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罗半城正是靠着这种方式,再加上巧取豪夺,竟然得到了数千亩之多,不得不承认是一个人才。只是面对着林晧然嘲讽的话,他却是得意地拱手道:“过奖了!”
“恬不知耻!”雷长江站在一旁看着他如此得意洋洋,当即忍不住怒斥道。
他自然知道这罗半城是一个大害,但这数千亩已经造册,在法律上属于罗半城的私产了,纵使是他这个知府都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面对着指责,罗半城却是正色地说道:“雷知府,此言差矣!我罗半城不过是普通的米商之家,到我这一辈才真正成为廉州第一富,我已经是光宗耀祖,何来恬不知耻之言呢?”
听着这番无耻的言论,令人恨得牙齿痒痒,但却有几分道理。
这个罗半城确实有些能耐,早年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之家,但过过他的打拼。现如今,不仅坐拥有大片的田产,还是整个廉州城最大的米商。
无论是什么样的年份,廉州百姓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米贵米贱皆是他一言决之。
林晧然却是不恼火,转而扭头望向雷长江疑惑地询问道:“雷大人,我记得南流江下流多是荒田,似乎还有一片盐碱地,怎么突然就冒出了数千亩良田了呢?”
雷长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疑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不理会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认真地解释道:“南流江入海口淤塞,那些肥沃的淤泥流到荒地,却是成了这成片的良田。”
不知幸与不幸,正是南流江的泥土很是肥沃,反倒让这帮乡绅嗅到了机会。他们竟然开堤建堰,从而加剧了南流江的淤塞问题,致使现在已经不能行船了。
林晧然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感叹道:“也就是说,一些贪利之人开堤荡田,从而致使南流江淤塞,令到现今无法行船,更有助长洪灾的危机啊?”
咦?
听到这个说辞,周围的人当即刷刷地望向了林晧然,或是惊讶,或是不解,但亦有欣喜。
同样一件事,但将其中的前因后果一换,那意思就大大的不同。像南流江淤塞这件事,若是按着林晧然的说话,那责任便由天灾成了人祸。
更巧妙的是,若是人祸的话,那自然是要当事人来承接责任了。
仅是换了一个说辞,罗半城所拥有的数千亩良田,却当即成了“烫手山芋”。
“咦?”雷长江听到这话,眼前一片雪亮。他当即扭头望向了罗半城,领会到了这个话辞的巧妙,仿佛揭开了一层迷雾般。
罗半城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甚至觉得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他的心砰砰地跑动着,突然愤怒地对着林晧然指责道:“你是在颠倒是非黑白,分明就是南流江淤塞,我……我才派人开垦!还有,很多良田都是我买来的,是我买来的!”
“哦,是吗?但这事你跟我说没有用,你得跟雷知府解决!”林晧然显得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自顾自说地道:“罗员外,不过你真是毁坏南流江等来的,那这些田产就得没收了,得交给附近的百姓耕种呢!”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让胡三等村民的眼睛大亮。
他们都是南流江下游的居民,原本还能靠着捕鱼赚点钱,但兵备道的管制太严,只能是做为佃户为生,被迫接受着盘剥。
而若罗半城真被抄了田产,那他们耕种的将是官田,所缴纳的田租会大大地降低。
一时之间,他们看到了一种光明的未来。
话到这里,雷长江如何还不知该怎么做,冷冷地望着罗半城道:“你还想要狡辩!为了几千亩的田产,竟然敢毁堤开堰,你真该千刀万剐!”
“你……你莫是以为,那几千亩田产真是我一人所有吧?你身在官场,难得这点门道都看不清楚吗?”罗半城却是突然说道。
“本府做事,用不着你用教,将他押走!”雷长江大手一挥,拿出了他的威严道。
罗府的家丁和陈百户看着他们将人押走,原本是过来抢人的,但看着对方的架势。特别陈百户脖颈上的鞭痕还是清晰可见,哪里有胆去抢人。
廉州府衙,布局跟雷州府衙很相似。
雷长江恭敬地将林晧然请到了客厅中,若不是林晧然及时赶到,恐怕他今天的脸要丢尽了,甚至还可能被人趁乱给杀死了。
双方分主宾而坐,他意识到徭役仍然是一个大问题,便是直接求教道:“若愚兄,可曾有良策?”
“你是不是真心想帮他们呢?”林晧然端起茶盏,直接询问道。
雷长江正色地道:“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却不能质疑我的官品,我是真心想为廉州百姓做些实事!”
“这个好办啊!我在建设雷州码头的时候,给那些服徭役的人或是渔船或是报酬,让到他们没有半点损失!”林晧然手持着茶盖拨动着茶水,显得轻松地说道。
雷长江闻言却是苦涩地摇头道:“我这廉州府衙可不比你的雷州府衙,是真正的清水衙门,别说给他们发放报酬了,哪怕给他们好一些伙食都难!”
“我只是一个比喻,他们损失了田产的收成,你得拿些东西给他们做补偿!”林晧然轻啐了一口茶水,很是认真地说道。
雷长江作了一个思忖状,又是疑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突然若有所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江田?”
“不错!不过准确地说,应该是给他们廉价的江田,到时我可以给联合银号给他们贷款!”林晧然端着茶盏,将计划说了出来。
雷长江却是摇头道:“这工程少则要两年,他们恐怕支持不了吧!”
“谁说这个工程要两年的,不出半年即可!”林晧然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冒起的热气,自信满满地轻啐了一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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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治水
“不出半年?”
雷长江听到这个时间点,却没有感到震惊,而是表情复杂地望向林晧然。
南流江淤塞问题积弊以久,这重新加筑被损破的堤坝就已经是一项不小的工程,而要将江中的大量淤泥进行清理,更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大工程。
别说是半年时间了,哪怕他预算的两年时间,这都是极乐观的条件下才能够达成的。
虽然他知晓林晧然很是厉害,将雷州府经营得井井有条,对一些政务难题处理得游刃有余,但内心还是充斥着浓浓的怀疑。
倒不是怀疑林晧然是在向他吹牛,而是觉得林晧然是不知晓这项清理淤泥工程的浩大,故而才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错误地认为半年时间就能够完成。
林晧然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将茶盏轻轻地放到桌面上,然后朝着外面拍了拍手掌。
却见孙吉祥领着一个皮肤默默的小老头走进来,这个小老头五十出头的模样,面相和善,背有点驼,虽然身穿着布衣,但显得气度不凡。
咦?
雷长江打量着进来的小老头,虽然对方穿着布衣,但却看得出对方不是常年劳作的农夫,不由得认真地审视着对方。
“罪民夏顺水,见过林府台,见过雷府台!”夏顺水来到堂中,恭敬地朝着这两位一府之尊行礼道。
雷长江听到“罪民”两个字,忍不住对林晧然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林晧然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指着这位夏水,便是郑重地介绍了起来。
由于这历朝历代都是农耕社会,而朝廷的主要税收来自于农业税。亦是如此,朝廷对农业经济很是重视,对水利更是投入巨大。
对于水利的治理,往往都伴随着建堤坝的工程。只是看着那银光闪闪的工程款,焉能不动心思的,这水利建设却很容易成为贪污的温床。
却不能全怪负责督造的官员,哪怕他们不填自己的胃口,亦得要向上面进行打点,故而堤坝或多或少都会偷工减料。
特别大明已经建国两百年,官员的思想早已经腐化,贪污早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嘉靖是一个很看重钱袋子的皇帝,他这边修道都嫌钱不够花,亦是关心着自己钱的去向与成效。结果他发现每年拨款建造了堤坝,结果每年汛期一到,堤坝都会被冲毁。
不仅是堤坝崩塌,先前的钱打了水漂,由于往往伴随着村庄被淹,还需要从他的钱口袋里拔款救灾,当真让他气得咬牙切齿。
亦是如此,嘉靖对督造堤坝的文官不满,甚至是恨之入骨。哪怕不信任太监的嘉靖亦是派出了宦官,让这些宦官充当河道监。
不过,他这次是留了一手,督造堤坝的好事虽然给了这些宦官,但要求一到汛期,河道监则要到提坝上老老实实地呆着。
“坝在人在,坝溃人亡!”
这个招数虽然不人道,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倒不能说完全杜绝了溃堤的情况,但无疑是大大地降低了豆腐渣工程的数量,同时亦是狠狠地打了一些文官的脸。
华夏的政治就是如此,很多时候都认为非黑即白,一贯喜欢采用“一刀切”的政策。
朝廷在派出河道监取得了成效后,在全国推行河道监制度,让宦官取代那些文官,且对那些督促堤坝的文官进行调查。
夏顺水是二甲进士出身,拿到了可贵的留京名额,被分配到工部任见习主事。经过多年的摸爬打滚,终于升任了工部郎中。
凭着他那时的资历和年龄,有很大机会能熬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只是他却赶上了那个坏时机,或许是他名字的关系,被朝廷派遣到黄河督造一段堤坝。这无疑是一个肥差,令到很多人羡慕。
夏顺水却是保持着良知,并不打算行贪污之举。在朝廷将他撤掉,让一位宦官出任河道监,他只当是正常的调岗罢了。
只是很多厄运落到了他的头上,当时的河道总督被查出贪墨,而他在督造堤坝之时,亦是按着以为的惯例,向河道总督衙门缴纳一定的“动工银”。
正是如此,他因为这一笔小小的“动工银”,跟其他督造堤坝的文官一般被抄了家,而他本人则被发配到雷州海康千户所戍边。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工部郎中,一下子成为了戍边的罪民,当真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哎!
雷长江听到夏顺水的遭遇,亦是颇为同情,因为他跟夏顺水的遭遇还有些相似之处。
他原本亦是风光无限的京官,户部的一名兢兢业业的主事,但却因为得罪了顶头上司,却被发配到了这边陲之地。
林晧然在介绍夏顺水的身份后,很是认真地推荐道:“至清兄,若是由夏顺水来负责南流江的疏浚工程,半年时间足矣!”
“这光是清理淤泥就不止这点时间吧?”雷长江的目光怀疑地望向了夏顺水,直接将心中的质疑说了出来,毕竟对方不是林晧然,并不用顾忌太多。
夏顺迎着他的目光,微笑着点头道:“雷府台,若是采用以前治河的方法,这点时间确实不足,恐怕需要二到三年,且所耗民工得以万计!”
“却不知有何良策呢?”雷长江看着对方很是专业的模样,特别是后面的话无疑是知晓治当治河之事,顿时来了兴致,认真地追问道。
夏顺水亦是在观察着雷长江,望着他的眼睛回答道:“引用林府台的话,那就是‘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
“如何以河治河呢?”雷长江的眉头微蹙,认真地望着夏顺水,但发现他望向正在喝茶的林晧然,亦是疑惑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知晓夏顺水并不是贪功之人,用着茶盖轻拔着茶水道:“简单地说!我们不必组织民工亲自搬运淤泥,而是由河流自行将淤泥搬走!”
“若愚兄,你是不是有些异想…”雷长江想说林晧然异想天开,但觉得这话会得罪于林晧然,便又是生生地咽了回来。
不说是林晧然将他拉出泥潭,并推他上这个位置,单是林晧然现在“奉旨采办龙涎香”的身份,他就不能说话口无遮拦。
夏顺水接着他的话道:“林大人的想法确实是令人意想不到,茅塞顿开。我们只要收紧河道,利用南流江水流的冲击力,肯定能将河床中的淤泥带到东京湾,南流江淤塞的问题必将迎刃而解!”说到这,又是朝着林晧然拱手道:“这束水冲沙法必将造福天下,开创一个治河新流派。”
这并不能全是恭维的话,二十年后的潘季驯只是靠着“束水冲沙法”名扬天下,深刻地影响了后代的”治黄”思想和实践,为华夏的治河事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并借助成为了历史有名的治水专家。
“束水冲沙?”雷长江的眉头微蹙,却是对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产生了怀疑。
“雷府台,我在匠人院进行过多次模拟。只要收紧河道束水,便能形成更大的冲击力,而南流江唯有此法可行!”夏顺水看出了他的怀疑,便是信誓旦旦地说道。
雷长江是摇头道:“不对,我纵观古人的治水之法,多是广开支流、拓宽水道。”
为了南流江的事,他没少研究水利,却发现理念跟着这“束水冲沙法”恰恰相反。亦是如此,他对这个方法是惯例地存在质疑。
“雷府台,这种方法劳民伤财不说,还为着下一次隐患埋了祸根!”夏顺水的脸上浮起怒容,然后正色地朝着北方拱手道:“这黄河开支流,却是一次次的改道,现今不仅经常泛滥成灾,常常会冲垮运河河道,夺走运河的水源,致使我大明的大动脉几近陷于瘫痪中!”
“确实是如此,这黄河一直在治,但却治本而无法治根!”雷长江并不是顽固不化之人,在提及到黄河和京城大运河的情况下,当即便被他的话说服了。
夏顺水看着他的改变,默默地拱了拱手,心里对着他观念的转变亦是佩服。毕竟在最初的时候,亦不相信林晧然的束水冲沙法。
雷长江扭头望向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这个方法当真可行吧?”
“理论上,绝对没有问题,但具体如何实施,还得要依仗于夏先生了!”林晧然认真地点头,然后微笑着指着夏顺水说道。
他知晓任何事情的成与败,关键还是在人,特别是这种复杂的治水工程,而他十分看过这个拥有丰富治水经验的夏顺水。
当然,他之所以这个时候将夏顺水推出来,其实是有着更深的谋算。不仅是为了当下的南流江,亦是为着那个年年祸害不断的黄河,更是他以后的仕途。
“夏先生,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呢!”雷长江从座位站了起来,恭敬地拱手道。
夏顺水望了林晧然一眼,得到林晧然点头回应后,他才苦涩地对着雷长江说道:“我本已是戍边罪民,若是雷府台不介意的话,我定会尽心尽力将这件事办好!”
“如此的话,那就先多谢夏先生了!”雷长江再度拱手感谢,然后引着他上座。
夏顺水早先就已经被林晧然派到廉州府,在这里考察过南流江的情况。
在这时候,他掏出了一直携带的地图,开始将治水计划一一说了出来。在哪里进行“束水”,如何推进工程云云。
不得不说,夏顺水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治水人才,考虑了诸多的因素。哪怕是季节这种变化无常的因素,他亦是计算进行,并打算利用雨季进行“束水冲沙”。
雷长江在旁边一直听着,仅是没过多会,他对着侃侃而谈的夏顺水又施了长礼。
正是谈话间,一个书吏却是匆忙跑了进来,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跟着雷州府不同,廉州府不仅有着财大气粗的海北盐课衙门,还有着兵备道衙门,特别是后者,统领着三府的卫兵,官品又力压三府知府。
“罗指挥包围了府衙?”
谁都没有想到,罗半城才被带回府衙大牢,廉州卫指挥使罗豪杰带着大批人马到来,当即就将廉州府给包围住了。
雷长江听到对方如此嚣张,亦是气不打一处,当即就领着人朝着前院而去。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见罗豪杰已经将罗半城从府衙大牢带了出来,神色显得很是嚣张。对着匆匆赶来的雷长江,还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雷长江上前,当即愤怒地质问道:“罗指挥使,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兵备大人点名要的人,你找他说去吧!”罗豪杰指了指罗半城,显得无比嚣张地说道。
雷长江的眉头蹙起,压着火气道:“他是我的犯人,犯了杀人大罪,谁都不能带走!”
“是吗?不过他可是兵备大人点名要的人,他拥有着红旗帮的重要线索,我是必须要带走的!”罗豪杰态度强硬地说道。
雷长江深知这是一个借口,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不管这些,总之谁也休想将人带走,给我将人留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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