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夏蝉
秦紘赶紧道:“太……小朱大人你请。”
陈策静静的看着两人飙戏,等两人谦让一番落座后,陈策才拱手对秦紘道:“这位大人,草民知罪,年前若有失礼得罪于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秦紘摆手道:“户部的人召你,不是老夫的意思,刘主事此人做事莽撞,并不能代表整个户部,老夫已下放他去课税司学习。”
既然不是眼前这名老大人,那刘主事背后的人大概率就是焦芳了。
陈策了然,旋即道:“那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秦紘看了眼朱厚照,想了想,还是道:“老夫想请教一下阁下关于记账的一些事,譬如什么叫‘权责发生制’记账。”
陈策哦了一声,也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心道你们都看我干啥啊。
陈策解释道:“所谓权责发生制记账方式,它以收入和费用实际发生的日期为标准来确定其归属期……凡当期已经实现的收入和已发生或应当负担的费用,不论款项是否收付,都应当作为当期的收入和费用处理……这种制度有助于正确反映各期的费用水平和盈亏状况、财务状况、经营成果。”
秦紘听的十分认真,时不时颔首点头,这理论不难理解,等陈策说完后,他深以为然的点头:“当浮一大白!”
此前朱厚照只是模糊的说过权责发生制的概念,但陈策解释的显然更加透彻。
现在秦紘百分百确定,朱厚照许多理论,就是跟着这名不起眼少年郎君学的!
珍藏不漏啊这小子!难怪皇上推荐自己来询问这小子,果真有点东西,还很多。
户部现在的记账方式使用的是收付实现制,此前他一直觉得这种记账方式会让财务经营的成效起伏波动很大,这不利于对天子和内阁反应大明一整年的成果。只是苦于找不到更好的结局方式。
现在听了陈策的话,他豁然开朗,以后户部未必不能推广使用这种记账方式。
秦紘略显激动的拱手对陈策道:“多谢阁下了。”
朱厚照虽然听的懵懵懂懂,但他会察言观色,见秦紘激动的样子,他就知道陈策这番记账理论对户部很是重要。
但你户部之前还派人来抓小老弟?人家现在大公无私和你分享这么多,你就一句多谢?
朱厚照阴恻恻的笑道:“秦大人,要我说,他教了你这么多,不行你给他磕一个拜师吧,以后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秦紘:“……”
陈策:“……”
第252章 商业富国
朱厚照没别的意思,单纯的恶心一下户部尚书秦紘。
合着小老弟费劲吧啦的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连一点实际的感谢都没有,就玩一下嘴是吧?
这么白嫖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紘略为有些尴尬,对陈策道:“老夫回去后会给公子请功。”
陈策摇头道:“你别听他瞎说,我也只是和伱聊聊天而已。”
朱厚照对陈策道:“你莫和他客套,他户部抓你的时候和你客气了吗?”
秦紘:“……”
太子殿下,你这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老夫是你朱家的臣僚,自然是替你大明王朝着想,你不帮着老夫说话就算了,怎么还帮着外人?
再说了,户部也没抓他啊,户部主事只是召他入户部,又没给他下牢狱,退一万步说,户部主事刘议之现在不是被下放地方课税司了么?
“陈公子,实在抱歉,户部也非故意为之,你多海涵。”
“户部队伍确实良莠不齐,这不可否认是户部的失责。”
陈策微微摇头,对秦紘道:“不怪户部,是整个国家政策导致的,士大夫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商业,也从未看出商业的巨大潜力,不然不至于让户部财政如此捉襟见肘。”
秦紘眉宇微蹙,显然陈策的理念和他背道而驰,不过秦紘并非迂腐的士大夫,还是耐着性子问陈策道:“陈公子此话何解?”
陈策对秦紘道:“我虽不知大明财政收入情况,但我想现在户部的主要税收来源都在田地,至于商业税收只占一小部分,而且还是很小一部分。”
秦紘道:“这难道不是正常的事么?本身商业就没多少潜力,又能征收多少呢?”
从洪武开始,大明就一直重农抑商,国家建立初期这无可厚非,那时的第一需求一定是填饱肚子,鼓励农耕是基本国策这没错。
随着时间的发展,到明中叶,真正饿肚子的百姓已经没多少了,可朝廷户部的财政依旧不甚乐观,土地兼并只是一部分,商业税少收或者不收,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从没有人真正去认识到大明商业的潜力。
导致这种现象其实也正常,大明的商业税种和农业税不同,农业税有固定资产,土地就摆在那里,每年收成多少都能精准计量出来。
但商业不同,大明商业税实际上就是营业税,它并非是按照利润去征收商人们的税,而是按照经营过程中实际收入来征收的营业税。
这会导致一种很严重的问题,许多商人压根不赚钱,但因为产生收入,还是要缴纳收入这部分的钱。
这会让许多商人心里不平衡,明明自己都在亏损,却还要缴纳税收,最后开始抵制征收,逃避征收。
而那些真正产生利润的大商人,他们又有办法隐瞒经营过程中的收入,导致朝廷查不到收入情况,也征收不了多少钱财。
久而久之,商业税在明政府眼中就形成了一种固有印象,反正也收不了多少钱,何必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征这个税?久而久之地方课税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税征收不到钱财也就实属正常了。
当陈策分析完后,秦紘道:“可要实现你说的公平征收几乎不可能。”
陈策摇头道:“为什么不可能呢,按照利润征收不就行了?”
“经营过程中,只要赚了利润,再按照赚的利润去征收,这样亏本的商人不需纳税,盈利的商人给国家纳税,如此各方面商人心中都会平衡,也不会再抵制朝廷征收商税了。”
秦紘呆怔了一会儿,呆呆的看着陈策,很快便问道:“这依旧不可能,课税司怎么能查到人家是否盈利?”
“商人们就算盈利也可以报亏损,指望以道德约束他们的行为,除非人人都是圣人一般自觉。”
“但这可能么?”
陈策道:“不可能,但却可以实现。”
“如何实现?”秦紘急促的问道。
陈策答道:“所谓利润不外乎就是收入、成本、费用、支出相互加减而来。”
“确定这几个分项目就能得出利润。”
秦紘有些迷茫,感觉快跟不上陈策的思维了,他是户部尚书,自信对财务上问题都很熟稔,可陈策的理念实在太超前了,他有些跟不上陈策的思路。
陈策道:“比如收入,确定收入是需要根据资金入账,那就需要商人单独设一本资金账簿,专门确定资金收入支出。”
“资金入账的种类无外乎就是借款、经营收入之类的,这些账簿上可查。”
秦紘道:“成本费用支出呢?”
“如何查?”
陈策道:“票据,举个简单的例子,一名建筑商人,需要购买沙石木材,这些是成本,在购买过程中,下游商人给上游商人开具凭证,这些凭证就可以作为成本的凭据。”
秦紘听完后,细细品味一番,双目突然明亮起来,重重的道:“是这个道理!”
陈策点点头:“想要更多的收取商业税,那就要规范商人的行为准则和财务发生过程中各种收入费用成本的情况。”
“这自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事,但只要做下去,商业究竟能发挥多大的潜能,能帮助朝廷增加多少税收,谁都说不准。”
“如果因为害怕犯错,害怕麻烦,就什么都不做,那商业永远兴盛不起来,商业兴旺不仅是能带来财政的收入,还能解决很大一部分流民百姓的生存问题,因为商人需要雇佣。”
陈策看着秦紘,问道:“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大人可不可以理解?”
“我建议大人如果有这个权力,不妨试点一下,试一试对比一下看一看,用一年或半年时间尝试一下商业究竟是不是赚钱的,然后才下定论,而不是空口无凭直接说一句商业没潜力不赚钱。”
“国家在发展,固步自封对治国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大人你说呢?”
秦紘呆呆的看着陈策,他从陈策身上看到了锐意进取,可这本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啊,他只是一介小民啊不是吗?
为什么他说的这些话,那么高屋建瓴,甚至连秦紘这个户部尚书都有些自惭形秽?
是啊,固步自封对治国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接纳商业……这难道不是他这个户部尚书正该为大明去做的事吗?
以前不做,是没想到,想不到,可现在人家已经给你铺好了路。
第253章 对付焦芳
秦紘带着深深的震惊离开了槐花胡同,今天陈策给他上了一课,让他这个户部尚书相信了大明民间还真有遗珠存在!
朱厚照瘪瘪嘴,对秦紘很是看不起,白嫖了小老弟这么多知识,走的时候那么急吼吼的,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小老弟,咱们继续探讨素描画吧,下次莫和这种人接触,少教他知识,这老家伙不懂感恩,没啥礼貌。”
“下次来再空着手来问你问题,给他撵出去吧。”
陈策:“……”
还得是你啊,我的太子殿下。
朱厚照在这里一直学素描画到傍晚才离开。
入春之后,天气暖和了一点,唐寅到现在依旧没从苏州府回来,这不免让陈策有些奇怪,这么久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今晚吃了晚饭后,陈策去顺天快递那边找到了刘洪,让刘洪查一查唐寅为何还没回来。
傍晚的通济渠,晚霞倒影在平静的湖面上,沿着堤坝走,微风吹过,沁人心脾。
“老夫府前的尸体是你送的?”
不知何时,焦芳已经并肩和陈策在堤坝走着,周围的人也少了些许,想必被焦芳清场了。
陈策侧目看他一眼,平静的点头:“嗯,是啊。”
“焦大人认得那些人吗?”
焦芳淡淡的道:“老夫记得好像没与伱说过老夫的身份?”
“是皇太子与你说的?”
陈策不置可否,两人现在都心照不宣,都将对方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焦芳轻蔑的笑了笑,“以为皇太子能保得住你?别忘了,老夫才是他的老师。”
陈策依旧言语平淡,反问道:“焦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什么要皇太子保我?”
“户部主事不也是你的狗吗?现在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陈策也没必要处处忍让。
焦芳怒火中烧,音量提高了三分,道:“当真以为老夫就这点手段?!”
陈策嗤笑了一下,摇头道:“三朝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势力,当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手段了,我以后会不断遇到麻烦和危险对吗?”
焦芳冷笑道:“你知道便好!”
陈策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才能满意?”
焦芳淡漠的道:“死!”
陈策道:“会的,不过应该还有几年活头。打个赌吧,你会死在我前面。”
“其实我挺奇怪的,你说我和你也没有什么直接冲突。我教导太子的功劳你全部都恬不知耻的拿过去了,我也没说过什么怨言。”
“内阁六部们大都以为皇太子的改变是你教导的好,你也没有否认。这不都挺好的吗?怎么就忽然要你死我活了?”
“因为你那废物儿子?”
“为了一个废物,冒险杀我,值得吗?这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况且你儿子扶不起来,一笑泯恩仇得了,何必咬着我不放呢?”
“现在还有机会,你也一把年纪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怎么样?”
焦芳呵呵嗤笑一声,“张口皇太子,闭口内阁六部,知晓的你是穷酸胡同的贱民,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朝中阁臣堂官,你不觉得自己口气太大了?太狂妄了点?”
陈策微笑了一下,道:“看来焦大人不打算善了,也好,我刚才说笑的……嗯,因为我也没打算罢手。”
“你都骑我脸上要杀我了,我再不反抗是不是懦弱了点?真当你年纪大,就好欺负小辈了是吗?”
“想死我成全你,三朝元老又如何?真当我没办法杀你?”
焦芳扬天大笑,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
“杀老夫?怎么杀?去向刑部告状?借着皇太子去告诉皇上?可能吗?”
陈策也在笑:“那拭目以待咯,应该快了,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吧。”
焦芳胸口起伏,他心胸本就狭隘,今日陈策这一番话,早就让他给陈策判了死刑。
陈策又何尝不是呢?他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人一直在背后捅刀子。
不过好在焦芳还不是冲动的人,今天傍晚并没有找人直接动手,焦芳神色冷漠的乜了一眼,不过陈策对这种可笑的威胁似乎并不在乎,这让焦芳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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