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纪纲一时间有点糊涂了,心道:那汉王已在大庭广众之下,谩骂东宫和太子,这时候你们兄弟还谈感情?
在纪纲看来,太子和汉王已经水火不容。自己这是在主动投靠,站在太子爷您的这边呀!只要太子爷您一句话用得上俺,其他人敢说一个不字?
就在这时,御门后侧门走进来了一个人。纪纲悄悄抬头一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又青又白!
刚走进来的人是都督佥事薛禄。纪纲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一看到薛禄进来,马上就觉得事情变得有点不妙了。
薛禄是旧燕王府护卫武将,在“靖难之役”中立了战功也没封侯。纪纲揣测他有怨气,便暗地里盯着,看能不能抓到点把柄。
有一次,纪纲发现薛禄正在一个道观里勾|搭一个女道士。纪纲随后去了一趟道观,一眼瞧见那女道士,他当晚就没睡着觉。于是纪纲便想把那女道据为己有,而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道观就把那道士睡了再说。
薛禄闻讯大怒,他不仅居功自傲,把追随圣上打江山的往事挂在嘴上,还看不起纪纲。薛禄当着那哭哭啼啼要寻死觅短的娇|滴滴美人儿道士、破口大骂纪纲是条狗。纪纲顿时怒火攻心,气不打一处来,操起一柄铁瓜就往薛禄脑袋上砸。
薛禄当场晕了过去,被打得头破血流,差一点点就一命呜呼了,在家养了几个月才下得了床。圣上也没因此惩罚纪纲,薛禄也知趣地不惹纪纲了,乖乖让出了那个美人道士。
此时此刻,纪纲看到薛禄阴笑着走出来,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僵在那里。
薛禄低声道:“纪纲你这条狗,俺不仅要睡你家那个道姑,还要睡你夫人,睡你小女。”
杨士奇正色道:“薛将军切勿公报私仇,御门之内,以国家社稷是非对错为重!”
纪纲急忙“咚咚咚”磕头道:“太子爷饶命!太子爷,俺是条狗,有用的狗!”
薛禄从御案上躬身接过一份黄卷,大声念道:“皇后懿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欺上瞒下祸害忠良;更广进美色欲迷惑圣上。近日纪纲谗言,擅进红丸补药,圣上服之夜不能寐,昨夜至坤宁宫与我说话,告知实情。不想圣上今早回乾清宫即病倒。
当此之时,应以皇太子暂行监国,改朱批为蓝批。诸臣皆受大明皇室厚恩,应忠心社稷,安守本分,用心辅佐皇太子。有居心叵|测趁势生乱者,请皇太子严惩不贷。”
纪纲听罢,面如死灰,哭喊道:“冤枉啊!奇冤啊!这世上还有是非黑白吗?老天啊……”
完了!彻底完|蛋了!这么大一个黑锅盖下来,纪纲马上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不仅现在没法洗清,恐怕一万年都洗不干净。
刹那之间,纪纲觉得自己哭喊的话似曾相识,以前他搞的人也是这样喊冤的……最后当然没有一个人喊灵了。看来那些官儿的笔,肯定要纪纲在千秋万代后都背好锅,永世不得超|生!
在这一刻,纪纲非常后悔!他要是知道,东宫手里居然有这么一份懿旨,打死也不会进宫来!
投汉王肯定不行,谋|害圣上这么大的罪名,谁扛得住?汉王从京师仓促逃走,若是敢收留他纪纲,生怕不被污|蔑为谋君同|党么?有了这份懿旨,纪纲甚么也干不了,锦衣卫的弟兄、肯定要把他直接砍|死在锦衣卫衙门!纪纲在一瞬间的后悔,想到的只是逃走,躲起来……
他没来得及多想,这时便看见薛禄从背后取下了一枚铁瓜!那铁瓜的模样和颜色,简直与当初纪纲在道观中使用的铁瓜、如出一辙!
纪纲刚刚爬起来,薛禄手里的铁瓜就“呼”地扫上来,“砰”地一声,纪纲只觉得眼前金星漫天,甚么都看不见了。
……庄严而华贵的御门,平素只有翰林院官员的墨香和斯文礼仪,但此时一股血|腥味弥漫其间。纪纲趴在砖地上,脑袋里流出来的血已经浸湿了砖石。
东宫官员杨荣走了上来,拿着一份口供和盒子。抓起纪纲软绵绵的手,把他的手指在盒子里一按,又放到供词上一按,一声不吭地转头走了,正眼都不看纪纲一眼。
太子朱高炽的声音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已死,命谭清兼领锦衣卫指挥使。把这狗的脑袋割下来,挂到承天门城楼上。立刻将皇后的懿旨在承天门城楼宣读,传视千步廊诸衙署。”
谭清抱拳道:“末将领命!”
太子又转头看向薛禄:“俺知道你有点委屈,俺定为你做主。你告诉那些委屈了的老弟兄,俺自有公道。”
薛禄忙单膝跪倒,开心地朗声道:“臣拜谢皇太子恩典!”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忠义
承天门到洪武门之间,朝廷大部分中枢衙署都在这个区域,上值的文武官员、吏员、差役多不胜数。站在承天门上念懿旨的不是宦官,而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谭清。
谭清长得五大三粗,嗓门非常洪亮。许多靠近承天门的衙门,里面上值的官吏都出门听来了。
等念完了懿旨,谭清又招呼午门那边跟来的锦衣卫官军,与两个文官一道走出承天门,来到各衙署,让诸堂官官员一一查验皇后的亲笔、以及宝玺印章。
每到一个衙门,众人简直雀跃欢呼,皆大骂纪纲罪大恶极,万死不能恕罪!并称太子仁义英明,亿兆臣民之福矣。
忽然有个官儿说道:“陈瑛不是纪纲同|党?”
刚有一个人站出来提起陈瑛,大堂上马上就炸开了锅,众官立刻大骂陈瑛,吵吵嚷嚷不可开交,闹成一团。甚至有人开始现场编|造逸闻趣事,讲得是陈瑛与纪纲如何要好,每每互换小妾,以此淫|乐。
不过很多人心里都知道,纪纲和陈瑛根本不在一壶里,俩人的差事、兴趣完全不同,更无私交。只是现在没有任何人指出这个错误了。
陈瑛负责弹劾、只动口不动嘴;纪纲一般只是查实和抓人,不会公然弹劾诸臣。陈瑛自己也是建文旧臣,只因贪|污过甚,被排|挤打|压心生怨愤;而纪纲是野路子出身,与朝中大部分人没甚么旧怨。
满朝文武,恨陈瑛者,甚于纪纲。所有有点实|权的京官,就很难找出来一个没被陈瑛弹劾过的官员。若纪纲是条恶狗,在大伙儿心里陈瑛就是条疯狗!
谭清道:“好了好了,俺还要去下一处。你们这些事儿以后再说!”
同行的杨士奇却道:“诸位写成奏章,确保诸事属实、有真凭实据,太子才好定夺。”
……中军都督府里,左都督丘福率众武臣查验了懿旨,并未发现有丝毫蹊跷之处。
丘福接了旨,便坐回大堂公座,忽然冷冷道:“谭清,你回去替我禀报太子。丘福进言,大事如此遮遮掩掩,恐怕与国家不利!”
众臣大骇,皆不敢搭话。
丘福已经六十四岁了,他的孙子丘禄已成年,在中军都督府任职。丘禄急忙上前小声道:“祖父慎言!”
谭清道:“末将看在大伙儿一起浴血奋战的情分上,请淇国公收回那句话。”
“你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了。”丘福冷笑道,“来,抓我?”
谭清面红耳赤,抱拳道:“末将定将淇国公之言,如实禀奏太子殿下。”他说罢,与杨士奇等人一道,转身走出了中军都督府大堂。
传旨的人一走,大堂里顿时议论纷纷,不少武官都劝邱福上书请罪。
丘福大怒,说道:“当年圣上被朝中奸|臣陷害,福追随圣上愤而起兵,席卷天下,得圣上隆恩,赐富贵尊荣,此生福只忠于圣上。如今阉人关闭宫门,谣言四起,一些人竟然不准大臣觐见,也不召御医会诊。遮遮掩掩,岂对国家有利?
我丘福忧心圣上,是为忠,何罪之有?!
汉王乃太祖皇帝之孙、圣上嫡子,为他父皇南征北战,有大功于天下。我丘福当年幸得汉王几番救援,方未兵败,岂能忘恩负义?而今汉王仓促逃离皇宫,宫中无人解释。
我丘福为汉王说句话,是为义,何罪之有?!”
丘福说罢冷笑道:“要死就死,我丘福早就死过几遍了,多活这些年都是赚的。”
下属轻声劝道:“淇国公不为自个作想,也为您孙儿想想不是?”
丘福道:“你以为老夫是纪纲?老夫为圣上流的那些血、立的那些功,若都是假的,那老夫为啥封国公?我丘家孙儿,也不是怂|货!”
他的孙子丘禄听罢,涨|红了一张脸,羞愧地低着头。
丘福道:“尔等随我去承天门,请求觐见圣上!”
众人个个目光闪躲,没人吭声了。
“他|娘|的!”丘福一掌拍在公案上,吓得好几个人浑身一颤。丘福也没为难他们,径直站了起来,往左军都督府那边去了。
丘福来到大堂上,问武城侯王聪在何处。
堂上的官儿说道:“王都督有恙,告假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