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298章

作者:干卿底事

  当年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以谋反罪诛灭桓范三族,最后整个谯国桓氏,便只得桓彝祖上这一支逃出生天,侥幸存活了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世桓玄建楚时,祭祀先祖至自己的祖父,也就是桓彝,便不再祭了。

  此等「祚不及祖」之事,违礼悖俗,素来大受诟病,更是被刘裕写入讨伐檄文,天下人有识之士无不摇头叹息,都觉得他这事办得也太不像话了。

  殊不知桓玄真是有苦说不出,谁让他祖上确实是反贼呢,怎么能送进宗庙。

  整个西晋年间,桓氏之人在政坛上十分沉寂,直到南渡之后才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这司马家做事未免太过狠毒”,小老虎生气地说,“这种诬告,杀掉政敌本身也就算了,怎么还祸及家人,夷灭三族呢。难怪桓温要夺权,后世司马家皇帝也被桓玄所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霍去病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讨伐司马睿的名义又多了一个。”

  “但是司马睿姓牛,不姓司马”,小老虎指出了一个问题,他们这些天早就将「牛继马后」加入了讨伐檄文当中,传向四方。

  司马睿这些日子血统频受质疑,自己又兵败被囚,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王敦也乐得推波助澜,不仅编成童谣,唱得满天飞,甚至坏心眼地给当年的牛姓小吏制作了一个宗庙牌位,送给司马睿祭拜。

  桓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嘴角抽搐,连忙指天发誓道自己绝无反意,就差跪下证明己心了。

  最终,他继续留在宣城招抚百姓,屯田刈麦,众人点校兵马,未作修缮,竟尔一鼓作气,铺江而下,进逼建康。

  卫青是本次灭晋战役的总指挥,小老虎得知计划还有些懵懵的,举手提问道:“长平侯,我们初来乍到,大战方休,此刻难道不该整理兵甲,待秋高马肥、万事俱备,再动兵一举剿灭东晋?”

  现在这般大举压上,他觉得有些草率了。

  卫青摇头道:“攻其无备,蹈虚乘隙,合当轻装速行,趁其精锐未聚,防造未构,一股荡平。”

  小老虎点点头,他说的好有道理啊:“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先进攻襄阳等处,逐渐将钉子拔除,最后再进攻最难啃的那块骨头呢,在崖山副本击败蒙元就是这样做的。”

  霍去病觉得小伙伴有点笨,顺手揪了揪小老虎毛绒绒的脑袋:“这怎么能一样,那时我们是逆风北伐,自然要小心算计,步步为营,如今大军顺江南征,所到之处战无不克,何须有此顾忌?”

  小老虎:芜湖,起飞啦!

  他是北伐地狱局打惯了的人,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快乐的战争!

  ……

  江州形胜,恰是南国开基之地,天然占据了地理优势。

  汉军水师浩浩荡荡排满江面,旌旗蔽空,堪称朝发夕至,很快就抵达了覆舟山外的数十里,直抵建康。

  是日,众人迅速登陆,正巧赶上建康大雾天,浓雾茫茫,咫尺莫辨。

  加之汉军又是衔枚疾行,军纪严明,竟是未发出一点声响被对方侦知,直到军临城下,架设云梯,王敦才终于反应过来,仓皇开始组织迎敌。

  也是王敦咎由自取,命里合该有此一劫。

  原本从江州南下抵达建康,有一必经之所名为新亭,重兵把守,此处雄关险要,亦可以回看北方山川,江河脉络,是一处极为重要的军事要塞。

  著名的新亭对泣就发生在此处。

  北方世家大族衣冠南渡之后,坐在新亭的楼阁之上,回望北方故土,满怀怆然,相对饮泣。

  唉声叹气,长吁短叹,总不免生出一种“天地风景原无异,山河城郭半已非”之感。

  只有丞相王导毫无颓色,振衣而起,目视江北厉声道:“今当同心戮力,光复神州,何当效楚囚作如此悲泣!”

  众人又惭又愧,不敢再言。

  照常理来说,再怎样的大雾天气,新亭官军也会进行严密巡逻,不可能发现不了半分敌情。

  坏就坏在王敦觉得新亭这地方给王导扬了名,实在是晦气,当即就将原本的王导部曲统统撤离,换了一批自己的人上。

  这一来一去的换班时间空隙,恰好被汉军赶上,如入无人之境地一下子穿越而过。

  王敦自从有了不臣之心以来,从未放弃过拉拢王导,在他看来,大家同为琅琊王氏一家人,而且还是堂兄弟,交情深厚,什么事关起门来不好商量?

  然而坏就坏在,王导根本不想跟他一起同流合污。

  王导作为东晋社稷的匡扶者,江山百年的奠基人,功高不作第二人想,后世称为“江左夷吾”、当世管仲,在整个史书上几乎是零差评的一位完人,素来跟王敦就不是一路人。

  王导这样的人,固然会觉得司马睿志大才疏,玩弄权术,并非良主,但更不可能支持起兵四处倒行逆施的王敦。

  所以他另辟蹊径,将光复河山的希望尽数寄托在了学生司马绍身上,将其玉琢成一位明君,认为将来必是中兴之主。

  王敦对司马绍却是万分忌惮。

  尽管司马绍现在只是一个小不点,但王敦还是觉得他天资卓越,神武明略,留着必是一桩祸患,不如趁早杀之。

  相较于在历史上,他还得在朝会上罗列种种罪名,废除司马绍,现在王敦已经是大权在握,行事无所顾忌,连借口都懒得找一个,直接让下属带兵上门把司马绍打杀。

  王导早就防着他这一招,早就将小司马绍带回了自己府中,那些下属心怀顾忌,再怎样也不敢破门而入丞相府,情形一时僵持。

  最后王敦本人赶到,见此情形勃然大怒,拔剑指着王导说:“阿龙,孤不想杀你,你非要与孤作对不可吗!”

  王导青衿如水,未着官袍,显然是已经和王敦朝廷划清界限。

  他的身影很消瘦修长,却镇定从容,展臂挡在司马绍身前,宛如独立于沧江巨浪中的万仞天柱,并无一丝一毫惶怯:“僭位之人,何来称孤道寡,你要杀便杀。”

  王敦还不死心,又劝了好些话,王导无不是以冷言冷语回应,压根没给他办点好脸色。

  最后王敦终于无法忍受,彻底跟他撕破了脸:“你既然不肯为孤所用,也不必再活着了,琅琊王氏之人孤不是没杀过!”

  就这样,他把王导与司马绍师徒一齐关进了监狱,准备寻个由头,毒死狱中。

  至于为什么不正面下手,自然是顾忌影响,孰料他这番欲盖弥彰的念头,却是司马昭之心(司马昭:谁cue我?)路人皆知。

  不止琅琊王氏内部胆寒丧气,便是他的一众党羽亲信,也是骇然不已,一时人人自危。

  诸人都觉得王敦这个人压根靠不住,不可共富贵。

  他与王导名义上是堂兄弟,实则情谊深厚,一同长大,连这都能说杀就杀,我等不过是给他打工,倘有忤逆,如何得以保全性命?

  如此,大敌当前,王敦未及抗争,却已先断一臂,溃散只在顷刻之间。

  汉军大举南下进攻,不过是加快了这个速度而已。

  这一年,玄武湖还没有被王安石填湖造田供养百姓,所以也没有缩水,而是直接连着长江水道,烟波浩渺,一望无际,面积堪比大半个建康城,是水上进攻破城的绝佳场所。

  清宵之时,大通门守将钱凤尚在睡梦之中,就被霍去病的奇袭小队飞军纵入,顷刻毙命。

  主将已死,余众溃散,汉军若猛虎入羊群一般冲破覆舟山与鸡笼山的阻隔,顺驰道而入。

  此处守军何曾见过如此悍勇无边的铁军,本拟列阵抗敌,忽听远处鸣雷萧萧,似一阵钢铁巨浪翻涌,登时吓得肝胆俱裂,狼狈而逃。

  加之许多人都是迫于王敦威势才效命,本非真心出力,一遇强敌,更是少有迎战之心,尽是丢盔弃甲,或饮刃,或溺毙,斩首甚众,余者纷纷倒戈投降。

  小老虎一路自燕雀湖悄咪咪摸入清溪,那里多是贵族门阀的园林别墅,琅琊王氏党徒尤众,早尽数被他捉了去,自建春门一路入宫城。

  战争持续到第二日傍晚,城中悉定,将王敦一干党羽尽数斩立决,凡与谋霍乱者一并骈诛。

  王敦手下大将沈充,头一个伏诛,其子沈劲照理应当一并处决。

  但众人一则念及他年少,手中未沾鲜血,二则因他品行清正,又是将帅之才,故而不仅没杀,还将他带回了军营培养。

  在历史上,沈劲独率五百兵马,驻守洛阳两年,多次以少胜多击退鲜卑,后因弹尽粮绝,守无可守,坚持至次年三月被慕容恪俘虏,不屈而死。

  这是十六国第一名将、也是五胡唯一的武庙选手慕容恪的人生谢幕之战。

  沈劲面对百胜强敌,毫无畏惧,孤守城池,并提前将洛阳百姓疏散离去。

  奋战数月,只为在江北最后一块土地上高悬汉人旗帜不落,此等风骨,足以彪炳史册,光耀后世。

  较之其父沈充的叛乱行径,所谓“变凶逆之族为忠义之门”,正是如此。

  “真是古怪”,霍去病感叹道,“沈氏父子差异巨大,真如一天一地。”

  小老虎则是一副很有智慧、老神在在的模样:“这有什么的,自古以来长辈和晚辈不同频的人多了去,秦桧的曾孙秦矩还是抗金英杰、赵宋忠良呢,咱们可不能拿老眼光看人。”

  霍去病想想帝王家的父愁者联盟,什么刘群郑经刘义隆之流,顿觉这种事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不管是虎父犬子,还是犬父虎子,都是十分让人头疼的事情。

  他转头看见小老虎眉飞色舞,似乎觉得自己终于比他高明了一回,心里沾沾自喜。

  不禁摇摇头,直接把小伙伴提溜上马:“别愣着了,还要进宫清点书籍器物,没时间多耽搁。”

  “哦”,小老虎决定挑几样好玩的,回去给郑成功当礼物。

  而此刻,动乱终于落幕,琅琊王氏的参与者大多被送往刑场,仅有少数支脉得以保全。

  小王羲之的父亲王旷、母亲卫氏都已经去世,他又是家中独生子,在琅琊王氏已经没有了任何直系亲人。

  卫青考虑到王羲之要跟他们一起回大汉,于是照着小老虎给他的《晋书》,挑了一个品行良好,又在本次事件中一切清白的小孩,去给他当玩伴。

  那就是王胡之。

  文武双全的小天才,未来会成长为一个被谢安称作“鲜冰玉凝,遇阳则消”的美少年,偏偏天妒英才,竟患有风眩之疾,正要出兵收复河洛,却不幸英年早逝。

  他为人洒脱不羁,有时候穷到吃不上饭,全靠谢安接济,后来干脆搬去东山和谢安作了邻居,每日准点上门蹭饭。

  可怜谢安还没出生,就被迫丢失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而此刻,王导正身披镣铐,坐在监狱的草席上,望着窗外一线天晕染开的如血残阳。

  流霞如打翻的朱砂一般翻涌,刺痛了眼眸,如何能分得清这究竟是即将西沉的霞光,还是泼洒上去的无尽鲜血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头无比沉重。

  小司马绍待在他身边,很乖地一动不动,只是悄悄伸出小手,握住了王导的手:“老师在想什么呀。”

  他的母亲是一介宫女、鲜卑白人,所以他也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小娃娃,眉眼精致,肤白若雪,像是精美雕琢的瓷器一般。

  王导目光定格在窗外,语气淡淡地说:“外面如此的动静,想来是汉军已经攻占了此地,我那堂兄也已经死了。”

  小司马绍不解地问:“这样不好么?”

  “你的父王想必也会被他们处决”,王导说到这里,发觉小弟子猛然颤了一下,便伸手将这孩子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于天下人而言,晋祚告终,重归于汉,这是好事。”

  小司马绍咬住了唇,不言不语。

  他想起了从前老师教他读书,说起晋朝开国之事,从高平陵政变,到司马昭诛杀高贵乡公,他当时就掩面倒在床上,觉得悲愤又难过。

  晋朝的天下是通过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怎么能够久长呢,现在终于到了结束的这一日。

  可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难过,扑到王导怀中,泪水无声地流淌:“老师,我没有家了。”

  “莫哭”,王导温声安慰他,许久静静垂下眼眸,心想,我又何尝不是。

  他的长子王悦早逝,其他本该在历史上有的王恬等孩子,在这个时间节点还没出生。

  宗族亲戚要么死在衣冠南渡时,要么折在了王敦之乱中,要么就在今日被处斩。

  小司马绍到底是一个小孩子,哭了很久便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暮色西沉,最后一缕光辉也消失在了窗边,王导置身在黑暗中,默然沉思。

  虽然眼前已经是绝境,但他还是决定要给司马绍和自己搏一条生路。

  早在刘琨登基之时,他就已经注意搜集资料,将往后汉国所打的每一场战争都记录在册。

  霍去病等人虽然没有公开身份,但也没有刻意掩饰,终于被王导给挖掘了出来。

  初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任谁忽然发现了作古几百年的人又活蹦乱跳地跑出来打仗,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王导特别注意到了大汉灭赵的战役,记录中什么“燃烧物掷出,烈火滔天”云云,明显就不是这个时代人的作风,武器远比他们精良。

  也就是说——王导很快得出了推论,不仅有来自汉武帝时期的前代人,甚至还有来自后世的人。

  魏晋神鬼之风盛行,温峤就曾在牛渚燃犀照夜,望见鬼魂。

  王导在愣怔了一会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他看来,刘琨得到如此多的助力,完全等同于天命加身,大汉再度中兴一统,势在必行。

  故而他本来的打算,便是之后带着司马绍进入大汉为官。

  刘琨当世英杰,又是天子气吞四海,想来不会为难司马绍一个小孩子,纵然他曾是东晋太子。

  但这个想法随着刘群之死的消息传出,迅速被王导打消。

  刘群一死,这就意味着大汉如今没有太子,未来不管是外甥继位,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来路的继承人,总归会引起波折,遭致大乱,甚至很有可能产生少主继位的情况。

  这样一来,司马绍的处境就变得很危险了。

  他是一个年纪幼小,却又过分聪明的孩子,王导这个时候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费尽心思把他教得太好,以至于成了一个那么优越的明君模版。

  在乱世中,身在高位却能平平安安活下去的,往往只有一种人。

  那便是“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王导从前希望司马绍能做中兴之主,但现在只希望他平安。

  司马绍年纪太小,或许刘琨去世的时候,他正是风华正茂,可以干一番大事的时候。

  刘琨本人能无惧一切叛乱势力,压制住他们,难道他的继承人也有同样的本事么?所以为了江山稳固,给继承人扫清隐患,刘琨很有可能会在自己的生年就把司马绍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