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392章

作者:堵上西楼

  他活了快七十岁了,本以为这心已不会再有多少波澜,但此刻他却忽然间觉得应该再努力多活几年,去见证这位定安伯所描绘的沃丰道的美丽画卷。

  宽阔的马路,林立的厂房,还有一条东南大运河……若是能够乘船从兰陵出发而至金陵去看看……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傅小官不动声色的将他搀扶了起来,“走吧,咱们同行,去见见别的家主们!”

第724章 威

  沃丰城的四方楼位于秀水河畔的响水巷子。

  当傅小官和宁立润抵达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并在云西言的安排之下,皆已入座。

  四方楼的一楼摆着足足二十八张桌子,二楼的大厅里也摆着十二张桌子,五个雅间分别摆着两张桌子。

  四百八十三个乡绅士族,十三个沃丰城本地商贾,再加上傅小官、宁玉春、云西言以及宁思颜,正好五百人。

  五十张桌子满满当当,济济一堂。

  五百来人面色各异,心思难揣,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惶恐——

  一道之道台居然要宴请他们这些乡绅士族,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何况他们曾经的身份还是夷人。

  对于这位道台的名声,他们当然早已知晓,偌大虞朝的定安伯,皇帝的女婿,甚至还是武朝的皇子!

  他的身份如此之高,今儿个却要在这里和这些糟老头子们同聚一堂……他是为了立威呢?还是当真只是把酒赏月共图沃丰道之兴旺?

  许多人都在猜测着这位定安伯的真实意图,都在颇为焦虑的等着他的到来。

  这些家主们几乎都是花甲老者,他们能够成为家主,自然有着自己独到的眼光,自然也有着一番养气的功夫。

  所以这场宴席,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听,和看!

  听其言,观其行,便大抵能够知道定安伯对他们这些前夷人的态度。

  云西言此刻正和宁玉春站在一楼门口,他见傅小官搀扶着宁立润走来,便大声的吆喝了一嗓子:“定安伯携渭源县宁氏家主宁立润到……!”

  随着他这一声吼,一楼大堂里的所有人尽皆站了起来,相识之人却在顷刻之间彼此对视了一眼——宁立润这老匹夫有些手段啊,他居然不吭不声的就站在了定安伯的身边……而今之沃丰道大势已成,若说别有二心之人自然存在,却已经是绝少数了。

  他们既然没有离开沃丰道,想的当然是家族在沃丰道长存。

  想要长存,想求发展,那当然得抱紧定安伯这条最大的大腿才对。

  一时之间,许多的家主起了这个心思,既然宁立润已成了定安伯之心腹,那么接下来就走宁立润的路子,若是能够和定安伯扯上关系,对自己的家族必然大有裨益!

  宁立润此刻一听停下了脚步,他一声苦笑,微微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已经不必再说。

  他已打上了定安伯的烙印,至此之后,他必须为定安伯摇旗呐喊,这少年……心思若渊,却风轻云淡,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宁家与他绑在一起,未尝不是个好事。

  如此一想,他反倒是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更加的从容。

  “定安伯请!”

  “宁家主请!”

  二人相携而入,就在一楼许多人炙热的视线中,傅小官和宁立润走了进来。

  傅小官一脸春风,他抱拳对着所有人一礼声如洪钟:“诸位,看见你们本官非常欢喜啊!你们留在了沃丰道,本官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感到自豪!”

  场间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他继续说道:“今日我们在此相聚,这,就是你我之间千百年来修得的一场缘分。”

  “随缘便是遣缘,似舞蝶与飞花共适;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盂水同圆。所以诸位,我们都得珍惜这样的缘分,它……来之不易,舞蝶与飞花,满月偕盂水,切莫要分了它们,破了它们!”

  这一句话,傅小官的语气略重了三分。

  其意自然,此间的所有人都听得非常明白,也理解得非常透彻——定安伯抛出了他的善意,同时释放了他的恶意!

  善意在于若珍惜,彼此安好。

  恶意在于,若破之……只怕会承受这位爷的雷霆之怒!

  宁立润这老狐狸此刻站了出来,既然这烙印已经打上,那莫如就打得更深一点。

  “老夫宁立润,今儿下午在定安伯府上喝了一壶茶,聆听了定安伯之宏图大计。老夫以为沃丰道之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老夫之宁氏家族定以定安伯之马首是瞻,为沃丰道之繁荣添砖加瓦,尽一份绵薄之力!”

  “诸位家主们,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一应过往已如昔日黄花。我们现在是虞人,沃丰道是虞国之领土,作为家主乡绅士族,我们理应共同维护沃丰道之安定局面,紧密的团结在定安伯的身边,共同创建一个繁华的沃丰道,也共同将自己的家族,带到一个崭新的台阶!”

  云西言心思八面,此刻一听顿时明白,他率先鼓起了掌来。

  在他的这一带动之下,此间所有的人尽皆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一个个家主乡绅们听了宁立润的这番发乎于心的话,心有所感,眼有所期,这掌声倒是越来越诚挚。

  一个安稳的沃丰道符合他们家族的利益,若是这位道台当真能够让沃丰道改头换面变得更好,对于他们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就在这掌声中,傅小官和宁立润上到了二楼。

  二楼的许多人本已经下到了一楼仔细的听过了他们的这番话,当他们来到二楼的时候,二楼的掌声也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傅小官一脸笑意,这宁立润很不错啊,这么快就弄清楚了形势,并能够借势而为,嗯,这宁家若是有读书人,倒是可以提拔起来当官,算是在曾经的夷人心里竖立起一面旗帜。

  如此想着,傅小官和宁立润在云西言的引领下入座。

  他双手虚按,待得掌声渐歇,笑道:“诸位,会心不在远,得趣不在多。在座的所有人我相信都有高士之眼界,达人之胸襟。”

  “今夜清风明月正好,请诸位入座,上酒……!”

  随着傅小官一声大喊,众人落座,西山天醇上了桌。

  傅小官居然亲自为这一桌的人倒了一杯酒,接下来他举着杯子,又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荣与辱共蒂,生与死同根……各位家主们若是约束好了家族的子弟,本官绝不吝于给你们家族以荣。让我们举杯,以祝沃丰道之繁荣昌盛!”

  所有人再次站起,同饮了这杯酒,将这荣给喝了下去,但他们却都知道定安伯那句话原本还应该有下文:

  有容就有辱,有生……就有死。

  章平举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小官,觉得这酒……有点苦!

第725章 捷报

  那场被沃丰道的人称为百叟宴的宴会圆满结束。

  接下来的数日,傅小官亲切的接见了许多的家主乡绅们,在笑谈之间,他递出去了胡萝卜,却也毫不避讳的亮出了棍棒。

  这些老叟们自然接下了胡萝卜,并慎重的应承下来绝无二心。

  “这沃丰道……至此便风调雨顺了。”乔六爷不无感慨。

  张文辉微微一笑,“还得等等。”

  “等什么?”汪小钟问道。

  “等不长眼的冒出头来!”

  ……

  宣历十年十月二十。

  沃丰道的秋仿若温婉的女子,令人察觉不到秋的萧瑟与寒意。

  傅小官依然仅仅只穿了一件长衫,此刻他正在他的院子里徘徊。

  有些焦虑。

  按照时间算,董书兰和燕小楼都应该已经生产了,但这消息却还没有送来。

  他早已嘱咐了蚁群的崔月明,一旦有消息,就必须立刻从金陵以信鸽传书最快的送到这里,但至今却还没有得到。

  会不会是生产又出了什么问题?

  哪怕他将南宫飘雪给送了回去,但手术这玩意儿可不靠谱!

  沃丰道医学院他没有着手去成立,其原因有二:若是自己离开,这医学院便相当于废弃。其二是解剖学需要尸体……这地方去哪里找来那么多尸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战争,那些失去的人的家里根本不会将尸体献出来为医学作贡献。

  反倒是青霉素这个玩意儿,南宫飘雪倒是在实验,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里始终空落落有些慌。

  这时候宁玉春和云西言走了进来。

  “沃丰道所有县郡州府以及这沃丰城空置的房屋铺面,昨儿个已经全部拍卖完……”宁玉春兴冲冲的说着,却陡然一顿,傅小官的脸上没有喜悦,还很是忧愁。

  对了,肯定是他的夫人生产的事。

  “你也别瞎担心。”

  傅小官摆了摆手,“所有拍卖的银子,就留在本地。该修路的修路,该修水利的修水利,肯定还不够,让他们统筹计划一番,拿出个条陈,看看缺口有多大……”

  “不是,告诉他们首要的是新建学堂,从村一级开始,所有的教习必须是虞朝的旧人,课本必须和虞朝一样。这个事情放在首位,其次才是基础设施的建设。”

  云西言一听,定安伯今儿个有些魂不守舍啊。

  新建学堂,是为了统一这里的教育问题。

  毕竟整个沃丰道三百多万的夷人,他们中绝大多数的孩童现在接受的还是曾经夷国的教育方式,这确实是最紧要的事。

  只有将他们的文化统一了,才能够统一他们的思想,改变他们的观念。

  这是定安伯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现在正是着手办理的时候了。

  “下官现在就去发文。”

  “呆会……”傅小官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云西言,“你记一下,我需要一份新的数据,到目前为止,沃丰道招商引资落实下来的资金具体有多少?有多少商人在沃丰道建设了工厂?有没有欠缺劳工?缺口有多大?这些数据的东西务必准确,以后每三个月得呈报一次。”

  “下官领命。”

  “去吧。”

  云西言转身离去,宁玉春坐在了石桌旁,煮上了一壶茶。

  “要不……你回去一趟?”

  “过年我得回去。”

  “嗯,秘书处的人少了一点。”

  “秋闱已经结束,你找陛下再要点人。”

  宁玉春抬头看了看傅小官,这小子的心思,已经不在这沃丰道了啊!

  ……

  ……

  金陵的秋意已浓,时至辰时,大雾漫天。

  定安伯府上今儿个来了许多人。

  以尚皇后为首,还有长公主殿下以及宁贵妃虞轻岚董夫人等等。

  当然,最多的还是太医和稳婆以及尚皇后带来的数十个宫女。

  今儿董书兰会生产,傅小官不在,她们如临大敌。

  南宫飘雪再一次的为董书兰做了诊断,“姐姐放心,胎儿安好,他正急着出来呢。”

  说着这话,她拿着一方棉巾为董书兰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道:“他……他实在走不了,在沃丰道忙得脚不沾地……”

  董书兰微微一笑,“你可别宽慰我,我知道他忙,再说生孩子这事,他在没在身边都一个样,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南宫飘雪心想这位董姐姐倒是坚强,他在身边可不一样。

  他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可他却是主心骨啊,若是他在这里,董姐姐肯定会更加开心。

  “姐姐说的是呢,我临行前他倒是说了过年一定会回来。”

  “当真?”

  董书兰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相公能在身边。

  “嗯,他亲口说的,肯定假不了。”

  燕小楼挺着大肚子坐在床尾,此刻一听也顿时欣喜,“他能回来过年就太好了,不然总是觉得这府上冷清清的……哎呦……!”

  她忽然捂住了肚子,“嘶……我、我好像也要生了!”

  南宫飘雪慌忙一看,可不,这一家伙两个姐姐都要生产,“看来是燕姐姐肚子里的孩儿听见了呢,他也想要出来,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