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韩琦很不想去相信是官家的预料,可事实又证明一切都在官家预料之中。
“稚圭,从官家要求北调禁军,而我等议定缓慢推进,官家没有追问,那时候,我等就应该想到,官家已经开始考虑战后的事了。”
“若真的是为战事,官家绝不容许朝廷在调兵上拖拉。甚至连工坊城都没有全力运送。”
“其实,所有的反应都在官家的预料之中,包括萧卓尔传信北辽朝廷,北辽河北道驻防骑兵向蔚州推进,都在官家的预料之中。”
“而官家令苏子容北上勘探,更是神来之笔。云应四州丰富的矿产资源,可以预料的收益前景,让即便是顽固的反对扩张者,也不再会反对战争。”
“只要官家将云应四州的矿产收益分配下去,未来国朝将会掀起尚武之风,也会引燃朝臣们的野心。”
“这一次北上,随行的臣工唯独将李诫李明仲留在代州,而工坊城调集大批工匠北上,说明官家有意打通雁门天险。”
“也就是说,最终官家可能会让出矿产资源的利益,而让工坊城,或者是皇家、朝廷控制打通雁门天险的通道。”
“为了确保云应四州的利益不受损,不管是朝臣,还是那些废物禁军,甚至云应四州的驻军,会下死力将云应四州变的坚固,甚至变成内州。这势必需要扩张,需要武力征服。”
富弼越说越能清晰的理清官家的思路,不得不又一次被官家的谋略折服。
纵观官家历次操作,都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的推进。
“富相恐怕都言中了。听闻皇家那个赵琴已经北上,而大理矿城的副城主刘彦文,还有怀州石炭矿…~就是叛军筹建的那个石炭矿的副职也北上了,甚至工坊城的水泥厂也有工匠抽调北上了!”
“这些地方朝廷总是插不进手,那怕朝臣们很多在里面有利益,可谁都插不上手,是完全效忠于官家的地盘。”
文彦博悠悠的说着,好像是在助证着富弼的说法。
“从一开始,官家与各家的协议就把权限明确了,不得参与是重点条款。如果说在那时候官家就已经为现在埋伏笔,我还是不太相信的。”
富弼看了一眼文彦博。
“有什么不敢相信?事实上就是这样。当初万尹山演习,我作为旁观者,就已经能感觉到官家在谋略方面的大格局了。”
“宽夫,倘若官家在早先拉拢朝廷各方势力投资大理矿城时,没有限定参与的权限,你觉得如今云应四州会是怎样?工坊城会不会像当今这般兴旺?”
“看看官家这些年的运作,广南锰矿,大理铜铁矿,工坊城的各种作坊,这些收益在各家各户都几乎能占据四成强,谁舍得违反协议而丢弃?”
“再说了,每年一次的财务公告,清清楚楚的,不存在任何纰漏,有什么理由去针对这样的模式?”
“这样说吧,云应四州的矿城资源,那怕官家出让的利益不大,而仍然是这样的架构来运作,朝臣们一样没意见。”
他富弼也不会有意见,这是可以让家族昌盛兴旺的事,谁又能拒绝?
第568章 大棒和甜枣
在这个时代,赵曦不会傻乎乎的去推动什么全民所有制,不现实。
记得后世有个关于封建的说法和定义,认为从秦起,历代王朝就不再是封建,而是皇权集权的社会形态。
赵曦来到这个时代,才真正的明白是不是封建。
按原本的历史轨迹,过百年以后,或许真的就成了皇权集权社会。往前说不准,但大宋绝不是皇权集权,而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封建。
大宋没有分土地,没有建诸侯,而是对少数人分封特权统治多数人的时代。只是这个少数人是一个阶层,还是一个随时有变化的阶层……士人。
或者是大宋是一个封建与中央集权同时存在的时代。
因为这个少数人的阶层得利,从而在整个国朝形成一个,以士人阶层维护中央集权统治的社会环境和风气。
而赵曦作为帝王,想要让这个王朝久存,也不得不用心来维护这个阶层。
鉴于后世形成的世界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这个王朝强盛,尽可能实现共同富裕。
赵曦知道,其实人与人对富裕的理解是不同的。后世有人把赚一个亿作为小目标,有人觉得城里有套房就是富裕,同时也有人觉得在家乡盖大瓦房就算是富裕。
放在当今的这个时代也一样。
最早的那批厢军,对于整个国朝的禁军厢军而言,就是富裕起来的一个群体。即便是那些最早转民的厢军军卒,也自认为自己是富裕家户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付出的劳动,更多的价值被东家们赚取了。
社会,正常的状态就应该是有阶层之分的,这一点不分时代和地域。
所以,赵曦必须得把云应四州的资源拿出来,由统治这个时代的阶层分享。
同时,他也需要为所谓的朝廷谋利。朝廷就是个概念,可以是单指他赵曦,也可以说是朝堂即朝廷,再往大点说君臣子民合起来才是朝廷。
“两成归朝廷,一成归皇家,两成由驻军和工坊城分配,其他的扑买认领。而权限仍然是只有分红权,没有参与决策权。富相,为何这次官家将决策权赋予国营寺?”
对于官家分配云应四州资源的方案,政事堂没人觉得意外,无非是让出的利益大了一些。
可官家将经营权赋予朝廷的衙门国营寺,这一点有点不理解。
“韩相,本来就该由朝廷操持,既然是国朝产业,单纯由皇家主导不妥!”
王安石说的话韩琦根本不当回事…~这獾郎也可以算得上会谋财,但真要说能看懂官家的意图,也太高看他了。
相比他王介甫,他韩琦对官家的熟悉要比王介甫深,而富彦国却是最能领会官家意图的,那怕是后知后觉。
“没人比官家更懂得度,也没人懂官家所虑深远,也没人比官家更缜密。”
“在此之前,所有的产业由皇家,或者工坊城经营,其实是为朝廷培养从事这类新生产业经营的人才,也是为大家做榜样,树模范,让未来的产业管理有参照。”
“从本意上,管家并非为求财,而是为国而谋。交给朝廷也就不奇怪了。”
“而这些年官家指点的那些产业蓬勃发展,也用事实证明了这种方式的价值。交不交于朝廷又怎样?”
还有一点富弼没说,只要工坊城在官家手里,又控制着雁门关天险,云应四州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工坊城是各种资源需求的风向标,而雁门关和轨道运输又直接决定了云应四州资源内销的渠道。虽然官家是放开了主导权,可仍然对云应四州的资源产出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更何况薛向还是官家的死忠。
富弼可以肯定官家有这样的心思,自己就算是为君讳吧!官家,什么时候让事情脱离控制过?
“诸位,官家旨意的几点原则可有意见?若是没有,就明发抵报吧。同时将出关政策也由各类抵报明发天下吧。”
富弼能感觉到官家的着急,这还在归程的马车上,就迫不及待的要将方案成文明发了。
也确实该着急,朝廷官制改革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就被这一次战事叫停了,还一拖就是一年多。
如此一来,官家前期营造的环境和氛围,精心谋划出来的时机,也因为这一年多的时间给消磨殆尽了。
前路漫漫呀!
真正感觉前路漫漫的,还有京畿道、京东路、京西路的那些废物禁军们。
《蹴鞠快报》、《时论》这些面对大众的报纸,在头版最醒目的位置刊登了朝廷对这些废物禁军以及百姓的政策:出云中做矿工,转民籍分田地。
这到底是机遇还是风险,真心让人难以琢磨。
要说做矿工,在整个军伍中,已经是被验证了的事实,肯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