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火车上,南易和冼梓琳两人聊天的时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两人都是一人拿着一本书,坐在位子上安静的阅读。
只是不时的,冼梓琳就会放下书,趴在桌子上,偷偷的、痴痴的凝视着南易的侧脸,目光穿透虚无,她看到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看到孩子长大,看到自己搀扶着苍颜白发的南易。
……
火车到了京城,南易两人一出车站,闷三儿就迎了上来。
“南爷,我接您来了,哥们可是开车来的。”
“到底是开还是骑啊?”
“开啊,哥们开的可是大侉子。”
“开个毛线,边三轮也能用一个开字?”南易说着,把语气放正经,“把单位的车骑出来有问题吗?”
“没问题,这车本来就已经歇菜了,是我捣鼓好的。南爷,你猜我那车什么牌子?”
南易呵呵一笑,“你这么问,那首先可以排除洪都的长江750,这个一除就很好猜了,宝马的可能性不大,是苏修的乌拉尔M72吧,老古董了。”
“牛,南爷就是牛。”闷三儿竖了竖大拇指,“这都难不到您。”
“得了,能猜到这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在咱们这地界,也就能寻到这三样。车停哪呢,赶紧的,一会就热了。”
“不远,就两步路。”
让冼梓琳坐车斗里面,闷三儿抬着左脚在启动杆上一阵猛踩,右手拧着油门给油,突突,哒,突突突,哒。
“还能不能行?”
“行,怎么会不行。”闷三儿抹了一把汗,尴尬的说道。
突突,轰轰……轰。
“成了,成了,没辙,这车子年纪起码比我大两张。”
好不容易把车子给发动,闷三儿马上给自己圆起了面儿。
“得了,赶紧走。”
南易一拍闷三儿的肩膀,等他坐上车,南易也做到后座。
闷三儿一拧油门,乌拉尔M72冒着一阵黑烟,突突突的上杆子给PM2.5去当长工。
第0060章 敲打
来到百花深处的四合院,第一件事就是打扫。
于婶现在已经不在这里,有一天,她在院子里捡到三百块钱,兴高采烈中带着一点哀怨走了。
“闷三儿,这儿的电视机、录像机你都拿去卖了。录像带先帮我放好,下次为民过来,你交给他,让他带回去。”
“南爷,你不看片?”
“不看,也没什么好片。”
“片我有啊,我弄了《蛇形刁手》,还有《林世荣》,都是武打片,好看着呢。”
“既然好看,你就自己关上门慢慢看。”
“南爷,我前些日子碰到点新鲜事。”闷三儿说一半留一半,脸上还一脸神秘。
“得了,我不吃这套,想说就说,不想说给我憋着,把你惯得。”
“别啊,我说还不行么。上次,我去空后那院儿,看到有人已经在放录像收门票了,一块钱一个人,一个客厅挤着点,可以坐下三十几号,这一天钱也不少挣。”
“怎么,眼红了?”
“哪呢,咱们是什么道行,哪看得上这三瓜两枣啊。”
“闷三儿,我很认真的给你说一遍,跳舞、聚众看录像这种勾当,给我有多远躲多远,有录像机不要嘚瑟,兜里有几个钱,甭跟我说会咬手。
低调两个字,等下回去给我写八百遍。
你要真参不透,没等你钱花完,我就得去你坟前烧元宝了,懂不懂?”
“懂,懂,南爷,我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等你真做了什么,一切就太晚了。”
南易把抹布往桌上一丢,走到院子里,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把烟盒扔给闷三儿。
“梓琳,歇会再干。”
“没事,阿哥,你抽你的,我慢慢干着。”
步步试探,冼梓琳装作自然的把阿哥前面的南易俩字给去掉了。
“京城最近乱吗?”
“不太平,这一段破事儿挺多的。
就前两天,西直门那里就有俩被扎了,人到现在还没逮着呢;还有朝阳门那儿,有一女的,差点就被人给办了,身上的钱和票都被人摸了个干净。
不用查也知道,都是刚回城的知青里头,那些家里条件孬,见天在外面瞎晃悠,也没班上的孙子干的。”
“现在事儿闹得不大,加上国家安置不了这么多岗位,这才没搞什么大动静。可你看着吧,等工作安置的差不多,这帮孙子又越闹越过的时候,大板子肯定会拍下来。”
“我寻思着也肯定会拍,当年就算公检法半瘫,也没由着那帮搞串联的胡来啊。那时候,真羡慕那些家伙,火车免费坐,走到哪都有人招待。
我家胡同里有一个,当时他可是跑遍了大半个国家,回来就冲我们一帮毛孩子吹牛,这里什么什么好吃,那里什么什么地道。
我估摸着,我之所以好吃,就是小时候被他给说馋的。”
南易嫌弃的睨了闷三儿一眼,“得了,不要拉不出屎来怪茅坑,自己嘛德行,你心里没谱啊?”
“嘿嘿。”
“你既然也认为板子会拍下来,那你说,这板子会拍多重?又会是多大的板子?”
“这我哪知道,不过,按现在这动静,肯定不会轻。”
南易重重的吸了口烟,“如果上头压下来四个字——从重从严,那落实到派出所那儿就会是指标化,平时已经挂号的先扫一遍,要是人数不够,可逮可不逮的,那也要逮了。
城门肯定会失火,你这条小金鱼少往火星上凑。
往铁椅子上一坐,背后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盖帽桌子一拍,‘说,还有没有同伙?’
人家心里一寻思,张三进来了,李四也进来了,我进来那天是六一儿童节,对了,不是还有丁六一那孙子么,咬他。
我坦白,我交代,还有一个叫闷三儿的,他才是我们的头,录像机他弄来了,录像带也是他搞的,主意也是他出的,那事儿也是他主使的。
他们一帮人一串供,大家都是兄弟,就闷三儿那孙子咱们不太熟,就他了。
到时候把你找去问话,你哭哭啼啼的嚷:‘我冤枉啊,我没有。’
人家一口咬定是你主使,有事没事,你确实经常和他们碰面,你觉得你能不能把自己摘出来?”
闷三儿被南易说的冷汗直冒,“南爷,没这么玄乎吧?”
“做人做事,千万不要抱有侥幸心理,特别是你这颗蛋上有缝隙,就别指望苍蝇不钉上来。
所以,给我老实点,该上班上班,该出差出差,管住裤裆,嘴巴就用来吃涮羊肉,不要出去瞎卖。
还记得当初经常从我们手里买古董的娄萧远吗?”
“娄大财主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可是我们那时候的大客户,咱们的钱,可有一小半都是从他那赚的。”
“从五十年代开始,多少和他差不多的人都折了,为什么他没折?人家又凭什么那时候让咱们中间过道水?
他的眼力,那些掌眼师傅都比不上,更甭说我们这俩只能靠赌的。
人家要的就是咱们两个二傻子冲在前面,有事也是咱们担着,真牵到他头上,也就是从咱们手里买过古董,人家只买不卖,再严重也是没收了事。
咱们就惨了,重大金额的投机倒把,逮住了没轻的。
而且,还记得他最爱跟咱们说什么不?”
“三国啊,娄大财主最欣赏桃园三结义,那个义气,那……”
“蠢货,人家是拿话拱咱们呢,他是想让咱们对他讲义气,出事了别把他点了,懂了么?咱们俩毛头小子,在他那里屁都不是。
娄萧远解放前就在做生意,做的又是开门生意。
京城是什么地界?
当初有遗老遗少,北边的,南边的,鬼子,各种势力盘互交错,人家都能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
解放后,生意是丢了,可人全须全尾一点事都没有,钱也在他手里好好躺着,这是什么道行?
闷三儿,在他眼里,像你我这种货色,就是上不得酒席的狗肉。知道那时候为什么我果断和他断了,不再和他做生意吗?
那是因为他开始把咱们俩往夜壶方向拱。
夜壶,有用的时候拿出来用用,用不到就往床底下一塞。
闷三儿,我拿你当兄弟,可你要是一再往死胡同走,那咱们这缘分也就尽了。
听清楚了,把尾巴收起来,规规矩矩的。
兄弟之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可我他妈只想当创业之苦,享成功之福,不是他妈和你一起去蹲号子。”
“南爷,我知道该怎么做。”
“希望你真知道,前面的那些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你比我大好几岁,按说你是长,我训你都已经僭越了。”
“我真知道,我一定低调。”
“去吧,买点菜回来。”南易摆摆手,说道。
第0061章 煎饼和补丁
又一次敲打过闷三儿后,南易也迎来了开学。
一件领子已经洗出毛边的白衬衣,一条补丁拆下来都够给南若玢做件衣服的的确良裤子,还有一双亘古不变的解放鞋。
南易在食堂打了一个素菜,又去打了一碗免费汤,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
刚坐一会,他的对面就坐下另一个人。
“你好,南易,我叫徐飞扬,人送外号煎饼。”
南易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你好,煎饼,鄙人匪号补丁。”
“要不要尝尝我的煎饼?”
“歇了吧,我还想让我的牙替我多服务几年。”
“那是你没吃惯,像我从小就吃煎饼,牙齿已经被磨练的如钢似铁。”
徐飞扬说着话,还从大煎饼上用嘴撕下来一口。
“跟你不能比,瞧你天天就是煎饼配汤,可你这个头可没停长啊,知道鲁智深么?”
“不,请拿武松和我做对比,谢谢。”
“不,要么鲁智深,要么邓元觉,你随意。”
“那还是邓元觉。”
“好的,我以后就叫你宝光煎饼。”
“不,不要改动,直接叫我宝光如来。”
“如来个太大,你扛不住。”
“那就把修饰词都去掉,直接叫我煎饼,谢谢。”
“依你,不过你不能直接叫我补丁,以后见面请叫我补丁帅哥,谢谢。”
“羞于启齿。”
南易:“有辱斯文。”
“你等我一霎儿,我去打碗汤,回来再跟你拉呱。”
徐飞扬走到打汤的地儿,打了一搪瓷,咕嘟咕嘟先喝上一罐,然后才又添满捧着走回来。
“那个二叶子[没卵子的]每次看到就想呼他。”徐飞扬一回来坐下,嘴里就嘀咕。
南易都不用回头看,学校里这么招人恨的,也就陈正那么一个。
这孙子想出国,可是被赵志旭给按下了,陈正这种小嫩芽糊弄糊弄赵毓还行,赵志旭这种老狐狸他怎么可能糊弄的过去。
“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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