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官笙
方孔炤摇头,叹道:“哪里那么容易,今年是‘景正新政’的第一年,不管为什么,总不能放任自流,任由南直隶整个的昏昏沉沉,只知道纸醉金迷……”
主薄清楚,方孔炤是感受到了压力,作为江南大族,面对朝廷的滚滚改革大势,方孔炤必须要跟上,否者后果难料。
“下官最近听到了一个传闻,不知道大人可否有兴趣?”主簿看着方孔炤道。
“说吧,总比没有消息好。”方孔炤心里沉甸甸的道。黄立极称病,将所有都推给他,承担所有的压力。
主薄沉吟一声,道:“陈家的陈子龙等人在济南遇到了一个神秘人,他说皇帝的目的是要重整田亩,不是张太岳的清丈,是彻底的重新登记户丁,分配田亩……”
方孔炤脸色微变,道:“消息可靠?”
真要这么做,那可就要天塌地陷!
主簿微皱眉头,道:“大人,这些并不重要,关键是北直隶,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方孔炤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眼神急急变化。
北直隶的事情,朝廷给出的理由是“魏忠贤谋逆”,可魏忠贤谋逆,为何要对那些士绅动手?
“难道,皇上以及朝廷是真的想要推倒重来吗?”方孔炤神色沉暮的自语,他也早就收到风声,只是一直不太相信。
主薄听着方孔炤话神色微动,接着神色凝重。
北直隶地广人稀,年年战乱,加上魏忠贤这么一由头头,自然好做,可南直隶承平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的底蕴,岂可轻动?
第669章 封禁秦淮河
主簿抬头看着方孔炤,一脸肃然道:“大人,国朝两百余年,陈科旧弊确实不少,但也不一定要推倒重建!”
方孔炤神色不动的点头,道:“‘景正新政’是为了革除弊政,中兴大明,朝廷力推改革,本意应当没有破坏的意图,只要我等按照朝廷计划,逐步推动改革,皇上应该会满意……”
虽然这样说着,可作为天启朝过来的官员,亲眼看着当今皇帝登基以来的每一件事,这么说心里着实没底。毕竟“南京”这个陪都都废除了,还有什么事情是皇帝做不出的?
主簿侧耳听了听外面不休的吵闹声,皱眉道:“大人,秦淮河是应天府最为昌盛的地方,不说旧院,单说那些教坊,教场就背景复杂,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方孔炤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文书,这是内阁下发的,要求地方各级衙门抓紧组建刑狱司,大理寺,督政院,朝廷也会尽快派人接手,推动“新政”落实。
一会儿之后,方孔炤冷声道:“这帮人是没有见识皇上的手段,若真是逼得皇上动手,只怕秦淮河染红都不够!”
主簿神色忧虑,两百多年积累下的弊病,岂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可是……皇帝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肩膀,由不得他们慢慢来。
主簿想了一会儿,还是得顾眼前,看着方孔炤道:“大人,是否请黄大人出面,安抚一下?”
方孔炤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大人,现在只怕是病入膏肓,不能视事了。”
主簿眉头皱了皱,心里默然,方孔炤毕竟只是右参政,很多事情做起来束手束脚,偏偏黄立极这个巡抚不敢担责任人,推三阻四不肯露面。
方孔炤将事情看的通透,收起手里的文书,沉吟不语。
黄立极称病不出,左参政空缺,现在就他这个右参政挑大梁,想要推动刑狱司等事情,只怕力有未逮。
“钱大人,那边有说什么吗?”方孔炤抬头看向主薄。
主薄摇头,道:“钱大人一直都在贡院,准备今年科举的事宜,嗯……”
方孔炤眉头一皱,道:“还有什么事情?”
主簿迟疑一下,道:“有人举告,黄大人曾在旧院出没。”
旧院与江南贡院一河之隔,是青楼的集中之地。
方孔炤脸色骤变,旋即沉着脸道:“这件事严禁外传!还有,除了教场,教坊,其他的青楼勾栏,一律查封,不得任何人出没!”
方孔炤目光冷漠,心里暗怒,却不得不为黄立极遮掩,同时要防止其他官员再出没!
巡抚衙门一面声称厉行“九条规定”,巡抚一面还去“狎妓”,这分明是打脸,一旦传出去,巡抚衙门的威信,颜面将彻底扫地!
主簿也明白其中的严重性,却还是道:“大人,旧院的青楼估计超过一千家,人数超过两万人,如果一下子封禁,不说牵扯到的人,单说这两万人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秦淮河也不是一朝起来的,太祖皇帝当年就在秦淮河岸设立了几十家官妓教坊,秦淮河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圣地”,也是由此发展而来,可以说,这是完全合法的。“合法”加上千家两百多年的“底蕴”,谁敢轻视?
方孔炤自然清楚的知道里面的风险,一个不好,说不得他就会是身败名裂,落魄归乡的下场。
只是,朝廷没错,“景正新政”没错,南直隶已经腐朽到了极点,其中秦淮河就是一个大毒瘤!
所谓的才子佳人,所谓的传世佳话,所谓的名妓艳名,都掩盖不了里面的污秽与龌蹉。多少士子,名士,官员流连忘返,虚耗光阴,最终意志消磨,蹉跎岁月,一事无成。
这些都还是好的,哪里乌烟瘴气,也是官宦,官商等等勾结,交易的最佳场所,俨然成了一个中介场所。这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无动于衷。
方孔炤身体坐直,目光冷峻,胸中涌出一抹豪情,沉声道:“‘景正新政’是朝廷的大计,大明中兴之根本,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你我都是朝廷重臣,受皇上,朝廷信任牧守一方,当有舍我其谁的勇气,也要无惧流言蜚语,更要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主簿看着方孔炤的神色,面上微动,抬手道:“下官遵命!”
随着方孔炤命令一下,江苏巡抚衙门调集的五百多官兵,挨个的对秦淮河两岸,除了朝廷所属的教坊之类外的所有青楼勾栏挨家的进行封禁。
“凭什么封我们天香楼?犯了什么王法?”
天香楼的老鸨,一脸凶悍的与前来查封的官差对峙。
“少啰嗦,要封你就是封了,敢闹事,全都抓回去!”领头的官差冷哼一声,强势的很。
“慢着!我们天香楼有曹侍郎,李侯爷的份子,你们要查封,总要有个理由吧?”老鸨死死的挡在这群官兵身前,颇为有恃无恐。
“你们天香楼招待士子,违反朝廷‘九条规定’,查封你算是轻的!要是再啰嗦,全都押回去!”领头的官差冷哼一声,一把推开老鸨。
“你,你们给我等着……”老鸨气急,眼睁睁的看着官差贴封条。
“啊……妈妈,我们我们怎么办……”
“是啊,我们落脚之地都没有……今晚在哪里……”
“啊啊,这是我的,你们不能碰……”
一群莺莺燕燕大呼小叫,与官差推搡。
秦淮河上有千家,官差从头到尾,半天都没能完成,却在应天府掀起巨大的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黄立极的府邸,他背着手,阴沉着脸,头上都是冷汗。
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同样忧虑丛丛,道:“老爷,真的不见吗?王老大人不说是前朝尚书,与周尚书还是姻亲……”
黄立极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着不耐烦的道:“见?你让我怎么见?见了怎么说?他那个孙子一看就知道是酒色过度,还想参加今年的科举?这科举我插得了手吗?”
管家犹豫了一下,道:“小的听说,王老大人在秦淮河上也有产业,他或许不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孙子来的……”
黄立极眉头紧拧,虽然方孔炤做的过分,可也是做给即将到来的皇帝看的,替他背锅,没办法去指摘,可这王老大人显然更惹不得,地头蛇不说,在朝廷上,与吏部尚书周应秋还是姻亲,万万得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