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469章

作者:余人

林晧然主意早已经打定,一拍惊堂木,当即下令道。

“不要!不要!”

徐员外到了这个时候,感到事态的严重,亦想到邓季仓刚刚的遭遇,惊慌地求饶道。

两名衙差上前很是熟练地架住他的脖子,让他爬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两名衙差则将裤子扒下,高高地抡起板子,重重地打在那个屁股上,声音显得啪啪作响。

“我是冤枉的!”

徐员外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横飞,但仍然是咬着牙叫冤道。

林晧然看着二十大板下去,徐员外还是能够挺住,知道这个员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便招供。不过他并没有指望徐员外这么容易就招供,毕竟跟着砍头相比,这点刑罚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着火候差不多,抬手制止班头继续行刑,而是冷冷地质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他们跟你无怨无仇,如何要冤枉于你,此不可笑?”

“他们……他们一定是因为我妹夫何九打死了他们的族人,所以才冤枉于我!”徐员外被打得不轻,顺着林晧然给出的思路,眼睛当即一亮地解释道。

“徐二……大发,你胡说什么?”徐璠当即暴跳如雷,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徐员外怒斥道。

原来他们有旧怨!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听着这番话,虽然不明白徐璠为何会暴怒,但事情无疑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曾阿牛等村民的证言更可信,但曾阿牛等人跟徐员外有私怨,却难保曾阿牛等人有栽赃之嫌。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翘起,平静地望向徐璠道:“徐少卿,这何九可是你徐家的家奴!”

徐员外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般,此刻懊悔地闭起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璠的心底当即涌起了一股寒意,恶狠狠地望向了林晧然半是威胁地回应道。

林晧然的目光无所畏惧,却是微笑着道:“如果不是徐员外说起,本府丞几乎都忘记了。曾阿牛等人此次上京告状,正是状告你徐家的家丁何九因土地纠纷,打死了他们族人,可曾有此事?”

“并无此事,都是这帮刁民污蔑我徐家!”徐璠大手一挥,当即大声地否认道。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看到这一幕,心里早已经有了判断。

如果徐璠在先前否认,他们或许不知道偏向于谁,但当下徐员外都已经招认了,事情恐怕正如曾阿牛等人所言,徐家的恶奴真的打死人了。

一时之间,大家的关键点不在徐员外的真实身份上,而是徐家的家奴是不是真打死人了。

砰!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望向爬在地上的徐员外,朗声进行宣判道:“经曾阿牛等十三名村民指认,徐员外便是昔日的杀人犯凶徐大发,此案本已是证据确凿,但京城货商刘员外却为徐员外作保,故而本府秉承‘不冤枉一个好人和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即日便派遣人员前往华亭县再行核实之事!徐员外继续收监,择日再进行宣判!”

如果在今天之前,林晧然还要继续对徐员外进行收监,肯定要面对京城士子的声讨。

只是案件发展到这一步,大家听着这个决定,无一不是纷纷点头认可。

这起案件双方都有证人,确实不宜一锤定音。现在事情无疑存在着诸多的疑点,确实应该派遣人员前往华亭县,搜罗更多的证据,从而获取其中的真相。

只是事情并没有完,林晧然又望向了曾阿牛等人说道:“你们状告徐府侵占田产之事,本府丞并不能受理!”

曾阿牛等人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大失所望。他们逗留在京城,虽然得到了援助,但无时无刻想要讨回公道。

林晧然话锋一转地道:“只是徐府家丁何九打死你们族人之事,当下已经有了徐员外的证言,本府丞会一并派遣人员前往华亭县,可以为你们主持这一个公道!”

“谢青天大老爷!”曾阿牛等人心中大喜,当即行礼跪谢道。

徐璠在旁边看到这一幕,仿佛是意识到什么般,突然恨恨地望向堂上的林晧然,并恶狠狠地指责道:“这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的,对不对?”

却难怪他有如此的怀疑,徐员外的案子简直就是一个引子,已经成功地祸水引向了他们徐府的家丁何九,从而让到事情涉及到了他们徐府。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晧然还没染上污名,而他们徐家似乎染上了麻烦。

“本府丞不会设计于谁,只望给天下的冤屈者还一个公道,哪怕事涉你徐府的家奴!”林晧然显得正义凛然地作答,然后重重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咚咚……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用水火长棍捣向青砖面,整齐地发出声音,彰显着顺天府衙的威严。

这潭水算是彻底浑了,原本仅仅是徐员外的事情,但现在却是蔓延到徐府何九身上,甚至可以说徐府亦是牵扯其中。

今日的公堂审讯受到京城的广泛关注,这边所发生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为京城的士子和百姓所知悉。

大家的关注点不再是徐员外是不是徐大发,林晧然这位文魁出身的顺天府丞是不是整出一起乌龙案,而是徐府恶奴何九是不是打死了人,徐府在去年是不是借着水灾之机行侵占田产之事。

第1039章 官员大调动

或许是生活在这个天子脚下,京城是一个相对讲理的地方,致使京城的士子和百姓都拥有更强烈的政治参与愿望。

对于一些不平事,他们往往敢于直接在公众场所进行谴责和指评,更时不时发表一些高见,通常还能赢得周围人的喝彩。

“徐员外是不是徐大发暂且不论,这徐府简直就是造孽!”

“可不是吗?徐家纵容恶奴打死了人,竟然还想要包庇那个恶奴!”

“这次我是支持林文魁的,如何都要将这事一查究竟,还当事人公道!”

……

在某间酒楼上,几个士子在得知最新消息后,当即便在桌前高谈阔论,矛头直指徐家。

跟着林府丞有没有造就一起乌龙案相比,他们现在更关心当朝次辅的家奴有没有犯下“恶行”,朝廷会不会对这个恶奴按律严惩。

不仅是士子和百姓,甚至一些官员亦开始关注起这个事情来。

一时之间,舆论的压力已经从林晧然身上转移,直接转移到徐府身上。

夜幕降临,徐府亮起盏盏灯火。

“我早就让你处理妥当这个事,你却想着法子蒙混过去,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徐阶得知消息后,显得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书房中,徐阶坐在书桌前,徐璠却乖巧地站在对面。

徐璠面对着京城舆论,同样是深感头疼,却是进行推脱道:“爹,我哪知道徐二发会乱咬,而那小子会这么阴险!”

事情已经渐渐明朗,这一切都是林晧然设的局。所谓的徐员外伪造身份一案实则是一个引子,最终目的并不是要徐员外伏法,而是要将他们徐家拖下水。

到了此刻,他亦是终于明白为何称林晧然为林算子,实在是太精于算计了。

“阴险?你想谋取广东还怪人家阴险?在官场,根本没有阴险这个词,只有你死我活!你如果还一昧想要将过错推给人家而不知自省,现在就辞官回家算了!”徐阶的眼睛一瞪,继续进行说教道。

徐璠看着老爹此次是真的动了真火,便是主动认错道:“爹,孩子知错了,现在该怎么办嘛?”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徐璠自知无法独自解决,只能是乖乖地求救于父亲。

“徐二发看他的造化,何九不能再强保了!”徐阶轻叹了一声,当机立断地道。

徐璠有心为着他们二人求情,但想着徐二发今日在公堂上的言语,心里当即下定决定,重重地点头道:“我会处理妥当的!”

“你约上刘畿,明晚我要跟他见上一面!”徐阶思索片刻,又是突然吩咐道。

徐璠的眉头微蹙,显是不解地抬头询问道:“爹,你不是说不要跟他见面吗?”

徐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那小子太能算计了!让他继续代理府天府尹,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我会即刻推动刘畿接任顺天府尹!”

“好,我明日便支会他,领他过去跟爹见上一面!”徐璠闻言大喜,深知这样做的话,等于是忘掉了那小子的手脚。

林晧然一个区区正四品顺天府丞根本不足为虚,现在主要是林晧然成为代理顺天府尹,能够主理顺天府衙的一切事务,这才有资本跟他们徐府叫嚣。

只是刘畿一旦接任顺天府尹,任林晧然再能折腾,那亦只要乖乖做那一个顺天府丞。

事情便是如此,争斗历来都是相互厮杀。虽然林晧然成功将徐府拖下水,但徐府这边同样坐以待毙,却是要给林晧然致命一击。

仅是一日,顺天府尹黄仲达调任南京的圣旨下达,黄仲达提前卸任顺天府尹一职。

这宛如一颗重磅炸弹般,令到整个顺天府衙都变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已经悄然远离林晧然。陈通判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是过年一般。

虽然黄仲达被调任,林晧然能够更加名正言顺地主持顺天府衙的事务,但他升迁的圣旨并没有伴随而来,却证明他跟顺天府尹的宝座算是无疑了。

一旦新的顺天府尹到任,届时林晧然主政顺天府衙的时代便会划上一个句号,到时改由新一任顺天府尹主持顺天府衙大小事务。

只是令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跟着以往消息满天飞不同,这一次新任顺天府尹的消息却被捂得严严实实,至今都不知道花落谁家。

虽然有传闻是通政司左通政陈伯旺,但消息刚刚传出,便被他本人亲口否认了。

只是时间已经悄然到了三月最后一日,官员迎着了连续两天的休沐日。

京城的争斗还在底下酝酿着的时候,地方官员却已经开启了大地震。

随着外察职评结果的出炉,地方官员的大调动便拉开了序幕。跟着以往一般,这种调动往往都是自下而上,先行免职再行任命。

动作最频繁的,自然是知县一职上。明朝有知县约一千四百二十七名,而经过这一次外察的大洗牌,有逾百名知县升迁或罢官。

这空缺出来的过百名知县位置,除了给新科三甲进士准备外,还会分一些给苦熬资历的举人官。

跟着踏入官场便知县起步的进士官不同,举人官一般都要苦熬资历,而知县通常是他们仕途的终点。在这一批升迁的举人官中,却有一个叫海瑞的延平府南平县教谕,由于政绩突出又有刚直之名,故而被升任淳安知县。

这个在当下看来,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人知县官,但谁都不会想到,在几年后,他会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身处于京城之地的士子和百姓,仍然将关注点放在京城中,对地方官员的变迁历来都不怎么关注。

哪怕是浙直总督换了人,那亦就是换了个人而已,权力历来都掌握在京中大佬的手里,而这些督抚历来都扮演着小弟的角色。

正是如此,他们对新任顺天府尹的关心程度,已然超过地方的督抚,自然不会关于两广总督张臬因非军旅之才而受弹劾。

不过很多事情并不由他们决定,他们顶多只能做一个离得比较近的看客,真正的决定权始终在大明的权力中心——西苑。

第1040章 担忧

四月的天空显得一尘不染,远离了那多愁善感的春雨,连云朵都显得更加洁白。地面上的青草渐渐失去了嫩绿,已然向着墨绿演变,在某个角落疯狂地生长。

肥沃的泥土,充足的阳光,令到京城的花草树木进入了最欢快的时节,有些大户人家的园子已经花香扑鼻,更是平添了几分醉人的芳香。

西苑,这一个宫殿连绵不绝的皇宫,一座刚刚建起的宫殿后面,有着一个用砖墙建成的园子。

园子里有着神龟池、赤兔窟、苍鸟屋等,这些从全国各地搜罗的祥瑞都会放在这里饲养,故而此园美曰“万祥园”。

身穿青色道袍的嘉靖看过万灵园这帮祥瑞后,这才转身返回到万寿宫殿中,只是闻着上等的檀香,他的眉头却是微微地蹙起。

在去年那一场火灾中,损失的并不仅是一座宫殿,还有他从全国千辛万苦搜罗的奇珍异宝,其中最为重要的龙涎香。

虽然他已经下达圣旨令广东、福建两地搜罗龙涎香,只是龙涎香这种圣物却可遇而不可求,至今都没有任何的音讯。

嘉靖带着几分失落的心情直接回到了静室,在蒲团盘腿而坐,准备开始每日的打坐修行。

“主子,该服用灵丹了!”黄锦领着小太监过去,轻声地提醒道。

嘉靖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微微地点头。

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灵丹的神效正在慢慢地下降,但却能让他保持着更旺盛的精力,仍然是有要远胜于无。

黄锦双膝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接过一个玉瓶和玉碟之后,从玉瓶小心翼翼地准备倒出一颗丹药,嘉靖却突然开口道:“多加一粒!”

“主子,陶天师说一次只能服用一粒,还说欲速则不达,还请主子三思!”黄锦显得很是惊慌,连忙进行规劝道。

不得不说,陶仲文有着先见之明,一直是控制着嘉靖的药量。

嘉靖的眉头微蹙,心里涌起一团烦躁,但想着陶天师以前确实是再三叮嘱,便是轻叹一声道:“行了,起来吧!”

黄锦倒不是真哭,而是知晓什么时候表达“忠心”,什么时候要“言听计从”。这才擦了擦泪花,显得委屈和担忧地望了嘉靖一眼,这才从瓶子中倒出一颗小号的丹药,恭恭敬敬地将玉盘送到嘉靖面前。

嘉靖一口将丹药服下,接过水杯,就着水将丹药咽了下去。

丹药到了肚子里,仅是片刻,他便感受到一股暖流涌上全身,让他整个人感到很是舒服,感受着这花费重金所炼就的丹药带来的神效。

“主子,高尚书求见!”黄锦刚刚收拾东西出去,却很快又走进来汇报道。

嘉靖正是准备修行,眉头微微蹙起,显得烦躁地轻吐道:“何事?”

他却是有着很強的原则,通常仅是面见几位阁臣和词臣,对六部尚书一般都选择避而不见,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

正是他的这一种作风,令到内阁的权柄大大地提升,而六部尚书慢慢沦为内阁的下属。

黄锦的眉毛微微扬起,显得喜滋滋地道:“高尚书说有宝贝进贡给主子!”

“哦?让他进来吧!”嘉靖的眼睛睁开,当即来了兴趣道。

在万寿宫修成之初,他便下旨让百官献宝,只是收效甚微。虽然有一些不错的东西,但跟他那批藏身火海的宝贝相比,却是相距甚远。

当下一直没有动静的高耀来呈宝,且还得亲自呈交,让到嘉靖当即来了一些兴致。

高耀已经年过五旬,虽然长相不算俊郎,但皮肤显得白净,有着江南人的秀气,年轻时恐怕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士子。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随着小太监来到静室外,隔着帷幕便跪拜道:“微臣高耀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爱卿,平身!”嘉靖淡淡地说道。

高耀从地上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举起那个精致的木盒子直接说道:“皇上,这是下官刚刚搜罗到的宝物,还请御览!”

“呈现上来吧!”嘉靖微微点头,并望向了黄锦吩咐道。

黄锦出去接过木盒子,然后又进到了里面,不过并没有直接呈交给圣上。他先是将木盒子放在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