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虎贲中郎
一念至此,袁熙神情阴鸷地看着甄氏,沉声问道:“夫人意欲何为?此贼如此辱骂我袁氏一族,其言可恶,其心可诛,无论我袁家任何一人在此,都不会善罢甘休!莫非你想包庇此贼吗?”
“哼!你这是强词夺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甄氏冷哼一声,厉声道:“今日若不是你失礼之前,藐视我甄家族伯,欺我甄家无人,我表弟岂会与你一般见识!今日之事,无论你如何狡辩,我也不容你在我甄府放肆撒野!”
眼见甄氏态度如此强硬,袁熙顿时怒不可泄,争锋相对地对甄氏厉声喝道:“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冀州,中山国同样是我父亲治下的郡县,没有人敢和我袁家作对!就算你们甄家财大气粗,富甲天下。那又如何?得罪了我袁家,旦夕之间就让你们家破人亡,沦为阶下之囚!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看到底是你甄家势大,还是我袁家兵强!如何抉择,你可要想清楚了,以免自误!”
甄氏闻言后,俏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之色,眼神有些慌乱,似有退却之意。
一直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逢纪。听到袁熙这番说辞之后,微微点头,对袁熙的印象大为改观,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这时,李利心中暗自却是十分痛快。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方,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目的。甄氏和袁熙已然将矛盾引伸至家族层面。这就意味着两个家族已经到了撕破脸的境地。虽然袁熙代表不了袁家,但甄氏却能代表甄家,而袁熙终归是袁绍的儿子;即便他犯了再大的错误,袁绍纵然对他十分不喜,却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毕竟虎毒不食子,儿子总归是儿子。岂能与外人相提并论。
有鉴于此,李利不在沉默,对袁熙厉声道:“袁显奕,你用不着危言恫吓。狐假虎威!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之事与甄府无关,我虽甄府是亲戚,却不是甄家之人。任何事情冲我来,我一力担下便是。你不是想杀我吗,没问题,却不能在甄府,这有损甄家声誉。我们去县衙校场较量,生死各安天命,一切都是甄府及甄氏一族无关!”
说完话后,李利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大戟,致使没有防备的鞠义骤然后退三步,惊愕地看着李利大步离开正堂,直奔府门方向而去。
“还愣着作甚,快跟上他,不能让他跑了!”眼见李利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如此嚣张,袁熙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随即他迁怒于鞠义,怒声斥责,既而大手一挥,盯着李利渐行渐远的背影,带着逢纪和门外的甲士急匆匆地追赶上去。
待大堂中只剩下甄家族人时,先前离开的七旬老翁甄老却从侧门缓缓走出来,并摆手示意堂中众人退下。
片刻之后,大堂上只有甄氏和甄老两个人。只见甄氏搀着甄老在堂中坐下,而她则坐在甄老下首,也就是此前李利所坐的位置。
“父亲觉得李文昌如何,与冀州袁绍相比,孰优孰劣?”甄氏亲自为甄老倒上一盅热茶,轻声询问道。
没错,这位甄老便是甄氏亡夫甄逸的父亲甄袆,也是甄家嫡系一脉中硕果仅存的长者,可谓一言九鼎。
当初就是他执意将家主之位交予张氏接掌,收张氏为女,并赐予家族姓氏,自此张氏才改为甄氏。而甄氏既是甄袆的儿媳,又是义女,至今执掌甄家已有八年之久。若是没有甄袆支持甄氏,单凭她一个寡妇如何能够接管甄家偌大的家业,除非甄家男人都死绝了,否则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掌家。毕竟,在大汉天下有头有脸的官宦世家之中,女人做家主执掌家族的,只有甄氏一人,仅此而已。
甄袆慈祥地微笑道:“此子和袁绍相差三十多岁,将近两代人,实在没有可比性。呵呵呵!”。
随即他抿了一口茶,待甄氏接过茶盅之后,他接着说道:“之前听你说李文昌机敏睿智,老夫还不信,以为你喜欢他,因此作出的判断有失偏颇。现在看来,你是对的,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前途无量,贵不可言哪!
所以,你要跟他,为父也不反对。不过你自己一定要想好了,他虽然前途无量,却并非女人的好归宿。此子城府太深,心智高深莫测,又有权有势,还生得一副好相貌,太讨女人喜欢了,想必将来定是妻妾成群,子嗣兴旺。你委身于他,即便有名分,也不过是个妾室;何况你年龄偏大,将来人老珠黄之时,难免要忍受孤独和冷落。这些你都要想清楚了,免得将来后悔也晚了!”
甄氏俏脸霞红,羞涩地低声道:“父亲所言,女儿都曾想过。只是将来遥不可及,岂能尽如人意。或许女儿年老之时会被他冷落,但女儿却不后悔。人的一生难免起起落落,有得有失,如果害怕失去就不愿尝试,那将是一无所获,了无生趣。女儿跟随他,不计较名分,也不要权势地位,只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依靠,辅佐他成就一番功名大业。倘能如此,女儿此生无憾!”
“痴儿,你这样做,为父没有理由反对,只是苦了你自己啊!”甄袆心疼地拍拍甄氏的手臂,微微哽咽地说道。
少顷,甄袆平复心神后,轻声说道:“我甄家男丁不旺,眼下不仅是嫡系一脉男丁凋零,就连庶出支脉也没有几个有出息的男丁。可谓时也命也,终非人力所及。正因为如此,为父支持你掌家,将来甄家就全靠你们母女支撑了。以后甄家大小事情都有你全权处理,不必顾忌太多,至于旁系族人,能用则用,不能用便给他们一点钱财,让他们自谋生路,家族不可能永远养着他们,该放手时就放手,不要犹豫。
为父老了,即便想去西凉看看,也有心无力。所以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也算是落叶归根。反正为父余日无多,长则半载,短则三月,就该去见甄家先祖了。”
“呜呜呜!”甄袆这番话让甄氏潸然落泪,哭得很伤心,泪落纷飞。
眼见甄氏伤心欲绝,甄袆伤感之余,很是欣慰。
他膝下也有子女,可惜子女尽数年寿不永,一个个都走在他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经历过很多次生死离别的悲凉场面。不承想年逾古稀之时,他没有儿女养老送终,却有个好儿媳妇。甄氏不仅贤淑孝悌,而且聪慧过人,经商头脑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甄氏接管祖业的八年之中,甄家财产不仅没有削减,反而府库收入剧增三成,从而跃居冀州乃至中原第一大财团,富甲天下。
起初,甄袆对甄氏接任家主也有很多顾虑,倒不是担心甄氏的经商头脑,而是考虑到甄氏终究还很年轻,害怕她完全接管甄家产业之后,又有其它心思,也就是担心甄氏改嫁。为此他将甄氏收为义女,改张氏为甄氏,这样就将甄氏和甄家牢牢地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此之外,家族经商中的很多重大决策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否则账房就会卡住钱财,不予发放。
第448章冀州军第一将才
几年下来,甄袆对甄氏彻底放心了,随之放权,此后甄氏才算是完全接掌整个家族。
岁月无情,如今甄袆已然行将就木,对世间很多事情看得很淡,苦苦追求一辈子的亿万财富,如今于他再无用处。
而今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便是,甄氏母女日后的归宿。乱世之中钱粮太多绝非好事,难免招人觊觎,若是处理不当,亿万家财反倒会给甄家引来灭族之祸。
早先,甄袆比较倾向于支持冀州袁绍,原因是甄家和袁家有交情,彼此熟悉,称得上是知根知底。只是他对袁绍很了解,知道其人志向远大,却是有些志大才疏。此外,袁绍表面上尊重各大士族,实际却是重官轻商,极重门庭,对商贾家族颇为苛刻。
正因如此,甄袆对自己家族是否依附袁绍一直心存犹豫,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正当他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准备全力支持袁绍之际,甄氏却将西凉李利带到甄家,并对李利赞不绝口,很是推崇。
但甄袆却不以为然,只是碍于情面,他答应甄氏先观察李利一番,然后再做定夺。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了解,甄袆发现西凉李利还真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至少在他看来,李利的人品才能绝对在袁绍之上,将来也必定比袁绍走得远。因为李利年轻,实力强大,又占据着西凉险要之地,乱世之中他的成就必定在袁绍之上。
然而,甄袆却没有轻易答应甄氏的请求,仍然对袁家抱有几分希望,毕竟甄袁两家是合作多年的世代故交,岂能说变就变,一刀两断。直到亲眼看到在袁家声誉还不错的袁熙之后。甄袆彻底死心了,终于下定决心支持甄氏的选择。
在甄氏的哭泣声中,甄袆回想起之前的很多事情,感慨良多。他真的老了,经常回忆往事,靠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延续生命,凭借心中割舍不下的挂念支撑到现在。如今这些终于可以放下了,至于甄家往后如何,那就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只能寄希望于儿孙自有儿孙福。此外便无能为力了。
看着甄氏泪眼婆娑的样子,甄袆很是心疼,慈祥和蔼地笑着劝慰道:“别哭了,生老病死乃天命所致,谁都会有这一天的。何况为父现在能吃能睡。身子骨还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呵呵呵!”
在老父坦然无畏的笑声中。甄氏拂袖擦掉眼泪。眼眶中仍有泪花涌动,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微笑看着甄氏眼底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甄袆笑声问道:“你担心李利的安危,怕他势单力薄,应付不了袁熙等人?”
“父亲明鉴,女儿确实有些担心文昌的安全。”甄氏擦干泪眼。毫不掩饰地点头应声,俏脸微微有些羞红。
话音稍顿之后,她继续说道:“袁熙此行带着一千五百名训练有素的亲兵甲士,领队的袁军将领居然是冀州上将鞠义。女儿听说。此人深得袁绍倚重,当初就是他反叛韩馥,随之与袁绍合谋,里应外合逼迫韩馥退位,既而帮助袁绍兵不血刃地夺得冀州。
两年前,幽州公孙瓒因其弟公孙越被袁绍害死而领兵攻打冀州,还是这个鞠义,界桥大战中他率领先登死士伏杀公孙瓒麾下的白马义从,帮助袁绍打赢了界桥之战,致使公孙瓒元气大伤,数千白马义从死伤殆尽。像鞠义这样骁勇善战之人,想必武艺一定很高强,再加上他还有一千多精锐的亲兵甲士相助;文昌和他厮斗,纵然打赢他,也很难全身而退。如果袁熙再下令甲士一拥而上,或是放箭射杀,那文昌便有性命之危!”
“嗯。”甄袆微微颔首,思索着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说到底,这里终究不是西凉,而是袁绍治下,并且袁绍大营就驻扎在中山国百里之外。虽然老夫相信李利既然敢于和袁熙硬碰,必定有所依仗,胸有成竹;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以免李利遇到不测。”
说到这里,甄袆稍稍喘口气,接着说道:“让甄俨带上两千家丁前往县衙,会同一千县兵夺取四个城门,不能放走一个袁兵。命令甄铧率领五百名家族死士潜伏在校场四周,一旦李利有危险,立即动手救人!”
一口气说完话后,甄袆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待他缓口气之后,对甄氏叮嘱道:“今天我们甄家出手对付袁熙,就意味着我们和袁家彻底撕破脸皮,自此以后就是敌人。所以你务必在明天日落之前将府中值钱的东西全部运走,安排族人迅速撤离无极城,分头前往西凉。还有,你们母女也要收拾行囊,三天内离开甄府,跟随李利一行人尽快离开冀州!
噢,对了,吩咐甄铧不要伤及袁熙、逢纪和鞠义三人性命。毕竟我们甄家和袁家相识一场,看在袁家先祖的情面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说完话后,甄袆脸上的表情十分黯淡,显得有些伤感,又有几分感慨。
看到老父甄袆神色有异,甄氏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她轻轻点头,起身施礼之后,疾步走出大堂,前去安排甄袆吩咐的事情。
待甄氏离开后,甄袆仰头看着高挂在正堂墙壁上的甄家匾额,自言自语道:“两百年了,终究还是要走,但我甄袆却要留在这里守着甄家先祖英灵,哪儿也不去!
我们甄家与袁家乃是三代修好的世交,怎奈袁本初重仕而轻商,而我甄家虽是官宦之后,却因子孙无能,庸碌百年,只能依靠经商维持家族不衰,与袁本初终归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便是我甄家和袁家分道扬镳的日子。
今日决心已定,将来我甄家的命运如何却是不得而知,福祸难料。若是祖先有灵,一定要保佑我甄家香火永续,再现光武辉煌,光宗耀祖!”
独自看着甄家匾额缅怀很久,甄袆方才颤巍巍地起身,杵着紫檀拐杖慢慢离开大堂。出门时,他扭头吩咐心腹随从摘下牌匾,带到自己居住的东苑。
无极城中,南城校场。
四百名甲士将校场团团围住,一百名弓箭手守住校场四周出口,驱逐围观百姓,整个校场守卫得极其严密。
“鞠义将军,现在郑锋主仆二人已然被我们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你何苦还要和他厮斗,直接下令弓箭手放箭射杀即可,何必这么麻烦!”场外,看着鞠义手持大戟准备入场和李利决斗,袁熙眼神不屑地看了校场中央的李利一眼,既而扭头对鞠义说道。
鞠义闻言后,神情微变,顿时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之色。只见他扭头看着袁熙,面无表情地沉声道:“之前在大堂上,末将已经当众答应和郑锋一战,难道二公子要让我食言而肥吗?末将是领兵之人,素来尊奉人无信而不立,否则我有何颜面统领大军征战!何况,出尔反尔,岂是我等大丈夫所为!因此二公子不必再劝,末将定然要与郑锋一战,履行先前的承诺。待战罢之后,二公子想如何处置郑锋,末将都不会干涉,全凭公子做主。”
“也好,那你去吧,多加小心。”袁熙不以为然地轻轻点头,随之提醒道:“万一鞠义将军不敌郑锋,千万别勉强,立即后撤,我会下令弓箭手放箭射杀他。”
“呃?”闻听袁熙之言,鞠义黝黑的脸颊上当即浮现出一抹怒意,但他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发火,沉声道:“多谢公子关心,末将自当量力而行,不会落败!”
说完话后,鞠义再不多言,昂首阔步向校场中央走去。
看到鞠义竟然如此倨傲,袁熙白白的脸颊顿时阴沉下来,神色甚是不悦。
随即他眼神阴冷地盯着鞠义的背影,沉声自语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鞠义,什么东西,真把你自己当成人物了!界桥之战,那是我父亲抬举你,让你担任前军先锋主将,随后才让你捡个大便宜,独占偌大的战功。不管你再怎么牛气,还不是我父亲麾下的一条狗,顶多也就是一条会咬人的恶狗而已!你等着,本公子早晚要你好看,有你跪着求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