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贲中郎
“儿戏?亦或是难登大雅之堂是吗?”贾诩接声笑道。
“正是。主公贵为骠骑大将军,如此作为,难免落入下乘。事后明眼人自然都能想明白。这样以来,岂不是有损主公声望与威名?”
贾诩含笑摇头:“奉孝此言差矣。主公常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不在乎是大雅还是低俗。关键要看听歌之人是何等身份?面对寻常百姓吟诗作赋,即便是大雅之作,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听懂,远不如乡间小调听着舒服。
眼前这般情景亦是如此。袁绍之所以邀请主公出关叙话。无非是想借着口舌之利打击我军士气。听众便是两军将士。而两军将士之中有多少是读过书、会识字的士族子弟,想必一定不多,甚至是寥寥无几。这些将士与市井之中打架斗殴的小民何异?故而,对他们来说口舌之利根本没有多大作用,也产生不了多大影响,但拳头就不一样了。不管袁绍年纪大小,这是战场上而不是府邸中坐而论道,他既然敢于出阵与主公对话。并且出言挑衅主公决战,那就要有与主公正面厮斗的勇气和心理准备。
而主公呢。表面上佯装骂不过袁绍,继而借着袁绍之前的挑衅口误,逼迫袁绍阵前决斗。这一瞬间的转变,我等都觉得荒诞离奇且太过突然,但两军将士却看得明明白白,并且认为合情合理。
说不过别人就动手打嘛,这么浅显的道理谁不懂,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至少两军将士都能理解,而且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可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简单至极的方法,就能让袁绍大失颜面,在诸侯大军之中威望大减。是以,主公此举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任凭袁绍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却终究抵不过市井无赖的斗殴之法。
而袁绍之所以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并不是他愚蠢,而是他眼里根本没有普通兵士。他还以为两军对垒是冀州牧大堂呢,面对的都是士族官宦之人、饱学之士,却不知今天的听众都是普普通通的兵士,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因此,越是浅显易懂的方式,他们才能第一时间接受,并且能够认同。所谓谋略之道,‘谋’是基础,但如何去做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这就是‘略’。”
“文和兄所言甚是,嘉受教了。”躬身一揖后,郭嘉心悦诚服地说道。
“奉孝不必如此。此乃小道也,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主公曾说,最合时宜的谋略才是最好的策略。现在想来确实如此,我等往后还需抛开世俗偏见,不拘一格才行啊!”
“文和兄言之有理,嘉却是有些迂腐了。此后定当自省自查,以免误己误人,耽误了主公的千秋霸业。”
“奉孝不必自谦。贤弟之才不输于当世任何智者,并且年轻力壮,又得主公器重,日后必然前途无量。如今愚兄已过不惑之龄,距离天命之年不远矣;此战过后,主公争霸天下之路必将走出西凉,前往东北和江南各州各郡。届时,愚兄纵然有心跟随主公征讨四方,只怕主公也不会应允,因此奉孝贤弟就要担负起更多更重的担子,辅佐主公尽早平定天下,成就千秋霸业!”
“多谢文和兄抬爱,嘉必定不负兄之所托,尽己所能辅佐主公廓清寰宇,戡平天下!”
至此,郭嘉终于明白贾诩今日为何将一件小事讲解得如此细致,这和以往沉默寡言的处事风格孑然不符。但现在他彻底明白了,原来贾诩有意培养他全权接管军务,以便于日后跟随主公李利南征北战,晋平天下。
毕竟贾诩年龄偏大,而且素来被李利所倚重,军政一肩挑,随着西凉军地盘不断扩大,贾诩必然会被委以重任,不会常年跟在李利身边出谋划策。如此以来,右军师郭嘉自然是当仁不让,担负起出征大军的军务,并时刻跟在李利身边出谋献策,随军征战。
哒哒哒!
“李贼休得猖狂,袁盟主麾下韩德与你一战!”
策马奔向阵前,韩德、韩猛叔侄二人并驾齐驱,行至阵前百步时,韩德一边跃马扬刀,一边厉声喊话。
韩德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经验老道,此时喊话,一则临阵通名,二则替袁绍解围。
有道是:主上有难,臣下服其劳。
此刻韩德、韩猛叔侄俩出战李利,可谓是恰逢其时,不枉袁绍对他们叔侄二人长期以来的信任。当年袁绍取代韩馥提领冀州时,慕名前去邀请韩家叔侄出仕相助,自此韩德、韩猛叔侄二人一直很受袁绍器重,在军中地位颇高,虽不能与颜良文丑相比,却也比张郃高览、吕旷吕翔等辈高出一筹。
勒马阵前与李利对峙的袁绍,听闻身后传来的急促马蹄声和韩德的喊话后,犹如大旱逢甘霖般松了口气,一脸煞白的神色顿时恢复些许红润。随即他拨马便走,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李利,惟恐李利趁自己勒马转身之时狠下杀手。
然而,袁绍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他勒马转身之际,李利手持战刀纹丝不动,任由他打马回阵而视若无睹,似乎根本没有趁机将其斩杀之意。
看到这一幕,两军将士谁能不明白,李利此举才是真正的恫吓袁绍,其目的就是恐吓袁绍主动退缩,从而在盟军三十万将士面前大失颜面、威严扫地,继而打击盟军士气。自始至终,李利压根就没想当众斩杀袁绍,并不是他不想杀袁绍,而是不能,或者说是时机未到。
毕竟袁绍是诸侯大军的盟主,乃盟军之大纛,而且年过五旬。如果李利趁势斩杀袁绍,无疑是图一时之快而后患多多;其一胜之不武,其二袁绍阵前被杀必然导致盟军将士义愤填膺,既而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如此一来,纵然函谷关坚固无比,足可抵挡盟军强攻关隘;但在盟军悍不畏死的强攻之下,关内五万守关步军必然损失惨重,势必迫使西凉战骑提早出关迎敌。此举有违李利诱敌深入的初衷,将打破他早已布置妥当的即定战术,继而改变整个战局,将这场胜券在握的大战引向无法预料的未知方向。
若是失去了袁绍这个诸侯盟主,盟军粮草辎重必然中断,使得三十余万大军难以为继,势必一哄而散。果真如此的话,西凉军肯定获胜,但是李利想将诸侯大军聚而歼之的初衷便无法达成。袁绍一死势必导致中原局势动荡,但只要各镇诸侯尚存,就无法彻底改变中原诸侯割据的局面;那么李利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无异于枉费心机,徒劳无功。
是以,对于李利及其麾下西凉军而言,在没有消灭诸侯大军之前袁绍就不能死,只有彻底剿灭了盟军的有生力量之后,才是除掉袁绍和各镇诸侯的最佳时机。
“李贼受死吧!”目送袁绍离去,跃入李利视线的赫然是跃马狂奔杀来的韩德、韩猛叔侄二人。
第689章灿若惊鸿
嗒嗒嗒!
袁绍策马转身就走,临走时连一句话都没敢多说,如此匆忙地返回本阵等同于仓皇而逃,着实有失盟军盟主的身份,在三十万盟军将士面前丢尽面子,威严扫地。
与韩德、韩猛二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袁绍怒容满面地向韩德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凶狠冷厉之色,显然对韩德有所暗示。
心领神会的点头后,战马错身而过,韩德与侄子韩猛并驾齐驱,其间韩德紧握缰绳地左手重重一切,韩猛当即会意。随即,当叔侄俩策马奔行至距离李利三十步远的地方,二人左右分开。
霎时,韩德暴喝一声,手举战刀从左边劈向李利,韩猛双手握刀从右边挥刀横斩,叔侄俩一左一右齐头并进,来势汹汹,俨然是叔侄联手合击一合之内欲将李利斩于马下。
“呀啊李贼受死吧!”
眼见韩德、韩猛叔侄俩跃马挥刀杀来,而且韩德举刀之际还不忘厉声暴喝以壮声势,李利高坐于金猊兽王背上纹丝不动,双眸微眯冷眼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韩氏叔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嘴角露出习惯性的笑意,或者说是冷笑。
这一霎,他似乎根本没把韩氏叔侄二人放在眼里,双手脱缰,金猊兽王不吼不叫岿然不动。
眼见于此,关前掠阵的桓飞、张辽、许褚、徐晃、陈到等将领哗然色变,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凝重焦急之色。他们误以为主公李利并不重视韩德、韩猛叔侄二人。不知道这对叔侄手中战刀的厉害,但他们对韩家叔侄二人的威名却是有所耳闻。
据说,二十年前韩德就已经扬名立万。单凭手中一柄丈八战刀打遍河北无敌手,威震河北,被绿林道上的游侠尊为“河北刀王”。其侄韩猛亦是天资过人之辈,自幼跟随韩德习武练刀,而今一身武艺与韩德不相上下,且更加勇猛凶悍,俨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后来者居上。故而,韩氏叔侄在袁绍麾下能与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四将并称为冀州上将,再加上先登营主将鞠义。这七人便是袁绍麾下赫赫有名的“一绝双刀四庭柱”。
此时此刻,威震河北的“双刀战将”联手出战,即使是当世巅峰强者也不敢丝毫大意,可李利却原地驻足。泰然不动。
这未免太托大了。如若出现一丝闪失,如何是好?
陡然间,西凉众将下意识地手握缰绳试图跃马上前,生怕李利有所闪失。然而,立于众将中间的李挚却突然伸开双臂将众人拦下来,示意众将未获将令不得擅自出阵,更不能上前迎战,以免李利分心。
“子诚为何拦我?若是主公稍有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正欲出战的桓飞被李挚所阻,顿时火冒三丈。厉声斥问。可李挚却丝毫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低声道:“主公身经百战,厮杀经验之丰富、战力之强,比之你我二人亦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休说韩氏叔侄二人联手出战,就算再多两员敌将又能怎样,焉能奈何得了主公?况且,主公智勇双全,素来不打无把握之仗;若无胜算,主公岂会任由韩家叔侄冲上阵前而无动于衷?是以,我等稍等片刻,静观其变,如若主公稍有不敌,我等便立即杀将而去,誓必斩杀韩家叔侄!”
“呃!”众将闻言错愕,桓飞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某便依你一回。若是主公有半点损伤,战后桓某再找你算账,军师等人也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李挚欣然点头:“这是自然。某是主公近身侍卫,主公若有损伤,不用别人问责,某自会以死谢罪!”
桓飞闻言惊愕,正欲说话之际突然瞥见阵前韩德、韩猛叔侄二人已经杀到李利身前:“呃,来了!”
“锵、锵、锵!”
桓飞话音未落,但见阵前韩德、韩猛二人已经与李利交手,两柄战刀裹挟着战马冲刺之力,划破长空,左侧战刀迎头直劈,右侧战刀挥刀横斩,瞬间与驻足原地的李利双手举刀挡在胸前两尺的金猊战刀迎面碰击。砰然巨响声中,韩德、韩猛二人的战刀形成合力,以二敌一几乎同时砍在金猊战刀的刀锋上,锋刃碰击中激起数尺长的火舌,火星飞溅,煞是刺眼夺目。
剧烈抨击之下,但见李利手中的金猊战刀果然不是韩家叔侄二人联手合击之敌,火花飞溅之中战刀吃力不住瞬时后倾,倒向李利面门。而韩德和韩猛二人合力压倒金猊战刀,余力未消,招式不改,借助战马冲刺威势,瞬间冲到李利身边左右两侧,胯下座骑虽与金猊兽王背道而驰,但在这一刻三匹座骑却是处于同一水平线上,并排而立。
此时李利已然处于绝对劣势,以一敌二不说,空有强力座骑却弃之不用,孤傲托大,以一己之力迎击两把裹挟巨力急冲而来的战刀。如此不智之举,实在令人费解,更令盟军阵前的众多将领面面相觑,既而惊喜莫名:“李利此举分明是自己找死,人狂妄到这种地步,老天爷也就不了他!”
就在盟军将领暗自惊叹之时,西凉众将大吃一惊之时,两军阵前却异变突起。
正当韩德、韩猛二人跃马沉刀力压李利于即倒的一瞬间,但见李利突然身体后仰,平躺在金猊兽王背上,金猊战刀平举在胸前、额头之上。仅是这突如其来的后仰避让,便卸去刀锋上所承载的五成之力,致使韩家叔侄收力不及之下身体向李利所在的内侧倾斜,二人手中战刀从金猊战刀的刀锋上滑过,擦出一连串绚烂的火花。
正当三匹座骑错身而过之时,韩德、韩猛二人手中战刀脱离金猊战刀的一刹那,但见躺在金猊兽王背上的李利,手中金猊战刀瞬间脱手飞出,闪电般刺入正欲起身坐稳的韩德的后腰。而掷出战刀的李利却在战刀脱手的同时,猝然挺直身体,纵身一跃脱离座骑,既而凌空背翻,身体下坠时精准无误地握住扎在韩德背上的金猊战刀。
电光火石间,握住刀柄的李利顺势一送,锋利至极的金猊战刀瞬间洞穿韩德的前腹。待韩德失声痛叫之际,李利正好落地,金猊战刀也随之拔出,这时凄厉惨叫的韩德仍在马背上奔驰。落地后,李利毫不迟疑地疾步飞奔,高高举起金猊战刀直奔不到十步之遥的韩猛追赶上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前一秒与金猊兽王错身而过时,韩猛比韩德稍稍超出半个身位,遂将其叔父落在后面,而他自己则是跃马在前。此刻韩猛刚刚坐稳身形便听到叔父韩德的凄声痛叫,顿时他大惊失色地扭头张望,却见叔父韩德伏在马背上惨叫不止,大口大口的吐血,手中战刀已失落,在战马疾奔颠簸之中身体侧歪,眼看就要摔落马下。
看到这一幕的一瞬间,韩猛惊骇莫名,脑海中满是疑问,不知叔父何故至此,又被何人所伤?
一念至此,韩猛骤然回头看向与自己背道而驰的金猊兽王,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道灿若惊鸿的寒光。
“噗!”咻然而至的寒光在韩猛双眸中急剧放大,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寒光便一闪而没,既而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随即他看到一个十分熟悉且失去头颅的身躯仍在策马疾奔,战马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人持刀而立,战刀的锋刃上还在嘀嗒着鲜血。
“嘭!”就在韩猛感觉自己正在腾云驾雾般越飞越高之际,一阵剧痛传入脑海,意识突然变得混乱不堪,视线也随之模糊起来。隐约之中他看到叔父韩德栽落马下,这是他最后一眼看到的唯一景象,旋即瞳孔迅速放大,继而双眼怒睁凝滞不动,最终定格在持刀而立的高大身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