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由于今天是新知府的上任日子,特别林晧然的文名冠绝古今,致使很多百姓和士子纷纷前来围观,人数竟然有上千之多。
林晧然从官轿下来,城隍庙门口自然已经清场,那些围观百姓只能远远围观。
“为人须凭良心,初一十五,何用你烧香点烛。”
“做事若昧天理,半夜三更,谨防我铁链钢叉。”
……
林晧然正准备拾阶而上,但突然间顿足仰头观望这城隍庙门前的对联,这副对联无疑是对他们为官之人的一种劝戒。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劝戒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不然亦不会出现刁庆生这种恶少。
拜过城隍庙,仪仗队穿过处在中轴线上的承宣大街,然后进入惠民大街。
惠民大街亦称衙门街,第一座衙门是布政司,接着第二座衙门便是广州府衙,是主管广州府境内数百万百姓的府衙。
“大人,衙门到了!”
轿子到达府衙前,有人轻轻地提醒道。
跟着雷州府衙的布局相似,前面是张贴告示的照壁墙,轿子在府衙广场停下,眼睛便是气势十足的广州府衙大门。
八字墙、门很阔、檐很高,不愧为省会的府衙,规模要远胜于雷州府衙。
轿子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到府衙里面。左边是府衙的牢房,右边则是寅宾馆,接着队伍继续进入二门,这才停了下来。
林晧然不紧不慢地下轿,以一跪三叩礼拜仪门。
穿过仪门后,他到甬道中前的“戒石亭”前,假亭中竖着的一块大石,正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
跟着一次在雷州府的敷衍态度不同,这次林晧然很郑重地拜了“公生明石”,脑海并浮起出自《荀子*不苟》的“公生明,偏生暗”。
接着,便是到了公堂。
踏入月台,跨上丹陛,他整理装容,站到公堂之上,朝着北面的帝阙之位行大礼。礼毕之后,再拜摆放在案上的官印,这便算是正式上任了。
只是广州府衙很大,后宅占地更是超过十亩。就如同后世入伙般,他还要拜衙神萧何、土地公、马房的马现神、灶王爷等,这才算是正式完成所有的仪式。
待这些礼毕后,他才完成了所有的流程,成为了这座府衙的新掌舵人。
咚咚咚……
时间仿佛是掐着算一般,大门外的鸣冤鼓骤然响起。
林晧然对此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一直是行尸走肉般的他,这时候眼睛似乎才多了一丝神采。
按着官场的惯例,一般不是紧急的任命,大家更愿意避开这三个火月。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有理由打破这条陈规,更要告诉广州城的百万百姓:他对得起“林雷公”这个称谓。
第724章 升堂
咚咚咚……
鸣冤鼓突然间响起,大半个惠爱大街都能听到了动静。
“我们进去看看!”
围观的百姓并没有散去,这时听到有人击鸣冤鼓,且新任知府竟然受理了,自然纷纷涌向府衙大门。即便这是一起很无聊的案件,但能够目睹到新任知府的神采,亦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正是如此,聚到堂下旁听的百姓一下子就达到了数百之多,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咚!咚!咚!
随着新任知府林晧然从恭寅门走出来,旁边的惊堂鼓便是连响三声,示意堂下的百姓保持肃静。
林晧然走上大堂,头顶着公正严明匾,背靠海水月牙儿屏风,威严地坐在大案前,目光审视着公堂,脸上显得不怒而威。
实质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如此隆重地升堂审案了。
十二个头戴黑红帽、鬓插雉鸡翎、身穿皂红公服、脚踩高厚黑靴的衙差分成两列,手持水火长棍面对面地站在公堂两侧。
这些衙差隶属于三班衙役中的皂班,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他们的身材魁梧,面带凶相,如今整齐地站在公堂上,确实给公堂增加一种威慑力。
林晧然端坐在堂前,尽管是第一次坐上这广州府衙的公堂上,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紧张。迎着数百双眼睛,握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沉声道:“升堂!”
这一拍,很是用力,实质他亦是憋着一肚子的怒气。
“威——武!”
十二个衙差在新知府面前格外的卖力,整齐地抡起水火长棍捣在地砖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致使堂下的百姓感受到公堂的一种威严,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堂上威风凛凛的新知府。
“传击鼓之人!”
林晧然板着脸,沉声地命令道。
没多会,击鼓鸣冤之人被衙差带上大堂。
却见黄米掺扶着一位身披着丧服的老妇人走上堂来,老妇人的神色显得悲怆,致使堂下的百姓亦是摇头轻声一叹。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林晧然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显得公事公办地询问道。
“草民黄米,拜见府尊大人!”
黄米领着老妇人规规矩矩地跪下,郑重地给堂上的林晧然行礼道。
“冤主因何击鼓!”
林晧然不置可否,又是朗声地询问道。
这话一出,倒是引起了那些不知情人士的好奇,纷纷朝着黄米望了过去。
实质上,黄米选择今天击鼓,殊为不明智。今天是新知府上任的大喜之日,纵使有天大的冤情,那亦可以推到明天再敲鼓。
现如今这鸣冤鼓一敲,若不是什么天大的冤情的话,那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了。
黄米的眼泪顿时涌起,一咬牙便是朗声道:“草民要状告广州府同知刁来西之子刁庆生派人强掳我家娘子,我小舅子张三出手相救,反被那些歹人行凶刺死,我要刁庆生为我小舅子偿命。”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顿时哗然。
且不论事情的真与假,这个黄米竟然是要状告四大恶少之一的刁庆生,这必定是一个大新闻,恐怕要轰动整个广州城了。
咦?
府衙的属官和番禺知县欧阳刚都没有散去,按着以往的官场惯例,在新知府上任的这一天,他们要赴新任知府的酒宴。
却是没有想到,有人竟然选择在这时候前来鸣冤,故而耽搁了他们的酒宴,而他们这帮官员亦是留下来凑这个热闹。
不曾想,鸣冤之人的矛头竟然直指刁同知的宝贝儿子,更是指向了曾经嚣张至极的刁同知。
广州府通判慕容烈心中却是涌起一股爽劲,朝着旁边的刁来西望了一眼,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俗语:“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刁来西听到敲击之人矛头直指于他的时候,那张胖脸当即黑了下来,却是死死地望向了正端坐在堂上的人,似乎是想要将林晧然给看穿。
虽然林晧然选择仓促上任,他隐隐就感到了一种不安。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人会如此的不讲情面,竟然迫不及待地开堂审案,摆明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刁来西没有发作,或者知道他没有资本跟林晧然翻桌子,但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地攥着拳头,心里念叨着:“咱走着瞧!走着瞧!”
“来人!传刁庆生!”
却听到惊堂木一响,林晧然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又是从公堂传来,已然是没打算给刁同知面子,是要将这个案子一查到底了。
在这一天,新任广州知府林晧然仓促上任,无疑是广州城的一条大新闻,但更大的新闻传来:林晧然选择仓促上任,却是要惩办羊城四大恶少之一的刁庆生。
刁庆生,广州府同知刁来西之子,在广州城是无法无天之辈,声名早已经败坏。近些年来,跟着其他三个恶少屡屡骚扰良家妇女,早已经成为广州城百姓所痛恨的对象。
虽然因为府衙官差没能找到刁庆生而休庭,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广州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之间,不论是酒楼,还是在茶馆,亦或者是花天酒地的青楼,都免不得要谈论这一件事,谈论着这起“刁庆生强掳妇人未遂而生起的杀人案”和“新任知府要惩办恶少刁庆生”。
“大快人心!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强掳妇人,他刁庆生仗着老爹做同知,当真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了!”
“林雷公能来到咱广州城,当真是我广州城百万百姓的幸事,当浮一大白!”
“林雷公在雷州府干了什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现在雷州百姓已经开始为他建庙了!”
……
一时之间,言论一致站到了正义的一边,越来越多人打听着林雷公的事迹,亦是纷纷支持林雷公对恶少刁庆生进行惩办。
甚至有热心之人已经主动散布眼线,希望早日能将刁庆生给揪出来。
不过事情却是很不顺利,刁庆生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整整三天过去了,府衙一共出动了上百名官差,竟然还是没能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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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背后的玄机
广东布政司是正二品衙门,规模和气势都彰显着其地位不凡。特别后院中的名贵花树,早已经茁壮成长,且有枝头已经高于屋顶。
初春悄然来临,很多花树抽出了新芽,加上那些在树头上忙碌着的鸟儿,这里呈现着勃勃生机。
一个身穿着常服的官员悠悠然来到了这里,走到了那个亭子中,亭中两边挂着对联:人生百年如朝露活在当下,世间万象皆浮云乐住心中。
“老爷,请用茶!”
一个老仆将茶盏捧放在石桌上,很是恭敬地说道。
汪柏已经五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蓄着漂亮的胡须。虽不是什么显贵之家,但年仅十九岁就中举,哪怕他屡番败于会试,日子亦是过得很自在。
自从卸任广东巡海道副使和被夺了皇差后,他显得越发的低调。即便是王钫无暇以广东巡抚的身份来处理广东的政务,他亦是更愿意将事情交由
或许是他的行事低调,又或许是大家看到他这位藩台已是日薄西山之人,致使他的门前很是冷清。
汪柏似乎喜欢这个样子,每天都是喝喝茶,有空翻看一些书藉,然后便是打听广东官场的动态,仿若一个跟官场无关的闲人般。
当下的广东官场最受关注的,自然还是广州新任知府林晧然上任三把火,竟然选择对广州府同知刁来西直接下手,现今都在关注着案件的进展。
“老爷,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个林知府是不是太过于年轻气盛了呢?”管家将茶盏放下,却并没有当即离开。
汪柏端起茶盏,却是轻睥一眼道:“你觉得短短一年多就能将雷州府经营成自家地盘的人,会是一个年轻气盛之人吗?”
“那……他为何会如此高调地要置刁同知于死地呢?”管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汪柏轻拨着茶盏,淡然一笑地道:“因为广东的格局将会是‘徐倒严上’,以着他现在的地位和声望,根本不需要忌惮于刁来西。现在刁来西教出了这么一个混帐的儿子,犯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林晧然对刁来西发难亦是符合自身利益,这谈不上什么年轻气盛。”
“林知府可以不怕刁来西,难道不怕徐党会对他进行反扑吗?”管家蹙着眉头,仍然不解地询问道。
汪柏轻啐了一口热茶,摇着头不屑地说道:“刁来西算什么东西?说他是王钫的门生,但他根本入不了王钫的眼,只配跟徐楫那种货色凑在一起,但徐楫其实早就自身难保了!”
“徐巡按不是使了劲,将官印落在所携金银箱中的事给压了下来吗?”管家却是一愣,又是困惑地询问道。
汪柏抬头望了一眼北边的天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现在朝堂还是姓严,姓徐的根本无法做到只手遮天!一旦王钫倒下了,那事情肯定被重新翻出来,甚至他徐楫都得掉脑袋!”
“这么说来,林知府对刁来西动手的话,是不会惊动不徐党了?”管家显有所悟地说道。
汪柏轻拨着茶水,很是肯实地点头道:“不错!以他现在的实力,加上这件事确实占着天理,徐党肯定不会因为刁来西这件事而反扑他,不敢轻易跟林晧然开战!”
“我记得老爷曾经说过!林知府现在是强龙过江,定是要低调为主,但他现在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这才他又有什么好处呢?”管家看着汪柏的谈兴渐浓,便是困惑地询问道。
汪柏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答道:“一是,声名!从事情刚刚出来到现在就已经搞得尽人皆知,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而这背后之人极可能就是林晧然;二是,派系!林晧然可以通过铲除刁同知表示立场,可以串联起那些一直被徐党欺压的官员,特别是那些自谬清流的官员!”
“他的野心真大!只是他这表露出建立派系的野心,难得不怕成为徐严两党的耙子吗?”管家添了茶,却又是困惑地道。
汪柏轻叹一声,朝着西边望过去道:“他选了一个好时机!现在王钫的位置随时被取缔,而严党纵使能够上位,亦需要时间经营,所以两方都不可能轻易动他。”
如果不是他在去年失了势,恐怕亦是他的好时机,同样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立派系,然后凌驾于整个广东官场之上。
“这么说来!他惩办刁庆生,确实是收益甚大啊!”管家微微感叹地道。
汪柏端着茶盏苦笑道:“若是他真将刁庆生给办了,为着那个粥铺的店家平了冤,整个广东官员的名声,恐怕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他真的成了气候!”管家深知官声的威力,却又是困惑地询问道:“只是小人有一点还是不明白!我们都能查到刁庆生被丁以忠的儿子藏在家里,但现在都已经过了三天,林知府怎么还查不到人呢?”
“不是查不到,是故意装瞎罢了!”汪柏轻拨着茶水,揭开答案道:“现在广州府衙出动上百名衙役都寻不着刁庆生,言论的压力就会落到刁来西身上,而林晧然更是能以此为借口梳理府衙的人事!林晧然根本不用着急,该着急的是刁来西,他现在只怕是烧香求着丁以忠能快点回广州城!”
“这又是为何?”管家疑惑地道。
汪柏轻啐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答道:“刁来西过了绑儿子到府衙自首的时机,现在只有等到丁以忠回来交出刁庆生,这才会化解言论压力!”
“此子的心性当真是可怕啊!”管家听到这一席话,不由得感慨道。
汪柏亦是轻叹一声,似有所感触地说道:“嗯!老夫败在他手上,其实并不冤!”
……
跟着汪柏所料一般,丁以忠回到家里得知情况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儿子丁吕狠揍了一顿,然后将刁庆生亲自绑送到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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