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朴景武的手臂还被反绑着,贤惠翁主没捡到刀,便爬到朴景武背后,伸手去解绳子。她的手在发抖,脑海里一团乱麻,捣鼓了一阵不得其法。贤惠翁主吸了一口气,咬住牙关,盯着那打结的绳子,使劲地坚持着。
终于解开了绳结!绳子稍微一松,朴景武急忙自己挣扎弄开麻绳,爬起来、将贤惠翁主护在了身后。
此地的“劫匪”只有数十人,厮杀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些人便死的死伤的伤、被抓的被抓。
先前在驿道上,“劫匪”突袭明军护卫,十分凶悍;然而此时兵强马壮、装备精良的骑兵大队一来,“劫匪”们简直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四面围攻、土崩瓦解!
贤惠翁主看到了两次拼杀,觉得他们是一个比一个凶|残!
就在这时,树林里旌旗林立,一面写着“明”字的大旗之后,一员非常扎眼奇特的大汉、在前呼后拥中走了出来。
贤惠翁主还没有看到旗帜的时候,便已经猜到这批人马是明朝官军了!将士们身穿戎装,衣甲头盔一致,在大明国内,除了明军官军哪来这么多军队?
而且他们极可能就是大明皇帝朱高煦的人!贤惠翁主之前听说了消息,大明皇帝今年要御驾亲征蒙古野蛮人、最近应该就在北平布政使司附近……皇帝可能从哪里听到了“劫匪”的消息,这才及时来救!
打完了仗,这个大汉才骑马走出来。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贤惠翁主,正盯着她看。
贤惠翁主也最注意此人,只见他长得非常壮实独特,坐在马上简直像一座方形的小山放在马背上、将战马也衬得有点羸弱了。
因为天气有点热,那大汉的肩甲与腕甲之间连衣料也没有,一股股黄灿灿的肌肉暴|露出来、十分骇人。那胳膊简直比一般人的腿还粗,手里拧着的铁盾与铁斧、好像轻飘飘的一样。
女子比较容易留意装饰品,贤惠翁主只看了一眼,就瞧见了那马鞍马镫都是华贵的材料;那汉子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竟镶着黄金与宝石!周围的人对他是毕恭毕敬,看起来此人身份非常高,绝不是普通的武将……
大明皇朝,曾经在书籍里、官员的言语间,给了贤惠翁主那种礼仪之邦、文采风流、优雅堂皇的印象;然后此时此刻,一切幻觉已荡然无存!只看这些人,贤惠翁主觉得,大明似乎完全就是一个充满暴|力的国度!
大汉的神态傲慢,还带着点嬉笑之色。周围明明是血|腥弥漫,悲惨痛苦的呻|吟遍地!而他不仅面不改色习以为常,竟还笑得出来?
“你就是朝|鲜国宗室,贤惠翁主?”大汉问道。
贤惠翁主怔怔地点了一下头。
大汉又看了她一眼,笑道:“长得真漂亮!不过你进了皇宫,还得多花心思,争一争才有戏。”
贤惠翁主惊魂未定,还没从刚才的极度恐惧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应答。不过大汉似乎也不在意,很快就转头于别人说话去了。
大汉的旁边单膝跪着一个武将,大汉这时说道:“活着的,全带走!”
“得令!”武将抱拳应道。
大汉很快便拍马离开了这里,盯住了那些抓获的俘虏。
贤惠翁主、朴景武、康顺臣三个朝|鲜人,不再被绑着,步行着跟随明军人马往树林外走。而那个明朝出使朝|鲜国的使臣李琦,已经不知哪儿去了,似乎正在与明军武将在一块儿。
一行人翻过了两座山丘,来到驿道上时,见那些原来留在这里收拾尸体的“劫匪”,活着的也被俘虏了,正被绑成了一长串,个个耷拉着脑袋。
这时来了一个明军武将,指着远处的马车道:“贤惠翁主依旧乘坐马车,辕马已换过了。别的人,去那边领坐骑!”
朝|鲜国的使节康顺臣急忙弯腰道谢。他是一个中年文官,熟知汉字与大明礼仪;当初贤惠翁主以为大明朝是天堂,许多描述、就是来源于这个康顺臣的吹嘘。
贤惠翁主刚走到马车旁边,领了马的朴景武最先拍马奔了过来,护在她的周围。
这时朴景武用朝|鲜话说道:“先前那个与翁主说话的壮汉,身材相貌都异于常人那个,不会就是大明皇帝吧?”
“啊?”贤惠翁主吃了一惊。
朴景武道:“听他的口气,又瞧别人对他的恭敬,很像!我听说武德皇帝从小打仗,本身就是个武人。”
他这么一说,贤惠翁主想想、觉得确实可能!
朴景武又道:“等会我问问康顺臣。”
贤惠翁主浑身疼痛无力,她点了点头,便挣扎着上了马车。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朴景武,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朴景武道:“问了。说是要去开平城,大明皇帝的军队,便在彼处聚集。”他望了一眼前方,又道,“应该不太远了。”
贤惠翁主应了一声,放下了车帘。她的身子向后一靠,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不多时,在周围的嘈杂马蹄声中,马车被赶动了,依旧朝着西边行驶。贤惠翁主身心疲惫、状况十分糟糕,只觉得这辆马车比之前颠簸了不少,颠得她七荤八素、每个关节都疼。
她的衣裙破损,身上很脏,有泥土、血污、脑花,以及各种不清楚的污|秽。虽然两次厮杀的人马都没有针对她、也幸得没有误伤到她,但身体也有於伤以及擦伤,疼痛此时才感觉愈发强烈。
贤惠翁主的心情也糟到了极点,劫后余生也无法消除她的畏惧。
陌生的国度,隐晦的阴|谋,不明所以的杀戮,以及那个比任何一方都残|暴可怕的皇帝……马车外阳光刺眼,马车里却似乎有重重的阴霾、笼罩在贤惠翁主的心头。
她挑开车帘一角,观察外面的风光,只见山坡起伏、长满了荒草,周围一片荒芜、连个村庄也没看到。晴天的驿道上,车、马扬起的灰尘在空中弥漫,反着金属光泽的甲胄兵器、更为一切增加了几分萧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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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时贵时贱
开平城,一座陌生的城池。
不过对于贤惠翁主来说,大明朝所有城池、应该都是陌生的,她以前没来过。人们并不关注开平城的风物,因为有更宏大的场面、吸引了使团幸存者的目光。
城外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全是帐篷与军队。城厢村庄、点缀在大地上,仿佛已被军队淹没其间!
校场上时不时响起鞭炮一样的火|铳声,声音在风中飘荡;又有一串串白色的硝烟,分外引人注目。成群的战马在奔腾,将士们在呐喊。人们来到此地,周围忽然就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没有风花雪月,不见小桥流水,更无亭台楼阁。矗立在地平线上的城楼外面,放眼处全是军士与人马!
贤惠翁主没见过这么大的军队阵仗,却也看得明白,十万大军亦不可能有这般阵容!
很快有明朝的官吏人马迎接,康顺臣在前面说了一阵话。其间,康顺臣还用比较流畅的汉话说道:“吾等在途中遭遇袭击,我国国书被贼人拿走了。”
对答了一番,一切都还算顺利。队伍便继续往城池方向行进,没过多久进了开平城的城门。
贤惠翁主忍不住好奇,悄悄挑开车帘观看城中的风景。此时却只看见一大片低矮的房屋,以硬歇山顶的瓦房为主;靠近城门的地方,建筑街巷显然十分无趣。
一行人沿着大街走了许久,来到了一座衙门外面。这衙门的大门与朝|鲜国的官署相比、竟有几分神似,又或是朝|鲜国官署本来就有模仿大明制度的原因。
他们进了衙门附近的一座院子,随行的明军官兵便离开了。
贤惠翁主被带进了内宅,一众七八个老少不一的妇人便跟了上来,向她屈膝行礼。其中有个束着双环发式的小娘还小声道:“她听得懂咱们的话么?”
贤惠翁主正要往里走,康顺臣与朴景武便赶到了门楼前。
康顺臣上前拜见,用朝|鲜话道:“禀翁主,这里是礼部征用的地方。大明朝廷六部在地方上都设有行馆;明朝官员说我们是朝|鲜国使节,便由礼部的人接待。此地的官员又交代,外官不能随意进出内宅;下官与朴将军也不能轻易进出,您若有事商议,须得出这道门楼来见面。”
贤惠翁主道:“我知道了,你们也歇口气罢。”
大伙儿在路途上颠了那么久,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就在这两天,贤惠翁主的衣裳、印信等物也陆续还了回来。
李琦是大明朝廷的官员,他在朝鲜国就见过贤惠翁主;所以如果大明君臣相信李琦,不用印信也能确定贤惠翁主的身份。
她在这座院子里住了几天时间,在中元节之前,便有个白胖的圆脸宦官来了。
白脸宦官由朝鲜国使节等人的陪同,在内宅门楼中拜见了贤惠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