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688章

作者:虎贲中郎

正当中原大地烽烟四起之际,一道诏书从长安传出,经过函谷关时被有心人抄写上千份,遂由沿途商队和细作带入天下各州郡,并第一时间传到各路诸侯手里。

而最早接到诏书之人还是曹操,因为他距离函谷关最近。

可当他看完诏书上的内容,顿时惊骇急呼:“汉室危矣,亡汉室者李贼也!”

然则,接下来曹操的举动却极为奇怪,他一言不发地将诏书丢在案头,转身离开大帐。此时留在帅帐中的程昱、毛玠、满宠等谋士幕僚们神色愕然,随即程昱轻步走到阶下取来诏书翻看,乍一看便神色大变,而后默然交给身边的毛玠。

待毛玠和满宠等人依次看过诏书后,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一个个神色凝重地缓缓离开帅帐。

而那份天子诏书依旧放在案头,静静地摞在一对竹简最上方

紧随曹操之后接到诏书的诸侯是袁绍,落在他手里的诏书还是手抄本,内容与千里之外的曹操案头上的诏书完全一致。

但是,当袁绍看到诏书时却是破口大骂:“天子昏聩,李贼可恶,欺我太甚!某袁绍与李贼势不两立,此生不杀尔贼,吾死不瞑目!呼、、、呼呼!”

大骂声中,袁绍气喘嘘嘘,面目狰狞,那凶神恶煞的神情似是欲要择人而噬一般,吓得许攸、郭图和辛评辛毗等谋士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

紧随袁绍之后。天下各路诸侯先后接到这道天子诏书,即使是道路隔绝的益州刘璋也不例外。不过他是最后一位接到诏书的诸侯,诏书是由来往于雍凉二州羌人部落的商队经广汉郡带入益州的。遂传到刘璋手里。

幽州公孙瓒接到诏书时的反应与曹操一般无二,失声惊呼:“汉室危矣,天下大乱矣!”不过他没有斥责西凉李利,因为他此时与李利是盟友,拥有相同的敌人,目标一致,利益相关。共同进退。更何况,这道诏书上的内容并未牵涉到他,反而对他十分有利。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公孙瓒是乐见其成的。这是他一直想做却做不到、又不敢做的事情,这道诏书无疑是帮了他的大忙。

然则,这道诏书实在是牵涉太广。近乎涵盖了天下大半诸侯。事关重大。看得公孙瓒心惊肉跳,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此诏一旦颁布天下,就等于西凉军树敌于各路诸侯,公然向各方势力宣战,首当其冲者便是前番联合讨伐西凉军的中原诸侯。

是以,公孙瓒反复翻看了诏书好多遍,几乎将竹简上的每一字都记在脑海里。实际上他此刻考虑的不是诏书,而是自己与李利结盟是否正确。是不是值得。毫无疑问,此时这道诏书已经传遍天下。接到诏书的各路诸侯作何反应,会不会群起而攻,再次联合起来讨伐西凉李利?若是真的再打起来,那他公孙瓒又当如何自处,袖手旁观还是与李利联手对抗天下群雄?

倘若再次爆发诸侯联盟联合讨伐李利之事,那他公孙瓒还想继续置身事外,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前番中原大战,他可以作壁上观,那是因为他借口境内叛乱未平、无暇他顾,实在抽不出多余兵马支援李利;为此李利表示理解,只让他提供一些钱粮支持,无须出兵参战。此番若是再战,他恐怕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否则,无论战后结果如何,他都将面临各方势力的讨伐。诸侯盟军若胜,就会将他公孙瓒视作李利的帮凶,断然不会放过他;而西凉李利若胜,势必将他当做背信弃义之徒,挥师东进,征讨幽州。

因此,当公孙瓒拿着诏书之时就如同捧着一个烫手山芋,这是逼他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要么公开承认与李利结盟,要么摆明旗帜与李利为敌,除此之外,他没有第三条路可选。归根结底,他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他独树一帜,自成一家。毕竟他在各路诸侯中的实力只能算是中上势力,且西边与李利占据的并州相连,南面与袁绍势成水火,北方又有诸多蛮夷虎视眈眈,东北面与辽东公孙度也有嫌隙,相互提防。地理位置决定着公孙瓒不可能独善其身,置身于诸侯争斗之外,无论站在哪一边,他必须公开表明态度。

可是,现如今公孙瓒还有选择的余地么?眼下,他已经出兵占据着大半个青州,多年来与袁绍屡屡大战厮杀,俨然已成不死不休之局,绝对没有缓和妥协的余地。如此以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远交近攻,与西凉李利结盟,共同对付袁绍。

只是,让公孙瓒极为踌躇的是,西凉李利实力太强大了。与这样强大的势力结盟,短期看来无疑是好事。至少公孙瓒与李利公开结盟之后,他便可以再也不惧袁绍,甚至不怕袁绍和兖州曹操、吕布等人联手。因为只要李利陈兵司隶边境,曹操、吕布等势力必定不敢轻举妄动,而他则可以心无旁骛地挥兵攻取冀州,与袁绍光明正大地决一雌雄。然而,盟友太强大也未必是好事,其中暗藏隐患,凶险无比。一旦处理不善,稍有懈怠,他公孙瓒便将沦为李利的附庸,结盟不成反倒被李利悄无声息地兼并了。

因此,公孙瓒拿着诏书的那一刻,心中波澜起伏,患得患失,委决不下

徐州刘备接到诏书的时间还在公孙瓒之前,而他看到诏书上所述的一瞬间,神情极为诡异,与袁绍、曹操和公孙瓒等人截然不同。

“这李贼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想逼迫天子禅位,亦或是弑君篡位么?”

这是刘备当着徐州一众僚属所说的话。但众人都不知道的是。看完诏书的刘备心中却是另有一番盘算。尽管诏书中将他也囊括在内,可他非但一点不生气,反而暗自窃喜。因为他预感到不久之后必有大事发生。而且是震惊天下的大事件,而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绝好时机。一旦天下局势大变,他便可以顺利成章地自领徐州牧,再不受任何人指责或诟病,属于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再无阻碍。

是以,刘备拿着诏书时心情很好。仿佛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浑身轻松不少,对即将到来的剧变充满期待。

相比以上几路诸侯接到诏书时的迥异举止。当诏书传进寿春城是则是另一番场景。

“哈哈哈!”正堂上,当阎象急急忙忙地跑进大堂递上诏书之后,初看诏书的一刹那,袁术神情惊诧。随即越往下看脸上的神色越精彩。变幻莫测。待通篇看完后,他眉飞色舞地放声大笑,仿佛遇到天大的好事一般,笑得狂放无羁,肆无忌惮。

“好、好、好,好啊!李利竖子当真是好胆量,好文采,洋洋洒洒上千言。一气呵成,敢公然与天下各路诸侯叫板。着实胆识惊人,袁某甘拜下风啊!”

站在阶下的阎象闻声色变,急声道:“主公为何大笑?此诏通篇大逆之言,图谋不轨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李贼将此诏颁布天下,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哪!此外,诏书中透漏出李贼篡位自立的巨大野心,俨然置汉室数百年基业于不顾,汉室江山已危在旦夕呀!”

袁术闻声后稍稍收敛笑声,不以为然道:“刘氏天下已传四百余年,气数已尽,万里江山有能者居之,而今汉室已衰,自然会被他人取而代之。我等割据江淮,苦心经营州郡,厉兵秣马,所图不正是这一天么?天下大乱才好啊,若是不乱,我等岂不是坐等光阴流逝,永无出头之日吗?”

“这”阎象闻言语塞,抬头看着双眸微眯、脸上挂着诡笑的袁术,微微摇头,心中暗自叹息。稍许沉默后,他低声劝说道:“属下深知主公志向远大,然现下时机尚未成熟,不宜操之过急,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众矢之的。还望主公三思而后行。”

袁术闻言后,脸上的笑容瞬间遁去,神情极为不悦地俯视着阎象,却见他神色坚决、目光坚定,俨然心意已决,不改初衷。顿时,袁术眼神一转,微微颔首道:“嗯,汝所言不无道理。此事不急,静观时变,容后再议。”

眼见袁术终于松口,阎象不由得长嘘一口气,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与此同时,距离寿春千里之外的襄阳州牧府正堂上,精神矍铄的刘表同样捧着一道诏书。

这道诏书与其他诸侯接到的竹简大不相同,这是一道锦帛谕旨,即天子刘协的亲笔手书,也就是所有诏书中的唯一一份真迹。

只见锦帛上开头便是“《罪己讨逆诏》,诏曰:“朕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天下纷乱,逆贼并起。永怀悼叹,若附渊水。咎在朕助不逮,诸勋爵后嗣为祸天下,祸乱苍生。冀州袁绍,四世勋爵后嗣,世受皇恩,而不思忠事,前有外藩勤王之乱,后有聚众袭取西都之逆,叛逆恶行,世所周知,乃世之逆贼也。谯县曹操,其祖曹腾,先帝内侍,恩宠昌隆,然其后嗣无德,率众附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亦国之逆贼也。涿郡刘备,织席贩履之徒,谎言贵胄,游走东西,为祸南北吕布忤逆袁术祸乱江淮孙策豺狼之徒”

一道罪己诏,洋洋洒洒千余言,自天子以下,历数天下各路诸侯忤逆叛乱,为祸天下。是以,此诏名为罪己诏,实为声讨各路诸侯,俨然是一道历数叛贼的告白书,天下各路诸侯全是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

纵观这道诏书之中,惟有四人不在声讨之列,反而予以褒奖,加官进爵,位至三公或三公之上。其一,幽州公孙瓒,历年来抵御北狄蛮夷,忠心可嘉,由前将军擢升至卫将军,赐爵蓟乡侯。其二,荆州刘表,保境安民,劝课农桑,物阜民丰,由征南将军擢升至左将军,假节,进爵襄阳侯。其三,益州刘璋,安抚南蛮,抚恤百姓,辖地盛平,擢升征南将军,假节,进爵乐安侯。

至于最后一位大肆褒奖之人则是呼之欲出,此人便是新晋大将军、录丞相事的李利李文昌,进爵美阳县侯,食邑万户,假节,赐天子剑,总理军政,赐乘銮驾、代天巡狩,牧守天下各州。

“嘭!”尚未看完诏书全文,刘表便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厉声怒斥道:“李贼唯恐天下不乱,此诏一出,我四百年大汉亡矣!”

第833章成者王侯败者贼

一道天子诏书,洋洋洒洒千余言,言辞犀利,直指时弊。

然则,诏书中自天子以下,历数天下各路诸侯倒行逆施,犯上作乱,为祸天下。

是以,此诏名为罪己诏,实为声讨各路诸侯,其实就是一道大肆讨逆的告白书,天下各路诸侯全是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

与此同时,这道声讨诏书的末尾却极为突兀地大肆褒奖四位诸侯,李利、刘表、刘璋和公孙瓒。

如此一来,此诏便充斥着惩恶扬善的味道,有褒有贬,才能彰显出诏书的真实性和说服力。

通读全篇诏书,不难看出这道诏书端是用心险恶。

将各路诸侯全都揪出来声讨贬斥一番,历数罪状,言辞毒辣之极,完全不留余地,毫不顾及各路诸侯的颜面,甚至连带其祖上数代一并诘责,并公之于众,流传甚广。仅是刘表的帅案上便有十余份之多,襄阳城中只怕也不在少数,荆州尚且如此,那兖州、冀州、幽州、扬州、徐州和益州等地,恐怕也不例外,每个州郡至少流传着数百份罪己诏。

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整个天下所有郡县几乎都能看到这样的诏书。如此大范围地散播罪己诏,若说李利毫无用意,谁若相信谁便是傻子。

而诏书流传开来的后果却是极其严重,但凡出现在诏书中的诸侯必定声誉扫地,颜面无存。诸侯们多年来好不容易博得的好名声,就此毁于一旦。此后天下黎民百姓皆知他们图谋不轨,犯上作乱,由此引发的严重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便动摇不了各路诸侯的现有根基。却毫不留情地撕下他们一贯标榜的中兴汉室的遮羞布,迫使他们毫无遮掩,只能硬着头皮摆明旗帜拥兵自立,从此再无退路。

自此以后,中兴汉室的幌子再也不能用了,彻底杜绝了各路诸侯扯虎皮做大旗的所有企图和后路。这就迫使各路诸侯不得不旗帜鲜明地摆出姿态,要么交好西凉李利。甚至于直接依附西凉军,向李利俯首称臣;要么就孤注一掷地割据为藩,自立为。从此之后。称王称霸者恐怕不在少数,眼下就看谁第一个跳出来,而后再看李利作何反应。

至此,天下真的大乱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叛乱。不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的。因为,这一道诏书已经让各路诸侯的野心大白于天下,再想寻找借口挑起战事,无异于自取其辱,显得畏畏缩缩,自灭威风。

除此之外,这一道诏书的影响力之大无法估量。曾经一直心向汉室的百姓得知诏书上的内容后,最直观的印象便是天子失德。致使天下各州各郡的州牧、刺史和郡守都揭竿而起,犯上作乱。一致反他。此等君王还能治理天下么,百姓们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与之相对的是,百姓们对各路谋逆的诸侯也无好感,甚至极其反感,深恶痛绝。毕竟君权神授由来已久,自古皆然,但凡是犯上作乱之人,历来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同,直到大局已定时,才能慢慢改变思想,被动接受事实。而诸侯割据势必引发大规模的战争,战事一发,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是以百姓们对叛乱者深恶痛绝,宁愿受穷受困,也不愿生活在战火烽烟当中。

所以,这道诏书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当真是难以估量,至少眼下局势不明,无从预知。

再者,这道诏书的信任度极高。天子在诏书中历数各路诸侯谋逆叛乱,却独独不提出身刘氏宗族的封疆大吏,反倒对其大加封赏。这里面徐州刘备除外,此诏过后,刘备算是彻底被排除在刘氏宗族之外了,自此以后再不会有“刘皇叔”这个名号。皇室后裔的嚼头到此为止,刘备往后再也不能用了。除非汉室当真灭亡,他才能自诩刘氏后裔,再行复辟,否则他此生便与汉室宗亲绝缘了。

而整个诏书中最大的受害者,并不是被声讨的各路诸侯,而是少年天子刘协。

天子自爆其短,此乃历代君王之大忌。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帝王下过罪己诏,早在西汉文帝时便正式颁布过第一道罪己诏,距离刘协这道罪己诏已有三百多年。但是,罪己诏的初衷并不是君王自爆其短,而是为了言明己过,表达愿意为国家和百姓痛改前非,同心协力治理国家的意愿,并借此笼络人心,巩固帝王之位,加强统治。这才是罪己诏的真正目的。若是仅仅为了自爆其短,恐怕这个世上便不会罪己诏之说了,历代帝王宁愿坐等亡国,也不会颁布这等自掘坟墓的罪己诏。

另外,历来颁布罪己诏有三个前提。其一,国家遭受重大灾难之际,比如干旱、洪涝、地动和大范围瘟疫等;其二,君臣错位,外戚独霸朝纲或内宫干政,以及朝堂纷争混乱之时;其三,政权危难之时,帝都沦陷、天子逃亡,大厦将倾时天子为了笼络人心,不得不颁布罪己诏,以期挽回局势,重振王朝。

是以,刘协此时颁布罪己诏倒也不为过,属于第三种情况,政权危难之时。只是他这道罪己诏颁布的有些晚,早在董卓领兵入洛阳时,就应该颁布这道诏书,藉此笼络人心,挽回局势。可惜的是他那时年龄太小,身边根本没有可用之人,草拟一道诏书对他而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至今日,他终于有能力草诏了,奈何身陷宫闱,一言一行、饮食起居都在中常侍李儒的监控之下,根本没有半点自由,更不可能颁布诏书。

故此,当李儒拿来一卷草拟好的声讨诏书时,刘协煞费心机地推诿搪塞,拒不抄写。结果。此举激怒了李利,随后李儒秉承李利之意重新草拟一道诏书,便是现在传到各路诸侯和天下各州郡的罪己讨逆诏。

可以说。这道诏书完全是刘协自作自受,若是按照第一份诏书抄写,那仅仅是一道声讨诸侯的诏书,不会损及他帝王的威仪,尚可保全皇室颜面。可惜他却有意试探李利的底线,佯称身体有恙拒绝抄写,以致于惹得李利极为恼怒。继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授意李儒起草罪己诏,将皇室威严彻底掀翻在地。并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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