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唉……”韦氏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她似乎有苦衷。或许韦氏认为、她
们的娘家人都是战阵上同生共死的兄弟,她便表现得不太见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心情。
贤妃的声音道“我听妹妹的话、挑好的说,还有不好的地方吗?”
韦氏终于委屈地说道“他只在人前待我很好。人后倒也没说有多不好,就是不怎么过问,经常人都见不着。我有喜脉之前,他每月掐着日子回来,常常喝得醉醺醺的,把灯一吹就上来,把我疼得。然后就蒙头大睡。”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大伙儿都不知道说甚么好了。
韦氏说出口之后,情绪渐渐激动,干脆开始倾述“我留意瞧他,他对那些戏子也比我好。王府里养了几百个唱戏的,他有事没事就赏她们。我好心劝说过他,不要浪费圣上的钱,他便说十七叔宁王)也养了很多戏子。
可十七叔是有才华的人,酷爱读书精通音律戏曲,还自己写戏本。他倒好,我觉得他根本不懂戏曲,找的戏子就挑貌美的、风|骚的,有些戏子音都不准。他还经常在王府外面到处沾花惹草,不管那些姑娘小媳妇是谁、有没有成亲,便是拿钱引诱她们伤风败俗。他要不是怕官员们弹劾,怕他二哥得很,早就做下欺男霸女的恶事了。”
先前还劝说韦氏的沐蓁,这时说不出话来。以沐蓁的性情,她也很少说违心的话,于是沉默不语。
姚姬便劝道“富贵男子,多是三妻四妾,何况赵王是圣上的亲弟弟。妹妹为赵王妃,平素劝劝他,实在劝不住只能忍了。”
韦氏道“两位姐姐在圣上帮我说句话,让圣上管管王爷罢。王爷最怕圣上,知道圣上北巡,起码有一个月没出王府了,从来没如此规矩过。”
姚姬没有答应,只是转头与沐蓁对视了一眼。
连段雪恨这样的人,也明白一些事。赵王既没有积攒名望、招募贤能,也没有犯伤人性命、奸|淫掳掠等一些重罪,只是吃喝玩乐声色犬马,圣上会管他才怪。
再说韦氏的父亲虽是伐罪功臣、国公勋贵,但赵王是皇家宗室;韦氏的地位并不强势,根本管不住。谁有办法呢?
韦氏见姚姬与沐蓁没有回应,便问道“听说圣上也很风流,他不管这种事?”
沐蓁忽然说道“有些事乃误传。圣上贵为天子,还算克制,或因圣上胸中有大抱负。而赵王天生尊贵,身为宗室,衣食无忧,圣上若要他过苦行僧般的日子,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姚姬道“妹妹再等些年,待赵王年长,或可收敛。那些戏子不过是逢场作戏,赵王府里唯有家眷才是赵王的亲人,妹妹又何必与她们计较?”
韦氏叹了一口气,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不再说这个话题,便以主人的身份,问皇妃们的用度、住处是否舒适等。虽然大家并不熟悉,但短暂的相处之后,段雪恨觉得韦氏其实为人不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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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一章 小王子
王妃韦氏告辞之后,聚在一起的几个人也散了。徐氏仍旧跟着段雪恨,来到她们俩住的厢房。
俩人沉默着跨进门槛,段雪恨忽然转身说道“别听赵王妃刚才在那里抱怨,她的地位却很稳当。你比不过她,不用念着赵王了。”
徐氏道“我也没想与韦氏比,更无法奢望重做赵王妃。”
她的表情十分纠结。段雪恨瞧她这个人,平时心思玲珑、又爱打听各种事,等到她面对自己的事了,她却似乎十分糊涂。
段雪恨便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如此,你来赵王府想作甚?你一个废王妃,无法做正妃、便不可能让你做赵王的夫人。”
徐氏委屈地看着段雪恨,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谁。”
段雪恨听到这里,心中有些触动。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处境,至今还没改回沐姓,便是明证。不过她被册封为德嫔之后,这就是最主要的身份了。
段雪恨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才好心建议道“你不如出家,不想剃头发可以做道士,再取一个道号。”
徐氏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大伙儿在赵王府住了几日,几乎天天都有宴席。赵王找来了彰德府的名士、以及当地官员们作陪,王府里日日笙歌。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朱高煦便决定离开彰德府。
同时朱高煦让高贤宁写圣旨送去北平、济南,着北平都司向北边各卫、山东布政使司向山海关近处的辽东卫所发军令,下令指定的卫所派人至北平述职;并令兀良哈人鸡儿至北平面圣。辽东都司隶属于山东布政使司,治所在辽阳、离北平比较远。)
当天旁晚,大军仍未出彰德府地界。这时高贤宁带着个山东老乡到中军行辕,引荐给了朱高煦。
他们进屋叩拜,那山东人自称是济南府七品推官,名叫朱恒。朱高煦见他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文士,长着一张国字脸,面相倒是四平八稳。
二人起身后,高贤宁先说道“朱推官曾是济南府生员,与臣算得上同窗。他奉了山东布政使储埏的差事,前来见臣。储埏没有上奏章,意思是叫朱推官通过臣的关系,托臣劝谏圣上,减免山东的赋税、及修建运河的徭役。”
听到这里,朱高煦有点好奇,心说这种事直接上奏章就行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而且一个七品官、并非高贤宁的近亲挚友,居然能让高贤宁亲自引荐到皇帝跟前,也是挺不寻常的事。
不过高贤宁是朱高煦倚重的谋士之一,所以朱高煦会尽量给他面子,暂且听着。
果然高贤宁随后便道“若只是这样的事,臣不至于惊扰圣上。乃因朱推官是个敢言之人,告知其中另有内情。”他说罢转头看向朱恒,轻轻点头示意。
朱恒拱手拜道“微臣请奏圣上,山东自‘靖难之役’起,便屡遭兵祸,彼时田地荒芜、家破人亡者甚众。永乐年间,朝廷欲迁都北平,修建宫殿、疏通大运河,又在近左各省加征徭役,山东亦在此列。
武德初,圣上下旨减免山东各地粮税三年。但同时圣上御驾亲征,征发大量徭役壮丁;后赵王改封彰德,亦从各地徭役修建王府,山东不能不再次征发徭役。不过此中负担最重的大事,仍是修建疏通大运河,每年徭役不断、百姓苦于奔波。”
推官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珠,他似乎还是很害怕的。毕竟他当面说了一些皇帝不那么好的事。
朱高煦却很镇定,说道“你尽管说。”
朱恒深吸了一口气,道“此时雪上加霜的,便是出任山东布政使的人选。储大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此人果然好胆识,先说了朱高煦的问题,接着就诟病他的长官。
“朕已定下国策,南北粮运以海运为主,漕运为辅。且停止了迁都北平的所有事宜,大运河不用急着疏通,此事大可缓行。储埏身为一省长官,只需上书请旨减免徭役,以便百姓休养生息,为何他不言?”朱高煦问道。
朱恒道“回圣上话,储大人胆小,他怕得罪朝中诸公。若漕运大兴,户部兵部等相关官员、能从中得到孝敬;储大人担心上书言及修建运河之事,中枢会有人不满。”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近些年来,因民生疾苦,山东白莲教日渐壮大。储大人既不上报,又采用了错误的方略、至少微臣擅自认为大错特错!储大人推行绥靖方略,以安抚白莲教为要,乃因担心白莲教裹挟百姓造反起事,便要让储大人承担责任。但微臣以为,白莲教自洪武初便被朝廷认定为非法,天下禁止。是非黑白明了,官府却不尽早调兵镇|压,形势只会愈发不可收拾。”
朱高煦听罢说道“这个储埏、若如朱推官说的那样,确实不适合在多事的地方做官。”
“取缔白莲教,再从各方面减轻山东百姓负担,以休养生息。这些事今年就得办。”朱高煦接着说道,“不过咱们得先拿出一套系统的方略来,不然随便发道圣旨,恐怕不一定有效果。”
高贤宁和朱恒忙一起拜道“圣上英明。”
朱高煦看了一眼朱恒,用赞赏的口气道“官员敢说真话是好事。朕最厌恶欺上瞒下阴奉阳违的人,这样的人只会增加施政成本。”
他说罢挥了一下手,俩人便谢恩告退。
今日提到白莲教,朱高煦便想起了一件非常有名的事件,唐赛儿起义,似乎就是这个时代在山东发生的事。
另外,在永乐初朱高煦与大哥争太子,曾经干过一件事,便是借高炽派人在山东赈济饥民的由头,给高炽编造了一个“仁圣天子”的名号,整得高炽在父皇面前战战兢兢。
当年朱高煦是个藩王,管不了政务,只顾着争斗,也没过问山东的实情;如今想起来,他心头忽然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次日一早,朱高煦临时改变了路线,下令先去山东走一趟,然后再去北平。山东布政使司的地盘、离彰德府很近,就在此地东面,众人走山东绕行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朱高煦
把推官朱恒放回了济南府。并让朱恒带话,济南府不用迎接圣驾,护驾的大队人马也不去济南城。至于山东官场的人事,朱高煦暂时也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之后过了两日,王彧的信使前来奏报,护送鞑靼残部的人马已经过大河了。王彧请旨径直送来大营,不再前往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