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花逐叶
众人约摸等了一刻钟,才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便知道是皇帝的仪仗来了。
所有人最后整理了衣袖仪容,等待着皇帝陛下的驾临。
几息之后,十几名宦官拿着各式器物陈设进殿,最终分布于御座四周站定。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皇帝身着衮服,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众人纷纷跪伏于地,迎接着皇帝陛下的到来。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在山呼声中,皇帝朱咸铭进入大殿,身后跟着的是太子睿王和朱景洪。
今天开经筵,文武高官们都到了,可以算作是一次朝会,朱景洪对此亦深感新奇。
经筵日讲,按道理说每天都要举行,但从太祖开国以来就没实行过,后期更是连月讲都难保证。
传到世祖中兴,这位继位之初为加强合法性,那是正儿八经做到了日讲。
当然了,这种制度没坚持到半年,世祖就开始让皇子们代劳,自己宁愿去打仗都不想到文华殿。
世祖后期,经筵就变成了月讲,晚期干脆连形式也没有了。
且说皇帝落座之后,三位皇子则随侍左右,唯有太子被赐了一张凳子。
端起茶杯,朱咸铭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便说道:“开始吧!”
只见一官员走出班列,来到了讲案前跪奏道:“臣礼部侍郎罗广德,奏讲史记卷六十八,商君列传!”
罗广德一开口,武将们毫无波澜,却让许多文官既惊讶又着急。
商君是干什么的?是变革秦法而强秦的人,在内阁将做重大调整之前,学这段史便格外敏感。
如今的三辅赵玉山,可就一直有改制之心,且是下一任首辅的热门人选。
“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孙氏,其祖本姬姓也……”
罗广德开始诵读,现场却没一个人在听。
经筵这种事,武勋们本就是充门面,全过程基本不会有他们的事,所以想想晚上吃什么就行了。
在场文官对商君传倒背如流,自然也不需要听,而是把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争斗上,提前思考如何应对和辩论。
而对于眼下的情形,太子朱景源却是毫无所觉,他只认为是一场普通的教学秀。
倒是朱景洪朱景渊二人,隐约之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朱景渊在思索自身立场时,朱景洪心里却松了口气,庆幸今日他不是焦点人物。
所谓的考教,八成是老头子吓我的……朱景洪暗暗想到。
这样重大的场合,又岂会专门来考他这不通文墨之人。
罗广德读完文章,紧接着便开始解析。
首先是夸商鞅这人好,然后夸他提出的政策好,然后论证变革能使国家富强。
“启奏陛下,臣今日讲读已毕!”
“嗯!”
再度向皇帝行礼后,罗广德退回了班列,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商君施政而使秦国独霸,然商君之法亦被史家称为恶法,可见是非优劣难以论说……”
“诸位爱卿皆满腹经纶,想来皆有独到见解,今日何不试论一番?”
皇帝这话,等于吹响了战斗号角,早已准备好的官员们,已基于自身立场准备好了说辞。
“陛下,臣有一言……”
“陛下,臣有话说……”
一时间,有五名官员出班陈奏,开始就把气氛拉上高潮。
“许卿,你先说……”
在皇帝点名之后,姓许的官员开始陈奏,其他人则退回了班列。
“臣以为,商君虽有富国之策,但也只图一时之计,秦国二世而亡……”
此人一开口,就把商鞅批了个体无完肤,只取其弊病而少言其益处,这人很明显是守旧之人。
有人反对自然会有人支持,许姓官员话音落下,立时又有人出言直奏。
双方说得有来有回,细想之下说的话都有道理,听得朱景洪是目不暇接。
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饱读诗书的官员们,辩论起来确实是一把好手,仅其引经据典的样子就让人不明觉厉。
当然了,现场发言之人虽多,但最高也只到尚书,三位阁臣从始至终都没开口。
作为首辅的谢长恩,甚至眯着眼像睡着了,他这是不想掺和的态度。
争论长达半个时辰,开始朱景洪还认真在听,到了后期他直接打起了哈欠。
变革这件事,说穿了还得看皇帝的态度,遇到秦孝公这等君主,商鞅自然会得到重用。
然而历史上的大多数君主,其实都缺乏变革的魄力,即使一开始表现出浓厚兴趣,到后期遇到阻力也会退缩。
这也是人之常情,即使如朱咸铭这样的猛人,对待变革朝廷制度之事,也会显得优柔寡断。
“都说完了?”
见无人应答,朱咸铭扫向群臣,问道:“还有谁要说话?”
刚才发言虽然热闹,还是有一些中间(骑墙)派没说话,皇帝此刻问的就是这些人。
但这些人既决定要骑墙,又岂会轻易就决定站队。
即使皇帝第二次发问,这些爬上核心权力层的人精,一个个还是装聋作哑没开口。
这让朱咸铭极为失望,他非常希望这些人能支持变革。
“睿王……方才群臣共议,说法各有千秋,你于此事有何见解?”
听到皇帝先问老六,一旁坐着的太子心里格外别扭,无论按身份还是行序,都该先问他才对。
如今老头子先问睿王,将他这太子置于何地?百官们又将如何看待他?
太子的愤怒与睿王无关,此刻后者全当这是机会,他只一心想着好好表现。
“回禀父皇,商君之法于秦国有利,然申不害于韩国变法,与商君之政如出一辙,最终却落个法坏而国灭……”
“如此可见,法无好坏之分,而需因地制宜,因实制略才行……”
“故儿臣以为,单论商君之法优劣,而不理会秦韩两家国情,如此争论无异于空中起楼阁!”
朱景渊知道,皇帝是希望自己表态,但此刻他只能装没听懂,说些论述“商君之法”优劣如何的废话。
无论朱景渊倒向那边,都会把另一边的人得罪死,这是朱景渊绝不愿意看到。
虽已猜到老六会耍滑头,可当真听到了这些话,朱咸铭还是感到很失望。
他很看中这个儿子,所以很希望在这些大事上,能看到朱景渊的担当。
待朱景渊的长篇大论说完,朱咸铭沉声道:“老六,你退下吧!”
“是!”
“太子,此事伱怎么看?”
第304章 只要我们武德充沛
先问老六,其实是给太子足够的思索时间,至少朱咸铭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从始至终听了这么久,太子也听明白了其中门道,这也让他此刻格外纠结。
支持变革有祸乱朝局之患,而反对变革就只能看着国家衰变,无论怎么选都苦难重重。
“儿子愚钝,此事关系重大,不敢妄言!”朱景源说出了心里话。
这话让朱咸铭格外不满:“你是太子,身份贵重,有什么不敢妄言,照实说就行了!”
老实说,真要照实话来说,他朱景源还真有看法。
“陛下,儿臣以为……革故鼎新虽好,却也要把准时机施行!”
这话虽说有老调重弹之嫌,但还是让朱咸铭眼前一亮,只因他对太子期望很低。
想着高书言此前的评论,朱景源接着说道:“如今国家多事,西北准噶尔桀骜不驯,各部盟亦有不恭之心,且西南又有……”
朱咸铭的好心情,从太子第二句开始,就逐渐消逝而远去。
前些日子太上皇才说了,当下乃圣君在位四海升平之时,被太子这一说却仿佛要亡国了。
所以太子始终是太子,寻常官员绝不敢这样说话,即使要进言也得委婉铺垫,而后引向自己所指方向。
见老头子脸色越发难看,朱景洪都为太子捏了把汗,偏偏后者此刻还越说越来劲。
几分钟后,太子极为自信做出总结,说道:“当下朝廷内外多事,妄改祖制并非正道,还望父皇慎重!”
无论太子本意如何,他的这番话等于了表明态度,东宫反对进行变革改制。
毫无疑问,他的这些话虽得罪了人,但同时也收获了一大批支持,放眼朝野后者要比前者多得多。
但同时,他却得罪了最要紧的人,那便是自己的亲爹皇帝陛下。
皇帝一直有变革之心,开经筵是为试探朝臣,朱景渊装傻他能忍受,太子态度鲜明反对可就让他受不了了。
殿内空气几乎凝滞,在场众人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自己承受皇帝的怒火。
此前睿王朱景渊说错了话,当时有一官员便被迁怒。
只因此人于朝班中左顾右盼,皇帝给他定了个御前失仪之罪,然后此人便被罢官遣返原籍。
“四哥,说完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回来坐下呀!”
众人皆感凝重之时,朱景洪爽朗的话音,犹如一道天籁沁人心脾,总算是有人打破了僵局。
即使同样为嫡子,一旁的朱景渊都不得不感慨,老十三是胆子上长了个人,反正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敢乱说话。
太子此刻正惶惑不安,听了这话也不敢乱动,而是看了眼冷着脸的老爹。
“我说四哥,快过来坐,父皇还要问其他人呢!”朱景洪又说了一句,甚至还出来把太子拉了回去。
这一幕,可让众臣为他捏了把汗。
在他们的思维之中,普天下仅有皇后能如此,其他人这样做完全是自寻麻烦。
“老四啊老四,你何德何能,竟让十三弟如此维护伱!”朱景渊心生妒意。
而此刻朱景源心中,唯有对朱景洪无尽感激,暗叹自己果然没看错十三弟。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朱景洪维护兄长的行为,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和赞赏。
虽然从始至终,朱咸铭都冷着一张脸。
待朱景洪将太子扶回位置,皇帝仍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了一旁的茶杯,这让现场众人的心再度悬起。
拨弄着茶杯冒出的热情,朱咸铭徐徐说道:“老十三……看你如此率性洒脱,莫非对今日之事,也有真知灼见?”
听到这话,朱景洪便问道:“爹……您这是考我?”
“你说呢?”
听到这话,朱景洪就不客气了,如两位兄长一般走到殿中,极为恭敬答道:“爹……刚才诸位大臣的话我都听了,我倒觉得这事儿简单!”
听到这话,所有人在心里都笑了。
方才所议之事,乃关乎朝廷命脉,阁臣高官都不敢说简单,众人都认为朱景洪是来说笑。
唯皇帝和三辅赵玉山,此刻对他的话产生了浓厚兴趣。
“简单?那你来说说!”朱咸铭冷声问道。
朱景洪答道:“诸位议了半天,不就是想说朝廷缺银子,要想办法弄钱嘛!”
虽说是论商君之政,但在辩论时众人都结合了朝廷实际,所以提到了当下变革的手段和目的。
“一方要变革制度,想要如何多收税,一方说牵涉重大,不可妄动……”
“说来说去,都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扯皮,听得我瞌睡都来了!”
见朱景洪那不屑的表情,在场官员们皆有不满,但却无一人出来辩驳。
然而皇帝可没那么多顾忌,当即冷笑道:“小圈子?看来你小子口气很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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