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696章

作者:西风紧

一部分辎重营的人马、位于大军的前列,与前锋军在一块儿。因为在此之前,明军没有遇到过抵抗,连续三天都只是行军;辎重营布置在前面,可以提前为大军各营修建驻扎兵马的营地。辎重营还运着一些火炮,但眼下大伙儿按照军令,并未布置炮阵。

“齐步、走!”远处一股步兵中,传来了武将的吆喝声。那是京营的人马,因为只有当年汉王军的旧部、才会用这种口令,各地的卫所军还没学会。

一片山林前方,两个百户队列着横队,慢慢地向前推进着。

不多时,树林里便火光闪烁,传来了“轰轰轰”的炮响。那是安南人的火器,听声响多半是一些类似盏口铳的火器。安南人很早就学会了用火器,永乐初一些明军的火铳、还是安南人发明的“神枪”。

普通的铸炮远距离发射,是打石块或实心铁弹,只能抛射;炮弹从空中掉下来、砸一个小坑。炮声响过,前面的明军队列中时不时响起一声惨叫,被石弹砸伤的士卒倒在了地上。但是明军并未有丝毫退却的迹象。

明军两个百户队继续向前慢慢推进,而叛军的火炮也消停了。那些铸炮装填非常麻烦,无法连续发|射。

两边隔着七八十步时,树林里的弓箭“嗖嗖”飞到了天空。

明军将士完全不顾箭矢,偶尔有人中箭受伤,但大多人都冒着箭矢放平了火铳,对准了军寨的方向。武将用腰刀指着发射的方|向“放!”

“砰砰砰砰……”一排火铳密集地响起,耀眼的闪光之间,地面上腾起一串白色的硝烟。

片刻之后,前排的军士转身退回,第二排很快上前准备,又是一通齐|射。

数次火铳齐|射结束,后面重步兵大喊大叫起来,人们散开以稀疏的队形、向往树林里冲进去。因为只要是火炮、都可以凭借木马子装填散弹,不过只是射程和杀伤力不同而已。明军提防着散弹,所以冲锋的队形很松散。

“杀!杀!杀……”人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呐喊声似乎在西边的大山林上回响。

但前锋武将显然想多了;明军重步兵还没冲到地方,便见远处的叛军纷纷逃离,许多人从南边的林子边缘跑了出去,正在撒腿跑路。敌军跑得太快,寨子里也不再有炮声。

柳升率领一股骑兵,跟着前锋军人马继续往南走。没过一会儿,又有人禀报发现了第三座军寨;再往前,便是松来河,有一座拱桥连接两岸的大路。

前锋进军至敌寨一里地开外,柳升拍马上前,径直接手了前锋武将的兵权。他命令明军步兵,先从大路上迂回至敌寨南边,对敌军形成合围之势,一举灭掉这些碍事的叛贼!

一股人马奉命出击,以纵队快速向叛军腹背迂回。

果不出其然,明军还没开始进攻;聚集了三个军寨的叛贼人马、立刻便放弃了抵抗,顷刻间开始逃跑了。他们必定是怕后路被切断之后,全军覆没。

柳升眺望着南边的尘土,完全可以想到、军队溃逃时的混乱场面。若此时以精锐骑兵追击,追杀那样的溃兵人马,那必定如同砍瓜切菜!

他转头看了一眼衣甲鲜明的护卫骑兵,大伙儿都站在地上、牵着马,没有人说话,军容十分整肃,一面写着“柳”字的大旗正在迎风招展。柳升回过头来,伸手摸到了腰间的腰刀刀柄。

柳升出征后换的新刀,至今还有黄油的气息,一直没有使用的机会。今天这把刀终于要沾血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乂安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从北边传来,一骑循着柳升的帅旗跑了过去,喊道:“报!”

那边的柳升回头过来,不等那骑士近前、他的目光便立刻投向了后面的一个女子。

骑马跟过来的女子正是阮氏,她的前后共有两个明军骑士。阮氏已经把头上的竹笠取下来了,她用声调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柳将军认识我,没骗你们。”

前边去报信的骑士已到了柳升旁边,正在那里一边说着甚么、一边转身指阮氏。柳升的目光则早已投向阮氏,并没有看面前的军士。

阮氏也不再多言,既然柳升看到她、必定能见面了。

但此时阮氏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坎好像在抽搐一样,脑子里也瞬间变得一团乱麻。本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阮氏仍然忧惧交加。

毕竟是背叛安南义军、背叛她的夫君,今天之后,她便没有了退路,恐怕要被很多安南人唾弃了。她究竟会是甚么下场、现在还不知道,总之心里充斥着未知的畏惧。

饶是如此,阮氏仍无法停止。有甚么在诱惑着她,又有甚么在逼迫着她。或许她早已没有了退路,与其选择已知的“自裁明志”、或是面对各种各样的人侮|辱,还不如选择未知。

她纠缠不清的心头,闪过许多零星而混乱的念想。偶尔之间,她又在安慰自己:柳升懂得内疚,多半是个重恩义的人罢?

柳升的声音问道:“你们不是离开清化了,夫人为何在此地?”

阮氏如梦方醒,答道:“说来话长。”

柳升镇定地点头道:“你且在军中等着,此战之后再说。”

阮氏急忙说道:“柳将军要当心。我听见平定王黎利与人商议,他们想诱敌深入,在松来河烧掉一座桥、设计伏击谋害柳将军……”

柳升吃了一惊,瞪眼看着阮氏。

阮氏还想说她听到柳升有危险,心疼他、因此辗转难眠之类的话;但是眼下周围还有别的人,她一时间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旁边这条河就是松来河,但黎利所言的一座桥、阮氏还没看到。她从东边绕过来的,路上迷路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被明军斥候捉住。

柳升看着阮氏沉默了片刻,又转头观望着远处腾起的尘雾。他终于对身边的人说道:“派人去传令,前锋诸部追击叛军,不得过河。”

“得令!”一个甲胄齐全的汉子抱拳应了一声,拍马离开了。

柳升又下令,叫阮氏身边的两个明军军士照看她。他随后“唰”地拔出了佩刀,喊道:“杀!”

阮氏等急忙让到了路边,大路上马上响起轰鸣的马蹄声,一大群铁骑向南涌去。阮氏犹自看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柳升,他的身影十分雄壮,跑起马来背上的斗篷随风飘起、姿势甚是矫健。

她观望了一会儿,也踢马跟着大股骑兵向前走。旁边的两个骑士,也没有为难她,虽然其中一个汉子劝了一声、说话却十分客气。刚才阮氏与柳升的谈话,两个军士也应该明白她与柳升有关系。

几个人远远地追着前边的那些明军步骑,一路上看到了许多安南人的尸体。有个人还没死,他蜷缩在路旁,伸出血淋淋的手,用安南话求救。明军军士听不懂,完全没有理会。

阮氏却不断回头看,她似乎在确认,那安南兵的眼神、并没有认出她也是安南人!一种莫名的罪恶感,忽然笼罩在阮氏的心头。

大伙儿离松来河并不远,不久阮氏便看到了河面,也看见了河上的一道拱桥。明军步骑已到了北岸,但都在河边停止了前进。

阮氏赶到河岸,从人群里寻见柳升的旗帜,又看到了柳升的身影。她观望桥上,只见两个拿着盾牌的明军步卒、正在小心翼翼地走上拱桥,他们扶着栏杆往下察看着甚么。

就在这时,对岸的草丛里露出了几个人来,他们陆续将弓箭上的油布点燃了。片刻后,几枝火箭飞到了空中,随着几股黑烟的轨迹,火箭准确地钉在了拱桥的侧面,火势立刻开始扩散;那地方好像浇上了火油。

火势烧了一小会儿,忽然“轰轰轰”几声巨响,桥梁中间大火冲天而起,藏在里面的油罐子骤然燃爆,拱桥随即笼罩在大火之中。那两个明军士卒转身便跑了回来。

河岸上的明军将士一片哗然,到处人声嘈杂,都在观望着桥上的火光。

人群里的柳升,回头过来,发现了阮氏。柳升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阮氏一会儿,接着转过头去、久久凝视着渐渐在坍塌的桥梁。

岸边吵闹非常,但战事仿佛已戛然而止。刚刚赶到河边的明军将士,似乎并没有准备舟桥,现在眼看桥梁被毁,无数人马便被河流阻挡在了北岸。

那晚上黎利不仅谋划了这个计策,似乎还认为明军一定会上当、柳升会亲自过河,说得是有理有据。但阮氏仍旧无法断定,事情是不是那么神奇、黎利真能料事如神?

若无阮氏告知,柳升会率军仓促冲过河吗?阮氏无法预料。或许,只有此时还久久望着火光的柳升、才知道他自己心里的判断。

……柳升军在松来河边择地扎营,等着前锋调来船只架设舟桥。此役明军连破三座敌寨,却未能趁势追击。

大军渡过松来河后,沿途又遇到了多次小股叛军的袭扰。柳升变得谨慎了许多,他率军一路缓慢行军,沿路派遣了许多小队到附近的山林搜索,确保没有陷阱和埋伏。

原本只剩一天的路程,大军走了数日才到达演州城。柳升在清化城议定的“半月内攻占乂安”的决定,至此已随风而去。

演州城早已变成一座空城,既没有敌军防备,也不剩多少东西,府库与粮仓早已被毁。明军直接进驻了此城。

黎利的多路小股敌兵,似乎已向西退却。那边多山、树林茂密,柳升决定暂且不予理会,仍以伪帝贼首陈季扩为征讨目标。

而今叛军似乎已不愿意与明军进行大战,柳升在演州便果断放弃了原先的部署,不再以快速进兵为要。

他一面派人去知会陈瑄的水师,从海路进入茶江、封锁茶江中下游;一面率陆师沿着平原地带,往西南方向进军,到达茶江中游后、循江而下。水陆两路对乂安城进行包抄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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