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章水墨
而此刻,在江南。
从天子下旨,命礼部拟定前明两帝安葬之礼后,消息便早就传至了天下,泉州这南明朝廷,自然不会不知道。
也是在这一天,泉州这处南明名义上的首都,已然和北方的京城一般,家家户户披麻戴孝,文武百官亦是身着孝衫,整座城池,亦同样是一片肃穆!
“拜!”
泉州城外,祭坛早已搭设。
一如北方京城万寿山陵寝正在进行的安葬之礼,小皇帝率领着南明文武百官,同样也在进行着祭拜之礼!
只不过,相比较万寿山的肃穆之礼,在这泉州城外,则是显得无比的凄凉。
先帝之灵柩,由篡国贼子安葬,由篡国贼子祭拜,而他们,大明之帝,大明之臣,却只能相隔万里遥拜!
甚至,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北归中原之日!
南明虽大,数省皆在掌握,但,江河天险,无一在南明手中。
北方强军,随时,都可以鲸吞之势,悍然南下!
南明,根本无险可守!
凄凉,这片祭拜场,在此刻,亦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凄凉!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句话,他们,似乎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被动的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亦或者日复一日,向着江河天险进攻,妄图收复失地,可在北方强军的固守之下,江河天险,更是坚若磐石。
徒劳大半载,无一收获,反倒是损兵折将!
“要定江南,首先就得占澎湖台湾,断伪明退路!”
“陆地上伪明不堪一击,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伪明退之海外。”
“南居益郑芝龙在台湾澎湖经营已久,如今伪明朝廷,亦是多有对海外倾注财力物力,显然有将澎湖台湾作为后路的想法!”
宁波港水师大寨,李定国一身戎甲,指着沿海的澎湖台湾之岛,掷地有声。
“陛下已有旨意,宁波市舶司十二月关税收入可为船厂修筑之银,如今已至月末,关税收入已有三十余万两,足以支撑起船厂修筑。”
“登莱船厂那边,明年开春也会有一批战船送过来。”
“本将计划,明年夏至,佯攻澎湖,引伪明水师前来,哪怕不能一战尽全功,也要再断伪明水师一臂!”
“尔等可有异议?”
李定国环视诸将,问道。
“末将遵命!”
诸将对视之间,亦是接连领命。
“好,尔等下去准备,本将将作战计划呈上去,等待陛下旨意。”
诸将陆续退下,李定国伫立片刻,才缓缓转身,注视着这一副海疆图,神色也不禁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刚至江南时,也是这一副海疆图,但那时候,可不是如现如今这般,大恒,伪明,两方对峙海疆,而是各种大小势力,乃至西夷诸国,错综复杂的盘踞海疆,大恒也好,伪明也罢,只是其中稍大的存在。
而至如今,浩瀚的海疆之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俨然在恒明两方争锋之下,要么被吞并,要么,就被扫灭。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愈发强大的大恒江南水师,当然,伪明的水师,亦是越来越强大。
甚至,远比江南水师,要强大得多。
只不过,唯一庆幸的是,正如伪明陆地上军队之间的明争暗斗,水师,亦是随着伪明朝廷,朝水师倾斜财力物力后,俨然有染指台湾,作为退路的想法。
而台湾,本就是西夷与郑芝龙的自留地,如此,以郑芝龙为首的投效派,与以南居益为首的伪明朝廷派,矛盾亦是愈发明显,愈发剧烈。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南水师,才得已以弱旅对抗强军,才得已在一次次大小海战之中,占得上风。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信心佯攻澎湖,毕竟,澎湖,可是伪明朝廷占据之地,而郑芝龙的心腹之地,在于台湾!
郑芝龙恐怕巴不得澎湖遭受威胁,如此,也可断了伪明朝廷对台湾的染指。
“此战,大有可为!”
注视着这副海疆图,李定国目光闪烁,心中对此战的谋划,亦是愈发扩散。
他之所想,俨然已经不完全在于这一战之上。
这一战,最重要的目的,俨然不是消灭伪明多少水师。
而是,要借此让伪明与郑芝龙之间的矛盾,更加剧烈,更加公开!
而他江南水师,在无可彻底平灭伪明水师的实力前,海面上任何的战争,都得为这个目的。
“防友军如防虎……”
思及如此,李定国不禁喃喃着这句话。
只要伪明的水师,也如它那陆地上的军队一般,防友军如防虎……
那,或许就是一战尽全功之时,山河一统之日。
第四百八十九章 灾!
“咯咯咯……”
“哥哥,等等晓儿……”
“你们快点啊!”
“来啊!”
乾清宫外,皇子公主们在雪地上欢乐玩耍着,上百名宦官宫女,则是紧张至极的盯着场中踉踉跄跄奔跑嬉戏的殿下公主,生怕出什么意外。
天子坐在临时搭好的大帐之中,注视着这一幕,嘴角之笑容,亦是难以抑制。
在一旁,则是一众后宫嫔妃,一个个衣着妆容可谓是争奇斗艳,如百花齐放一般,只求多搏得天子的几分关注。
至于姐妹感情,在母仪天下这种泼天尊容之下,在天子之位这种至高无上的尊位之前,不值一提!
纵观青史,哪怕后位已定,哪怕储君之位定下,甚至,哪怕帝位定下,天家的纷争,也从未曾停止过。
更何况如今,后位未定,太子之位,更是空悬!
“璟儿不错,懂得照顾弟弟妹妹!”
天子抿了抿茶水,注视着搀扶小公主的璟儿,随口夸赞一句。
一旁李月儿顿时展露笑颜:“陛下,近来璟儿可是还识了不少字呢!”
天子眉头一挑:“识字挺好,但也不要太约束璟儿了,该让他玩的时候,就让他玩,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
“是璟儿自己从书柜里翻出来的,天天吵着要识字呢!”
天子笑了笑,却也没有再多说,他的皇子们,都是由各自生母抚养,很多事情,他说再多,也没有太大用处。
争后位,争太子之位,这个争,早就开始了。
他自己定下的东西,他,也不可能去制止,去干涉。
“瑞雪兆丰年啊,希望来年,能是个丰收年!”
似是想到了什么,天子突然感慨一句。
“陛下英明神武,施政贤明,百姓安居乐业,必然是一个太平安宁之年。”
一众后妃顿时附和夸赞着,天子摇了摇头,望着这飘荡的漫天飞雪,心中亦是有着满满的无奈。
俗语说得好,瑞雪兆丰年,但这雪,年年下,这丰年……来此世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
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天灾,太过恐怖。
大大小小的天灾,遍及天下各省,哪怕是当初御驾亲征,大敌叩边,他的桌案之上,最多的,也从来都不是军情奏本,而是各地汇聚而来的灾情奏本!
若在从前大明时期,为了打击各地盘根错节的士绅地主,他还曾特意放任天灾,从而形成民乱,清扫一地旧有秩序,从而达到大破大立的效果。
正如如今的各大军政一体之地,在之前,皆是民乱沸腾之地,也皆是经历了某种意义上的大破大立。
都成了他治下的安稳之地,再有天灾,自然就需要赈灾,以保安稳。
可这灾,若只是一地一府,哪怕只是一省,硬着头皮也能撑着,可这绵绵不绝,遍布各个地方的天灾,又岂是那么容易赈济的!
他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如此改革之事,这小冰河时期带来的绵延天灾,亦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今时不同往日,历史上的满清,能稳稳当当的撑过小冰河时期,不仅仅是因为地瓜玉米这种外来作物,更是因为自崇祯年起,绵延了数十年的乱世,不仅仅清扫了数百年秩序固化的弊病,更是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口,急剧减少。
人口少了,土地兼并被乱世清扫,以更多的土地,养更少的人口,对天灾的承受力,自然大大增加。
而现如今的大恒,哪怕从崇祯初年算起,到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年时间。
在他的镇压之下,纵使战乱不休,也始终在可控范围,纵使失控,每次也能在一定的时间内平息。
至于历史上后金入关,长驱直入,肆意屠戮劫掠的事情,更是几乎从未发生过,哪怕当初后金蒙古联合叩关,天倾之势下,绝大部分地方,也都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就连宣府之地,也一直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如此,人口自然谈不上被人为减少太多,而旧有的秩序,在改革未曾彻底贯彻之前,也大都还盘根错节的盘踞各地,在这本就艰难的时期,依旧疯狂的吸食着民脂民膏。
如此,如今的大恒,对天灾的承受能力,自然是极其脆弱!
哪怕他已经费尽心机的向各地推广调配各种能够适应的外来作物,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在这个小冰河时期,大恒,要想延续下去,土地,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不然的话,纵使他这一生,建立了泼天的丰功伟业,留下的,也只会是如秦那般,功业极尽辉煌,内地里,却已是无数暗流涌动,千疮百孔!
“改革啊………”
天子喃喃自语着,一切的问题,又还是回到了改革之上。
但,要改容易,如今国运已定,天下叩首的情况下,改革,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哪怕如今因赋税一案引起的彻查天下依旧还在持续,每时每刻,皆有人为此而家破人亡。
哪怕新上任之官,大都已经上任,且在这挥舞的刀锋下瑟瑟发抖。
但他对这个统治机构,实在是信心不足!
自古至今,官员都是一个尿性。
对触犯自己利益的事情,皆是用尽各种手段反对。
当怎么反对,也改变不了事实后,那就是阳奉阴违,上有对策,下有政策,乃至将政策刻意扭曲,扩大化,苛政化,明里暗里各种手段齐出!
到最后,改革变成祸国殃民之政,他这个天子,再怎么想坚持下去,最终,恐怕也只能将此策废除。
到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在青史上,留下一个昭武帝改革失败的记载而已。
不过,唯一庆幸的便是,至少,他已经走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从天下皆反,人心动荡,到现如今,这大恒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再敢明着反对了。
而如今这场面相整个天下的杀戮,就是能否震慑住天下蠢蠢欲动的人心?
天子也不清楚。
只是,他希望,能够震慑住。
不然的话,昭武第二大案,昭武第三大案,第四大案……
他绝不介意,让其上演!
……
第四百九十章 自求多福
“时至如今,按锦衣卫通报刑部的案情来看,涉案人数已达五万六千八百余人,其中斩首者已达两千三百余人,余者皆是发配辽东……”
“此案涉及人数,已是堪称青史未有,看陛下的意思,这场大案,还远远未到结束之时。”
内阁之中,来宗道握着一封案情汇总,声音亦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无奈。
刘起元亦是沉默,此案,查的是朝堂,查的是天下官员,却与朝堂和天下官员没有丝毫关系。
在武勋查文官的情况下,还是靖国公一手统筹,内阁,刑部,督察院,莫说插手改变案情了,连话都说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翻看这一页页案情通告了。
新晋阁臣杨嗣昌,陈奇瑜两人,此刻,更是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他们本就是地方之官,因这次增补而进入朝堂,一个为工部侍郎,一个为兵部侍郎,本以为这次增补阁臣,跟他们这些在朝堂没什么根基的人不会有任何关系,但稀里糊涂的,竟成了最后的赢家。
显然,廷推只是仪式,最终,还是当今陛下亲自点的他们的将,不然的话,按正常廷推规矩,哪里轮得到他们!
为地方之官,老老实实做好分内事,在如今天子治下,也没有谁有这个闲心思来找他们的麻烦。
但入了这个从未安稳过的朝堂,还稀里糊涂的一步登天,成了阁臣,无疑也随之成了众矢之至,低调,显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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