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还是没回答,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很多片段碎片。以前因为关注别的事了,没太在意,过了一段时间反倒清晰起来!
……去年在涿州客栈,小小年纪、又没什么武艺的高燧,躲在后面,却一刀捅死了一个已经爬不起来的士卒。
……路上朱高煦和世子相互让马时,高燧一直坐在他的马上,完全没有下马的意思,而且一开始没吭声。
……去年底北平被围攻,燕王带走了主力人马,高燧也在其中,并未留在被重兵攻打的北平城。
这个弟弟,真的是一心只想帮二哥?
“三弟,不对劲哩。”朱高煦开口道,“这是个离间计!”
“二哥!”高燧皱眉道,“与朝廷密使勾结的人,又不是咱们。”
朱高煦不动声色地看了弟弟和黄俨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三弟与我更亲近,但是咱们的最大敌人是朝廷奸臣,千万别中了他们的奸计。”
高燧露出一丝难看的笑,“二哥啥时候变得如此识大体了?”
黄俨也跟着劝道:“其实世子对燕王府没啥用处的。”
“唉……”朱高煦叹了一声,“我现在真的啥心思都没了,只要父王能胜,咱们兄弟不还是好好的王爷当着?大哥做世子没什么不好,便是大哥让贤了,二哥也想推荐三弟来当。”
“哈!”高燧吃惊地笑了,“怎么轮得上我?二哥的玩笑开得太离谱。”
朱高煦也跟着露出笑容,心道:燕王“靖难”鬼才信,他一胜利就是皇帝,高燧也是燕王的嫡子,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过?其实高燧也不是完全没希望的,有一种情况就能轮得上他,便是世子和高阳王都玩完了!
但现在世子正在那位置上,所以高燧与朱高煦就更亲近。
……朱高煦当然更希望、自己心里的邪恶想象是错的。
朱高煦仰头,拿侧脸对着高燧,故作深沉地叹息道,“我不是开玩笑,三弟若是见识过我看到的战场惨状,也会心生倦意。其实没啥意思,看父王多艰难辛苦!再说我只喜欢骑马纵横,做世子可就不能轻易出去了。”
高燧一脸不悦,摇头道:“罢了,但这事儿一定要禀报父王!”
朱高煦点头道:“那倒也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王贵的声音,“王爷,王爷……”
“进来说话。”朱高煦道。
黄俨小声道:“高阳王府上的奴婢都这样么?”
王贵推开门,在门口道:“郑和来了,说有要紧事要见王爷!”
黄俨立刻站了起来。朱高煦见他的慌张的样子,心知肚明,忙道,“稍安勿躁,郑和定是来传父王的话,他不会进来。三弟,你们安心坐着喝茶,我去去就来。”
朱高煦走出客厅,来到照壁那边的外院,马上就看见五官有点凸出、拿着拂尘的宦官郑和了。
郑和上前见礼,径直说道,“高阳王,三王子在您府上?燕王召二位即刻去前殿见面。”
“郑公公,借一步说话。”朱高煦道。
二人遂走进一间倒罩房。朱高煦也开门见山道:“父王召见咱们,是为世子密信之事?”
郑和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黄俨密告了。”
朱高煦顿时眉头一皱:三弟等今天过来,不是来商量的?只是来拉自己入伙。
他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开口道,“高燧和黄俨似乎对世子很不满意。”
郑和道:“黄俨与世子有旧怨。三王子,奴婢倒不清楚。”
考虑到郑和是燕王心腹,朱高煦便点头道:“我也正纳闷。他们俩今天上门,一个劲说世子不好,还劝我趁机把世子掀下去!”
“啊!”郑和张开嘴,愣愣地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小声道:“郑公公诚心对我,我有啥事,岂能瞒着你?”
郑和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道:“奴婢是服侍燕王的人,心里只有燕王。”
“好!”朱高煦伸手拍了一下郑和的肩膀,“忠心的人很难得,这也是我欣赏郑公公为人的原因之一。”
郑和听罢仿佛松了一口长气,“多谢高阳王。”
朱高煦道:“那郑公公便先回去复命,我与高燧马上准备去见父王。”
“告辞。”郑和抱拳一拜。
朱高煦目送郑和出门,自己也返身走回外厅,到里面见高燧和黄俨。朱高煦故作惊讶意外的样子,“父王可能已经知道那事儿了,不然急着召咱们去为甚?”
高燧和黄俨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高燧道:“那我先告辞了,一会儿到父王跟前说话。”
朱高煦点头道:“郑和传话,见父王的地方在前殿。”
送高燧出门后,朱高煦先回房换了团龙服,准备了一番。
他头戴乌纱、穿着红色的袍服,却在屋檐下踱了好一阵子……其实心里也很动荡,有时候会幻想,如果掀翻了世子,自己的一切问题岂不是都解决了?
朱高煦又犹自用力地摇摇头。
其实,燕王府内部很多急着选边站|队的人、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以为权位可以争取来。但在燕王这种强主之下,争抢是没有用的。谁上位,只取决于燕王的意志。
在绝对权威和实力之下,大家争取来的那点权位,被强主收回去不是很简单?正所谓能给你,也能夺你!
第八十二章 合情理
原本朱高煦想骑马去燕王府,却突然下起雨来,他遂改乘毡车。
“哗哗哗……”的雨越下越大,他挑开草帘子看时,一阵雨水被风吹过来,扑了他一脸。
时间已临近黄昏,却还没到酉时,天地间却乌云密布、一片黯淡。刚刚还好像在白天,时辰尚早,但突然之间,叫人毫无防备、夜色就要降临了似的。
雨在风中飘洒,远远看去就像一股股白烟一样飘荡,视线变得模糊,连燕王府门楼也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了。
护卫朱高煦的一小队马兵,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一行人在雨中赶路,顿生神秘。
马车进了门楼,宦官上前察看行礼,放朱高煦的马夫径直赶车去前殿,只是随行的骑兵留下来了,在门楼里躲雨等候。
过得一会儿,马车缩着脖子下车跑过来,“砰”地一声撑开了伞。朱高煦弯着腰从门里走出来,伸手接过伞,说道:“你把车赶到边上,上车躲雨。”
“是,王爷。”
朱高煦一步步走上雨水横流的石阶,饶是心中已经有了思路,仍然隐隐有点担心。关键是掌握的线索不全,比如世子那边什么路数、燕王什么想法。甚至那封密信究竟写的什么,有什么目的?
世间事,往往并不会按照某一个凡人的思路来进行。
收了雨伞,朱高煦放到门口搁兵器的架子上,便提起打湿的红袍下摆,跨进了前殿的门槛。
高燧已经先到了,正站在空荡荡的宽敞大殿中。燕王坐在上面的公座,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个人影。大殿上已经点了灯……但有个很奇怪的自然现象,白天点了灯,感觉上比晚上点灯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