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141章

作者:堵上西楼

  贾公公轻飘飘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傅小官的头上。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一句话了,白玉莲说过,苏墨说过,舒柔也说过,但只有贾公公的这一句,才真正的打击到了他。

  “为什么?”

  贾公公嘴角一翘,那张老脸沟壑更深,“因为你俗事繁多。”

  还好,理由都是一样,而不是你的丹田受损,经脉破碎,这意思其实就是如果放下俗世潜心武道就还有救。

  可是自己能放得下吗?

  傅小官想了很久,直到马车进入了宫里,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傅小官才很认真的对贾公公说了一句:“我也觉得我不是练武的料。”

  说完他便一声叹息,向御书房走去。

  贾公公看着傅小官的背影沉默许久,也一声叹息,也向御书房走去。

  ……

  御书房。

  “朕的意思是调燕浩初回上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你以为如何?”

  燕北溪连忙说道:“陛下,不可,燕浩初只是个文人,臣以为就让他去国子监就好。”

  “哈哈哈!”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声爽朗,仿若这大雪初霁的艳阳。

  傅小官走到了门口,便又听见皇上说道:“你这是怕了!你怕什么?燕浩初当初去东部边军确实是个文官,可他毕竟也在东部边军打磨了几年,任个兵部尚书难不成还有困难?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皇帝抬眼看向了傅小官,“今日并非休沐,你怎么没有坐堂?”

  傅小官连忙行礼说道:“回陛下,微臣心在朝中,坐在哪里都一样!”

  皇帝眼睛一瞪,坐在茶几旁的燕北溪哈哈一笑,燕师道也瞅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小子可别恃宠而骄!

  “这东西你先看看。”皇帝并没有生气,拿着一张盖着红头的文书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仔细的看去:宣历九年正月二十四,夷国红翎军团越过了洗马原,对我前线哨所不宣而战。我部派出了三万将士于洗马河与之对垒,至申时末,敌军集结约五万兵马,强行渡河,我军与敌军厮杀,至戌时,敌我双方伤亡惨重,洗马河血流成河。

  臣见敌军来势凶猛,我军渐有溃败之势,故下令我军后撤至桑峪一线,据桑峪防线一守。并调动后方十万大军连夜前行至桑峪防线,同时派出轻骑一万绕至侧翼驻防。

  此战事已开,而东部边军所需盔甲箭矢刀剑空缺极大,臣得知夷国兵力正在集结,而统领兵者乃夷国大将封冼初,臣不敢小视,急请陛下调拨军用物资,清单如下……。

  署名是燕浩初!

  这老丈人,写个文书也这么实诚。

  “燕宰向朕提出换帅,你如何看?”

  傅小官沉吟片刻,“临阵换帅本是大忌,但臣想燕宰老成谋国,此举定然有其深意,那陛下就换了吧。”

  “换谁?”

  傅小官顿时懵逼,换谁?

  我特么哪里知道换谁?

  你总不可能换我去吧!

  “陛下想换谁就换谁。”

  “你才入朝为官几天?怎么就学会了滚刀肉一般的德行?朕有两个人选,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傅小官躬身,“臣洗耳恭听。”

  “其一是费安……”

  傅小官一惊,刚刚抬起头,便又听到另一个更让他震惊的名字。

  “其二就是大皇子虞问天!”

  傅小官的嘴儿大张,心想那费家可是定为叛逆之罪,费家除了费安救驾有功免了死罪之外,就连远在东部边军的轻骑兵统帅费国,陛下也是下了密诏要捉拿归案的。

  也就是说,曾经辉煌的费阀,而今就剩下费安这一个男丁是自由之身!

  陛下以他为将……就不怕他带着东部边军打来这上京城么?

  更为荒唐的是虞问天,这厮造反才过去几天,难不成陛下就忘了?

  所以傅小官低声的又问了一句:“陛下,偌大的虞朝,您可还有第三个人选?”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你若是在军旅中打磨几年,朕倒是不介意让你去,可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傅小官自然懂得,他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心想若是我去,恐怕还真可以。

  他当然不会去,打仗那破事多累人?万一那个神经病北望川偷偷摸摸给自己一箭,一家伙嗝屁了怎么搞?

  所以他说道:“臣能不能见见费安和大皇子?”

  “……可以,费安就在南岭闲云山庄,至于虞问天,他被关在宗人府,你拿朕的令牌去,要快,下午朕要得到答案。”

  “臣领旨!”

  傅小官拿了令牌退下,燕北溪才问了一句:“陛下何须征求他的意见?”

  “你忘记了他作的那篇《以何为战》!”

  燕北溪一怔,想了起来,自己还曾抄录过一份寄给了燕浩初,如此想来这小子武略也是有一套的,估计陛下是想要借着他的眼睛看看这两个极具争议的人。

  无论是谁为东部边军之帅,定然会惹来朝中众臣的反对,尤其是虞问天,他可是帝陵事件的始作俑者。

  这次虞问天倒台,他身后的所有官员都未能幸免,这其中自然有其它官员的揭发检举。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少,那么大皇子就一定不能翻身,否则这些官员可是会倒大霉的。

  但傅小官却压根没有这样去想。

  他在前往宗人府的路上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陛下此举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他想明白了,陛下终究还是不想虞问天在牢中终老!

  陛下想虞问天能够出来,能够去实现他的那番志向。

  难道陛下就真的不担心?

  那可是三十万边军啊!

  如果虞问天再和西部边军的薛定山勾搭到一块……陛下凭什么保证这江山稳固?

  想不明白,他很想去问问尚贵妃,但是陛下既然问了他,想来此事是不愿意和尚贵妃商议的。

  虞问天在帝陵之中可是指着尚贵妃的鼻子骂为贱人,这特么的换着是我,我肯定也得想法弄死你丫的啊!

  宗人府门口,魏公公侧身看了看傅小官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忽然说了一句:“但随本心,莫问前程,傅公子请进。”

  傅小官低头走了进去,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魏公公的这句话。

  他来到了一处门口,这是一扇铁门,并没有上锁,狱卒为他拉开了门,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想象中阴暗潮湿的牢狱景象。

  这里居然是一处院落!

  就在院落中的那颗梅树下,虞问天正在看书,他的身边有一位素衣女子,此刻正在专心煮茶。

  随着傅小官的进来,虞问天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如常,似乎过得颇为惬意,他张嘴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第245章 且煮一壶酒

  “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傅小官一顿,脑子里一线灵光一闪,他抓住了一缕奇妙的感觉。

  仔细想了数息,施施然向那茶桌走去,那女子抬起了头来,傅小官才发现这女子也颇为惊艳,心想皇子就是舒服,这哪里是在坐牢?这分明就是清修!

  “我有这个。”傅小官摊开手,手里是一枚绿色的毒丸,正是霜寒月明!

  “不过……”傅小官将这毒丸收起,又道:“就算没这玩意儿,殿下也是不会杀我的。”

  虞问天的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这本书,他翻了一页,问道:“你倒是笃定,谁给你的信心?”

  傅小官没有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这处院子,颇为精美,假山亭台小榭楼宇一应俱全,只是比起虞问天那府邸,肯定是没法比的,但已经比这上京城绝大多数人的住宅来得更好。

  “帝陵里面,陛下说那就是樊笼。按其意思自然就是囚禁,可那樊笼却救了我们的命,也让殿下功亏一篑。现在殿下这地方,其实也是樊笼,却和帝陵里面的不一样,这处樊笼有两个意思,其一自然是本意囚禁,其二……这又是陛下在保护你。我想问问殿下,这口锅如此之重,你背着就不累吗?”

  虞问天顿时蹙眉,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傅小官。

  四目相对,清静无声,那女子抬眼一看,微微有些紧张。

  傅小官也认真的打量着虞问天。

  这厮浓眉如剑,双眸如星,面容光洁,还真颇有帝王之相!

  “你是第一个来这地方看我的人。”虞问天说话了,眉间沉重。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不是我想来看你,而是得了陛下的旨意,只有来看看你。”

  “你已看过,告诉他我在这里过得不错,另外就是感谢他让柔怡进来,我可以在这里安静的活一辈子,甚至还可以给他生几个孙子。”

  那女子脸儿微红,想来她就是叫柔怡了,只是不知道姓什么,

  傅小官扬了扬眉,砸吧了一下嘴,“这种地方,其实我才能安静的活一辈子,殿下你是做不到的。”

  迎着虞问天锋锐的视线,这一席话让傅小官明白了虞问天真不是背锅,自己猜错了,这丫还真的是造了反。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能造反!

  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虞问天如果定下谋反的罪名,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没可能再出这个门。

  但是陛下并没有对他定罪!

  相反陛下还想要启用他!

  那么大皇子就不能是谋反,只能是背锅,而这件事陛下选了傅小官来做,那是因为陛下相信傅小官明白他的意思,也相信傅小官能够将这事办得妥当。

  现在唯一让傅小官不明白的就是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个文人,你大概知道。所以我其实很不喜欢外面的那些争斗……比如我莫名其妙的受到了两次袭击,又比如我原本只想在临江当我的富贵小地主,不过是做了点好事,偏偏得来上京求生存,还比如我不过是惩戒了一个恶霸少爷,却没料到招惹到了彗亲王。”

  他顿了顿,脖子往前伸了少许:“还比如现在,你干那破事,还特么得让我来给你擦屁股!”

  虞问天视线一凛,傅小官眼睛一眯,旁边的柔怡姑娘刚刚拿起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也将这两股凌冽视线砸得粉碎。

  虞问天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这一树梅。

  都是聪明人,他大致明白了傅小官来这里的意思。

  他瘪了瘪嘴,心想难不成父皇真有那胆量?

  傅小官也收回了视线,也瘪了瘪嘴,“我不知道陛下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不担心放虎归山。”

  虞问天忽然看向了柔怡,面色变得温柔,他说了一句:“你去把酒拿两瓶出来,我想要和当今的大才子傅小官喝一杯——对,他就是傅小官,呆会顺便把你那本红楼一梦也拿出来,让他落个名,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愿。”

  “嗯!”

  叫柔怡的女子又看了两眼傅小官,脸上露出了欢喜,提着裙摆向那小楼跑去。

  “谁家的姑娘?”

  “就是上京寻常百姓家,曾经在烟雨楼前卖酒——她父亲自己会酿酒,就在那地方弄了个小酒铺子。”

  似乎是想到了当年和柔怡的相遇,虞问道的脸上露出了几缕温情:

  “那年是宣历六年冬,也是大雪,天寒地冻的。我恰巧出门去办点事,正好路过烟雨楼,正好看见她端着酒,于是就去喝了一壶。”

  “味道寡淡,不好喝,但我还是喝完了,因为秀色可餐。”

  “我自然不缺女人,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也从未曾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直到我见到她。”

  “我没有用强,也没有用权,那年冬,我几乎天天去她那地方喝酒,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告诉她,我就是金陵府衙的一名……衙役。她也没有嫌弃,对我很好,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也有了一点意思。”

  “直到宣历八年秋,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想要娶她为妻,父皇不同意。”

  说到这里虞问天忽然垂头笑了笑:“你说这帝王家究竟有什么好?皇子之间为了皇位而争斗,对此父皇是喜闻乐见的,用他的话来说,这九五之尊本就应该竞争,有能力者得之。其实我一开始是反对的,我想要像五弟虞问道那样,不争不求,过一辈子简简单单的江湖人生。”

  “可是我不行,五弟有尚贵妃护着,而我自幼就没有娘。而且老四这个人可不是善良之辈,我敢保证如果我败了,我的下场比现在还惨,另外就是你也得提醒尚贵妃一句——她终究护不了老五一辈子。”

  “扯远了,因为父皇不同意,所以我就没有办法娶柔怡,就连纳她为妾都不行,因为她是平民家的女儿。”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柔怡。”

  傅小官一笑:“就因为这个?”

  “不,还因为我想赢。我本来的计划是放在二月二南山狩猎,但没料到皇奶奶去世,按照时间算,父皇是会取消南山狩猎的,我只有提前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