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花逐叶
说真的,离开京城出去住,朱景洪多少有些舍不得,毕竟城外实在太枯燥了。
可他也知道此言不虚,于是便答道:“倒也不是不行!”
大致议定了策略,他二人也没闲下来,而是继续讨论着这件事,关乎王府存亡他俩都不敢怠慢。
很快又是两天过去,宝钗的消息确实比较准,在第一名官员上奏辞官后,紧随其后又有十几名官员跟进。
但他们诉求的重点,已经从弹劾朱景洪指向了自己,言称自己所上奏章全被留中,预示着自己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既然皇帝不信任,那这官就没法做了,所以他们干脆选择辞官。
虽然既没有指责皇帝,也未提及朱景洪的“恶”事,但其实还是冲着朱景洪去的。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也不好过于偏袒,先是把这些人辞官奏本留中,然后在此前弹劾朱景洪的奏章里,选了几分让司礼监送到了内阁。
弹劾的奏章让内阁处理,皇帝这是对此前多番弹劾的回应,也算是给朝臣们做了受理此事的姿态。
内阁很快给出了拟办意见,建议皇帝申饬朱景洪,纠正他的那些不正之风。
只是申饬,拟出这样非实质性的惩罚,显然内阁对此也非常谨慎。
十月二十五日,朱景洪接到了申饬的诏书,而后他是越想越气,于是他便往宫里去了。
当然,这是他跟宝钗商议之后的行动。
来到乾清宫外,朱景洪被告知皇帝召集六部九卿,正在暖阁内商议要事。
于是朱景洪只能等,这一等就是将近两刻。
等候的时间里,朱景洪也听了议事内容,乃是有关于浙江两地清丈事宜。
西北打仗也好,兴建水师也罢,都需要消耗大量银子,所以朱咸铭要想尽办法捞钱。
可惜议事并不顺利,这些朝堂高官们虽表面赞同,但大多都点出了清丈存在的问题,建议不要操之过急。
甚至就连主导此事的赵玉山,也不是太支持皇帝连推两省。
最终议事不欢而散,在皇帝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朱景洪未经通报便进到了暖阁内。
“爹……您处事不公,儿子不服!”
正扶额苦思,听到这话朱咸铭骤然抬头,然后就看到已进殿内的朱景洪。
“谁让你进来的?”
面对皇帝呵斥,朱景洪没有正式回答:“爹……您听信谗言,处事不公,儿子不服!”
敢在皇帝面前说“不服”的人,当今天下确实没两个人。
以至于此事,朱咸铭气得目光森冷,他发现眼前这小子很久没挨廷杖了。
“不服?从你去到西北到现在,弹劾你的奏疏至少上千道!”
“若不是看你娘的面子,就你在西北那些个事,朕早就撤你的职了……”
“得了便宜,还敢到朕面前放肆,你简直要翻天了!”
站起身来,朱咸铭指着眼前仍不服气的小子,骂道:“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目无尊长僭越无礼,居功自傲目无法纪,惹得朝廷动荡天下不安,你还有脸到朕面前闹腾……”
“看看你两位兄长,读书明理朝臣赞颂卓有贤名,你再看看你自己……你哪有一点儿皇家嫡嗣的尊贵?”
“爹……”
听到这里,朱景洪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他觉得必须要辩解两句。
“就因为朝臣几个弹章,您就把我贬低得一文不值,难道儿子当真一无是处?”
双手摊开,朱景洪略显激动道:“现在我又啥都比不上四哥六哥了,那此前您何必让我总督西北军务?”
“某些人只盯着我的错处,叽叽喳喳挑我的刺,引得不明所以者参劾于我……”
一屁股坐到旁边凳子上,朱景洪接着控诉道:“他们待在京城里风花雪月,自以为是指点江山之时,却不见儿在西北亲冒锋镝,带领将士们爬冰卧雪,才连连大败噶尔大军!”
听到这里,朱咸铭心绪多少有些触动,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在皇祖父去世之后,就在没人替他遮风挡雨,连战连捷的他同样深受朝臣指责,直到十二年前他结束了这一切。
没理会皇帝神色转变,朱景洪又站起身说道:“哦……事到如今仗打赢了,他们就跟疯狗一样撕咬儿子,想尽办法寻儿的错处,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可惜当年我与老头子,就没有过这般直抒胸臆,以致父子相疑最终反目……朱咸铭依旧回忆着从前。
“爹……他们可以过河拆桥,但您不能卸磨杀驴啊!”
言基于此,朱景洪取下头上翼善冠,而后凑近到皇帝面前,指着屋头说道:“您看看这儿……这道疤是铁胄给压的!”
说实话,他所谓的那道疤,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把冠帽放在御案上,朱景洪又解开了领口扣子,露出里面一道疤说道:“您看看……这是准噶尔骑兵的箭伤!”
所谓的箭伤,说实话也就小指头大小,因其作战时穿的两套重甲,所以箭矢贯穿甲胄后便已力竭,最终也就让他擦破了儿皮。
至于伤口,早在西北就长好了,只是稍微留了点儿疤而已。
随即他又撸起袖子,正要说话却被朱咸铭拍桌子呵斥:“闭嘴!”
于是朱景洪就闭嘴了,他相信这次至少也是一次庭杖,如此也能真正堵住所有人的嘴。
“就你身上有伤?受点儿伤又算个什么?”
说实话,刚才那一刻朱咸铭有股冲动,想让眼前这小子亲眼瞧瞧,他亲爹身上又为大明留下了多少伤。
甚至有些伤痛,直到现在还折磨着他。
但朱咸铭是皇帝,他不可能跟朱景洪一样退衣服撸袖子,于是他便呵斥道:“你好歹也做过统兵大将,却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跟妇人一样跌跌不休,在朕的面前哭啼搅闹……简直丢尽了朕的脸面!”
“殿中武士!”
随着朱咸铭一声呵斥,几息之后四名侍卫出现在暖阁外,神色坚毅目光炯炯。
“把他带出去,令东厂打二十……三十廷杖!”
第516章 暂避锋芒
“禀娘娘,襄王殿下触怒主上,被罚了三十廷杖!”
坤宁宫内,皇后正在接见几名命妇,便听到了女官慌忙禀告声。
然而她并未慌乱,而是看向左右:“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各自都回去吧!”
在场命妇都很知趣,起身向皇后行礼告退,然后陆续退出了坤宁宫。
也就在这时,得知了消息的朱云笙,领着黛玉湘云来到了殿内。
没理会进殿的女儿,杨清音看向禀告的女官,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禀娘娘,据乾清宫的内侍说,襄王殿下咆哮御前,指责主上处事不公,引得龙颜大怒,故而……”
听到这话,杨清音对内情顿时了然,她已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老十三这小子,真是没个长进!”杨清音忍不住说道。
“娘,我们得去看看,十三哥这样太惨了!”朱云笙很是着急。
虽然知道朱景洪不会有事,但杨清音还是应道:“去看看也好!”
杨清音乘着辇轿,便往执行廷杖的乾清左门去了。
相较于以往遇到这种事,杨清音显得平静许多,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皇帝讨说法。
她虽从不过问政事,但对朝局却动若观火,知道眼下老十三受点罚,对他本人是利大于弊。
廷杖是由东厂的人掌刑,今日东厂是掌班太监胡永全主事,他将差事甩给了领班太监俞良。
此时,俞良就站在朱景洪面前,看着对方铁青的脸,神色惶恐问道:“十三爷……您看今天该怎么打?”
“打死算了!”
说了这么一句,朱景洪趴在了凳子上,只等着东厂太监们动手。
这一等就是几秒钟过去,周围一众太监虽然拿着大杖,但却是一个人都没动。
“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动手?”朱景洪呵斥道。
以往行刑众人动作麻溜,是因为朱景洪心情还算不错,可今日明显看得出这位爷不高兴,在场众人自是忐忑不安。
万一把朱景洪惹恼了,一怒之下把他们打杀,他们这些人无疑是白死。
“赶紧行刑,再敢拖延,就是找死!”
听到这一句,在场众人深感无奈,只听俞良说道:“十三爷,奴才等得罪了!”
在俞良示意下,几名手持大杖的宦官立刻上前,挥舞着手中家伙朝朱景洪身上招呼。
虽然他们动作浮夸,但打在朱景洪的身上,也就比挠痒痒稍重一些,可见这些人功夫有多深。
可即使如此,俞良仍是胆战心惊,格外谨慎看着眼前人,准备好了随时跪地求饶。
好在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三十廷杖打完之后,俞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十三爷,您无碍吧?可需要请太医来?”俞良很贴心的询问。
“还死不了!”朱景洪答了一句。
他只是需要这么个过程,今天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也勉强能削弱朝廷上下的敌意。
这时有宦官过来禀告,说是太医已请到了府中。
“快抬十三爷进殿诊治!”俞良连忙招呼,想要尽可能减轻罪责。
然而朱景洪不给他机会,直言道:“这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太医!”
这些宦官下手很有分寸,他甚至连皮都没被擦破,所以根本用不着太医。
而且真要用了太医,被其看到了实际情况,难免不会被其传扬开,如此也就起不到减仇恨的效果。
“皇后娘娘到!”
听到通传声,在场宦官尽皆下拜,而朱景洪则是站了起来,捂着屁股一副很疼的样子。
几息之后,皇后辇轿从宫门内出来,最终停到了朱景洪的不远处。
“十三哥,你没事吧?”朱云笙飞奔上前。
朱景洪无奈答道:“还好还好,没被老头子打死!”
“受了罚还敢出言不逊,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打!”下了辇轿,杨清音声音冷峻。
朱景洪靠近上前,诉苦道:“娘……儿子有苦难言啊!”
这时朱云笙看向左右宦官,呵斥道:“你们这些奴才,还不赶紧前来扶着!”
俞良是第一个响应,脚步飞快出现在朱景洪身侧,正要伸手扶却被朱景洪推开了。
“这点儿疼不算什么,我还没那般娇弱!”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看着朱景洪扭曲的表情,还是让皇后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
虽然心里担忧,但皇后还是教训道:“你已是成家立业的人,如今还这般不长进,在你爹面前没个分寸,方才惹来今日之祸!”
在皇后面前,朱景洪从来不会强辩,他只会有理有据的解释。
“娘,儿子并非小气之人,只是心中不平而已……”
杨清音知道其所谓不平是何事,于是没等朱景洪把话说完,她便开口道:“你既自诩英雄豪杰,就该有容人容事之胸襟!”
这是在PUA我吗?朱景洪有些错愕。
也就是这时,远处又有一队人赶来,却是太子夫妇和宝钗过来了。
今日之事乃是夫妻公计,宝钗肯定是要出场,只是来时正好碰上太子夫妇,所以他们才一起过来。
至于睿王夫妇,今天他俩正巧出城游玩,眼下可能还不知道朱景洪受廷杖,毕竟消息传递也需要时间。
“拜见母后!”
众人向皇后见礼之后,朱景源便来到兄弟面前,关切问道:“十三弟,你无碍吧?”
朱景洪反问道:“四哥,伱看我这样像不像有碍?”
这时宝钗已来到他身边,扶着他胳膊后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还不明白?”
“成日口无遮拦,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方才有今日之祸!”
“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朱景洪瞪眼道。
“你小子才该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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