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911章

作者:虎贲中郎

不过荀彧那番话也不无道理,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曹操也不愿意与荆州刘表为敌。毕竟他和刘表拥有共同的敌人,要想彻底打败乃至消灭西凉李利,没有刘表的坚定支持恐怕难以成事,单凭曹操的实力还不足以打败李利。

所以,在正式登基称帝之前,曹操还需要安抚一下刘表。即便是惺惺作态,也要多少表示一下,承认刘表的正统地位,口头支持一下,以示善意。如此以来,等到曹操称帝之时刘表即使心中不快也无可奈何,等于堵住了刘表的嘴;不是我曹操出尔反尔,而是你刘表没有继位称帝的胆量,既然你不敢,那就由曹某当这个出头鸟。己所不欲,难道还不让别人插手吗?

这就是曹操的真正用意。很烧脑,若非长期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就会误以为曹操确有支持刘表登基之意,无法领会他的真实意图。

刘晔和程昱二人陪着荀彧在大堂上伫立良久,而陈群见荀彧根本不领情就想离开,省得自讨没趣,却见程昱二人没有离开的意思,遂碍于情面不得不留下,硬着头皮站在程昱旁边。说起来,程昱、刘晔二人同样是荀彧举荐给曹操的,出仕之初彼此志同道合,但是随着官职的不断升迁和时局的快速变化,人心也随之改变。如今他们都选择了追随曹操,再也没有中兴汉室的念头了,只有荀彧还坚守着初衷,自始至终都未改变。

大家都在变,只有你不变,注定你会变成孤家寡人。从这一点上看,荀彧和曹操一样都是出头鸟,但境遇却截然不同。

“哎,众人皆醒我独醉,到头来终是一场空!罢了,罢了”叹息声中,荀彧缓缓转身,拖着腿走出大腿,背影是如此单薄而寂寥。

看着相交几十年的老友黯然离去,程昱轻声叹息道:“文若啊文若,这是何苦啊!汉室衰亡已成定局,改朝换代乃大势所趋,岂是一己之力所能改变的。”顾自摇头叹息,程昱与陈群、刘晔二人迅速离开大堂。当他们三人走后,曹操却从侧门走进大堂,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荀彧和程昱等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伫立良久。

第195章擎天柱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在过去一年里,和平的阳光普照大地,天下局势依旧平稳。

在各方势力边境上,虽然不断发生摩擦,从未停止厮杀,却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大规模战事。

这一年里,雨水比往年多了一些,以致北方呈现风调雨顺的景象,南方却洪涝频发,自然灾害不断。而这似乎也预示着看似平稳的荆楚大地实际上并不平静,被迫依附于荆州刘表的江东势力不甘于现状,仍在试图摆脱刘表的钳制,恢复原有的割据态势。

涉及刘表的切身利益,他必然不能放任自流,决计不会坐视吃到嘴里的肥肉得而复失。于是连绵不绝的雨水隐没了一场又一场的殊死搏杀,遮盖了一次又一次的争斗较量;虽是小范围的局部战争,但战斗情形却愈发惨烈,场面异常悲壮。并且,伤亡之惨重,波及范围之广,丝毫不逊于一场大规模的两军对垒。

据各方细作传送出来的战后数据表明,在长达一年的明争暗斗之中,荆州刘表帐下兵马先后折损三万余人,而江东军的伤亡与荆州军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值得注意的是,江东军与荆州军并没有正面碰撞,所有的战斗都是以伏击、暗杀或行刺等阴暗手段进行的。因此,双方折损的兵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之兵,其中以各大家族和诸侯势力私下培养的死士为主,也就是说如此巨大的伤亡之中大多都是私兵。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见不得光的暗杀之中,几乎都是围绕荆州牧刘表及其麾下文武重臣进行的。其中刘表先后遭遇了六次刺杀。最危险的一次被染毒的暗箭射中右臂,险些丧命。好在刘表素来惜命。且处事谨慎,生活很有规律,寝室周围常年布置着五百甲士守护;每次出府动辄调动上千名甲士随行,最重要的是他很少外出,一年到头也不会超过五次。因此,无论何时何地,刘表身边至少都有百余名亲兵保护,想要刺杀他无疑是苦难重重,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即便如此。刘表还是遇到了六次刺杀,差点就被刺客得手了。

刘表尚且如此,他帐下的文武百官就更不用说了。三番五次遭遇暗杀,弄得他们就连入厕都要带上武艺高强的扈从或部将,十步之内时刻不能没人保护,哪怕是睡觉也要在房前屋后安排上百名家丁或护院守护。

即使这样,荆州牧刘表帐下死于暗杀的官吏仍然多达上百人,而没有官职在身的人就更多了。以蔡瑁为首的蔡氏家族死了十二名家族子弟,其中七人是军中将领;蒯良兄弟二人所在的蒯氏家族死了二十多个族人。其中就有蒯越的亲侄儿和三个堂侄;诸如此类的伤亡不胜枚举。除了族人之外,侍女和扈从的伤亡更大,三万伤亡之中半数都是各大家族的扈从,就连刘表府中的侍女和扈从都被杀死两百余人。亲兵和宿卫的伤亡更是多达一千六百余人。

如此肆无忌惮的暗杀行动,在大汉建国四百余年的典籍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可谓奇闻。而这一切的源头却来自于刘表。他相继使用伏击和暗杀暗算了孙坚、孙翊父子。搅得江东一片混乱,鸡犬不宁。江东文武人人自危。

尽管刘表行事缜密,并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可是他低估了江东群贤的智慧。局势混乱之中他们或许还想不到有外力插手搅局,但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只需稍加思考,他们就全明白了。所以荆州境内发生的连环刺杀行动,显而易见就是江东势力的剧烈反扑,他们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己之道还施彼身,派遣大量刺客暗杀荆州众僚,刺杀目标的榜首就是刘表。

长达一年的持续行刺终于成功激怒了刘表。

眼看就到年底了,刘表却突然出动大军偷袭曲阿大营,试图一举攻破沿江防线。而江东军对此虽然早有防备,却没有料到刘表竟然下了这么大决心,一次出动十万水军强行渡江,以致江东军兵力不济,初次交战就损失了两百余艘战船和近万名将士。

眼看荆州军来势汹汹,长史张昭害怕了,连夜召集程普、黄盖和韩当三位老将商议对策,遂派人夤夜渡江,向刘表乞和,并献上五万金以示诚意。乞和书上到底许诺了什么,除了刘表、蒯氏兄弟和蔡家兄弟等寥寥几人知晓,外人无从得知。只知道这场渡江战役前后持续了三天便草草结束了,而冀州曹操和西凉李利两方势力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场闹剧,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方才听闻此事。

刚刚平定江东势力的反扑,正当刘表准备好好过个年的时候,冀州使者带着曹操手书的结盟书来到襄阳城。

襄阳州牧府,正堂。

“在下刘晔奉主公之命参见刘皇叔!”乍一走进大堂,冀州使者刘晔俯身跪拜,对高居上阶的刘表施以下臣觐见天子之礼。这是诸侯谒者第一次当众尊称刘表为“皇叔”,行三跪九叩大礼,惊得堂下一众荆州僚属呆若木鸡。

礼多人不怪,何况还是僭越之礼。高居上位的刘表对堂下这位曹操使者顿生好感,心中颇为受用,原本平静若水的一张老脸瞬间变得和蔼起来,笑呵呵地道:“贤侄无须多礼,快快请起。”花花轿子人抬人,刘晔的觐见之礼赢得了刘表的好感,于是他直接越过邦交之礼,称刘晔为贤侄,瞬间拉近了彼此关系。

不过刘表这声“贤侄”并不是寒暄客套,因为刘晔确是一位汉室宗亲,与刘表同宗同源,皆是高祖一脉,皇室子孙。

说起来,自高祖立国伊始,四百多年下来,散落在各州郡的皇室后裔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刘晔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宗正府记录在册的刘氏子孙,皇家族谱上清楚地记录着刘晔这一脉的传承。

刘晔,字子扬,淮南成德(今安徽寿县东南)人,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其人年少知名,人称有佐世之才,出仕以来深得曹操赏识,他屡献妙计,对天下形势的发展往往一语中的,是曹操手下举足轻重的谋士。

因此刘晔同刘表一样,实为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刘表对此心知肚明,因为出任荆州牧之前他就是刘氏皇族的宗正,分布在各州郡的汉室宗亲都在他心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刘氏子孙的下落和处境。

可惜的是,如今天下纷乱,皇室嫡出子孙血脉断绝,留下的全是旁系分支,再加上汉室宗亲的身份和际遇也不同于以往了。换做十年以前,像刘晔这样的刘氏子孙,一旦出仕都是为祖宗基业做贡献,为刘氏江山增砖添瓦,巩固皇室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如今倒好,除了荆州刘表之外,所有分封州牧、刺史和郡守的汉室宗亲近乎伤亡殆尽,以致堂堂皇室后裔沦为乱世诸侯帐下的马前卒,为那些乱臣贼子出谋划策,四处奔走。眼前这位才华出众的刘晔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刘子扬的才能如何已经不需要验证了。据荆州细作探报,冀州之战中曹操大军使用的霹雳车就是出自刘晔之手;于漳河上游筑坝截流蓄水一个月,进而水淹十万西凉大军的计谋还是出自刘晔所献之策。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思妙想,足以说明刘晔智计过人,不仅擅长谋略,还精通格物之术,实为汉室宗亲之中百年不遇的奇才。

令刘表扼腕的是,刘晔这个皇室后裔居然投效在曹操帐下,与乱臣贼子为伍,帮助乱世奸贼曹操覆灭刘氏天下。这是什么行为?说他是助纣为虐、忤逆祖宗,丝毫不为过。

一念至此,刘表对刘晔恭敬有礼的举止深感欣慰之余,不禁有些恼怒,怒其不争,忤逆不孝。只是这些话却不便当众说出来,毕竟他现在需要一些时间稳定局面,加强对江东势力的掌控和钳制,由此就需要冀州曹操牵制西凉李利的大部分兵力,迫使李利无暇他顾,无法抽出兵力南下荆州。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刘晔此次带着曹操手书的结盟书前来商洽,无疑是正中刘表下怀,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在目前这种形势下,刘表和曹操一样都需要盟友的帮衬和支持。换言之,在天下三分的局面之下,不管是出于自保也好还是为了长远利益也罢,刘表和曹操结盟共抗李利都是必然的选择,也是唯一抉择。

如若不然,难道他们还能和李利结盟不成?只要不是脑子有病,谁会不知道与李利结盟就等于与虎谋皮、自投罗网,简直就是活腻味了找死。所以,时下刘表别无选择,只能借坡下驴,很爽快地签下了结盟书,并大摆筵席盛情款待刘晔一行。

“皇叔雄踞荆楚,拥兵百万,老当益壮,实为南天一柱,大汉王朝的擎天柱!”宴席之上,刘晔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为刘表歌功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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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帝王心

宴席过后,蒯越亲自送刘晔一行前往馆驿住下,安排妥当后立即折身返回州府。

正堂上的荆州僚属早已散去,空荡荡的不见一人,蒯越稍作停留便径直前往二堂。

此刻他心中满是疑惑,急需找刘表商议,他相信不光是自己疑虑重重,自家兄弟蒯良、蔡瑁、张允、刘琦和刘磐等人同样是满脑子疑问,摸不着头脑。

方才刘晔呈上两道书简,其中一份是结盟书,刘表看过之后想也不想就欣然应允了。对此荆州众僚亦无异议,乐见其成,因为他们一致认为时下荆州联合江东之后虽然实力不弱,却还不足以独力对抗强大如吞天巨兽般的西凉李利,所以与冀州曹操结盟是必然之举,唯有两家联手才能对抗西凉军。

这是分则两伤、合则两利的事,但凡熟知天下局势的人都会这么做,唯一的选择,别无它途。

因此刘表应允结盟乃众望所归,无可非议。可是另一份书简却颇为蹊跷,刘表只是看了一遍就随手放下,而后不闻不问,权当没有见过似的。筵席开始后,蒯越、蒯良和蔡瑁等人快速传阅了书简,乍见之下纷纷面露狂喜之色,摩拳擦掌激动不已,可刘表却情绪不高,神情淡漠,似乎对书简上所说之事毫无兴趣,以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可不行!

刘表可以对书简上的曹操手书视而不见,神色淡定,但蒯氏兄弟、蔡瑁和刘琦等人却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下来。一个个就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似的火烧火燎。他们迫切想知道刘表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能避而不谈呢?

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二堂。蒯越果然看到刘琦、蒯良、蔡瑁、张允、黄祖和刘磐六人都坐在堂下,刘表高居上位。却都没有说话,那份悬而未决的书简还在他们手上传阅。

躬身见礼,刘表摆手示意蒯越落座,随即坐在上首的蔡瑁便将书简交给他,并低声告诉他,刘表让众人详细查看书简,看看里面存在什么问题,然后再行商议。其实就是考校他们的观察力,看他们在无法拒绝的诱惑面前是否还能从中发现问题。是否还能保持头脑清醒。这既是考校也是试探,刘表深知自己年事已高,无论什么样的诱惑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已是含饴弄孙的古稀之人,或许他还做不到清心寡欲,却早已没有了争强好胜之心。名利对他来说就像过眼云烟,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并不代表麾下文臣武将们也不在意。所以他有必要试探麾下文武的心意,想知道他们在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还有谁能保持清醒,还有谁能站在他刘表的立场上替他考虑。说白了就是刘表想知道自己最为倚重的亲信对自己是否忠心。

乱世之中人心叵测,数典忘宗之徒比比皆是,忤逆不孝之人层出不穷,就像刘表极其赏识却又甚为痛恨的刘晔一样。身为汉室宗亲竟然甘做乱臣贼子的爪牙鹰犬。身逢乱世,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奇珍异玩、金银细软,而是一颗赤子之心。忠心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忠义之心,即使再有才能、哪怕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可用。亦不足惜。

时下刘表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麾下文武能够团结一心,全心全意地拱卫刘氏江山的最后一块疆土。做任何事情任何抉择都能以汉室江山为中心,以荆州利益为出发点,摒弃名利之心,以大局为重。倘能如此,刘表就有信心重整河山,重建大汉王朝,即便不能中兴汉室,亦可守住汉室的半壁江山。

“尔等可曾看出书简有何不妥?”沉默良久之后,刘表心平气和的询问道。

堂下一阵沉默,刘琦、蒯良七人纷纷留意着对方的神色,却不约而同的三缄其口。其实他们都看出了书简的问题,太明显了,谁看不出来呀,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他们这些年就算白活了。刘表用如此明显的破绽考校他们,简直就是侮辱他们的智商,是以他们六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答话,没有人出来抢答。

看到堂下七人面面相觑,却无人答话,刘表并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笑意,遂将目光投向右侧首位的刘琦,语气温和地道:“琦儿,说说看,书简上有何不妥啊?”

刘琦是刘表的长子,是荆州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他在堂中的位置很靠前,位居首席。不过他在荆州的地位也仅限于座位,位居首席却不代表他在荆州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他是有名无实。早年刘表对他甚为宠爱,因为他们父子的相貌极为相像,但是随着去岁他的弟弟刘琮与蔡氏的侄女定亲之后,形势急转直下。蔡氏时常在刘表面前吹枕边风,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使得他们父子之间渐渐变得疏远起来。

好在时间还不长,眼下刘表并未彻底放弃刘琦,还存有几分观察考校的心思。毕竟刘琦是长子,且早已成年,值此汉室危亡之际,废长立幼殊为不智,对此刘表心知肚明,不会犯糊涂。怎奈刘琦风流成性,常年沉溺于酒色之中,小小年纪便整天弯腰驼背的挺不起腰杆,脚步轻飘,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常年顶着两个黑眼圈。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放浪形骸,不知节制,纵欲过度,年纪轻轻就呈现出一副早衰之相,以致刘表每次看见他都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其不争,忍不住训斥一番。

不管刘表如何训斥刘琦,始终还念及父子之情,多少还给儿子留点颜面,还不至于太绝情。所以刘琦此刻还坐在右侧首位,这是只有世子才能资格坐的位子,相当于“东宫太子”。而坐在他下首的蔡瑁却是觊觎这个位子很久了,蔡瑁自己没有资格坐,但是蔡家的女婿刘琮却有资格与刘琦争夺这个位。

这一年多来,蔡瑁时刻都想将刘琦置之死地而后快,却碍于刘表并未彻底放弃刘琦,还在袒护他,迫使蔡瑁不敢公然下手,只能隐忍不发,蛰伏待机。而这一切刘琦竟然浑然不察,仍旧自我感觉良好,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只要他行差踏错,就会彻底失去世子之位,甚至性命不保。

“回禀父亲,书简虽是曹操亲笔手书,可落笔日期却是六月二十一日,距今已整整过去半年。无独有偶,曹操在书中与父亲的约定恰好以半年为限,也就是说此书送到我荆州之时,这份书简便已失效。由此不难看出,曹操绝非真心拥护父亲继承帝位正统,纯属虚言讹诈,不足为信。甚至”说到这里,刘琦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刘表,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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