个吃着肉包子的财主被肉汗掉到衣服而不自知,被描绘出来的环境所着迷。
在这个安静的茶楼中,一个年轻的书生从外面进来,但却注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这个举人都坐着好几位的茶楼,谁还会在意一名书生。
这名书生进来之后,先是瞧了一眼大厅,这才向着那边的雅座走了过去。在一名等候多时的仆人引领下,直接进了其中一个雅座。
酒楼的掌柜是一个精明人,却是设立了几个雅座,并用屏风隔了开来。京城的达官贵人不少,他们根本不屑跟一帮平头老百姓凑到一块。
“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
铁嘴李在台上绘声绘色地描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地集中在他的身上,谁都不知道堂堂的顺天府尹刚刚从他们身旁经过。
林晧然进到雅座,却是看到一名身穿锦衣的太监坐在桌前品茶,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的铁嘴李,眼睛流露着向上的神采。
他并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直接在旁边坐下,同时暗暗感慨:物质需求越是满足的人,对精神需求反倒更加的强烈。
“黄蓉走到堂前,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婆,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
说到这里,却听一个拍板声,却是那念人咬牙切齿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外面的听客顿时传出一声被吊胃口的叹息声,但旋即纷纷为着铁嘴李鼓掌。
陈洪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已经知晓林晧然的到来,却是悠悠地开口道:“这《射雕英雄传》当真精彩,听说金庸是雷州府的一名隐士,是你带来京城的?”
“金庸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康晚荣,亦不是什么隐士,只是一个不得志的老童生罢了!”林晧然并没有隐瞒,透露出实情道。
“如此大才,竟然只是童生的功名,可见这科举取士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陈洪将茶盏放下,显得无奈地说道。
林晧然诡异地望了一眼陈洪,不知他为何有此感慨,但还是中规中矩地答道:“虽然是埋没了不少人才,但贵在公平两字,令寒门子弟有进身的途径。”
此话却是不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虽然科举有着种种的弊端,但却能够相当公平,令到穷人和富人有着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朝廷近年来取士,多是出自于富家,鲜有真正的农家子弟,林府尹如何看侍此事?”陈洪望向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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