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章水墨
现在,他似乎才知道,天子重视……
是要命啊!
……
此刻,在乾清宫殿前台阶,天子漠然注视着略显狼狈而去的黄锦,直到其身影,已然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天子才缓缓收回目光。
大恒有九百多个县,以后收复江南,县更是会增加至一千四百多个,还要刚刚开始发展的辽东,以及时至今日,还没捋清楚的朝鲜,未来之大恒,两千多个县,是必然之事。
两千多个县,按如今一百户为一里算,平均下来,每个县,也有近一百个里。
也就是说,要想将官办教育体系彻底普及,按一里一座社学来算,一个县,就需要近百座社学,
就算因百姓聚集的村镇人口不同,一个县,要将教育贯彻,也至少需要五十座左右的社学。
一座社学,一个老师,整个大恒,纵使按一县五十座社学来算,也需要十万座社学,十万个对新学了解,且精通四书五经的老师。
当然,若是辅以私学的话,这个数字,还可以减少部分。
但这些,还只是最底层的社学……
显而易见,对这个时代而言,这有些太过艰难。
“一步步来吧……”
天子轻叹。
教育,乃是国之根本。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教育绝不可落后。
现如今,大恒内忧外患,还没彻底平息,教育之事,倒也不太急迫。
但未来,当大恒平定内忧外患,注定要走向海洋。
到那个时候,这个古老的中央帝国,自然会显露在整个世界。
东西方文化,也必然会迎来前所未有的交流。
随之而来的,也必然是东西方的剧烈对抗!
西方诸国,自然不会是傻子,品尝过大恒新学带来的强势之后,也必然会促使西方已经萌芽的科学飞速发展。
蝴蝶效应,也必然彻底席卷整个世界。
这个时候,若大恒没有建立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在同样的重视之下,大恒又如何保持领先的优势!
纵使能倚仗他这个天子的强权影响,保持他这一世的领先,但后世呢?
一切都是虚的,唯有完善的教育体系,才是真的,只要有完善的教育体系,才能让这个民族蓬勃发展,纵使一时落寞,教育带来的根基还在,底蕴还在,以这个民族的体量,就随时都可重新崛起!
后世的那个时代,之所以受尽那般无尽的屈辱,受尽那般无尽的绝望,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满清的闭关锁国,在于没有一个与时俱进的教育体系!
若是那个时代,有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有又何至于,沦落至那般屈辱绝望的境地!
“呼……”
天子目光定格在绵延殿宇尽头的夕阳之上,却是长吐一口气,目光,亦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军队改制完成了,财税改革,也差不多快要完成了,接下来,也不过是对军队,对财税政策的修修补补。
未来的大恒,重中之重,必须是在教育之上!
再难,哪怕穷他一生之力,他也得给这个民族,留下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
“武院那边,教材编辑好没?”
天子转身,缓缓出声。
“回禀陛下,还没有。”
王五立马回道。
天子再问:“孔府那边呢,弄完没有?”
“已经递过来了。”
王五说完,立马小跑至天子桌案一册的书架上,利索的从中抽出了一几本书册,又小跑至天子身前,恭恭敬敬的将这几本典籍递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接过这几册典籍,随手翻看片刻,却也是忍不住一笑。
这孔府,倒也着实是识时务。
他对孔府的要求有三。
其一是配合朝廷鼓吹新学。
其二是从孔孟之道中,找出新学的立足根基。
其三,则是将新学,融入孔孟经义之中。
其一,其二,显然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孔府子弟,到处鼓吹着新学,而且还是引用孔孟经典鼓吹。
其三显然就有些困难了,他也没想到,这孔家,在灭族之危的强逼之下,竟然如此利索的就整了出来。
以孔孟经义,诠释着新学之重!
显然,只要贯彻至教育体系中,一两代人的时间,就足以让新学,完美的镶嵌进这个民族的文化体系之中。
鱼和熊掌,亦是可以兼得。
“这孔府,倒也挺识趣的!”
“陛下神威盖世,借孔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触犯陛下天威……”
王五拍着马屁。
天子瞥了一眼王五。
“他孔府,要真是不敢触犯天威那就好了!”
“朕要是不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不让他们知道,朕是真的要灭他们的族,掘他们的根,他们哪里有这么容易听话!”
王五讪讪一笑,不敢多言。
天子目光闪烁,隐隐有寒光闪烁,片刻过后,天子随手将这几册典籍丢给王五:“送去让徐光启看一下,看完之后,再送到内阁去,要内阁召集人再研究一下,没有问题,就送到礼部去!”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如何逃?怎么逃?
“下雪了……”
海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
卢象升一身布衫,伫立院中,一触即化的雪花,带来的冰凉之感无比沁人。
“又快一年了。”
施邦耀轻喃自语,原本意气风发,已然彻底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难以消散的愁绪。
“今日来我府中,就是为了感慨一两句?”
卢象升瞥了一眼施邦耀,却是随口打趣一句。
“除了感慨一下,我又还能做什么?”
施邦耀长吐一口气,神色却更是黯然。
卢象升皱眉,似有不解,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口,这南明的窝里斗,他早有听闻,他能置身事外,哪怕为一介草民,也已是幸运,哪里还有自己一头栽进去的道理。
“别顾忌什么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一介草民!”
施邦耀摆了摆手,惨淡一笑。
“挺好。”
卢象升点了点头,目光流转,却是下意识的看向北方的方向,哪怕他已经脱离大恒军事已久,哪怕他也没有什么信息获取渠道,但那江河重镇,大军汇聚,在他脑海中,俨然有着清晰的脉络所在。
他很清楚,他那位陛下的作战风格,从来不屑于用什么奇谋,无论劣势还是优势,永远都是让对方找不到丝毫漏洞的堂堂正正之师,横推而来!
以他对大恒军力的了解,南明的存在,在一开始,是在严峻局势下的取舍,放任内部严重的隐患脱离大恒,汇聚之南明。
但那一场大战结束之后,南明还能够存在,几乎就很是显然了。
南明,绝对已经成了他陛下手中的棋子,一个粪缸的角色,这一两年,多达百万计的官员士绅,从北方逃亡到这南明,便很是清晰的说明了一切。
而这些逃亡而来的官员士绅,也很快就打破了南明的朝政平衡,南北之间的矛盾,必然愈发剧烈。
时至如今,南明这个粪缸的角色,应该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剩下的,就是等大恒休养生息一两年,然后,大军南下,一网打尽,就这般简单。
至于南明能不能撑住,这………显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认为,南明撑不住?”
施邦耀转身,直勾勾的盯着卢象升问道。
卢象升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道:“怎么撑住?”
施邦耀沉默,他不是不懂兵事之人,自古南北之争,重在江河天险。
那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灭亡南宋,屡屡受挫,也是因江河天险之因,后,直到蒙古也练就了水军,才借助军力优势,一步一步的灭亡了南宋。
但南明……
“我等,恐怕已经是那位陛下的棋子了!”
施邦耀仰天长叹,神色更是黯然。
北方的事情,对他而言,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借赋税大案整肃吏治,然后实施那几乎不可能实施的改革,直接把刀架在了孔府的脖子上,然后鼓吹起现如今那所谓的新学……
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每一件事,都在那位天子的雷霆意志之下,贯彻实施了。
如此之魄力,如此之执行贯彻力,着实让人惊骇。
而他为之苦心造诣的南明……
想到朝堂地方,乃至军中的种种乱象,施邦耀心中不由一苦。
南北之争,一开始虽也存在,但在那最初之时,双方大都是忠心体国之人。
随着时间推移,近一两年越来越多的北方士绅地主逃亡而来,南方越来越多的士子踏入官场,那脆弱的平衡,无疑是瞬间失控。
南北两派,早已彻底撕破脸皮!
而他施邦耀,不过是这斗争之中的一个失败者而已,有心杀贼,却终无力回天!
“行了,别想了,闲云野鹤,了然一身,也是件好事。”
卢象升拍了拍施邦耀肩膀,随即,便朝堂中而去。
“闲云野鹤……”
施邦耀微喃,眼神却是愈发暗淡。
他若是闲云野鹤,又何必一头栽进这让人绝望的烂摊子中!
风雪越来越大,在呼啸的海风之下,很快,便将泉州这座城池,彻底染上了一层银装。
在泉州城正中心,原先的泉州府衙,如今的南明皇宫,此刻,自然也已经是银装素裹。
皇宫虽经数次扩建,但相比较南北京城的皇宫,无疑是堪称简陋至极,当然,在这泉州城,乃至整个南明,这座皇宫,依旧是皇权的象征。
大明靖武帝,法统大义正宗得不能再正宗,只不过,天子年幼,终究难以将法理大义,转为真正的权利。
同样也是乾清宫,小天子一身衮袍,似乎是刚从朝堂回宫,只不过,当行至乾清宫殿前台阶之时,小天子,却是突然停下了步子。
王承恩疑惑,望着眼前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天子,正欲开口之际,小天子却是缓缓转身,稍显稚嫩的面容,已然满是沉稳之色,着一身天子明黄衮袍,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威严之感。
许久,小天子才缓缓出声,声音稍有稚嫩,却更显沉稳。
“大伴,你说,若是李叔在这里,他会怎么处理朝堂的党争?”
王承恩愕然,这……他能如何回答……
满朝诸公,天下官员,不顾内忧外患,内斗不休,这和当年先帝临朝,秦公掌权之时,有何区别?
当年先帝敢清洗朝堂,是因为有秦公手握大军。
如今那位敢朝整个天下挥舞屠刀,杀得血流成河,那是因为,一场场战无不胜的辉煌,铸就了无上天威,百万大军随令而动,又有何人能反抗?
但现在,这朝堂……
王承恩沉默。
“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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