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见章惇提起苏轼时脸色阴沉,蔡卞立马想到了这两人曾经的恩怨,不由笑了笑。
“章公,都过去那么多年,您和苏学士皆已是花甲之年,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章惇冷哼:“苏轼回京后做了什么?”
蔡卞小心地道:“苏学士素有威望,回京之后汴京文人士子趋之若鹜,纷纷登门拜访,盛情邀宴。”
章惇脸色愈冷:“一个被贬谪的官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京是升官得势了呢,这般春风得意!”
蔡卞心头一沉,暗暗后悔不该在他面前提起苏轼。
苏轼文采盖世,但他终究也是凡人,也会犯错。
站在私人交情的角度,当年的那段恩怨,确实是苏轼做得不地道,而章惇自那以后,对苏家父子兄弟深恨之。
绍圣拜相后,章惇的性格渐渐黑化,恐怕与当年苏轼的这段恩怨多少有点关系。
见章惇脸色愈发阴沉,蔡卞心头沉重。
他是章惇的幕僚,但他也是文人,当代的文人,很少有不崇拜苏轼的。
蔡卞也不例外。
“与苏轼来往饮宴者,都是些什么人?”章惇突然问道。
蔡卞摇摇头:“下官不知,应该都是当世的名士或文人吧,兴许也有权贵官员的,下官听说苏轼刚回汴京的第二日,便主动登门拜访楚王世子……”
章惇一滞,本想找个由头整人,结果蔡卞一张嘴就是赵孝骞。
这个人……他好像还真惹不起。
上次已经与赵孝骞私下达成了协议,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苏轼与赵孝骞来往,章惇能怎么办?
这把火若烧到赵孝骞身上,章惇都不敢想那位年轻的郡公会发什么疯。
人家能撞破刑部大堂的门,未必不会一把火烧了政事堂。别怀疑,他真有胆子这么干。
惹不起惹不起,换一个。
“什么名士,什么文人!哼,以老夫看来,苏轼归京,旧党纷纷来投,他们以文聚为名,分明是私下结党,密谋违抗新政,不臣也!”章惇怒哼道。
蔡卞惊愕地看着他。
这话……莫非真要对苏轼下死手?
“不臣”这个罪名,有点严重了吧?若真坐实了,苏轼可就不止是被贬谪那么简单了。
“正好趁此良机,再清一批旧党出去。”章惇咬牙做了决定。
蔡卞急忙道:“章公,苏学士在文坛可是威望甚重,贬谪倒也罢了,若是治罪,恐怕天下名士文人……”
章惇冷笑:“老夫一生历遍沉浮宠辱,岂惧几个文人的非议?”
见蔡卞急着打算再劝,章惇摇摇头,道:“元度莫劝了,你说过,老夫已是花甲之年,即将入土的年纪了,跟你不一样的是,入土之前,人世间的恩怨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否则老夫死难瞑目。”
“老夫这一生,活的就是个恩怨分明!”
…………
人生里的有些风光,其实也被命运暗中标好了价格。
只不过世上绝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的价格究竟是多少。
马行街,苏辙府。
赵孝骞难得登门拜访别人,当然,他是被动的。
昨日收到了苏辙的名帖,请赵孝骞府上赴宴。
似乎知道赵孝骞的性格,苏辙特意传了口信,说明今日是苏家兄弟的家宴,并无外客。
赵孝骞这才欣然赴约。
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要懂一点的,赵孝骞登门的时候没有空着手,手里拎了半斤茶叶。
苏辙府门外,管家早早迎候,见赵孝骞下了马车,管家急忙上前见礼。
要说苏家不愧是名士门第,就连管家也是容貌周正,彬彬有礼,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见礼热情而不失风度。
管家领着赵孝骞进了门,一路直穿过堂,径自入了后院。
苏辙的府邸不算大,至少比楚王府小多了,拢共也就一套四进的宅子,而且似乎常年不见修缮,很多地方显得有些破败。
一树桃花下,苏辙笑吟吟地站在院子里,他的身后站着苏轼。
赵孝骞恍惚间有种错觉,总觉得老天搞错了顺序,面前这对苏家兄弟,看起来苏辙更像兄长,沉稳而内敛,苏轼更像弟弟,轻狂而冲动。
兴许这大半生,苏辙听多了“弟弟救我”这句话,不得不逼着自己成熟起来,而苏轼,有了弟弟当靠山,更是肆无忌惮到处惹事闯祸了。
“子由先生,子瞻先生,久违了。”赵孝骞笑吟吟地行礼。
苏辙捋须笑道:“确实久违了,子安与老夫同在汴京,掐指算算,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宋夏之战凯旋后,子安好像更忙了。”
赵孝骞老脸一热。
忙呢……倒也不是很忙,其实就是懒。
懒得维护人际关系,甚至都懒得出门,咸鱼一样晾在王府里,岁月静好,互不打扰。
二人站在院子里寒暄,苏轼却盯上了赵孝骞手里的茶叶。
“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子安见外了!”苏轼嘴里说着,伸手却不客气地打算接过赵孝骞手里的纸包。
赵孝骞侧身一躲,淡淡地瞥了苏轼一眼,道:“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吃咸的?”
苏轼一滞,咬牙坚持真理:“吃咸的!”
赵孝骞双手将茶叶捧到苏辙面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特意送给子由先生的,莫让不相干的人沾了光……”
第292章 义妾朝云
甜党与咸党不共戴天。
苏轼也不例外。
理论上,苏轼此时不应站在院子里,而应绑在柱子上,下面架着干柴,无数丧心病狂的人围着他,高举火把大喊“异端!异端!”
那画面……
苏辙拽袖子的举动,终于令赵孝骞回神。
“子安为何无故发笑?而且笑得那么舒爽的样子……”苏辙好奇问道。
赵孝骞笑道:“没什么……”
转头望向苏轼:“子瞻先生热不热?”
苏轼一脸迷茫地抬头望天,莫名其妙地道:“时已初夏,确实有点热……子安何出此问?”
赵孝骞一本正经解释道:“汴京又称东京,东京通常都很热的,子瞻先生远道而来,愚弟担心你适应不了东京的气候。”
苏轼露出感动之色:“子安贤弟有心了,老夫刚才在心里偷偷骂了你三句,老夫知错。”
苏辙在一旁哈哈笑道:“其实今日请子安赴宴,是我兄长的意思,不过兄长说上次在王府与子安闹了小小的不愉快,故而只好由老夫出面请你。”
苏轼顿时有些挂不住脸,道:“子由说甚呢,你请便是你请,提我作甚?”
苏辙大笑道:“好好,兄长息怒,今日是我请子安,与兄长无干。”
赵孝骞也笑了:“子瞻先生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要脸,终究算不得豁达,我今年才十九岁,早已学会不要脸了。”
三人大笑,然后苏辙侧身,请赵孝骞入后堂。
宾主进了后堂,赵孝骞见堂内静立二人,一男一女。
男子大约三十多岁,容貌与苏轼有几分相似,眉宇间透着跟苏轼同样的狷狂之气。
女子大约也是三十来岁,穿着湖绿色的窄袖裙裾,五官容貌清秀灵动,但肤色却带着几分不健康的蜡黄。
见赵孝骞入堂,男子与女子上前行礼。
苏轼笑着介绍。
“这是吾儿苏迈,元丰四年进士
苏轼说着,望向女子,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柔色:“这位,是我妾室王朝云,被贬谪这些年,是她无怨无悔留在身边侍奉,若是没有她,这些年老夫怕是撑不下去。”
赵孝骞顿时一惊。
这位虽是女子,可也是历史名人啊。
急忙上前还了一礼,赵孝骞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赵子安拜见嫂夫人。”
苏轼两眼一亮:“你听说过这句诗?”
赵孝骞笑道:“这首诗是苏学士为嫂夫人而作,天下皆知,我自然也知。”
王朝云本是西湖歌女,苏轼当年被贬杭州通判时,与友人游西湖与她初识,当时便作了这首诗,看似描绘西湖风光,实则这首诗是在赞美王朝云。
赵孝骞笑道:“子瞻先生的文采,让人不得不佩服,明明是表达爱慕和求偶的诗句,随手一写便是传颂千古的不朽之作。”
“今日有幸得见嫂夫人玉面,方知子瞻先生诗无虚言,嫂夫人果真天生丽姿,纵是西子复生,恐怕亦不如嫂夫人甚也。”
“嫂夫人才貌双绝,但愚弟更敬重的是嫂夫人这些年不离不弃侍奉子瞻先生,祸福患难,同林同命,得嫂夫人一知己,说实话,是子瞻先生之幸。”
王朝云被赵孝骞一通夸赞羞红了脸,蜡黄的脸色泛起几分红润。
“郡公谬赞了,朝云不过凡俗女子,能侍奉我家官人已是三生之福,是我应当应分的,哪里值得夸赞。”
赵孝骞急忙道:“嫂夫人还请换个称呼,不如与子瞻子由先生一样,直唤我‘子安’便可。”
苏轼却满面红光,男人的通病就是,被别人当面夸自己的女人,简直比夸自己还得意。
“老夫与子安素未谋面,却不知子安知我甚深,连朝云你都知道,子安你还知道什么?”
赵孝骞笑道:“我还知道子瞻先生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王朝云闻言噗嗤一笑,柔情款款地看了苏轼一眼,垂头掩嘴轻笑。
这句话也很有名,正是王朝云曾经对苏轼说的。
苏轼却大为惊奇,看着苏辙道:“世间知我者,以前唯朝云,今后却有赵子安,难怪年纪轻轻却已是栋梁显赫,子安果真心窍玲珑,前程不可限量。”
随即苏轼又望向王朝云,神情布满得意之色:“老夫一生为官,命途多舛,唯得朝云此女,算是老天对我的补偿吧。”
王朝云愈发不好意思,红着脸娇羞不胜。
赵孝骞咂了咂嘴,总感觉画风有点不对了。
你们这是把狗骗进门,当着狗的面玩命地塞狗粮啊。
我堂堂郡公,亲王世子,受得了这委屈?
秀恩爱是吧?
转头看着王朝云,赵孝骞正色道:“良禽择木而栖,愚弟以为,嫂夫人跟着子瞻先生怕是没前途了,不如换个人家试试?愚弟不才,恰好认识一位中年鳏夫,模样比子瞻先生更端正几分……”
话没说完,苏轼勃然大怒:“你,你……竖子混账!朝云,莫听他的,快快回屋去,以后见到此子万莫理会!”
王朝云笑不可抑,但还是听话地行了一礼,转身边笑边跑回了后院厢房。
堂内苏辙和苏迈亦大笑起来,苏轼却眼神不善地瞪着赵孝骞。
“哈哈,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子瞻先生莫介意,我这人毛病多,常常管不住嘴,子瞻先生以后慢慢会习惯的。”赵孝骞劝慰道。
苏轼愈发怒不可遏,你管不住嘴的毛病,自己不知道改改,却要我以后慢慢习惯?这是什么道理?
赵孝骞坚定地微笑,就像吃甜豆腐脑一样,改不了一点。
苏府设宴,主题当然是“宴”,意思就是有饭有菜招待,不能站在堂内干聊。
苏辙当即命下人设宴,很快,饭菜端了上来,满堂生香。
赵孝骞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露出惊讶之色。
难得在大宋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看菜肴的色香,似乎并不输自己亲手做的。
在座的都熟人,也都是不拘小节的文人雅士,赵孝骞自然不必讲究什么宾主礼仪,菜端上来抄起筷子便尝。
一道生炒紫瓜,也就是茄子,入口软绵即化,咸淡适宜。
一道重油重咸的猪耳尖,煮熟生焯后凉拌,正是下酒绝配。
一道萝卜炖羊肉,火候正好,完全没有膻味……
等等!这菜咋这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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