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堵上西楼
……
下村,西山别院。
“老爷,老爷!”
春秀拿着那两张纸向傅大官跑去。
“什么事如此慌张?”
“少爷、少爷,少爷是文曲星下凡!”
傅大官停下脚步,一愣,文曲星……这好像和自己的儿子不沾边吧。
“老爷您看,这是昨儿晚少爷填的两首词。”
傅大官心里一紧,“给我看看……这字……这两首词,真的我儿所填?”
“嗯!”春秀坚定的点了点头,又道:“昨儿晚奴婢为少爷磨墨,少爷思量三息便填下了第一首南歌子,当时奴婢也……也不太相信,于是少爷马上又写了第二首,只是没有词牌名。”
傅大官捏着这两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脸色泛红,眼里似乎噙着泪光。
“我儿……我儿,这是,这是……厚积薄发!”
春秀内心非常欢喜,“嗯!”她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文风浓厚,文人的地位崇高,如果谁家出了个才子,这是了不得的事情。
傅家居于临江首富,但三代经商有余却文气不足。
没有文气便是没有大家人户的底蕴,便是人们眼中逐利的商人——商人的地位是极低的,哪怕家财万贯,在世人的眼里,不过铜臭加身,低人一等。
为了傅小官能沾染一点文气,傅大官费尽心思,最终放弃——因为事实证明傅小官真不是读书的料。
傅大官嘴里没说,但心里终究遗憾。
何曾想过这一大早春秀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这真的是……老天开了眼啊!
“老天开了眼啊!我儿,我儿,有出息了!”
“去下村将这两幅字裱起来,要最好的匠人,此为我儿文昌之见证,不可大意。”
“好的。”
春秀领命欢喜的跑了出去,傅大官在廊间来回的走着,心情澎湃未能平息。
此行回府,大祭云清!
我儿呢?我得去好生问问。
傅小官此刻晨练完毕,坐在练武场的石墩子上看着白玉莲耍刀。
刀风凛冽,其势森然,颇有大家风范。
如此半个时辰,白玉莲收刀,与傅小官并排而坐。
“这东西我能练不?”傅小官握着刀掂了掂,有些沉,估摸着三十来斤。
白玉莲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酒馕喝了一口,里面装的是西山琼浆。
“第一,练武之道不是一朝一夕,尤其是内功,你年龄大了,身子骨骼基本定型,没有大的可塑性。”
“其次,”白玉莲看了一眼傅小官,“你这身子骨太弱,就算挥刀,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气势。刀这个东西,要的是一往无前的霸气,舍我其谁的精气神,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白玉莲又摇了摇头,“不行。”
“最后,你当个大地主家的少爷一辈子富贵清闲,练武干啥?这破活儿很艰辛,可不是一朝一夕。”
傅小官拿着刀站了起来,抖了抖刀身,走了几步毫无章法的挥了几刀又走了回来。
这身子确实太弱,就这么几刀便感觉到后继无力。
放下刀坐下,他又问道:“我又不想成为绝世高手,就是想能练练内功……能够飞起来,就够了。”
白玉莲沉默片刻,“我的内功是配合刀法,走的霸绝之道,你身体承受不了。”
傅小官略为有点失望的点了点头,白玉莲想了想,又道:“江湖四大派系,我是刀山一脉。另外还有剑林,道院和佛宗。这其中,最适合你的其实是道院和佛宗,因为他们的内功心法基本都是绵柔醇厚的路线。而刀山剑林两派,多为杀戮,内功心法刚烈,如果从幼时练习当然可以……你现在练,伤神。”
“倒也不急,这身子确实羸弱,我得调理一段时间。小白……”
“别叫我小白!”
“哦,好,小白,我是这样想的,回到临江,府上的护卫都丢给你,死命的操练他们,当然不是说把他们训练成绿林高手,能够以一当十这种水准,就行了,如何?”
白玉莲看着傅小官那张俊秀的脸,将酒馕栓在腰间站了起来。
“你长得比我还美,可别想得那么美。”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哑然失笑。
这货是个高手,高手当然有高手的尊严风范,这货也是个宝库,不挖掘一点东西出来傅小官是不甘心的,不过此事不能急,温水煮青蛙,看我不煮死你!
起身,拍拍屁股,傅小官悠然而回。
傅大官坐在凉亭,煮了一壶好茶,见傅小官进来,连忙招手。
“儿啊,为父决定此行早些结束。”
“为啥?”
“我儿文采斐然,为父决定速回临江,为我儿召开一场诗会,让我儿扬名立万,如何?”
傅小官端着茶杯的手陡然定住,这是要闹哪样?
“您可千万别!”
“我儿谦逊,你所写那两首词为父已看,有文曲星下凡之景象,这是我傅家大兴之兆……我儿既然有如此才华,当不可埋没。”
傅大官悬壶斟茶,一脸喜意,又道:“虞朝以武定天下,以文兴邦,而今两百余载。文道传承至今,已是名人辈出锦绣昌盛。我儿文气初显,自然要在这……”
傅小官双手一摆,连忙阻止了傅大官的言语。
“爹,你儿子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我呢……文采是没有的,那两首词不过灵光一现。我这脑子受了伤,有时候有那么一抹灵光,但更多时候是没有的。你说你要是真去举办一场盛大的诗会,到时我没灵光了,如何下台?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更加丢了傅家的脸面吗?”
傅大官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是啊,我儿脑疾,偶尔得诗两首并非厚积薄发之态……我这是喜不自禁了。
“我儿有理,为父倒是莽撞了,亏得我儿提醒……不过我儿也莫急,自古诗词乃天成,唯有妙手偶得之,有了灵光便留于纸上,此后有诗会参与,便信手捻来一用,方为万全之策。”
父子俩喝了一会茶,傅大官便带着傅小官去了别院西楼,那是一栋三层高的楼,里面除了粮食,便什么都没有。
“这些,都是你的!”
傅大官很骄傲,傅小官看着偌大的楼里一个个巨大粮仓,顿时咽了一口唾沫。
家有余粮心里不慌,何况,如此多的粮。
只是,这么多粮堆积在一处,有些危险啊!
晃晃悠悠已是正午时分,春秀抱着两幅裱好的字坐在马车里向别院而来,但马车却在别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她掀开帘门一瞧,前面也有一辆马车,还有数十名护卫。
“这是谁?”
第8章 如此初见
董书兰一行一路未曾停留,她们于午时抵达了西山别院。
傅大官听到外院侍卫的传报沉默了数息,那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数圈,才起身走了出去。
这小妮子,厉害!
以董书兰的身份,她只需要派人来一趟,傅大官就得赶回临江去面见。
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亲自来了。
意图傅大官当然明白,只是他不愿意去蹚这浑水才借着端午的由头离开了临江城,本想着十数日之后回去,临江之事已定,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傅小官坐着没动,只是在听见董书兰董小姐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便浮现出了那副容颜。
前世见过美女无数,但如此纯天然无污染的美女,还当真是两世以来的第一个。
只是红颜祸水,此刻的傅小官仅仅是惊艳,并无他想。
起身倒水洗茶,傅小官另起了一壶新茶,
自己毕竟是小主人,他倒没有去想避开,那就煮一壶茶,略尽地主之谊吧。
视线投向月亮门,傅大官在前微微躬身引路,董书兰在后,穿着一身白衣,脸上戴着一张白面巾施施然而来。
“请!”傅小官面带微笑伸手示意依然没有起身。
董书兰视线落在傅小官的脸上,那是一张干净清秀的脸,神情自然大方,完全没有丝毫紧张,当然更看不到半分惶恐愧意。
春秀后至,手捧两幅书页,想了想,递给了傅大官。
“秀儿,去准备午饭,为董小姐洗尘。”
傅小官随口吩咐,手里没停。
桌上炉火正旺,壶里水已沸腾,烟雾袅绕。
揭盖入茶洗茶煮茶,稍顷,斟茶,递给了傅大官一杯,又递给了董书兰一杯,自己面前放了一杯,视线看向了他爹。
你倒是说话啊,这场面冷得有些尴尬。
董书兰也没有说话,她想着这些日子收集的情报……这情报好像有些失误。
不过这家伙曾经的孟浪她是亲身体会过的,这点错不了,但此刻却表现得很是沉稳——如此心机,不可小视。
傅大官笑呵呵开口了:“尚书千金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来来来,小姐请用茶……其实,小姐要见老夫,只需带个口信,老夫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肯定立马滚回临江,小姐如此,真是折煞了老夫,令老夫汗颜啊。”
董书兰掀开面巾品了一口,放下杯子笑道:“傅家主为临江首富,小女子岂敢以口信邀约,反倒是小女子不请自来,还望傅家主海涵。”
两人一阵吹捧,没一句落在实在处,傅小官淡然听着,偶尔一笑,手上未曾停下,茶水倒得颇为勤快。
其间傅小官再未说话,董书兰偶尔会看他一眼,当然,这只是为自己解惑,这惑没解,反而愈发的疑惑了。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傅大官随手放在石桌的纸上,便微微的蹙眉,神情轻柔,并没有人看见。
这字……不堪入目,却装裱的极为精良,爱好独特。
傅大官见董书兰看着那两幅字,笑道:“我儿昨晚所作,小姐学究天人,能否指点一二?”
董书兰拿起了那两页纸。
原本不过做做样子,如果需要,她也不吝于违心的赞美两句。
只是……
她的神色忽然严肃了两分,傅大官对这事极为上心,心里有些紧张。
他也不懂诗词之道,只是读来上口,却不知究竟这两首词水平如何。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
“游人都上十三楼……十三楼?”
董书兰不知觉的低声吟诵,眉宇间愈发凝重。
“……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好一句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她没有抬头,再次细读,偶有所思停留,脸上却愈发的欢喜,然后,抬头。
她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
傅小官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特么的,老头喜欢显摆啊。
她又低头,取了第二页纸。
“江北月,清夜满西楼。”
“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沈钩。月缺几时休。……月缺几时休。”
“星汉迥,风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天上共悠悠。”
“天上共悠悠……”
时间仿佛在此刻沉淀,董书兰数次细读两首词,过来许久才抬首,看着傅小官,问道:“恕书兰唐突,这两首词……皆为公子所作?”
傅小官轻轻点了点头,“小姐见笑。”
“这首词为何没有词牌?”
“望江……北,江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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