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干卿底事
骑兵出白盐山,伐木开道,先定南岸陆寨,而后在南北岸之间,寻一个江面较窄处,搭建水上浮桥,大军飞驰渡江,径趋入城。
这个法子可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条件非常艰苦,基本等同于后世的邓艾偷渡阴平了。
但还有一个特别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要想搭建浮桥,必须选一个特别风平浪静的日子才能进行开工。
夔州城下,长江之中,一连十余日都是风急水啸,白浪滔天,别说搭浮桥了,就连十步之外的人影都雾蒙蒙一片,压根看不真切。
吕布对此,唯有仰天长叹而已。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军中有人来报:“吕将军,悬崖峭壁之上有一座孤零零庙宇,独悬于夔州城之外,历经风涛撞击,始终巍然不灭,似有神力!我们是否要去祭祀一番,祈祷好运!”
吕布正心头稀奇,想着什么人的庙宇如此灵异,当即就带上了祭品前往。
到那边一看,险些气昏过去,嚯,堂上坐着好大一个大耳贼!
原来是蜀先主刘备之庙!
这里正是白帝城的旧址,后世人为了纪念汉昭烈帝,就给他立了庙,塑了金身,千年来始终香火不绝。
原本还有一间武侯祠在旁,但因为诸葛亮后来位列武庙十哲,所以迁移到了夔州城中的武庙,便不在此处和刘备一起待着了。
王坚等人在旁边各自燃香,行礼祭祀,希望刘备可以保佑大江即刻风平浪静,让他们能够按照计划攻下夔州城。
王坚见吕布一脸恼怒之色,还调侃了他一句:“奉先,你虽然取了这个名字,但你并不是温侯吕布本人,和汉昭烈帝可没仇啊,还是来拜上一拜吧!”
吕布闻言大怒,衣袖一挥,将满桌香炉霍然扫落在地上,又拿起了旁边的所有贡品,若干馒头、水果之类的。
他疾步走出庙宇,临着悬崖,将贡品用力掷入了下方滚滚不息的大江波涛之中:“我哪怕把贡品尽数喂了大江,也不会给大耳贼留一丝一毫!”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些馒头和水果在空中飞舞,如一场骤雨般轰然落下。
顷刻之间,不停翻涌的大江忽而安静下来,变得平滑如镜,就连一直呼啸的江风都在此刻变得宁静,丝丝轻柔地抚弄着衣衫。
正是天选的搭建浮桥、大军渡江之时!
王坚等人惊呆了!
天啊,这刘备这么灵验的吗?
众人纷纷喜上眉梢,各自又把掉落在地的香炉捡起来,回到原位,再度开始祭拜,一边念念有词:“多谢汉昭烈帝在天之灵保佑,等我大军平定夔州之日,必定为昭烈陛下重修祠庙,祭扫来谢!”
众人移步过来,催促主将吕布赶紧去上香,个个都神色虔诚,仿佛在说:“人家都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你不要不识好歹!”
吕布气得当场一口老血吐出来,咬牙切齿,只想挥舞着方天画戟,在刘备的塑像上戳几百个窟窿。
明明是他的功劳,和这大耳贼有什么关系!
该死的大耳贼,果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讨厌!
……
就在吕布那边出现了神奇的进展,即将大军过将,成功拿下夔州城的时候。
术速忽里也已经按照吕布的嘱托,悄悄进入了临安城,准备抢走「宋末三杰」。
术速忽里牢牢地记住了吕布给他的信息,将三个人的名字记得很清晰,分别是「文山先生文天祥」、「陆相公陆秀夫」、「太傅张世杰」。
笑死,全错。
信息在这个时间节点,跟本人完全对不上!
他进城之前,准备先找个人打听一下情况,恰好看见有个少年正在出城,眉目端丽,锦衣华贵,身后车队簇拥着呼啦啦跟了好长一串,一看就身份地位不凡。
术速忽里当即上前询问:“请问你认识文山先生、陆相公和张太傅吗?我该怎么去找他们?”
少年文天祥本来因为触怒了贾似道,被宋理宗罢官归乡,但因为京城朋友们实在太热情,每天邀请他一起出去玩,他又在这里多留了一段时间。
直到这段时间,他的朋友陆秀夫要跟着一个小武官去夔州边境,文天祥终于决定不再拖拉,离开这里回家了。
他们本来打算一道走。
结果,张世杰一听说要和文天祥见面,顿时满怀警惕,提前数十日就拉着陆秀夫上路,自领一支军队,恰好赶在吕布等人包围夔州之前,进入了城中。
二人本以为就是来玩的,顺便欣赏一下瞿塘峡的壮美风光,吃点特色小吃。
却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大事,边境局势居然已经如此恶劣,蒙古大军已然兵临城下,而临安丝毫未收到半点音讯,当下就决定自救。
这个镇守夔州、修筑堡垒的提议,就是张世杰和陆秀夫合计合计,搞出来的。
少年文天祥听见了这个奇怪的问题,眉毛都没抬一下:“不知道。”
术速忽里大怒,这人态度好生傲慢!
但见他人多势众,那么多的护卫看起来很不好惹,只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听说过文山先生、陆相公和张太傅吗?”
少年文天祥冷冷道:“不知就是不知,他们难道很出名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文山是他后来才改的字号,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文山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至于什么陆相公、张太傅,朝廷的丞相和太傅也不姓这个啊。
这人一定是来故意寻他开心的!
少年文天祥不再理会此等狂徒,一扬鞭,转身飞驰而去,青衫白马,消失在江南三月的芳菲柳色中,徒留术速忽里在原地气闷不已。
天幕前的观众们:“……”
是啊,人家要找文山先生,和你文天祥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蒙哥:感谢上天赐予我好大儿
奉先:正在计算义父的10001种死法
术速忽里:要找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找到,晕死!
第74章
夔州城中, 寒风萧瑟。
如今抵抗吕布大军的谋划主力,正是少年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他们选择来到夔州城,纯属偶然。
少年陆秀夫性情高洁, 清颜傲骨,前段时间初登进士科,本是一片丹心准备为国效命, 上书洋洋万言策提议除弊政, 改新制,开言路, 轻赋税, 字字皆切中肯綮,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却被宋理宗随意搁置到一旁, 不闻不问,反而引得丞相贾似道大怒,处处加以打压刁难。
陆秀夫深觉如今权奸当道,佞幸横行,留在乌烟瘴气的朝中无甚意思。再加上前段时间, 好友文天祥被贬归乡, 索性也挂冠掷印,辞去官职, 一身白衣翩然如云离开了京城, 也打算返回家乡楚州。
张世杰见此,顿时眉头一皱。
不妥,大大不妥!
自己作为君实最好的朋友(自封的),有必要在对方情绪低落的时候拉他一把, 怎么能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回家去呢!
张世杰灵机一动, 决定拉陆秀夫出来旅行, 周游名山大川,于山光水色,烟霞晴岚之间舒缓心情。
第一站选了夔州,本是张世杰对着舆图扔小箭,戳中哪里就是哪里,如此随意选定的。
张世杰这时候在南宋老元帅吕文德帐下效力,甚得青眼,他说要前往夔州,吕文德当即就给他拨了一支千余人的小队,让他带兵北上,权当是公务出差了。
本来,文天祥返乡的路线正好与他们同道,约定要一起同行。
张世杰一听,这还得了,文天祥为人多不靠谱啊,岂能让这厮继续同自家好友接触。
遂当机立断,连夜拉着陆秀夫跑路,沿途紧赶慢赶,速度飞快,主打的就是一个严防死守,生怕和文天祥的行程有半分重合。
就这般一路如风般飞驰,比预计日期提前了足足三十日。
直到乘船进入三峡境内,文天祥怎么也不可能再追赶上他们,张世杰终于决定放慢行程。
现在已经安全了!
大冤种陆秀夫:“……”
说好的旅行呢,怎么忽然变成了急行军?!
因为前线战讯长期以来都被贾似道篡改,报喜不报忧,他们一行人根本不知道夔州如今的局势有多危险,带着春游般的快乐心情,坐着小船一路过来了。
轻舟荡入峥嵘的暮色中,在风浪中纵横来去,两岸山阁高严,峰峦如削。
张世杰想得很美好,不仅铺纸让陆秀夫题了写景诗若干,喜滋滋地准备抱回去收藏起来——他坚信自己的朋友一定会名扬天下,成为文坛魁首的,介时这几张手迹必然价值连城!
他还对陆秀夫说:“据说夔州有很好吃的柑橘,金灿灿圆滚滚,我们进城就去吃橘子宴吧,还有许多特色小吃!”
陆秀夫笑着说好。
结果一进城就傻了眼,夔州哪里是旅行胜地,根本就是整日刀枪剑雨的战争最前线,危险至极!
也是他们比较走运,来的时候恰好赶上蒙古大军新到,还远远没有越过天然屏障滟滪堆,恰好一路畅通无阻,未遇到任何阻拦,就平平安安进了城。
夔州守将韩宣见到这一支小队从天而降,险些激动落泪,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等来援兵!
从军旗行制上来看,似乎还是吕文德大帅的亲兵!
虽然人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吧!
韩宣本就不是性情坚定的人,看到蒙古军势大,心里彷徨害怕得紧,这时见了两人,便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二位小友可有什么御敌之策?我全靠你们了!”
陆秀夫:“……”
张世杰:“……”
拿着特色小吃的手微微颤抖,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就先试一试吧,总不能干坐着等死。
陆秀夫自幼饱览群书,自然也包括兵书,张世杰历练沙场许久,算是积累了一下沙场经验。
二人虽然远没到日后的巅峰期,但彼此心意相通,商议一番,还真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再加上一个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胜在对夔州战况了解的韩宣,在旁边补充说明,最终搞出了一套很可行的战争策略。
主要就是四个字,坚壁清野。
反正就是拖,严加防备,杜门恪守,蒙古大军远道而来,粮草势必不济,无法进行久战。
反观夔州城内部却有着大量水田,足可自给自足,一直拖到蒙古大军粮尽撤退,其围自解。
以白帝城为主城,赤甲、白盐、鸡公山等旧城遗址为外城,互相嵌套,呼应连绵,加以建造众多的堡垒和协防建筑,在各山石嶙峋处严格建寨,以防备蒙古军从瞿塘峡突破。
陆秀夫特别绘制了一张详尽的兵略布置图纸,展示给众人。
整个布局都是依据山势创立,多重城垣环环相扣,彼此以铁索来去,既保持了同声呼应的格局,方便随时接应,万一遇上什么危机,也都各自具有独立性,共同组成白帝主城的最前端防线。
巨型弩机、火炮、弓弩等武器,俱放置在高处,蓄势待发地对准了各个出入口。
另以铁索横江之法,倚仗自然天险,在长江进入夔门水系的交汇处横亘下锁链若干,往来纵横,形成了重重封锁之势,断绝蒙军可能的进攻路线。
这个策略总地来说,已经是守城的天花板了,堪称无懈可击。
蒙古纵有千军万马,面对夔州的铜墙铁壁也尽是枉然,折了一批又一批的精锐,却是进展全无,俨然便如从前在钓鱼城下。
韩宣大喜,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将所有守城之事都交给了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张世杰意气轻狂,一经胜利,便神采飞扬了起来,令众人居高临下地往蒙古营地中投掷鲜鱼、卷饼若干,裹着石子轰隆隆砸下,表明己方存粮充足,再守三年五载也绰绰有余,尔等蒙古贼子就在下面等死吧!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拉仇恨了,蒙哥当场暴怒,整个营地都回荡着他的咆哮声。
第二日,他就快马加鞭把吕布喊了过来。
陆张二人对蒙军的人事变动并不知情,现在,他们准备前往一处高崖岸口,观察四周的地形,以便进一步将这一部分的防卫进行完善。
白帝城南面外城位于悬崖峭壁之上,鬼斧神工,横断山高水峻之天险,山边森然的万钧巨岩因常年被巨浪冲刷,表面光滑如膜,难以攀缘。
山隘中间被凿开了一道细小的罅隙,放置铁柱横空,下方江水奔啸滔滔,气势雄浑,中心勒以大石磐,绞住锁链若干,仅以铁索栈道与外界相勾连,进出全凭一块固定在上面的铁板滑过去,可谓惊险万分。
少年张世杰剑眉星目,衣袂猎猎,他怕自己的朋友不小心掉下去,就站在铁链前,向陆秀夫伸出手道:“君实,来。”
陆秀夫跟在他身后,一路自云间荡过,山峰上翠色如浓黛,裹挟着一缕缕轻雾流岚落满了衣襟。
他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触碎长空,正在越来越近:“那是什么?”
张世杰懵逼:“哈?”
他抬头看去,便看见一只纤细雪白的飞鸟正在头顶上盘旋,蓦然一个俯冲,飞快地向他们撞击过来,瞬间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
这叫声如此凄惨响亮,震荡在云霄之上,仿佛山鸣谷应。
那只鸟飞到半途,顿时被这一嗓子吓呆了!
甚至忘了该怎么飞,满是惊吓地直直往下坠落,一头撞在铁链上,又被陆秀夫轻轻捡了起来。
张世杰嚎过一阵,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死,一点一点试探着睁开眼,就看见陆秀夫正捧着那只飞鸟,低眉细致地给它梳理羽毛,温柔款款,似乎想帮助它重新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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