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断大明 第1518章

作者:官笙

陈一清是沈珣最重要的授业恩师,沈珣曾在陈一清身边求学五年,是陈一清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之一。

沈珣哪敢怠慢,急急打开信,认真的看去。

字迹还是那么苍穹有力,看得出老人家身体还很好。

这封信写的很自然,以一种多年不见的老友态度,关心沈珣的治学进展,而后很自然的提及了几句话:“圣人修身,修德,修命,家法,宗法,社稷法,尔修几分?”

笔锋一转,又道:“吾一身克谨,不曾逾矩,愧读圣人书,而后千古,厚颜无对,苟延残年,望请勿言师徒之过往,羞愧难对”。

这封信,简单来说,就是直指沈珣背弃圣人教诲,破坏圣德祖法,最后——断绝师徒关系。

沈珣脸色苍白的瘫坐在椅子上,犹自怔怔的看着这封信。

天地君亲师,师徒大义岂能轻断?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面对天下人?

幕僚已经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也能理解沈珣现在的心情,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沈珣苦涩一脸,眼神复杂的抬起头,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幕僚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恩师这样一封“恩断义绝”,“逐出师门”的信要是公开,沈珣会被吐沫星子淹死,即便他厚着脸皮不肯走,朝廷也不可能留的。

但是另一方面,沈珣的资历非常厚,在礼部多年,按理说入阁是指日可待,如果这个时候走了,不止朝廷会失望,皇上那边也会挂上“临阵脱逃”的印象,再想复启就难了。

幕僚不说话,沈珣何尝不知,摇了摇头,道:“不用多说,我给老师写一封信,五天内做好收尾吧,我待会儿去内阁见孙阁老。”

幕僚一惊,道:“大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

难道,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了吗?

沈珣拿起笔,面无表情的道:“我若不早点走,怕是给朝廷麻烦更大,去准备吧。”

幕僚相当于沈珣的私人秘书,挂职在内阁的幕僚司,沈珣一走,幕僚就要坐冷板凳了。

这个幕僚没有说话,深深吐了口气,抬手道:“是。”

不多久,沈珣就到了内阁,但孙传庭不在,他只能转道来见周应秋。

周应秋看着沈珣的辞呈,久久不说话。

杨锦初只是一个侍郎,影响还算可控,要是这个老资历的尚书,“帝党”要员之一的沈珣也辞官,对于朝廷来说,无异于地震,也必将动摇孙传庭这个“首辅”的威信。

孙传庭要是被动摇,那对大明磨刀霍霍的“新政”肯定会是巨大的冲击,后果不可想象。

周应秋看着对坐的沈珣,给他倒了杯茶,轻叹一声,道:“幼玉,你我共事,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吧?”

幼玉是沈珣的字,沈珣听到“三十年”,这才恍然的抬起头看向周应秋,已然是白发苍苍,将近古稀之人。

沈珣有些恍惚,倾身道:“下官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算算,也已经三十多年了。”

周应秋抱着茶杯,心事重重,道:“听说,你近来身体不太好?”

六十多的老人,身体有几个是好的?沈珣知道周应秋要说什么,直言道:“阁老的意思下官明白,只是,下官多留一日,对朝廷来说就多一日的危险,下官早去,内阁也早轻松些。”

周应秋知道沈珣说的对,但事情不可能会向他们预计的这样发展。

第1421章 又一个要辞官

慢慢的喝了口茶,周应秋思忖半晌,折中道:“你的辞呈别说我了,就是孙阁老也接不了,皇上还在神龙府,我给点事,你去南直隶走一趟,见见皇上,再见见那位老先生。”

沈珣一听,认真想了想,站起来道:“多谢阁老周全。”

周应秋摇了摇头,他最近压力也极大,对于沈珣,他倒不是想周全什么,只不过沈珣去留对朝廷,对“新政”干系重大,不得不慎重。

孙传庭不在,周应秋坐了一会儿,出了班房走进傅昌宗的班房。

傅昌宗是一脑门子官司,强打精神,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

见周应秋进来,也没有在意,两人关系近,比内阁其他人交流更多。

周应秋与傅昌宗在一边的茶桌坐下,不等喝茶,周应秋就叹气道:“沈幼玉的老恩师写了断恩信,他准备辞官了。”

幼玉,沈珣的字。

傅昌宗眉头一挑,道:“有人在背后唆使?”

周应秋端起茶杯,喝了口,才道:“还需要挑唆吗?整个大明都如一锅沸水,别说一心治学的老先生,就是深山老林的都被惊动,咱们的麻烦才刚开始。”

傅昌宗想起傅涛的事,摇了摇头,道:“沈幼玉虽然不是皇上潜邸老臣,但在礼部也有五六年,是皇上看重的人,孙白谷现在更是倚重,他要走了,朝廷非大乱不可……”

周应秋倚靠着椅子,看着门外无休无止的雪,道:“孙白谷那边恼怒还好说,我担心的是皇上,如果皇上也认为孙白谷没有能力担当这个重任,那局势就会又一变。”

傅昌宗听出味道了,道:“你是觉得皇上还有别的预案,有人或顶替孙白谷?”

他们二人都在朝廷最高处,俯看整个大明官员,有什么人能替代孙传庭,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思索一番,周应秋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人能接替孙白谷,我担心的是,皇上或许有的别的想法,借此大乱,对大明再犁一遍。”

傅昌宗神色微紧,久久不语。

周应秋见傅昌宗也不清楚,道:“你儿子的事情还好说,小惩大诫就是,问题是,朝廷不稳,还需沉得住气。”

傅昌宗默默点头,片刻道:“我知道,你注意一下,有什么情况要及时把控,不能出现大事件,否则朝廷就更被动了。”

周应秋自然明白,道:“各省的压力也极大,有几个巡抚给我发了私信,话里话外也是去留,必须要想些办法了。”

傅昌宗目光闪烁,道:“今年国库会相当充裕,皇家银行那边正在准备一种债券,由朝廷担保,向民间借钱,三年五年附带利息归还……钱粮充足了,工部可以先行动起来,各种水利,官道等工程继续,然后朝廷拟定的几大政策先缓缓,隐下来,推动有大义的政策压一压,再不行,就对缅甸开战,转移国内的注意力……”

周应秋知道,傅昌宗说的这些是不得以的办法,但孙传庭未必愿意用对外开战的办法转移朝野注意力,他没有纠结这个,斟酌着道:“这个债券倒是可以,能加速对民间藏银的替换,尽快建立干净,稳定的货币市场秩序……”

周应秋顾左言他,也算是对傅昌宗的安慰了。

两人闲聊着,对朝局,政务漫不经心的谈着,却也是在等待孙传庭的回来。

沈珣的辞官,最终还是要孙传庭来决断。

孙传庭去城外观察了今年的雪灾,一回来就听到这样一个“噩耗”,不曾多言,只道:“依周阁老之言。”

这样就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轻轻松松的决定了。

第二天,沈珣就打着回乡探亲的旗号,离京,向着杭州方向匆匆赶去。

不说现在朝廷是多事之秋,年关将近,各部门一堆事,单说大雪纷飞,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有必要这个时候突兀的探亲吗?但杨锦初刚走,沈珣突兀又离京,自然是谣言四起,喧沸于天。

孙传庭坐镇内阁,无动于衷,致力于推行政务,任由谣言满天飞,朝野沸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