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贲中郎
吴懿闻声错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索性坦言道:“确如大将军所言。末将于半个时辰前得到探报,敌将李暹、、、呃,大将军的胞弟李暹于月前率军相继攻取巴郡各县,攻陷江州,收复巴郡全境,于五日前率军攻陷涪水关,当下正率领三万铁骑直奔成都而来。
与此同时,大将军座下赵云将军所部进军神速,业已攻克蜀道、广汉郡,沿途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目前赵云将军正率领十万大军攻进蜀郡,与李暹大军形成两路夹攻之势,逼近成都。”
话音未落,吴懿又补充道:“以大将军麾下大军的进军速度来看,最迟今日傍晚,大将军麾下十余万大军便可兵临城下。”
李利闻言后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神色自若地微微颔首,面带笑意地道:“预料之中的事。只是比计划晚了两天,想来沿途之上并不顺利,遇到一些麻烦。好在他们总算是不辱使命,及时赶到了,瑕不掩瑜,可堪嘉奖。”
吴懿闻声愣神,下意识地翻起白眼,看着李利俊朗自信的笑容一阵无语,内心深处翻起惊涛骇浪,惊骇之情无以复加。
这话说得未免太轻松、太随意了,就像闲谈一样漫不经心,这让吴懿真正见识到什么是王者的霸气和威风。真不愧是叱咤风云的天下霸主,无怪乎能够雄踞西凉多年。这神态、这气度,端是举世无双的王者之姿。仅凭李利这份超然物外、气吞山河的胸襟和气度,便不是益州牧刘璋能够比拟的。简直是天壤之别,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说起来,吴懿之前只见过李利一次,那便是争夺汉中时的阳平关之战。
那一战,令益州诸将和数万益州将士真正见识了西凉铁骑的厉害,以及李利算无遗算的无双谋略,以至于战后得以生还的赵韪、吴懿、张任等三万余将士。对汉中之战的真实战况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汉中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更坚决否认战败被俘的事实。
为此。所有幸存下来的益州将士自上到下统一口径,一致宣称汉中张鲁暗中勾结李利,设计陷害前去增援的益州大军,以致大军遭遇西凉军伏击。葭萌关失守。汉中全境落入李利手里。直到今天,汉中之战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州牧刘璋依然被蒙在鼓里,兀自不知当初赵韪率领大军增援张鲁的汉中之战,遭遇了空前惨败;全军将士自赵韪以下悉数被俘,其中就有时下被刘璋委以重任的张任、雷铜和此刻坐在李利面前的吴懿等手握实权的益州上将,还包括叛军首领赵韪在内。
简而言之,所有参与汉中之战的益州将士全军覆没。悉数沦为西凉军的俘虏,而领兵将领则全部沦为李利的阶下之囚。
被俘之后。赵韪、吴懿、张任、雷铜等主要将领全部单独关押,好吃好喝好招待,并都与李利单独见过面。然而单独会面之时,李利对他们这些将领说过什么,他们又对李利有过什么承诺,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却是无从得知。事后,吴懿、赵韪等将领皆是三缄其口,对此事只字不提,彼此间不作任何交流,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随即,赵韪和吴懿等人聚在一起群策群议,统一口径应付刘璋的询问,共同撰写战报。
不仅如此,为了避免人多嘴杂走漏风声,大军退回蜀道之后,赵韪便与众将商议决定,所有参与汉中之战的将士一律不得回成都,全部就地打散安置;一部分兵马留在蜀道之中继续驻守关隘,余下将士全部派往巴郡,驻守边关要塞。随后的半个月里,参战军士全部被发配到边关守城,而回到成都的将领们则是众口一词,打死不承认被西凉军俘虏的事实。就这样,汉中之战的真相被彻底掩盖起来。
所幸,西凉军攻占汉中之后并未继续进攻,而且没有大肆宣扬俘获益州大军之事。久而久之,当年参与汉中之战的益州将领全都顺顺当当地渡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时期,渐渐将此事抛到脑后,将真相摁在水底,使其永远也无法浮出水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已遗忘了当年的汉中之战,尤其是参战将领更是不愿意提起当年之事。
不承想,随着赵韪发动叛乱,汉中之战再次被揪出来,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一件接一件地传入益州辖下各郡,各种各样的传闻涌入成都城中,传到州牧刘璋耳朵里。所幸这些传闻全都是从赵韪军中传出来的,尽管刘璋生性多疑善忌,却看得清形势,即便知道这些传闻都是真的,也只能佯作不知,置若罔闻。毕竟,赵韪叛军来势汹汹,益州局势危急,正值用人之际,他断不能自毁城墙,还需要这些将领抵御赵韪叛军。是以这些传闻都被刘璋暗中授意压下去了,听之任之,不予理会。
即便如此,这些传闻的消极影响也不可忽视,依然影响着益州局势。赵韪叛军之所以能够势如破竹,迅速发展壮大,与这些传闻不无关系。
当初参与汉中之战的中低级将领,经过这么多年的资历积累和历练,都有不同程度的升迁,或屯长或军侯或守将,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权力或兵马。是以传出被俘丑闻之后,他们对赵韪叛军采取消极抵抗的态度,无形中助长了叛军的嚣张气焰,从而酿成了叛军围攻成都的大规模战役。
现如今,好不容易打败了赵韪叛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迎来了西凉军大举进攻益州。
不同于赵韪叛军的是,西凉大军攻势凶猛,进军神速,旬日之间便连续攻陷益州北部和东部各郡县。是以西凉军来势之凶猛远在赵韪叛军之上,攻城拔寨的速度之快,更是数倍于赵韪叛军。两者相比,赵韪叛军充其量算作草狗,而西凉军则是吞天巨兽,横扫沿途各郡,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奔成都扑来。
随着西凉大军大举攻进益州,益州局势陡然剧变,说是翻天覆地亦不为过。
西凉军进攻益州,与之前赵韪叛军攻打成都时的情形截然不同。近乎是西凉军到来的消息一经传出,益州各郡局势便骤然大乱,数百万百姓人心惶惶,各大世家大族惶惶不可终日,整个局势彻底失控了。
更为可怕的是,刘璋之前可以对被俘丑闻置若罔闻,但现在“正主”来了,他岂能还像之前那样听之任之,不予理会?
君不见,曾与李利有过会晤的赵韪已经反叛了吗?素来深得刘璋倚重的赵韪都已经公然背主叛乱了,那其他将领又将如何呢?
作为益州之主,刘璋岂能不知他帐下诸将之所以全力辅佐他剿灭赵韪叛军,是因为他们与赵韪之间有着直接利益冲突。双方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一旦让赵韪反叛得逞,那么他们这些益州上将、别驾和太守们必将地位不保,现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于流水。所以,他们才会团结一心,倾尽全力辅佐他刘璋剿灭赵韪,从而保住他们的既得利益。
然而赵韪尚未彻底败亡,李利麾下的西凉大军却接踵而至,而且已经攻到成都城下了。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傻子便不难看出其中的巨大危机。很浅显的道理:西凉军来了,益州不保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益州牧刘璋。西凉军的到来便意味着他将面临生死存亡的重大抉择,要么开城投降,要么城毁人亡,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不仅仅是刘璋面临艰难抉择,益州治下所有文臣武将都面临着同样的抉择,其中就包括此刻坐在李利面前的吴懿吴子远。
因此,当李利向他跑出橄榄枝的时候,吴懿没有犹豫,当即接下,并迅速调整心态,正式投到李利麾下。
此时此刻,看着李利轻猫淡写地说出麾下大军晚到了两天之时,吴懿当即被震住了,心神失守,诸多念头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思绪如潮,百感交集。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或许李利并不清楚他麾下的西凉军进入益州之后,对整个益州局势的影响有多大,更不知道西凉军对益州百姓的威慑力究竟有多大,但是身为益州上将军的吴懿却对这些知之甚详,并且感同身受,深有体会。
他今天之所以突然回城,除了得知西凉军即将兵临城下之外,还因为他感觉刘璋已经准备对他们这些曾经被李利俘虏过的将领下手了。所以,为防不测,他必须回到城中,把家人接到军营,与自己亲手组建起来的东州兵待在一起,如此才能确保阖家老幼的安全。
出乎吴懿预料之外的是,他前来接妹妹前往军营之时竟然遇到了西凉军最高统帅李利。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的妹妹吴苋再次拯救了吴氏全族,给迷茫中的他带来了福音。
怔怔失神之中,吴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李利所拥有的无以伦比的胆识,也只有他这样雄才伟略的霸主才能统御数十万令人闻风丧胆的骄兵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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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泼脏水,本末倒置
正如吴懿所说,傍晚时分,李利麾下的东、西两路大军相继抵达成都城下。
而此时,距离赵韪叛军败退仅隔四天。
也就是说,时隔四天之后,刚刚解围的成都城再次被围了。
只不过这次围困州城的不再是赵韪率领的叛军,而是李利麾下的西凉铁骑。
这一天,经过全城大搜查之后刚刚平静下来的州城再次动荡起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自中午第一批西凉铁骑兵临城下开始,街市上就变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而以往十分冷清的平民巷之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但见许多世家大户纷纷涌进平民巷,一辆辆满载金银细软的马车进入低矮破旧的平民房舍中,一个个穿金戴银的大家闺秀和花枝招展的娇妻美妾搬进了贫民窟。以至于,历来又脏又乱的西城平民巷陡然变成了香饽饽,草鸡变成金凤凰,草屋难求。
直至夜幕降临,平民巷里仍是鸡飞狗跳,喧闹之极。
晚饭过后,吴苋前来奉茶时无意中提起此事,李利听说后大感惊奇,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为何?城池还没被攻破呢,这些人便迫不及待地转移家财,未免紧张过度了。犯得上这么着急吗,不至于吧?”
眼见李利不明其里,坐在他身边的吴懿,笑着解释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自从汉中之战结束后,益州各郡便流传着关于大将军的一些传闻。宣扬大将军乃仁义之君,西凉军并非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凶残嗜血;州牧刘璋得知后甚是惊恐,遂命人杜撰出许多谣言。蓄意诋毁大将军声誉,将西凉军说成是肆意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妖魔,藉此混淆视听,巩固其益州之主的统治地位。
自此以后,关于大将军和西凉军的谣言层出不穷,其中以大将军极度仇视世家贵族为最甚。谣言声称,但凡大将军占据的州郡。必然要对各大世家和士族豪强们进行大规模查抄和杀戮;京兆三辅、司隶、豫州、徐州等州郡皆是如此,七成以上的世家大族无一例外尽遭屠戮。是以在刘璋和益州某些世家大族的刻意宣扬之下,大将军和麾下西凉军的威名之盛无以复加。已然达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说到这里,吴懿有意停顿下来,假借饮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利的神色,惟恐忠言逆耳。令李利不悦。此外。他还有言多必失的顾虑,毕竟他与李利相处的时间太短,从中午到现在前后不足四个时辰,交浅言深,乃官场之大忌,智者所不为。因此他有必要观察李利的神态和表情,借此判断李利是否真像传闻所说的那样胸襟宽广,雅量高致。善于纳谏。
李利听出了吴懿话中隐含劝谏之意,而且还知道吴懿的陈述中刻意隐瞒了一些腌臜不堪的谣言。避重就轻,有意顾全他的颜面。由此让他清楚地知道,吴懿绝非有勇无谋的武夫莽汉,在其高大魁梧的身躯之中还隐藏着一颗极其细腻的缜密之心,深谙世事人情,熟谙为官之道,说话极有分寸,堪称文武双全。
与此同时,对于刘璋和益州僚属肆意诋毁他的声誉,将他和麾下大军妖魔化,蓄意误导益州百姓的诸多讹传和谣言,对此李利虽然能够理解他们的用心,却甚为不屑。
刘璋及其帐下僚属越是大肆诋毁他李利及麾下西凉军,便越发说明益州君臣胆怯心虚,底气不足,其所作所为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未战先怯。他们根本没有胆量和他李利一较高下,没有勇气面对勇冠天下的西凉铁骑,于是只能使出谣言诽谤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企图混淆视听,激起益州百姓的反抗之心,从而将西凉军挡住益州之外,好让他们得以永镇益州,坐享荣华富贵。
然而刘璋及其帐下僚属的防患于未然之举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们过度宣传李利和麾下西凉军仇视官宦贵族和士族缙绅,却忽略了占据益州总人口九成左右的还是平民百姓。
尽管益州与其它州郡相比一直处于相对太平的生活当中,但是益州百姓的生存状态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美好。他们长期被世家大族和豪强缙绅们奴役压榨,以辛劳和汗水换来的劳动成果大半落入贵族手里,所得极其有限,勉强维持生计。毫不夸张地说,正是这些占据益州总人口九成的平民百姓养活了益州境内仅占一成左右的官宦贵族和士族豪强,由此贵族们才能坐享其成,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心安理得地坐享富贵荣华。
只可惜,不知民间疾苦的刘璋和帐下一众僚属一味诋毁李利和西凉军,蓄意拉拢各大世家和士族豪强,却无视平民百姓的存在,根本没有把数百万益州百姓记在心上、放在眼里,由此引发的严重后果是他们决计想不到的。
或许直到现在,刘璋及其帐下文武仍旧想不明白,西凉军何以如此迅速地攻进益州,为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兵临城下。为此,他们将这一切归咎于益州内部出了叛徒,吃里扒外,与西凉军内外勾结,里应外合,由此才造成了今日这般局面。然而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正是他们大肆宣扬李利和西凉军如何如何仇视贵族豪强,如何如何凶残嗜血,不但没有激起平民百姓和基层将士的反抗热情,反倒让这些长期受压迫、被奴役的普通人愈发热衷于打听李利治下州郡的近况。
劳苦大众根本不关心贵族豪强们的生死,就像贵族们从不来不管他们的死活,不把他们当人看一样。他们只关心占据了大半个天下的李大将军治下的百姓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他们生活的好,是不是跟他们一样长年累月的辛劳却最终只能填饱肚子。于是,历年来西凉境内翻天覆地的变化通过各种途径传入益州,从而让他们知道,如果说李利在贵族们眼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那么对于平民百姓而言便是亘古未见的天神。
且不说李利治下的百姓生活如何优越,单说赋税上的差异。在李利治下各州郡,除了尚有争端的扬州和荆州南阳郡之外,余下州郡统一实行三七税制,遇到旱涝灾害时酌情减免。但是在益州境内,世人都说刘焉施政宽仁,其子刘璋承袭祖制,却也不过是将五五税制改成四六税制,这便是仁政。与李利治下的赋税相比,益州只差一成,看似差距不大,然而实施起来却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益州富庶啊,又长期处于太平之中,是以官府和贵族豪强们征收赋税时极其苛刻,挑肥拣瘦,收取的四成赋税全是最好的粮食和布匹物品,等于是百姓们把劳动所得全都拿出来让他们挑选,挑剩下的才能归百姓所有。
而这一番拨弄下来,征收上去的四成赋税自然是分文不少,可是留给百姓们的却没有六成,最多留下五成半,甚至只有五成,余下的全都糟蹋了。如此以来,说是四六税制,其实与五五税制没有本质的区别。是以益州百姓的疾苦由此可见一斑。
相比之下,三七税制就不同了。三成毕竟是一小部分,即便百姓们把最好的粮食和物品全都挑出来上缴,留下仍是大部分所得,至少还能留下一些好东西,不至于常年吃糠咽菜,吃不上一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