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另外,他已经渐渐地取替了严嵩很多工作,争取到了更多的票拟权,更是名正言顺地留守西苑,这个时候不应该节外生枝。
他之所以要扳倒严嵩,更多还是想要票拟权。若是票拟权能落到他手里,纵使他仅是大明次辅,这一切都算是一个好结果。
现如今,倒不如再等候一些时日,时不时挑拨嘉靖和严嵩的关系,届时寻得良机,再对严嵩一击毙命。
张居正听信了徐阶的话,但显得不甘地询问道:“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机一旦成熟,为师自然会动手!”徐阶很肯定地回答,然后又是认真地叮嘱道:“你非科道官,做好你的国子监司业,培养多一些好苗子,这种事情你切不能掺和进来!”
“是!”张居正深知这是关心于他,但还是施礼道。
实质上,他之所以写下这份奏疏,倒不是真打算递上去,亦知道徐阶不会让他递上去,不过是想要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看着徐阶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便是主动告辞。这一次拜访,无疑是达不到预期,一切还得按照先前的生活继续下去。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在门口却遇到了老师的学生邹应龙。
仅过了一日,邹应龙上书弹劾林晧然涉嫌参与广东乡试舞弊案。声称得到一些消息,泄题的源头是广州知府林晧,是他将试题卖予作弊的考生。
这个奏疏上呈,当即令到官场一片哗然。
有人当即产生了想象,泄题的源头其实是在礼部尚书吴山身上,是他将考试题目泄漏给准女婿林晧然。林晧然拿到试题后,故意将试题卖给考生,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不得不说,这个脑洞很大,亦显得很合理的样子。
若不是正处于开海派和禁海派斗争浪尖上,亦不是此次正是林晧然调起的事端,恐怕很多人就相信了。尽管如此,但这事无疑给林晧然带去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最为重要的是,广东乡试舞弊案到了如今,仍然是毫无进展。而这道奏疏一出,林晧然无疑会成为一个嫌疑对象。
但却是在这时,又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杭州的米价上涨到四两一石,致使民怨沸腾,很多米铺遭到了打砸。万民上书,奏请广东米北上平抑米市,救他们于水火。
杭州府是浙江省的省府,杭州城的居住人口比广州还要多,这自然是一件不可轻视的事情。
只是明眼人都清楚,这哪里是什么万民书,分明就是杭州的丝绸商帮所主导的事情,为的就是要广东跟杭州建立新航线。
杭州府方面的奏疏和万民书到了内阁,恰恰到了徐阶的案头上,致使这位一向和善的小老头恨不得将这奏疏撕成碎片。
本以为平息下来的事情,却再生波折,而此番举动极可能推翻先前的定论,广州跟杭州很可能会建立一条新航线。
。.
第886章 后生可畏
徐阶虽然不是开海派,但亦不是严格的禁海派。在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中,特别一度依附于严嵩,早已经将他磨掉了棱角。
对于开海和禁海,这种没有太强利益关系的事情,他已经没有了太清晰的立场。
此次之所以肯定地反对广东米北上,却是出于对松江府整体利益的考量,且还存在着一点点私心。
松江府是大明最大的棉布生产中心,早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有着数之不尽的织坊,其产品更是畅销于大江南北。
只是雷州布却突然横空出世,其产品的质量比松江布还要好,价格却仅是松江布的一半,已经从广东那边慢慢地抢占着松江布的市场。
不过好在交通的因素,且各地衙门都有人打了招呼,雷州布只能辐射于邻省,却很难到达浙江,更不要说运到南直隶。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林晧然却另辟蹊径,打算借此平抑杭州米价的名义通航。一旦广东和杭州通航,雷州布必然会借机北上,直接对松江布产生强烈的冲击。
他家那座几千女织工的作坊倒闭事小,而松江府的地位不保事大。若是到了那时,松江棉布的价格必然要下调,甚至还要被物美价廉的雷州布抢去一大块市场。
正是如此,他是广东米北上的反对者,想要阻止广州和杭州进行通航,想要挽救松江布。
只是杭州的丝绸商人却不知为何,竟然站到了林晧然那一边,却是支持着这条新航线的开通。为此,他们不惜推高杭州城的米价,从而上演了一出“万民书”的戏码。
杭州方面的万民书杀伤力太大了,纵使他这位大明次辅亦不敢轻易逆“民意”而行,而圣上极可能会顺水推舟接受这个方案。
有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林文魁确实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甚至有可能成为大明的首辅。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他将奏疏拿起,到了隔壁的值房中。
身穿着莽袍的严嵩躬着身子坐在案前,时而发生几个咳嗽声,正用单片眼镜看着一份份奏疏,不过迅速显得很慢。
虽然他的精气神明显要比一般的老人好得多,但毕竟已经是八十二岁的高龄老人,脸上满是老年斑,身体状况很令人担忧。
“元辅大人!”
徐阶虽然跟严嵩已经势同水火,但却从来没有公开撕破脸。
哪怕他的学生一再弹劾于严嵩,他亦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推说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是那些学生自作主张所致。
严嵩的耳光已经太灵光,而徐阶的声音并不大,初时他还以为是幻听,但抬头看到徐阶进来,这才展颜笑道:“徐阁老,咳咳……你来了啊!”
“元辅大人,这份奏疏请您过目!”徐阶看着老态龙钟的严嵩有几分同情,但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便是微笑着将那份奏疏递过去道。
严嵩接过这一本奏疏,又是执起老花眼镜,认真地查审起来。
尽管他已经老了,但这种工作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亦算是轻车熟路。只是当下没有严世蕃相伴,确实是吃力不小。
严嵩看着奏疏的内容,眉头微微蹙起,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样子。
在最初,他亦是反对这个事情的。从广东运米到杭州,这一路皆是倭寇猖獗的海岸线,极可能遭到倭寇的洗劫,从而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只是昨天严世蕃的分析,看到丝绸从杭州到广东销售的好处,让到他明白这个事件是有利有害,不能一棒子真的打死。
当下杭州城的米价暴涨,而杭州百姓上万民书,这事无疑要倾向于从广东运米了,但倭寇的事情却不得不进行权衡。
“元辅大人,这该如此票拟呢?”徐阶看着严嵩阅览过奏疏,便是轻声地询问道。
“这事有些难办啊!”严嵩将老花眼睛放下,长舒一口气道。
徐阶作着一个倾听状,只是严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
严嵩看着阁吏送茶进来,眼睛当即一亮,只是张了张嘴,却突然改变主意道:“徐阁老,咱们一起去面见圣上吧!”
这亦是他惯用的手段,一旦对某些事无法拿定主意的时候,便直接去找嘉靖。或是直接将问题交给圣上,亦或是探一探口风。
“好!”徐阶轻轻点头,但却若有深意地望了那个阁属一眼。
以前严世蕃在这里的时候,这对父子经过商量,总能拟出合适的票拟,致使他堂堂的大明次辅根本就不上手。只是严世蕃不在了,而严嵩的脑子已然迟顿,一旦遇到重要的事情都会派人回去求助于严世蕃。
很显然,严嵩刚才是想要求助于严世蕃,但最终却改变主意选择拜见圣上。
万寿宫,檀香袅袅。
身穿着浅蓝色道袍的嘉靖从精舍中进来,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在服下丹药后,经过一阵的静坐,令他的身子显得暖洋洋的,身体很是舒服。
由于到了九月,天气转凉,他额头上的汗珠水并不多。正抹着额头,却听着严嵩和徐阶这两位重臣在门外求见,便是大手一挥,让黄锦将人领进来。
“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嵩和徐阶进来,当即恭敬地行礼道。
嘉靖抬了抬手,直接对严嵩询问道:“你们一起过来,不知因为何事呢?”
“老臣以为应当举行延推,对阁臣进行填补!”严嵩站起来之后,认真地拱手道。
若是严世蕃还在内阁,他不会推出这种建议。但严世蕃已经不在了,而他的精力不佳,很难再继续总揽票拟权,故而需要一个听话的好帮手进阁帮助于他。
咦?
徐阶听到这个话,不由得扭头望去,脸上显得颇为疑惑的模样。虽然知道他还有其他事情找圣上,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老头竟然会主动请求增添阁臣。
第887章 老狐狸
关于增添阁臣的事情,早在乡试之前就已经提出,但最有希望的礼部尚书吴山涉嫌舞弊,这才让到事情中止下来。
由于嘉靖对着阁臣的事情并不热衷,而严嵩和徐阶又没有进行推动,故而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严嵩既然已经提出,增添阁臣的事情便又会重新启动。
“那就依你所请,定个日子进行廷推吧!”嘉靖爽快地答应,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便是开口询问道:“广东乡试舞弊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严嵩似乎早有说辞,施礼朗声地道:“启禀圣上,此事虽没有进展,但老臣以为跟吴山断然没有关系!吴山为官清廉公正,且得圣上隆恩,哪可能会犯下如此恶行!”
徐阶睥了严嵩一眼,看着严嵩如此袒护吴山,心道:莫非吴山变了性子,为了入阁,甘愿承受被人在背后捅脊梁骨,转而投靠到杀师的仇人麾下?
嘉靖原本就相信吴山不可能犯傻,做这种捡芝麻丢西瓜的蠢事,却是话音一转道:“御史邹应龙弹劾林晧然伙同吴山舞弊,你们怎么看此事?”
显然,话虽然是对二人说的,但矛头无疑直指徐阶。
“启禀圣上,邹应龙弹劾林晧然涉嫌舞弊一事,微臣以为是有心之人中伤而已!”徐阶当即朗声答道。
嘉靖看着不像是徐阶指使邹应龙,脸色微缓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又不是眼瞎,如何不知这是中伤,包括吴山亦是如此!”
徐阶心里暗暗一叹,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乡试的真相如何,都不能打向吴山和林晧然了。
严嵩倒是无所谓,却是若有所思地睥了徐阶一眼,不明白徐阶为何让邹应龙唱这一出。
“陛下圣明!”徐阶拍了一记马屁,但话锋一转道:“林晧然确实是难得的好苗子,但他出身于广东,今又主持了广东乡试,难免要落得结党营私的口舌,臣以为应当对其进行保护,将他调回京城!”
咦?
严嵩听着这一番话,却是听出了味道,敢情徐阶是想将林晧然揪回京城,卷入这京城斗争的漩涡中。
不过徐阶这是一头老狐狸,恐怕这仅是第一步,肯定还有后招对付林晧然。
只是林晧然被调回来,似乎算不上是坏事,虽然不能为己所用,但未尝不能帮自己牵制一下徐阶。
“林晧然外放多久了?”嘉靖却是答非所问地道。
“回禀陛下,已经三年多了!”徐阶反应更快,当即回答道。
“三年多,确实已经不短了!”嘉靖微微点头,但仍然没有拿定主意,却望向严嵩询问道:“惟中,你以为呢?”
徐阶听着这个问话,眼睛明显涌起一份忌妒之色,但稍纵即逝。
“老臣附议!”严嵩早就拿定主意,当即表示支持。
“好,那就调他回京吧!”
嘉靖原本是想要等到林晧然明年回京叙职再将他留在京城,但林晧然主持了广东新科乡试,确实不宜久留在广东,便是同意了徐阶的方案。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将林晧然调回来,自然不是出于好心。一方面,是不想林晧然在广东继续做大;另一方面,则是想着将林晧然拉到漩涡中,从而彻底毁了他。
关于一位小小四品地方官员的去向,在这里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三二下便彻底敲定了下来。
接下来,三人又是讨论着夺回居庸关事宜。
眨眼间,九月即将过去。
广东的大事并不多,原先历史由禁银令而造成的动荡消失于无形,这里更多呈现着安居乐业的盛况。
早期的雷州,后来的香山,当下的佛山,以及更上一层楼的广州,呈现着百花争艳的面貌,令到广东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富裕。
在剿灭张琏反贼一事上,亦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张臬调集七万六千名官兵集于龙川,胡宗宪得知张琏远出未归,令俞大猷带领一万五千人偷偷前往柏嵩岭,攻张琏据地。
张琏回师急救,为俞大猷所败,斩首一千二百余。
跟着骁勇善战的倭寇相比,反贼的实力确实要低上一大截,他们对大明军队并不占优势。只是这个战绩,毅然不能跟石华山的战功相提并论。
但经此一役,张琏的实力再次受挫,亦让他认清了事实。当下别说推翻大明王朝,若非所据之地险要,他们早就被大明军队灭了。
由于林晧然这个偶尔因素出现,张琏的部众纷纷逃往广州城谋生,亦有得力干将直接带着人投靠了联合商团,致使飞龙国的实力是不断受损,毁灭是早晚之事。
广州府衙,签押房。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晧然坐在桌前,面对着桌面的公函和文书,正在认认真真地工作。
只是有心之人定然能发现,林晧然最近明显在加紧着部署,这阵子总是召见属官,将很多细节性的工作都放了下去。
特别在人口登记一项上,他是要求严之又严,为此还制定了严格的章程,严令作坊必须招聘有身份之人。
百姓为了逃避徭役等因素,致使很多人成了黑户。只是这些黑户往往为了生活而成为奴隶般的存在,遭遇到种种不公的待遇,更是一些山贼的重要来源。
林晧然不想让广东陷于动荡中,故而大开方便之门,提倡更多的黑户进行登记,从而让他们的人身安全有着更大的保障,亦让他们对这个国家有更强的归属感。
在他看来,解决广东动荡的最好方式,便是衙门要真正爱护这里的子民。
“遵命!”慕容刚拱手,便是转身离开了签押房。
只是这才走出门口,当即被吓了一跳,却是差点跟着从外面跑回来的虎妞撞得正着。
虎妞显得是十万火急的模样,在避开慕容刚的时候,气还没有喘出来,迈着那双沉重的双腿,又是一头扎进了签押房。
门前一暗,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撞进来,林晧然却很平静地睥了一眼。对于这个做事火急火撩的野丫头,他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虎妞,又发生什么事了?”
林晧然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是无奈地询问道。
身穿捕快服的虎妞双手撑着膝盖,眼睛显得有些焦急,指着大门外,咽着吐沫显得干巴巴地说道:“陈……陈公公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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