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十几个衙差看着头儿拍马离开,便是着急地追了上去,同样不敢继续逗留在这里,生怕被这帮赶来的村民活活给吃了。
秦仲正不仅对黄大富这种大盐枭出手,而且还对这些小盐枭出手,至于这个打击面变得很大很广。
实质上,黄大富这种大盐枭并非全都是他自个儿的生意,而是他创建一条安全的盐道和销售网络,一大帮小盐枭则是依附于他,主要是从事着简单的运输工作。
像一些汉子在村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他们便约好一起投靠黄大富,从最初帮黄大富挑盐到江西或湖广,在积攒到一定的财力便会出来单干,成为只给黄大富缴“保护费”的小盐枭。
荔枝山村的小盐枭是黄大胆,黄三仅是黄大胆手下的一名光荣的挑夫。正是干着这种简单的体力活,将盐从广州府挑到惠州府,从中赚得一点微薄的收入。
但却是没有想到,这帮官差找不着黄大胆,竟然对挑夫黄三动了手脚,致使这么一个小小的担夫命丧于这场大风波之中。
“这事不能这这么算了!”
“对,我们必须要为黄三讨回公道!”
“走,我们一起到城里,一定要讨回一个说法!”
……
面对着无辜枉死的黄三,村民的情绪显得很是愤怒,当即便是达成了一起进城的方案。
毕竟是生活在广州城附近的村民,做事显得更有章程一些,亦知晓广州城这里有些诸多衙门,是一个能够讲些道理的地方。
荔枝山村的村民抬着盖着白布的黄三尸体从西门进入,直接来到了广东盐课提举衙门,然后便是敲锣打鼓地进行声讨。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秦仲正快滚出来,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行如此草菅人命之举,此乃天理为容,快快交出凶徒!”
……
广东盐课提举衙门这次打击盐枭的行动,本就不是一件能讨好大众的事。现在广东盐课提举衙门竟然打死一名挑夫,而且还有包庇凶徒的意思,当即便得到了广州城百姓的广泛声援。
虽然挑夫实质算是参与到贩卖私盐的勾当中,但在劳苦大众看来,他们不过是付出劳力谋求生计的可怜人,官府根本没道理将他们打死。
在村民的鼓吹下,上千名百姓的围堵在广东盐课提举司衙门前,将大门口是围得水泄不通,声讨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
“是谁让你们对担夫下杀手的?”
秦仲正无疑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很愤怒地对着这帮被派遣到荔枝山村办差的衙差进行质问道。
那名肥头大耳的衙差硬着头皮,小声地喃咕道:“那个贱民实在是太烦人了,我……我下手其实没多重,结果他竟然就咳血死了!”
“将人打得吐血,你竟然还说下手不重?若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今天便要了你这条狗命,给老子滚!”秦仲正看着这名心腹,当真是怒其不争地踹上一脚道。
原本一切都掌握在他手里,他已然将广东的大盐枭几乎都抓住了,只需要再将黄大富抓住便能够向严阁老交差了。
但却没有想到,他的手下竟然捅出了这么一个大篓子。这打死一名担夫自然是小事,但若是这股沸腾的民意不能迅速平息下去,甚至他头上的乌纱帽都要不保了。
肥头大耳的衙差似乎还想要进行辩解,但看着秦仲正显得怒不可遏的模样,便是怏怏地走开了。
严如斗坐在客厅喝茶,这时却是开口安慰道:“秦兄,你亦不用过于担心!新任的两广总督马上就到任了,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一切自然都会帮你压下来!”
“但愿如此吧!”秦仲正并不敢过于乐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地道。
事到如今,他还真的只能寄望于新任的两广总督,只希望新来的两广总督有足够的魅力,能帮他将这场不小心揪起的风波给压下去。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发现没有争得林晧然的支持,却是一个极为不明智的举动。
现在他能够驱使的人员只有广东盐课提举衙门的衙差,不仅人手显得是捉襟见肘,而且根本没有能力驱散团聚在门口的刁民。
若是当初能够争得林晧然的支持,那现在恐怕就不会如此的畏手畏脚,任其外面的刁民对他进行辱骂。
却是这时,一个衙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欣喜之色地拱手道:“启禀大人,卑职已经找到黄大富了,他出现在联合酒楼上!”
秦仲正和严如斗听到这话,眼睛当即闪过一抹亮光。
若是黄大富这条超级大鱼落网,那此次的大行动无疑是圆满完成了,接着他们便可以向朝廷复命,同时开展第二个大计划了。
“走,我们到联合酒楼!”秦仲正显得很着急,当即就吩咐下去道。
严如斗的眉头微蹙,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但转念一想,这事代表着严阁老的意志,而新任的两广总督很快到来,整个广东根本无人敢于阻挠此次行动。
最重要的是,朝廷的正式公文已经下达到布政司和广州府衙两大衙门,他们更有理由配合着这些对盐枭的大清洗。
第800章 请愿
秦仲正领着一帮人直扑联合酒楼而去,只是轿子刚到酒楼前,后面有衙差急匆匆地追上来,神色显得慌张地禀告道:“大人,不好了!那帮刁民已经闯了进来,要求我们将苟四交给他们处置,不然就要砸了我们的衙门!”
这事可大可小,往大则是民怨沸腾,往小则是刁民生事。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无疑正在继续恶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你去广州府衙请求援助,就说一帮刁民在咱们衙门闹事,让他们务必前去处理!”秦仲正略作思索,并不打算放弃对黄大富的逮捕工作,便是决定求助于广州府衙。
“是!”那名衙差拱手,当即就朝着广州府衙的方向跑去。
秦仲正的心情变得不好,从轿子下来望着联合酒楼的门口,脸色微寒地挥手下达命令道:“走!咱们这次一定要抓到黄大富,可不能像上次那样让他跑了!”
“是!”二十多名衙差杀气腾腾,当即跟着秦仲正走向了联合酒楼的大门。
掌柜正在柜台前忙碌着,结果看到秦仲正领着一帮衙门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急忙上前询问道:“秦大人,你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有何贵干呢?”
“滚!”秦仲正显得极不耐烦,眼睛四处搜索着。
酒楼的大厅人员并不少,看到秦仲正领着一帮人进来,亦是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一个显得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迎了上来,指着楼上的某个房间道:“大人,我亲眼看着黄大富进了那个房间,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秦仲正的眼睛闪过一抹喜意,淡淡地说道:“带路!”
“是!”这个年轻人得意地点头,当即就领着他们一行人走向了楼梯。
秦仲正做事很沉稳,让几名衙门守住这个楼梯口,带着其他人直接上到二楼,很快就来到黄大富用餐的雅间门前。
“大人,他就在里面!”那个流里流气的衙差指着房门,邀功似地说道。
砰!
两名衙差上前,一把将门重重地踹开了。
秦仲正自信满满地走进去,果真看到黄大富正在里面喝酒吃菜,旁边还做着大盐枭梁二,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地道:“黄大富、梁义,你们这次怕是插翅难飞了!”
原以只有黄大富在这里,但却没想到梁二亦在,这广东实力最强的两大盐枭同时落网,致使秦仲正的心情变得更好。
若是同时除掉这二大盐枭,粤盐北上必然受到重创,严阁老交待的事情算是圆满地完成了。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候吏部的调迁文书即可。
“秦大人,我们二人可没少孝敬你,你就不怕因此受到牵连吗?”黄大富给梁义倒了一杯酒,脸色显得平静地质问道。
秦仲正却是冷哼一声,显得不屑地回应道:“你们这些人连贱商都不如,本官乃是堂堂的朝廷官员,用得着害怕你们来攀咬?”
“黄兄,这人便是典型的白眼狼,咱不用跟他白费口舌了,权当以前的银子都喂了狗!”黄大富将酒壶放下,进行劝导道。
肥头大耳的衙差苟四跟着过来,当即怒声喝斥道:“黄大富,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你竟然敢污蔑大人是狗?”
啪!
声音刚落,却见秦仲正愤怒地甩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你当真是个蠢猪!”
肥头大耳的衙差苟四捂着吃疼的后脑勺,显得委屈地望向了秦仲正。明明就是替秦仲正抱不平,帮着他恫吓这二人,却反倒受到了责骂。
梁义没有看笑话的兴头,对着黄大富淡淡地说道:“黄兄,那咱这二个连贱商都不如的人,就跟着尊贵的秦大人走一遭吧!”
黄大富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
咦?
秦仲正看着这二人的举止,心里不由得生起了几分疑惑。按说,这二人落到他手里,应该是跪地求饶才对,但却显得如此的冷静。
黄大富从秦仲正的身边走过,却是突然说道:“我可是听说秦大人的衙门被一群刁民闯了进去,难道不怕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曝光吗?”
秦仲正听到这番话,心里亦是一急,便是催促着手下道:“快!快!咱们回衙门,可别让那帮刁民闯进了后宅!”
虽然已经通知广州府衙,但他已然不会相信林晧然。若是那小子真的那么好心,早就派人帮他了,哪可能会等到现在。
酒楼的动静不小,当他们一行人走下楼梯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指指点点的。
秦仲正别的本事没有,但脸皮向来够厚。
尽管知晓他这个举动肯定会落下坏名声,但只要将这次事情办妥,那他将会高升回京城,哪里还用理会这些屁民。
刚走出酒楼的门口,却是看到一名衙差迎上来对秦仲正道:“秦大人,汪大人请你到布政司衙门一趟,说是有要事跟你相商!”
汪柏?
秦仲正的眉头微微蹙起,尽管不需要看对方的脸色,但最始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是对着心腹苟四道:“你将人押到番禺县衙,我去去就回!”
“是!”苟四拱手领命,便将黄大富和梁义押向番禺衙门。
秦仲正的体形肥胖,亦已经年过五旬,故而一向都喜欢乘坐轿子。尽管是坐在轿子中,但仍然不停地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致使他心里隐隐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轿子很快到了布政司衙门前,他从轿中钻了出来。
咦?
当他正要向布政司衙门口拾阶而上,却看到旁边的广州府衙门前聚满了百姓和书生,而矛头不仅指向他的心腹苟四,还指向了他秦仲正。
“秦仲正后宅藏银数万两,请林雷公将这等贪官严惩!”
几百名百姓在府衙门口高举着拳头,显得深恶痛绝地向着广州府衙进行请愿,声势极为浩大。
怎么这样?
秦仲正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当即感到天旋地转,顿时有一股大祸临头的感觉。但他始终还是有些不解,他是遵照着严阁老的意思办事,整个广东还会有谁敢动他呢?
第801章 土鸡瓦狗们
秦仲正的心里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但伸手摸着胸中的那一封信,便是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仿佛又给了他莫大的能量一般。
走到布政使衙门的正厅,却发现不仅布政使汪柏在这里,都指挥使黄辉亦在这里,另外还有布政司参政和按察司副使等高级官员。
尽管广东盐课提举衙门的地位超然,直接隶属于户部,但面对着这帮高级官员,他这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官员自然还是要规规矩矩地施礼。
“藩台大人,不知找下官过来,所为何事呢?”秦仲没有就座,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汪柏轻啐了一口茶水,跟着黄辉交流了一个眼神,然后望着秦仲正进行询问道:“秦大人,却不知道你的手下打死担夫一事,可否属实?”
“藩台大人,你是相信那些刁民之词?还是认为我盐课提举司衙门处事不当?”秦仲正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硬生生地回答道。
汪柏混迹官场多年,自然明白秦仲正强调“盐课提举司衙门”是另有含义,是在暗暗提醒“广东盐课提举司”的超然地位,并不归他这位布政使管辖。
多年的养气功夫很有效果,他微微一笑地道:“本藩台无意干涉盐课提举司衙门如何处事,但今日发生了人命案,且当下民怨沸腾,本藩台要向广东百姓一个交待,亦要给朝廷一个交待!”
“正是这一个理!如今发生了一起人命案,搞得整个广州城满城风雨,不说藩台大人要过问,本官亦要一查究竟!”按察副使杨平海义正言辞地附和道。
秦仲正感到了一种压力威,但心里早有说辞道:“诸位大人,还请稍安勿躁,这自然不是事实的真相!我的手下回来禀告本官,说是担夫突发严疾暴毙,此事跟他们无关!当然,既然诸位大人如此重视,那本官自然会进行严查,还请诸位大人给本官一些时限,定然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保证让诸位大人满意。”
却不得不说,这个“拖”字诀很妙。汪柏带着诸位大佬摆着兴师问罪的姿态,但秦仲正这个以退为进,当即便将压力消失于无形。
汪柏的眉头微蹙,将目光落向了黄辉,黄辉却是面露苦笑地摇头,显得是无计可施的模样。
秦仲正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脸带微笑地拱手施礼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本官就先行告辞了,严阁老叮嘱之事,本官可不敢半点拖沓!”
咦?
听到“严阁老”三个字,杨平海等不知真相的官员,脸上当即露出惊诧之色。
汪柏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个摆明就是拿严阁老压他,藏于长袖中的拳头不由得紧紧地攥起。
“下官告辞!”
秦仲的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再次朝着众大佬拱手,但心里涌起了一股豪情。在京城大佬面前,在严阁老面前,这些广东大佬简直就是土鸡瓦狗。
“秦大人,你还不能走呢!”
却是这时,一个声音从院子中传来,却见一个威风凛凛的年轻官员领着一帮子人出现。
秦仲正看到林晧然出现,却是先发制人地道:“林府台,却不知道今天躲哪里去了?为何盐课提举衙门被刁民围观,你这位广州知府却是袖手旁观,难道不怕本官告到内阁吗?”
“秦大人不要说告到内阁,哪怕告到圣上那里亦行!只是秦大人,你可得先解释一下,这一箱箱银子是怎么得来的?”林晧然并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指着陆续被抬到正厅的银箱质问道。
咦?
汪柏等官员看着这一箱箱的银子,心里亦是暗暗地吃惊。纵使是知晓秦仲正身居肥差,但看着这白晃晃的银子,亦是超乎想象。
秦仲正看着林晧然玩这一手,却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当即怒声质问道:“林若愚,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在玩火?”
“火?火在哪里?”林晧然故意四下张望,然后迎着秦仲正喷火般的眼睛戏谑地道:“哦,原来火在秦大人身上,秦大人是发火了啊!”
秦仲正看着林晧然的举止,心中的火气不由得更盛,望着他的眼睛大声地质问道:“林若愚,一切都是你主导的,对不对?”
到了这时,他自然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而背后主导这一切之人,无疑正是眼前这个人,亦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和魄力。
“为何本府听不明白秦大人在说什么呢?”林晧然摊开双手,显得无辜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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