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张世杰大声说:“我也要!”
陆秀夫把白鸟递到他掌心,但他根本不接,而是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也受到了惊吓,你作为我的好朋友,是不是也该安慰我一下!具体标准参照这只鸟就好!”
陆秀夫无语,深觉张世杰的脑回路果然非同一般,难怪所到之处人嫌狗憎,简直是宴会上的大杀器。
他拿出给飞鸟整理羽毛的架势,把张世杰的头发薅得乱七八糟,宛如狂风过境,张世杰顶着一头爆炸头,兀自眉开眼笑,把鸟团子捏了几番,随手挂在了一旁晃个不停的栏杆上。
飞鸟很快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震荡中清醒过来,刺啦一下,振翅飞向了天穹。
由于城中兵力不足,陆秀夫决定不将兵力分散到各个关隘,而是集中在数个主要地点驻守。
白盐山的陆寨因为靠近运粮通道,是整座城池最重要的粮草基地,故而尤其派出重兵把守。
张世杰对此提出了异议:“有白盐山天险阻隔,蒙古大军又不会飞,如何能瞬息抵达?
陆秀夫观摩着此处的地势:“天险不等于不可逾越——你看这白帝城,汉昭烈帝于此托孤保全汉室,后来六朝时,又相继筑城在此,唐时亦在此构筑坚城堡垒,到最后依旧是一一沦陷了。”
“若蒙军不避艰险,行越野之事,伐竹取道,我们根本无法可挡。”
张世杰心想,蒙军一群憨货,哪里懂这么高端的兵法战略,又道:“君实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白盐山陆寨要守,其他的赤甲山、鸡公山、瞿塘峡、大溪口等地,难道就可以随意放弃了吗?”
陆秀夫想了想,修正了一处小细节:“莫若抽取三分之二的白盐山陆寨守军设为机动部队,其他地方一经不对,快速调兵来援便是。”
张世杰还是觉得自家好友有点小题大作,正想再说两句,忽见先前那只白鸟飘飘悠悠,又顺着长空飞了回来,停在陆秀夫肩上。
“走开!”张世杰挥舞衣袖,试图将这只鸟赶走。
但这只鸟每次都只是稍微往旁边飞出一点,不多时,又溜溜哒哒地回到原地,黑豆似的眼睛眨啊眨的,对他投以嘲讽的目光。
张世杰:???
他想把这只鸟直接抓起来收拾一顿,但陆秀夫不同意:“既然它总会飞回来的话,何不让它去打探一下敌情。”
张世杰一头雾水:“怎么打探?”
陆秀夫给飞鸟指明了远处白盐山的方向,又晃了晃手中的白糖糕,示意「只要你飞过去,再飞回来,这块糕点就是你的了」。
这种点心模样十分精致,乃是川蜀地区雅俗共赏的特产,夔州虽然兵临城下,物资却不短缺,糕点铺子每日依旧开门红红火火,张世杰昨天去买了一大堆。
于是,片刻之后,正在白盐山上匍匐前进,伐竹取道的吕布等人,就看见一团白光在眼前风驰电掣地飞过,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可谓归心似箭!
鸟:糕点,我来了!
“什么东西?”
吕布瞠目结舌,拈弓搭箭,想将其射下来,但这玩意早就一口气冲出了视觉范围内,“难道是一只大扑棱蛾子?”
王坚表示这场面他也没见过:“可能是冲得太快,我们出现错觉了吧。”
陆秀夫等了小半个时辰,飞鸟终于归来,兴冲冲地叼走了糕点。
他推了推张世杰:“再给我几块。”
张世杰不情不愿地照做,陆秀夫将糕点放在手心,开始对飞鸟进行提问。
他先是指了指张世杰:“你有在白盐山上看见这样的人影吗,若是有,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人数多的话,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带武器的话,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如此试了几番,白鸟吃了好些糕点,整个体型都臃肿了一圈。
张世杰不禁狐疑道:“白盐山上如今已经有伏兵、战马、大炮、甚至是十几种不同武器了,它真的看见了?不会只是想来骗糕点吃吧!”
陆秀夫:“……”
这是一个好问题!
小少年灵机一动,立刻从袖间摸出纸和笔,刷刷画了两张画。
一张是空白的白盐山,放着一块糕点,另一张则满是人影和兵甲,上面什么都没放。
只见白鸟摇摇摆摆一阵,似乎要走向第一张,但终于还是秉承着密探的职业道德,坚定地做出了正确选择,走向了第二张图。
好家伙,图上全是伏兵!
陆张二人对视一眼,陡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速速布置迎敌”,陆秀夫一振衣衫,冷冽的风霜砌过他温润眉目,依稀寒意静笼,草木葳蕤,“深沟高垒立栅,作毫无防备状诱敌深入,一举歼灭之。”
张世杰重重点头:“君实说得对!”
……
另一头,吕布并不知道自己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暗度白盐,伐竹取道」,已经被一只鸟给无情揭穿。
他心中充满了自信,甚至已经在思考以后自己掌权,蒙哥的10001种死法了。
该怎么为义父设计一种富有新意的创造性死法呢?若是还像丁原、董卓之事那样用剑、用戟,似乎显得有些沉闷!
吕布灵机一动,忽而想起了一本死法教科书,那就是《生祭文丞相文》。
在这篇文中,作者王炎午以其跌破人类下限、震撼他千百年的精神,为文天祥假设了数十种创新死法:
“不然,或拘囚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死,溺死,畏死,排墙死,盗贼死,毒蛇、猛虎死。”
吕布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他把自己的思路分享给陈宫,陈宫一听,险些昏过去:“明公快住脑!”
别作死了,小心景泰位面的六味地黄丸从天而降!
吕布顿时打了个寒颤,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陈宫贴心地帮他转移话题:“咦,此地怎么如此安静?”
吕布环顾四周,果然发现自从离开白盐山入江后,一切都平静得十分异常,没有半点响动,他不甚在意地说:“现在江上无风无浪,又是深冬,一切安静才是正常的吧。”
陈宫却眉头微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冬夜再安静,也该有一些寒蛩蟋蟀声,除非有人正好在那里,让它们受到了惊吓所以不会鸣叫……不好,有伏兵!”
吕布大惊,当场就要召集全军临时变策,但很快就听见不远处的山下,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拖长的蟋蟀鸣叫。
这声音虽然听着有些怪异,而且断断续续的,但确实是蟋蟀声没错啊!
“这下没问题了吧?”他问陈宫。
陈宫神色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疑虑未消:“明公介时将部队分三步走,王坚前军作先锋,一有不对,及时撤回。”
吕布点头称是。
山下的深林中,明月苍苍流转,张世杰因为陆秀夫的要求,学着蟋蟀一连叫了十几声,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旁边的一群江南士兵们很给力,纷纷接了上来,开始一声接一声地鸣叫。
“君实,这样够了吗?”他抓住陆秀夫的手问。
陆秀夫刚才忽而意识到了蟋蟀这个bug,立刻叫人把漏洞给补上了。
他递给张世杰一杯水,温声说:“够了够了,你先歇一会。”
张世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急切道:“现在该如何?”
陆秀夫一派从容镇定之色:“等会将伏兵分为三波,第一伏四千人,第二、三伏各三千人,利用地形特点呼应一气。第一伏佯败,诱敌深入,第二伏……”
张世杰心念如电转,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图,眸光明亮道:“第二伏按兵不动,直至进入第三伏之后,三队并击,首尾同出,定让他今日断送于此!”
陆秀夫眨了眨眼,给他一个「世杰果然了解我」的眼神。
张世杰:!
如此心有灵犀,再次认证了我就是君实最好的朋友!
张世杰立即翻身上马,发号施令道:“事不宜迟,我自领第一伏,韩将军你布置第二伏,君实你从未上过战场,就留在最后一伏好了,这样更安全一点。”
“以焰火为号,令行禁止!”
宋军齐声应下,尽皆听他指挥,便是本该是主将的韩宣也是如此,很快就各就各位。
张世杰落在后面一点,给自家好友絮叨了一大堆战场上的安全事项,直到陆秀夫听得颇有些不耐烦,笑叹着将他往远处一推:“行了,既然这么不放心,何不快去快回!”
“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啊!”
张世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打马,绝尘而去。
吕布的队伍经过大半夜的艰苦翻身跃岭,进入了那一条连接白盐山和陆寨的羊肠小道。
军队呈长蛇状向前行,两侧都是巍峨入云的茫茫山壁,他们宛如被嵌在山腹之中的人,足下不远处就是悬空的深渊,一步一悚,堪称万分惊险。
南岸陆寨不见灯火,似是毫无防备。
王坚搭好浮桥,率前军飞纵突入,张世杰等人在营地中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溃不成军,四散逃离,而后各自抄小路汇集到三伏所在地点。
王坚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见张世杰完全是个生面孔,也就没放在心上,回去禀告吕布说,这里一切安全,留下的防守力量十分弱小。
吕布觉得可以放手进攻了,但陈宫仍旧不放心,让他们沿途对着草丛、林木等可能有重兵埋伏的地方轰炮、放箭,就这般一路扫荡过去。
这一轰炸就出现了问题!
韩宣等人的二伏暴露了行踪!
但也不算完全暴露,只因这群人自知事关重大,陆秀夫的计策能否完成,夔州能否守住,全在今夜一举,万万不能在自己这里掉链子。
众人纵然面对箭雨纷飞,火光冲天,依旧端坐在草丛中岿然不动,没有进行任何逃生行为,直接来了个坐以待毙。
其中就包括主将韩宣本人。
无数的尸体堆叠在山林沟壑中,相与枕藉,在夜色下却是一时看不分明。
这也让吕布虽然发现了伏兵,却错误地估计了伏兵数量,也因此而选择了进行分兵的错误部署。
就在此时。
后方的张世杰和陆秀夫等人意识到情况有变,当机立断,立刻从设伏地点杀出。
众军士各在衣衫上绑了马尾,作攻势极盛状,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浩浩荡荡,仿佛千军万马大军来袭,一眼望去难计其数。
他们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是不可能打得过蒙古精锐的,所以就来了一招先声夺人。
吕布在黑暗中望见对面漫山遍野,气势磅礴,非但不畏惧,反而被激起了焰焰的斗志,纵马飞奔而去,准备在宋军阵中,开凿出一条所向披靡之路。
张世杰见他来势汹汹,并不与他正面相接,只令弓弩手远程放箭,火花轰然烧穿天幕。
吕布想着擒贼先擒王,拍马便向那个方向冲去,宋军纷纷涌了上来,拍成人墙。
他对这些汉人同胞士兵留了几分余地,并没有上来就取人性命,等他终于把所有人都打倒时,张世杰已经隐入了人群深处,难以辨别。
吕布:???
习惯了汉末三国每次打仗,必然要先阵前斗将,大战三百个回合的他,从未见过如此泥鳅般滑不溜手的将领!
放在汉末,你简直是全天下的笑柄,你知道吗?
张世杰进入中军,指挥士兵变阵六花阵,霎时间包围了吕布,攻守易位,将他和后方的蒙古大军隔离开来。
因为吕布冲得太快,后方的蒙古大军既不知主将在前面如何,又得不到号令,一时间乱作一团。宋军趁机冲入了敌军之中,四处包围扫荡。
本来吧,宋军面对蒙古常年吃败仗,心中难免发虚,况且吕布亲手训练出的铁骑,一看就气势非凡,是个劲敌!
但一来,宋军有主场优势,熟悉地形;二来,宋军是以逸待劳,吕布的铁骑却已经奔袭了许多个时辰,差距显著。
三来,这个少年陆秀夫,实在是天生的精神领袖。
他白衣泠然,在月色中沉淀如松风积雪,铮然拔出佩剑,宛如山河缄默间一声沉雷,剑气拂乱霜晨月。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甚至十几日前,都完全未曾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在沧海横流、渡尽劫波时,还愿意站出来,为所有人指引向前、背负青天的,才是真正的英杰。
陆秀夫高声道:“我们绝不能后退一步,再往后就是京湖,就是都城临安。”
“韩宣将军已然为此而死,今日事已至此,唯有一战方休!”
“都随我杀!”
语罢,他掠作一道天开云裂的流光,独自冲向了蒙古大军。
宋军见状,尽皆慨然动容,拍马揽剑飞驰跟上,心想他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尚且可以冲在最前方,何况我等军人,保家卫国乃是天职?
加上这里很多都是韩宣的老部下,多年合作,心中充满了为主报仇的悲愤之情。
就这样一路厮杀,真的杀疯了,硬生生凿穿了蒙古大军。
吕布终于反应过来,回去接应自己的部下们撤退,宋军凭借着一腔孤执意气与悍勇,毕竟难以持久,很快就被他杀出重围,带着大军平安返回蒙古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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