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堵上西楼
她怕见了之后就不舍得离开。
可终究要离开。
计云归说皇上归隐之心渐浓,已经有了册立大皇子武天赐为太子的念头。
他还说皇上最迟明年就会出海,出海去寻一处安生之所。
那么到时候就和胖子一起随着他离开这里吧。
去那海的另一边,重新去活一场。
她站了起来,回头又望了望这块碑,心想泰和四十三年冬,分明是他翻墙而入的。
她摸了摸这块碑,起身离去,往道院而去。
这时候的道院,那桃山上当开满了绚丽的桃花了。
……
……
长安城外的桃花也开了。
正是风和日丽的大好日子,文莱国四皇子邱青云组织了一场踏春盛会。
一来是给即将举行的长安花魁大赛造势,二来……当然是为了覃红叶。
自从和覃红叶在金凤大厦外邂逅之后,两人的感情便如决堤的江水一般,泛滥得不可收拾。
覃红叶自然懂得如何驾驭男人的心,她把距离和节奏把握得很好,就像经验丰富的老渔夫一般,令邱青云偶尔能够尝点甜头,却偏偏又吃不着。
这在邱青云看来便是覃红叶的矜持,毕竟尚未成亲,红叶又不是随便的女子,这样更值得他去爱慕和尊重。
这件事他尚未和家里去提,他想的是等到了七月,再带着覃红叶回文莱国,凭着覃红叶的姿色和素养,父皇母后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再说现在的覃红叶可和青楼早没了关系,甚至他还动用了手段,将覃红叶曾经留在国色天香的那些事迹给抹了去。
覃红叶是太临城玉匠覃怀玉的女儿,家世清白,她本身也清清白白。
这三个来月里,他带着覃红叶和他在长安的好友都认识了数遍,其中当然有许多别国的皇子或者高官的儿子。
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邱少爷往来无白丁。
三月踏春这个计划是他和星罗国的六皇子罗康文以及高丽国的二皇子高晓天共同策划组织的,罗康文是要给流云楼的头牌容朵儿站台,而高晓天是要为银河九天的樱木花雨站台,至于他邱青云,他本没想给谁站台,但覃红叶却说了一句话:芮欢欢人不错。
既然覃红叶说芮欢欢人不错,那自己就帮芮欢欢一把。
参与这次踏青活动的有长安城里那些商贾巨富家的公子少爷和千金们,当然也有少数达官贵人家的少年们。
更多的是长安大学的学生们。
大夏三年三月初五,晴。
长安城外三里地的月漾湖畔搭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彩旗飘飘,高台四周更是鲜花朵朵,很是美丽。
这一天,数以万计的少男少女们聚在了这里。
这一天,胡琴胡大家也来到了这里,只不过而今的胡大家几乎无人认识罢了。
她是和计云归一起来的,她来赏花,计云归来赏人——
天机阁最近察觉到了一个极为微妙的情况,位于泗阳县的科学研究院里,三个月来少了四个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然后天机阁在摸查了这四人的家庭之后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的家属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夏!
不知道去向。
其中有一名负责弹药研发的科学家叫程重山,他是在三天前失踪的,他的家人尚未离去,他的妻子住在观云城,而他的儿子程别时就在长安大学读书。
计云归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些人恐怕是被那位长公主给威逼利诱去了孔雀国。
若真是这样,计云归决定请示皇上实施特别的计划——斩首!
因为一个拥有强大武力的孔雀国就不再符合大夏的利益了。
他派了三个人在观云城守着程重山的妻子,也派了三个人一直在长安大学暗中监视着程别时,但至今还没有发现未知的敌人动手。
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他们会采用怎样的手段呢?
如果这真是长公主所为……这个女人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对手。
此刻程别时就在人群之中,他似乎对父亲失踪之事尚不知晓,此刻他正在和他的同窗在说着什么。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他们。”
胡琴看着这群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们颇为感慨的说了一句。
“他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在最好的年龄看见了最好的风景……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金陵的时候。”
计云归转过头来看向了胡琴,淡然一笑:“是不是想起了金陵未央湖畔的桃花了?”
“嗯,那时候徐云清喜欢去那里,胖子……他也喜欢去那里。所以,你别看我当时和她在一起,其实我至今都弄不明白她心里装着的人究竟是棺材里的那一个,还是道院里的那一个。”
“这个不重要了,我跟随小姐多年也是弄不明白的。虽然未央湖畔的桃花梨花年年都是新的,虽然年年也都有新人去看那些新花,但过往的那些花瓣毕竟都已经入了尘土化为了泥。”
“这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岁月依旧在,静看桃花红,剩下的事就随缘吧。”
胡琴也抬眼看向了计云归,“在你心里,你希望她能和、和胖子再续前缘么?”
计云归沉吟片刻,“若那是她的归属,这自然是最好的。”
前面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轰动,胡琴和计云归向那高台看去,便看见银河九天的樱木花雨站在了高台上。
第1234章 窝案
“皇上,昨儿长安城外举行的那场踏春盛会你听说了没有?”
御书房里,云西言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端起茶盏来问了一嘴。
傅小官抬起了头来,笑道:“怎么?你还对踏春有兴趣?”
“可不是,我是昨儿晚上听司马韬说的,那小子说的眉飞色舞,不过确实比以往的踏春更加新颖。”
所谓踏春,不就是放放纸鸢,聊聊诗词对下对联什么的么?
借着踏春这么个由头,那些闺中的女子正好出去透透气赏赏风景,那些文人才子们也正好借着这样一个机会去展示自己的才学。
于是,每一年的踏春,总是会发生一些才子佳人的浪漫的事,这样的事便是他们这样的年龄所憧憬并期望能够遇见的。
傅小官早已过了那样的年纪,他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
“怎么个新颖法子?”
“抛绣球!但这规矩和我们知道的不一样,可不是选夫婿,而是不夜坊三大名楼的女子们在那台上抛绣球。”
“接着了绣球的人,当晚在她们的楼里享受免费的待遇,另外……听说还真有可能成为她们入幕嘉宾。所以昨儿月漾湖畔可差点弄出了踩踏事故来,那些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才子们,在那绣球抛出之后简直就像发了狂!”
“尤其是三大名楼的那三大头牌,更是引起了数万人的轰动,若不是霍怀瑾派了卫戍部队去维护了秩序,指不定就会有人被活生生给踩死!”
“但就算那样,依旧出现了伤亡,死了两个,伤了二十多个。”
傅小官这才抬起了头来,“死了两个?”
“嗯,司马韬说是在银河九天的樱木花雨抛绣球的时候发生的意外。”
傅小官蹙眉沉思了片刻,这确实是个意外,往后再有这样大规模聚集的活动,可得让他们在府衙报备,让长安府尹派了衙役去维持秩序。
他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因为踏春本不是什么坏事,不能因为出了这意外就给封禁取缔了,那叫因噎废食。
他不知道死的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就是陈别时,而计云归在知道陈别时出现意外之后,他就离开了长安,赶去了观云城。
“叫你来是熙文的信回来了。”
“他去的是越山两道,而今正在越山北道的崇州千山县……你知道越山北道的道台是谁不?”
云西言一怔,点了点头,“知道,言希白,”他俯过了身子,低声问了一句:“怎么。这位言道台有问题?”
傅小官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悠悠一叹,“当年,我从临江去金陵,是因为在西山的时候招募了一批难民。那一年黄河决堤,黄河两岸的老百姓都遭了灾。”
“黄河两道的官府从上到下不作为,将朝廷下拨的赈灾粮食售卖给了各地的粮商,从中谋取了巨大的利益。”
“虞朝皇帝派了数路钦差巡查各道赈灾情况,言希白领的正是黄河两道。”
“这个人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因为他深入灾区,不顾个人安危,在那些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他甚至差点因此而被地方官员给谋杀。”
“大夏建国之后,他是我任命的第一批道台,就是因为当年的那份信任。”
云西言并不知道这一段过往,此刻听了傅小官说起他才明白了过来,但同时,他也听出了傅小官这言语中的意思——
言希白,恐怕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你知道崇州知州是谁不?”
“宗时计!”
“对,宗时计!”
“那年薛定山造反,我去了一趟西南边。在金牛古道上遇见了宗时计。他的父亲我还记得叫宗谦,时任褒城县县令。”
“就在虞春秋的帅帐中,我将那一年……就是你参考的宣历十年的恩科的考题让宗时计做了,他答得很好,我也很喜欢,于是在平息了薛定山叛乱之后,我将他带回了金陵。”
“他的妻子是魏无病的妹妹魏寒香,两人成亲我倒是没去过,不过无病说他们生育了一子一女。他是我任命的知州啊!他是有才华的,他不像是一个会堕落会腐败的人……”
傅小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所以,人是可能会变的。”
云西言心里大吃了一惊,宗时计他认识,甚至当年在金陵还一起吃过火锅。
那确实是一个有才华也有理想抱负的少年,只是他怎么也变了呢?
皇上在我面前提了这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他曾经极为重视的人,然而终究都背叛了他……那么他讲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
“你别多想,我就是有些感慨罢了。暂时还没有动他们,但我已经派了御吏台的人去秘密查办去了。”
“叫你来是另一件事,千山县很穷,穷得难以想象!”
“整个县城下辖六镇二十四个村,共有人口二十二万余,其中贫困人口就达到了十六万之巨!”
“也就是说,除了县城里的居民,所有农村人口皆为贫困。这都三月了,熙文走访了许多乡村人家,他们连播种的种子都还没有,更不用说耕牛了。”
“户部得拨出专款来,去给他们购买耕牛和种子。但这笔钱不能再从越山道往下走,那地方按照熙文所言,已经烂了一大片!哪怕拨出再多的银子,经过层层拔毛,最终几乎没有银钱会落在老百姓的手上。”
“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事儿当怎么去办才比较妥当?”
坐在一旁的武天赐仔细的听着,他这才知道父亲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也才知道父亲也识错了人,所以这就应该是父亲所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吧?
这繁华大夏,原来还有着这么贫困的百姓,原来父亲提起乡村振兴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由户部派专员前去实地办理!”
“但这样一做肯定会引起当地官员的警惕,故而御吏台的动作得快一些。”
“我想就不用将银子带去下面了,由户部直接采购了耕牛种子以及农耕器具,运送到镇,按照各镇的名册点名来领取,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是个权益之计。
秦墨文和宁玉春的信还没回来,他们所去的地方恐怕也不乐观。
户部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派往各个贫困地区,终究需要地方官府来完成这件事。
但千山县这边必须户部去亲自处理,而整个越山道所查出来的所有官员……
“先就按照你这意思去办吧。”
“我真的还是太仁慈了一些。”
“那就借着此事,让所有的官员瞧瞧我的刀还锋不锋利!”
第1235章 人性
“这就是人性!”
云西言走了,傅小官对儿子武天赐说道:“当一个人在最为穷困潦倒的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一碗粥或者一个馒头。”
“当他在得到了一碗粥或者一个馒头之后,他想的是能够有一件御寒的衣裳。”
“当他得到了御寒的衣裳之后,他渴望的是一间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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