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大雪满弓刀
老海山压住咳嗽说:“自家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花了多少钱办事,一会让五子给你。”
谁知吴先生却摆了摆手,从他的皮包里掏出一根小黄鱼,交给老海山。
“海山兄弟,当年要不是你收留我,哥哥早就是个孤魂野鬼了,你去看病,哥哥也去不上,照顾不了你,你们一定得有用钱的地方,哥哥这些年一个人过日子,攒了点钱,这钱你拿着,应个急。”老海山点头收下,韩老六说:“我们这就走了,得赶路,等海山大柜治好了伤,我们再回来看你。”
拍了拍吴先生肩膀,和老海山告辞离去。
二人到胡同口会合了二牛,三人向大车店而去,小五子在房上却没动地方,而是又坐了一个小时,看看真没啥动静了,这才下来向大车店追去。
四人收拾东西准备马上就走,老海山将金条交给了小五子,这四个人一个重伤,一个残疾,一个懒得算帐,管钱的只能是小五子这个头脑灵活的。小五子最近正琢磨怎么弄些钱呢,因为张国瑞临走给了他一千块,他自己手里还有杜老爷给他的五十块大洋,这些天花了四百多,还剩六百块加五十大洋。有点不够用了。
还没出门呢,就见吴先生满头大汗地跑来,一边喘着气,一边拿出一封信交给老海山,喘匀了气说:“要是找不到可靠的人,就去找这个人,他是奉天的财主,当年欠我个大人情,你只需说是我兄弟就行。”韩老六说:“回去吧,你这个朋友没白交,我韩老六认你这兄弟了。”说完送吴先生出门。
老海山虽然没说啥,但心里也是十分感动的。
四人雇了辆马车,又上路继续向西。
过了两天,一伙人终于到了煤河口。原来,煤河口只是一个小屯,后来满洲国在这建铁路,煤河口成了个中转站。来这里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大集镇,现在有要超越辉南县的架式了。
这地方有铁路,是从吉林过来通向奉天的。四个人并没有急着买火车票,而是又找了个大车店住了下来。
他们在大车店开了个单间,打算先做做准备,因为奉天那地方跟长春一样,也是鬼子窝,他们得格外小心。
他们伪装成收山货的,所以韩老六就真的收购了一些草药把他们的背筐装满。
背筐里的枪有点多了,上火车都是事儿。大家都在想办法,是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是冒险带着。
韩老六却说:“留下几把防身的,其余的可以卖掉,我在煤河口有路子,还能换点钱,掌柜的你看怎么样?老海山点头同意,两个小伙也没啥好主意,只好按韩老六说的办了。
收拢了一下,一共九把枪,他们三个每人挑了一把顺手的,然后小五子把那把枪牌撸子也留下了,因为小枪好藏,将来又要在群敌环伺的环境中战斗,这种小型武器才是主力。
其实要卖的话,这把枪是最值钱的,盒子炮大概能卖七八十块大洋一把,而枪牌撸子能卖上一百大洋。
于是,留下老海山,小五子和二牛,跟在韩老六身后,去找人卖枪了。虽然韩老六说是熟悉的人,但这年月在江湖上闯荡,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河边有个小土地庙,很小,也就半人高,里面香火却不少。前面的贡果却都不见了,贡桌上摆着几块小石头。
韩老六从河边捡了块河卵石,放在了那几块石头上,有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
然后三个人就走远一些,在河边坐着休息。
没一会,来了个人,走过来看了看他们,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韩老六拎起背筐示意小五子他俩跟上。
那个人把三个人领到一个小院里,他却离开了,小五子和二牛散开,在院子不远处放出警戒。
韩老六却稳坐钓鱼台,一动没动。不一会,来了一伙人,五个人,打头的人腰里别着个张口登,进院看见韩老六就笑了:“你还活着?这得有五六年没见着了吧?这是干啥来了?”韩老六把他那残缺不全的手一抱拳,对来人说:“庆爷,久违了,先看看货,能不能收下?”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背筐。
庆爷打开背筐上盖着的布,一看,是三把盒子炮,两把俄制大左轮子。拿出来,手法很熟练的挨着个解下弹夹,迎着光看了看膛线。然后说:虽然都用过,不过还算完整,说个价吧?”
韩老六说:“我们有病人,急需用钱,我也老长时间不接触这东西了,上哪知道价去?庆爷也不是外人,您看着赏。”
庆爷点点头说:“五把枪,我给你二百四十块,三把盒子炮按七十一把,那两把左轮太旧了算三十,怎么样?”
韩老六一点头“成交,和庆爷打交道就是痛快。”
庆爷从旁边人那里拿来一些钞票,点了点递给韩老六,韩老六瞅都不瞅直接揣进怀里。
庆爷一抱拳“后会有期。”领着手下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走得干脆利落。
小五子和二牛过来与韩老六汇合,小五子问:“六大爷,您不怕他们黑吃黑吗?”韩老六却说:“这庆爷在江湖上就是吃这碗饭的,名声很大。他是不会因为点小钱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的。”
……
招娣在沿着铁路奔跑,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大襟的纽袢全被那疯婆子拽开了,招娣几乎是敞着怀的。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所以穿了一身红色夹袄,鞋已经跑丢了。赤着脚踩在路基的碎石上,脚底已经全是血口子了。
越接近自己那个四处漏风的草棚子的家,招娣反而慢了下来。
回来干什么呢?正是自己的酒鬼父亲把自己推进这个火坑的。
父亲是铁路上的临时工,平时赚的钱不够养活他们三口人的,而且还天天喝大酒。所以招娣大一点了就每天上火车道边捡煤核煤渣来贴补家用,娘早就没了,弟弟也没上学,每天和棚户区的野小子们胡混。
前天,她爹又喝得酩酊大醉的回到家,对她说:“闺女呀,别去捡煤核了,后天打扮打扮,宫站长来接你,这是人家给的新衣裳。我把你许给他了,跟着站长去不比在咱家强多了?吃香的喝辣的。站长都答应我了,马上给我转正,还答应给咱家一间铁路上的公房。这么好的事上哪找去?”
招娣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亲爹能把她卖给宫驴子。宫驴子是这满铁煤河站的站长,长了一张大长脸,所以都管他叫宫驴子,都四十多岁了,而且家里有老婆,他老婆是个母夜叉,无比厉害。
这就是个火坑啊?她赌气说:“我不嫁,要嫁你嫁吧,我去了就是个死,你是为了个转正,不顾闺女死活了是吧?”
她爹急眼了,“咋的?还反了你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不去试试?腿给你打折。”
招娣能怎么办呢,只能暗自垂泪,埋怨亲娘为什么那么早就撇下她?
两天后,宫驴子真来了,雇了辆马车,披红挂彩的。
招娣认命了,哭哭啼啼的上了马车,本以为这就够委屈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大的委屈等着她呢。
上午接过去,还没拜堂呢,宫驴子的老婆就来了,帶着一帮老娘们,都长得五大三粗的。上来二话没说,把酒席也掀了,把宫驴子新布置的洞房给砸个稀烂。然后宫驴子倒先跑了,把招娣这个准新娘一个人扔这不管了。这都是什么人呢?
然后那个虎老娘们就冲招娣来了,过来披头盖脸地给了招娣一顿大嘴巴子,又把她的新衣服全都撕开了,一边撕一边骂:“哪来的小骚货?让我看看你靠什么勾引我男人。让大家都开开眼。”说话间已经将招娣的兜肚一把拽开,招娣的胸脯就这么明晃晃地显露在大家眼前。
招娣的两只手又得抵挡她们抓向脸的手,又得抓住自己的前大襟,都护不过来了。
就在她们七手八脚地把招娣按倒打算扒她裤子时,招娣用尽浑身力气双脚一蹬,把伏在她身上的宫驴子老婆蹬出老远,后脑勺磕在桌子角上晕了过去。
招娣爬起来,抓着衣襟冲出了院子,向家里跑去。
第50章 招娣
她边跑边哭,鞋子早已跑丢了都不知道。可是快到家门口时,他又停下了,这个家还回来干什么呢?这个家根本保护不了她。正是自己的亲爹把她送出去的。
招娣赤着脚,衣衫褴褛,满脸泪水地站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怔怔地看着那个破房子,不知道应该上哪儿去。
……
小五子三人往回走的路上听见前面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过去一瞅,看见两个男人在绑一个女人,那女人身上的红色衣服已经被撕得一条一条的了,还在拼命挣扎,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两个大男人都按不住她。那女人大声的叫喊着什么,嗓子都喊哑了,可棚户里的人都是畏畏缩缩地探头看看,又慌慌张张地缩回去。
小五子二牛都是热血青年,哪能看得下去这场面,小五子大喝一声“住手!”
那两个男人吓了一跳,放开了那个还在翻滚的女人,向三人看过来。
一看比他们人多。而且还有两个大个子,他们有些打憷。于是有个人说话了:“宫站长家的家事,无关的人不要多管闲事,我们站长有日本人罩着,和我们过不去,就是和日本人过不去。小子,你们长了几个脑袋,敢管我们的事?”
小五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不能善了了,刚要上前,却被二牛一把拉到后面,回头说:“动手的事,我来。”这小子一听打架,后脑勺都乐开了花。
小五子只说了一句速战速决?,然后就走向那女人。
那两个人一看没吓唬住对方,只好亮出武器来,一个拿着一根一尺半长的铁棍,一个亮出一把匕首来。二牛笑嘻嘻地走过去,他身高体壮,靠近了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棍子比匕首长,所以先动手的一定是长家伙,那个人用尽力气挥来的铁棍却被二牛抬手迎面一把抓住,然后用力后夺,顺势向对方心口窝踹了一脚,那个人感觉被火车撞了一般倒飞出去,?两腿坐到地上,而上身却叠过来伏在腿上。
二牛将左手夺来的铁棍向后一抡,正打在在他身后打算偷袭的持刀人脖子上,然后,那人的脖子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过去,一声没吭地软倒在地上。
小五子这时已经将那女人解开绳索,扶了起来?。
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绑你?”
那姑娘早已喊得哑了嗓子,这时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淌眼泪。
二牛在嘲笑那两个绑人的:“你们不提日本人还好,我可能就放过你们了,既然你们给日本人当狗,就得有遭报应的觉悟。就这两下子,还出来绑人?不禁打呀,一下就趴下了?来来来起来再过两招,都没过瘾呢。”?说罢又上前左右各一棍打断了那个被他踹倒那个人的双腿。那人马上就在地上翻滚,惨叫。
小五子说:“别磨叽了,赶紧走。”他决定帮人帮到底,先把这姑娘带走再说。
转身工夫,二牛也跟上来,却发现韩老六没走,回头一看,老家伙正在像杀鸡一样在给两个倒下的人放血。
先是割开了被棍子抽晕了的那个人的颈动脉,然后把他翻过去,让呲出的鲜血直接流到地上。
那个惨叫的吓得直往后爬,韩老六却并没心软,直接上去往他颈上一划,转身就走。
出来前,韩老六让小五子在他右手的勺子上绑了一把小刀,用来防备万一,这时倒是用上了。
二牛背起了那个脚底全是血的姑娘,三人快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小五子和二牛都没想到,他们今天如果放那两个人活着离开,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而?韩老六是老江湖,一边走一边给他俩讲做事不要留尾巴的好处。
“有些时候,该狠就得狠,你一旦心软,死的就可能是你。?”
小五子和二牛都有被教训了的脸色,有些泛红。
大车店
招娣终于缓过来了,穿了一件男人的衣服,这是韩老六的,因为只有他的衣服招娣穿着不大,韩老六干脆把自己准备的新鞋都给了她,。
招娣是那种不是特别漂亮的姑娘,皮肤风吹日晒的略有些黑,可是浓眉大眼的,越看越受端详。
再说了,十八岁的姑娘哪有丑的?
招娣正在一面流泪一面给他们讲述自己是如何被亲爹卖给人做小妾,然后又如何在结婚的当天被宫驴子的老婆欺负,把自己差点扒光了的事一一道来。
那两个来绑人的就是宫驴子派来的,他老婆走后,听说招娣跑了,就感觉亏了,钱都花了,人却没弄到手,这怎么行?于是叫了两个兄弟,告诉他们:“就是绑,也得给我绑回来。”
现在这种情况,招娣是无家可归了。招娣是个聪明姑娘,其实,宫驴子老婆知道他今天纳妾的事儿,就是招娣找人透露出去的。
招娣早就看出了小五子他们不是一般人,从韩老六杀人如宰鸡的时候就猜出了他们可能是抗日的。
招娣对老海山说:“叔,要不我跟你们走吧,我看您也需要个人照顾,我很勤快的,啥活都能干。”
小五子没想到,又一次心软,又招来个累赘。于是小五子就对招娣说:“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我们是抗联,专门和日本人作对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没命,你一个姑娘家的,别把你连累了。你最好想想有没有亲人可以投靠,我送你去,我们马上就得走了。”
招娣却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抗联有很多女兵的,我小时候的邻居金顺子就投了抗联了,我没有亲戚可投了,叔,您就留下我吧?”最后这句话是对老海山说的,这姑娘能看出谁是当家的。
小五子看了看韩老六,韩老六虽然没吱声,脸上却是一副你爱咋办就咋办的表情,又转头看了看二牛,发现二牛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小五子立马明白了,二牛是想留下她,虽然二牛都没敢跟招娣说一句话,自从背了招娣一路,到地方放下后,他再没敢看招娣一眼。
小五子又看看老海山,老海山点了点头,于是,这个小队就增加了一个女队员。
小五子又和招娣说:“我们马上要坐火车走,你有良民证吗?没有证件上不了火车。”
招娣把身子转过去,在裤子里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个证件,正是满洲国发的良民证。
小五子真拿这机灵的姑娘没办法。
还别说,有个女人真就不一样,有她照顾老海山比小五子他们这一帮糙老爷们强多了。
韩老六去车站买了五张到抚顺的火车票,是明天上午的车,他们打算先到抚顺,打探下奉天的情况再决定去不去,怎么去。于是大家都收拾东西做好了上车的准备。
二牛悄悄拉了小五子一下,小五子小声问他干啥?
二牛对小五子耳语道:“那个站长最好除掉,不然他会到处找招娣。明天弄不好我们都上不了车。”小五子点头深以为然。于是和老海山韩老六打了个招呼,两个小伙就出门了,没带着招娣。之前小五子问过招娣宫驴子的长相和住址,他不想让一个姑娘家的总看到血腥的场面。
他们住的大车店离铁路并不远,夜里经常能听见火车“嗷嗷”的鸣叫声,还能感觉到火车隆隆驶过的震天动地。
招娣干活很撒楞,把他们带的东西好好归拢了一下,弄得有条有理的。
韩老六是老江湖,一眼能看到人心里去,他问招娣:“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这些?不知生死的人?这可不是玩,是真得死人的?”
招娣有点怕韩老六,可能是看到他像杀鸡一样杀人,心里有些阴影。虽然杀的是她的仇人,可她还是对这老家伙有些怕。
低着头小声?地说:“没家可回了,俺爹把俺卖了,俺要是回家,爹和弟弟就得倒大霉。
俺看你们都是好人,能从宫驴子手下救俺出来,一定是心底善良的人。俺不是赖着你们,真的是无家可归了,等离开这里,俺就不赖着了。”
半夜,两个小伙回来了,看表面好像啥事没有,可招娣还是闻出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招娣眼尖,发现二牛前襟的衣服有一个口子,招娣没吭声,而是记在了心里。
他们的房间只有一铺大炕,他们从来都是随便一躺就睡的,可招娣是个姑娘,这让小伙们有些尴尬,老海山发话了,招呼招娣睡在他旁边。招娣对这个病秧秧的人却格外信任,就和衣睡在了他旁边。
第51章 抚顺
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中国人传统的团圆节日,有家的人都会在中秋佳节团圆,赏月,吃月饼。
而这些离乡的游子却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只因为家已经没了,家被强盗占了,他们要抗争,要把强盗赶出去,性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清晨,招娣起得很早,去店主那里借来了针线。
二牛和小五子也醒了,正打算出去给大伙买点吃的,二牛却被招娣叫住了:“小山东,你过来,俺给你缝一下衣服。”
二牛乖乖地走过来,僵硬地站着,眼睛却不敢看一眼招娣。
韩老六突然说了一句:“叫什么小山东?往后叫哥,那个叫弟弟。”语气并不重,却吓得招娣赶紧点头答应。
二牛抬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像根木头一样站得笔直。任由招娣在他胸前给他缝着衣服,他脸色却越来越红,也不知是害臊还是憋的。
小五子没走,而是抱着膀靠在门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缝完了,招娣把头伏在二牛胸口咬断了线头,然后抬头一笑说:“缝好了,哥。”
二牛终于憋不住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憨笑着答应:“哎,哎。”
小五子站在门外回头说:“走吧,哥。”然后又对招娣说:“走了,姐。”一脸的揶揄。
招娣瞪了小五子一眼,二牛却慌忙跟上小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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