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点爷01
被一口一个久未听过的真名叫得有点心惊肉跳,生怕被外人听见的女孩差点开口请求对方不要这样了。但明白时机不太对,弥赛菈最终还是强抑下冲动,仔细地顺着艾格的话思考起来……她住在红堡内时就很喜欢看书和听学士讲故事,但和通常人想象中的公主不一样的是:她素来不喜那些骑士、王子或公主之类的低幼童话,反而颇好那些和权谋有关通常只有男孩才感兴趣的内容。有这些小时候积累起的见闻知识打基础和做背景,再配上艾格先前所说,她很快便想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最担心的,应该是史塔克家和大人您完成谈判达成了协议,让这场原本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翻身机会的变故,以史塔克家改旗易帜转变身份平稳落地而告终。”一开口,她的思路便越发清晰起来,“所以,大人您的意思是,波顿伯爵之所以会送信给临冬城说自己已经消灭女王正在南下来援路上,目的就是要让罗柏觉得胜利在望,阻止他与您完成谈判和平解决问题,让他再无机会可趁?”
“没错,但还不仅如此,若他再摇身一变以女王臣属的身份陪同着她南下来到临冬城外,而我到那时依然在城外与史塔克家进行着‘谈判’,那不仅我在女王眼中的地位分量将一落千丈转而被波顿取代,连城堡内的史塔克家上上下下,生命安全也将再无法得到保障!”艾格趁热打铁地说道,“我哪怕与史塔克家为敌不得不攻击临冬城,也必定会控制好手段力度以尽可能地避免伤害到艾莉亚及其家人……但若是这场攻城战由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来亲自指挥监督,又以卢斯·波顿为主导来执行开展,那结局几乎可以肯定:整个临冬城内,上至罗柏本人下至年幼的瑞肯,凡是打上‘史塔克’这个标签的一切活物,都会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力战而亡’,鸡犬不留!”
弥赛菈有些头皮发麻,但不得不承认,若波顿真如艾格所说早已暗藏反心,那这一猜测还真是必然结局。
“可是可是……”她咬着嘴唇,支吾道,“我觉得,就算我把你说的这些东西全转告给罗柏,他也只会觉得你是在唬人,压根不会相信的啊。”
“没错,我从不做无用功。所以,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不是希望你能替我转告消息。”艾格点点头,知道多半还没让弥赛菈完全信服,但也只能破罐破摔,继续向前进攻了:“为了避免最糟糕情况的发生,我决定——今夜发起突袭,绝不把夺下临冬城的主动权让到希望消灭史塔克家的歹人手中!而为了尽可能减少此举会造成的伤亡,我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不是要你去刺杀谁或为我打开城门,而是其它的,一点非常微小的配合。”
“啊!?”这话题跳得实在太快,弥赛菈一下傻了,缩起脖子和肩膀,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艾格大人,别这样吧……虽然不讨厌你,但……但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吓到弥赛菈的可不仅仅是艾格“今夜奇袭拿下临冬城”的宣言,还有自己明明跑来送信就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如今居然还稀里糊涂被“叛军”选中成了帮凶!
除了以上两个原因外,其实在更大程度上,她是在用符合自己年龄的“吓呆了”的反应,来掩护自己对艾格先前所言内容及其可信程度的回忆和思考。
……
几乎是立刻,她就意识到艾格的说法似乎有点不对劲,再想了几秒,弥赛菈便完全弄清了问题何在:这套“卢斯·波顿心怀不轨意欲置史塔克家于万劫不复”的说法,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完全逻辑自洽,却是建立在先假设“卢斯·波顿是坏人”的基础之上。
艾格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诱导自己向自己灌输这么一个理念:因为老剥皮是坏人,所以他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做那件事又是出于何等目的……话说了不少,偏偏没有拿出什么能证明上面假设为真的证据,哪怕一封他与波顿伯爵互通的信件都无!
而按照这个“先假设是坏人再分析其所作所为”的套路,那世上……每个人都可以是坏人!
不过,她也没有因此就草率地判断艾格是在骗人:从自己跑来向他告警到他解释清楚一切,前前后后都才不过几分钟,要是一个人能在得到突发消息后的如此短时间内,便面不改色地临场发挥编出一整套完全找不出漏洞的说法,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艾格到底是不甘失败地打算垂死挣扎搏一把,还是真担心女王对史塔克家的威胁所以打算“曲线救友”?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艾格,并答应下帮这个能以更少流血夺取临冬城的“小忙”呢?
这看似是个小选择,可能导致的结果走向却天差地别:如果艾格没骗自己,那自己的莽撞干预可能反而会为这场奇袭减少了许多流血并歪打正着地助史塔克家避过一次大劫;可若是艾格是在欺骗利用自己,那情况可就相当难堪了——自己的告密,不但让原本稳定的对峙和谈判平衡被打破,还可能让史塔克家输掉一场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战争。万一在后一种情况下史塔克家伤到或死掉个一个两个,那自己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正身陷此生所面临的最艰难抉择而神思不属,弥赛菈却被一只忽然抓住她左腕的大手给吓了一跳。原来,坐在对面见小公主被自己一番话吓傻了的艾格,在等了短暂片刻也没得到回复后,伸手拉过了她的左臂,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小公主那虚握拳的手指强行使其摊开成掌,并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轻若无物的小纸盒,最后又重新帮她合拢上了手掌。
“弥赛菈,我知道你是个善良而勇敢的姑娘,也和我一样爱着史塔克家。现在,唯一能保护他们的机会就在你的手里,抓紧它!”
——
第514章 快刀斩乱麻(上)
寒风里,临冬城结束了受叛军包围的又一天。
持续了几日的降雪已经停歇,地面的积雪和空中的云层却不会立马消失,有它们吸收声音和遮蔽星月的光芒,太阳落山后的天地间,那叫一个万籁俱寂和夜色如墨。不过,虽然环境影响了听力和视觉的发挥,城墙上的守卫们却并不十分担忧。
站在临冬城近百尺高的外墙上,哨兵对城外的警戒本就不依赖声音;至于没有月光,也算不上大问题:赠地叛军脱胎于守夜人,服装几乎是清一色的漆黑,而环绕城堡的原野里恰恰布满了积雪——尽管透过云层的月光微弱到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却足以把雪原映亮,在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下,哪怕围城者稍有异动,踪迹也会像滴在白纸上的墨汁一样显而易见,想忽视也难。
……
“艾格这狗z娘养的,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这会多半正抱着哪个野人娘们呼呼大睡哩。”乔尔活动了下快被冻僵的右手,没话找话地和快要睡着的同伴说道,“听跟‘谈判队’一起出城的盖福伦说,为了让艾格不察觉异常,罗德利克爵士今天不仅花了更多时间来与之探讨协议的细节,还在某些关键内容上做出了一些小小的退让。那叛军头子真以为占了便宜,还高兴得要留他们在指挥部里喝酒呢!”
“去过赠地的朋友告诉我,和艾格厮混的是一个来自亚夏的红袍巫婆,不是野人娘们。”被扰了打盹的亚高不高兴地嘀咕起来,“还有——别和我闲聊,好好执勤。只要波顿大人的军队一天没赶到,威胁就还算不上解除!”
“对对对,威胁还没解除。”闲聊会让人分心,所以你就干脆睡觉?这傻子倒还贼喊捉贼起来!乔尔翻翻白眼,没有戳穿同伴,而是继续唠叨:“哎,对了,你和你未来老丈人谈得怎么样了,到底啥时候能把丽莎娶回家啊……这么一想,好像这几日没在城堡里看见她们父女俩?”
“被疏散到赛文城去了。”发觉困意被搅散,亚高也没了继续打瞌睡的兴致,“那老头,仗着自己女儿是雪漫村最漂亮的姑娘,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一边和我谈婚事,一边还不甘心地想着能不能再找条件更好的。嫌我这嫌我那的,仿佛我这堂堂临冬城守卫还委屈了他女儿似的!哼,要是早点结婚,这会不都可以凭着家眷身份躲进临冬城了?何苦踩着雪走几十里路逃到赛文城去!”
“唉,我早和你说过了,人家老头不是对你条件不满意,只是在等你摆出认他为‘岳父’的态度罢了。要不是别人教你讨好老丈人你不肯听,这事哪会有这么多波折?”
“我是和他女儿结婚,又不是和他,凭什么被瞧不起了还低声下气去讨好他?!这次定要叫这臭脾气知道,不是人人都怕他肯让着他的!”
“哎,得了,你愿意好事多磨,那你便磨吧。”乔尔假意安慰,心里却摇头暗笑:真是愣头青一个,注孤生,“挺住,别虚,等这一仗打完,凭着守卫临冬有功的赏赐和资历,一定要人家倒过来求你才罢休!”
“哼。”亚高一点也没听出同伴话里的调侃和讥讽,撇撇嘴,“最好别让我听说,她在赛文城避难的时候有勾搭别的混蛋,不然……”
……
单身守卫的狠话并没有放完,除了没想好“不然”后面到底该跟什么内容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被突发的意外状况吸引了注意力:城墙外一切正常,但在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向上——身后黑洞洞的城堡内某处,一团幽绿色的焰光却忽然在夜色里亮起,液体燃料被火柴点着后腾出的火舌点燃干草和木料势头猛长,随着温度和燃烧物的变化,色调也由冷向暖转变,几个呼吸之后便化作三四米高的烈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火情,尖叫也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来人呐,着火了!”
确实着火了,对大部分建筑都为石质的临冬城而言这可是稀罕事,但起火的偏偏就是城堡内为数不多的木质建筑之一马厩。不过,奇怪归奇怪,熟悉城堡环境的守卫们并没有因此就慌张失措,作为常住民的他们清楚:马厩位于校场的西南角,紧靠花岗岩材质的内墙,周围既没有更多的木结构建筑,又与任何囤放过冬物资或有人居住的房屋也隔了老远距离……就算火势失控,最多也就是把马厩本身焚毁,不会造成更大破坏。
嗯,不会造成更大破坏——这一结论通常情况下是正确的,奈何此刻并不是通常情况下。
与平日里不同:此刻的临冬城内正结结实实地挤着三四千人,入城避难的附近居民把帐篷和毛毯搭建铺满了城墙内屋里屋外每一片可落脚之地——其中自然也不会放过校场这片最大最显眼的空旷。安排营地建造的管家确实在马厩和避难者营地间预留出了隔离地带,所以这场意外并无可能造成火烧连营的惨剧,但规划者们显然没考虑到:马厩内也有“住客”。
随着火势变大烧穿墙壁蔓延到马厩内,明晃晃的火焰和逼人——不,逼马的高温,让被关于其内的马匹们很快狂躁和暴动起来,当健壮的战马在求生的本能下带头翻越围栏撞开大门冲出火海,校场很快在一片嘶鸣声里乱成一锅粥:没有人葬身火海,却有无数帐篷在四散奔逃的马群冲击下被撞倒扯破,大量刚惊醒的避难居民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健壮的牲畜撞倒或践踏而过。
呼喊和哭叫、火焰吞没马厩一角造成坍塌的崩裂声……夜晚原本的静谧已经给彻底撕成粉碎,而完整的灾难链,这才刚刚扯动了一个头。
马匹逃出马厩冲撞避难者营地带来的伤亡微不足道,造成的恐惧和混乱才真正可怕,许多片刻前还在睡梦中的人被哭喊和惨叫所慑,迷迷糊糊间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没人回答,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采取了所能想到的最稳妥办法:逃。
不管发生了什么,远离危险总是不会有错的!
这想法论逻辑没有问题,却忽视了一点:从众效应所引发的混乱,危险程度在许多时候远胜事故本身!
第一个,第二个人开始奔逃,很快便带动十个二十个人,这个数字又再以更快的速度膨胀到几十上百……最终,一场并不严重但发生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的小火灾演化成了恐慌的海啸。在这团由人构成的浪潮中,孩子找不到了妈妈,丈夫和妻子又被人潮冲散,就连正急匆匆提着桶从远处守卫室赶来灭火的预备队士兵们,也被迎面而来的逃命人流给挤了个七零八落……
既要有人聚拢惊马,又要分人去抢救伤员,还得拨更多士兵维持秩序疏散人群以让灭火队伍能够顺利进场,原本十个人便能摆平的小意外,经历一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奇发展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古怪演变后,最终化身成了一场一百个人来也解决不了的大混乱。
……
“卧槽!不就是马厩起火了吗,怎么会乱成这样子?”事情的整个经过都落入了围墙上哨兵们的眼中,乔尔目瞪口呆,随后立马警惕起来:“亚高,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响动没,会不会是城外的叛军用投石机抛进来的燃烧弹。他们打算趁乱发起攻击?”
“不可能!临冬城的内墙有一百尺高,如果是城外抛进来的燃烧弹,既然能越过这么高的墙,那也该落入更靠近城堡中间的位置才对,怎么可能把紧挨城墙受其遮蔽的马厩给点着了?”亚高对人情世故了解有限,空间想象和估计判断能力却相当不错:“我觉得应该是哪个傻瓜给马喂夜草的时候打翻了油灯……算了,别想火从哪里来了,我更想知道,咱们值夜的人需要去帮忙吗?”
“应该不用吧,要是咱们也去救火,万一叛军趁机攻城……”
这场讨论没有持续太久,今夜的执勤长官和来自主堡的传令兵们已经及时出现在了城墙上,开始解决哨兵们的疑惑。
“别一副从没见过失火的傻楞模样!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许再看,别多讨论,更不准擅离!”
“罗柏大人下令,各墙哨兵无需参与救火,提高警惕保持警戒,他已另外安排人手处置火情!”
两句高声斥骂,几道坚定明确的指令,瞬间便压下了城墙上士兵的骚动和疑惑。马厩起火引起的混乱确实糟糕,但也绝不会改变花岗岩不可燃的化学特性,至于四散奔逃的居民,都是史塔克家千百年来的忠实属民,其中绝无奸细和间谍……等到整间木棚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再无后续燃料,而乱跑的人也跑累了清醒过来,踩踏事件自然就会了结。
比起区区一个马厩来,城堡整体防御体系的完善和稳定,确保城外叛军绝无可乘之隙,才是更重要的任务。
谨慎而老道的选择,罗柏在战术层面上的局势判断和指挥能力由此可见一斑。可惜的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当事人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和应对,就能改变结局的。
就在内外城墙上的哨兵们陆续在长官的指挥和喝令下从城堡内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失火的马厩和乱成一片的校场而是继续投入枯燥的警戒工作后不久,在几道闪光中,震天动地的巨响忽然在他们脚下和耳边响起!
——
第515章 快刀斩乱麻(中)
这个荒诞的世界……
为了保住史塔克家,必须攻下他们的城堡。
这理由说出口连艾格自己都觉得滑稽,却偏偏真实而又迫在眉睫。假若波顿军和丹妮莉丝抵达此地时罗柏出于固执和骄傲拒绝投降,不仅会让整座城堡陷入万劫不复,连带自己也会被拉进尴尬境地;但与此同时,他又深知自己的判断说给对方听只会被当成一个拙劣的骗局,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会暴露弥赛菈报信的事实,越发引起城内之人的警惕。
思前想后,艾格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没人会信的真话干脆烂在肚子里,他将采取最保险的方案——快刀斩乱麻,以一场闪电般的夜袭一举拿下临冬城,将主动权握在自己,而非史塔克、波顿或女王任意一方手中!
他白天郑重交到弥赛菈手中的,是一盒赠地产、经科本学士改良的新式火柴,由于化工材料稀少紧张,暂时还只少量配制生产仅供军队使用。而艾格要小公主做的便是:先编一个临时性的谎言,设法瞒住所做之事跟罗德利克返回临冬城内,然后在午夜时分,拿这盒火柴和一小瓶野火,在临冬城内随便寻一处关键且能吸引注意力、但又不会造成人员伤亡的地方放一把火——扰乱城内秩序,牵制守军精力,给自己对城堡的全面进攻提供接应和配合。
受原本剧情影响和相识后真实交往中所产生印象的左右,艾格直觉弥赛菈是个值得信任的靠谱伙伴,但他同时也明白:“感觉”从来都不是一种靠得住的判断依据。
他觉得弥赛菈“聪明勇敢又成熟可靠”,但兴许女孩在史塔克家眼里也是这么个形象;说不定她在回到城内后左思右想,最终向史塔克家坦白了与自己的谈话内容;也弄不好罗德利克爵士结束谈判回去交差时偶遇凯特琳·史塔克,顺口问一句“夫人是你让梅芙出城给我送口信的吗”就能戳破女孩匆忙间编出的谎言;还有可能,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虽然当面答应下来,最后却因为害怕和恐惧根本什么都没敢做……
有太多种可能会让这场看起来就不靠谱的里应外合计划流产,所以,艾格压根没把筹码压在她身上——坦诚地告知弥赛菈自己对波顿家真实动向的怀疑和要攻击临冬城的决定,一来是对自己获知消息后依然无动于衷做出交代和解释,二来是对她冒险送信所展现出勇气和好意的肯定和投桃报李……但归根结底,自己是个打破规则的“叛贼”和野心家,他不会把命运轻易交到他人手中去。
他在暗地里,还留了一手……不,应该说是好几手。
艾格告诉弥赛菈的是:若她行动顺利,自己将会在城内火起后指挥赠地军发起全面进攻,而她要做的就是赶紧返回卧室紧闭房门,和珊莎、艾莉亚两位史塔克小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但若是一夜过去无事发生,不论原因是什么,他都将把进攻推迟到明日,等天亮下完最后通牒再发起攻击。
但他真实的计划其实是: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会在今晚后半夜的确定时间发起攻击,拿下临冬城。
假若弥赛菈因为紧张、害怕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没能放出这一把火,那也不过就是夜袭从智取变为强攻,自己并无任何损失;而若是她向罗柏坦白了自己即将进攻的消息,后者得到的消息也会是自己将在天亮后才发起进攻……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发生:罗柏在得知消息后打算将计就计,故意在自己城堡内放一把火引诱赠地军来攻,同时却严阵以待打算狠狠挫一挫赠地军的锐气,艾格也丝毫不惧。
因为,他只告诉弥赛菈自己将在火起后发起进攻,但在主攻方向、所用武器等细节上却一笔带过丝毫未提——他的底气可不是来自夜色的保护或出其不意的突袭,而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的强大武器,无论守军把城防布置得多么固若金汤,面对第一次投入人类间战争的火药,都会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火炮肯定可以轰开临冬城的大门,只是以第一代服役型的威力和精度,夜间使用天知道要在几十或上百次发射后才能实现目标,轰隆隆打个半天炮,死人都在坟墓里被震醒了,就算到时破城而入,也必然要面对严阵以待做好了应对奇怪新武器的城堡守军,即使一番血战后顺利拿下城堡,也显然无法满足艾格“减少双方伤亡”的目标……于是,这种远程大杀器万众期待的初亮相,便被艾格一票否决了下去。
他需要一种——能瞬间扭转战场攻守态势,在敌人反应过来前便结束战斗的暴烈手段!
钻地道去炸城墙是个好主意,奈何冻土没那么好挖,艾格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这时候,事先备好的雪地作战服便派上了用场。
“雪地作战服”,这个词汇看上去就既高又大且上档次,但其本质却并无甚神奇:不过就是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购买和制作了大量这个时代的工艺和技术水平所能搞出的颜色最白的布料,裁剪缝制成罩袍,套在黑衣外头,以最大可能地利用雪地的颜色保护,掩藏士兵行迹罢了。
早在城内马厩失火引发骚乱、墙顶守军们的大半注意力被吸引的这段时间前,两队数十名披上了雪地迷彩的“爆破队”士兵便已悄悄出发,在墙顶守军们火把照耀造成的灯下黑效应、以及与雪地融为一体的保护色双重掩护下静静溜过最后一程,贴到了临冬城的花岗岩城墙底下,钻进门洞中,将炸药包安装到了预定的地点——临冬城的东、北两扇大门底下。
虽是一天内匆忙做出的战术决定,但盘算和推演可是半点没少……选择大门作为突破点当然是因为黑火药制的炸药包威力不足以破坏城墙,所以只能选择薄弱点下手,但临冬城有四扇门,为什么选择东、北二门作为进攻点而放弃了另外两扇?这里面的考虑因素可就多了,想拿下一座城堡,关键大抵以下两点:击溃城防部队抹除遭遇反攻的可能,消灭或控制城堡主人瓦解对方战斗意志。
在与弥赛菈一番问答后艾格得知:临冬城内此刻挤满了居民,为让守军和避难者们不要混在一起影响集结和调动效率,罗柏将部队安置在了距离主堡不远、紧挨武器库的守卫室和客室,对照记忆中的城堡地形后艾格发现:这两栋建筑恰好处在临冬城的正中和偏东北位置。
这意味着,“守军”和“城堡主人”两大战术目标,大致聚集在了城堡的偏东北方向!
攻城一方若派军队从西、南二门攻入,在抵达守军大本营和史塔克家居住地前要经过神木林和校场,沿途都是避入城中的妇孺平民……顺利通过不太现实,杀过去又未免过于残暴且毫无必要,而从东、北二门进入,无论哪一路成功突破,都能直奔守军营地杀散敌军并包围主堡,以最快速度将临冬城控制到手中!
……
艾格不清楚临冬城的大门质量如何,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他为爆破队提供的是加量版确保威力溢出的大号炸药包,精心研磨并调配好的粉末状火药被层层包入防水布料扎紧,接好引线后再塞到两扇目标大门与地面的缝隙中,点燃,撤离……
震天巨响里,闪耀的火光伴随地动山摇,临冬城厚重的花岗岩城墙毫无悬念地经受住了考验,但城门洞里那看似厚重的木门可就没这么坚强了,在火药爆燃造成的冲击波里,它们就像风暴中的纸板一样被扯裂吹倒,烟尘和热气腾空而起笼罩城墙,待到视野稍微清明,人们才借着残存的火光惊讶地发现:不仅城门洞开,就连城门楼都被炸塌了。
火药金贵,爆破队员们在赠地时虽也经受过训练,却根本没机会奢侈地体验几十公斤级炸药包的威力,对其实际效果估计不足而躲得不够远的他们被自己亲手点燃的爆炸震得脑子里都嗡嗡的响——有一定准备和防护的他们尚且如此,那些突遭袭击、连爆弹都只是“听说过”的临冬城守卫们只会更加不堪,似乎被这一下炸懵了的守军短时间内居然连鸣钟示警都忘了。而在对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前,咬牙继续进行任务的爆破队成员们,已经克服头晕耳鸣这些生理上的不适,冒着遭受攻击的风险冲进第一轮爆炸打开的城门洞里,隔着窄窄的护城河再点燃并合力抛出剩下的炸药包……
如同滚动春雷般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里,吊桥和本该更坚固的内城门也同样被摧枯拉朽般破坏。
临冬城,这座有史以来从未沦陷的坚固堡垒,在短短不到十分钟内,便被破开了它让人引以为傲的两道城墙,像个被剥光衣服的柔弱女子一样躺在艾格面前大张双腿……而后者接下来所需做的,就是长驱直入,凶狠而彻底地占有她了。
——
第516章 快刀斩乱麻(下)
为免露出端倪引来哨兵警觉,保护爆破队的潜入靠近,赠地军的大部在入夜后一直安分地缩在避冬市镇内不敢提前有半点动作,如此谨慎固然稳妥,却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爆破队完成任务后主攻部队才从营地开始出发,将很难第一时间抵达缺口,利用被炸开的城门快速攻入城堡。
为解决这一矛盾,艾格的对策是提前晓谕全军:以第一次爆炸为总攻讯号。
虽然临冬城的对外防御体系有内外两层,第二轮引爆才能将其彻底打穿,但抓住第一第二轮爆破之间的空隙让主力打出提前量,才有可能将胜利成果最大化。
当然,这办法在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又带来了另一个新问题:如果第一轮爆炸结束后,第二轮爆破却进行得不顺利或效果不理想,那总攻部队将绝对来不及刹车,只能迎头撞上完好无损、比外墙还高还厚的临冬城内墙!
世间绝没有十全十美的战术计划,艾格将努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可万一最终还是有意外出现,那赠地军也只能再以其它后备手段,凭着士气和组织能力的优势,强攻城堡了。
当进攻的号角声紧接着第一轮轰鸣响起,原本黑灯瞎火、似往常一般进入休眠的避冬市镇里猛然间亮起无数光点两路早已整装待发的进攻部队在听到声音那一刻便齐刷刷地点起火把,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从攻城营地里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出,受营寨门口挤压而形成的长条队列远望过去就像是两条在雪原中蜿蜒的发光长蛇,目标明确地分别向着临冬城的东、北两扇大门游动。
在充足到溢出的周全准备面前墨菲定律并没有发作,虽然爆破队在进攻内城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出了些小意外,导致第二轮爆破在时间上的同步程度有点差,但全然乱了阵脚的城堡守军们压根没能抓住这个小小的破绽对此做出任何阻挠,东、北两个方向内外合计共四扇城门在饱和式爆破下被炸开后的极短时间内,攻城大部队就比守军还先一步地抵达了两扇被炸毁的城门处。
蜂拥而至的赠地士兵翻越倒塌的门楼、架设通道越过结冰的护城河渠,凭着数量优势压制着两面城墙上缓过劲来的哨兵开始涌入城堡内,而同一时刻,城堡的主人却还在城堡的另一头、远离交战前线的校场边指挥着灭火。
面对守夜人的反叛和千里奔袭,罗柏这几日来一直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即使波顿伯爵送来的大好消息已经锁定胜局,他仍未完全放松作为一个少年继位的年轻领主,他深知自己得比寻常贵族更加谨慎、努力才能在这个危险混乱的世界里带领家族生存下去。凭着三分觉悟、两分运气外加五分天赋,他在那场席卷七国的诸王之战中全身而退平安返回了北境,还赢得了一身胜绩和满车战利品。
巨大的威望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拜让他短暂地膨胀过一小段时间,但与铁民作战的失利让他及时醒悟过来:他的亲密爱宠和可靠战友冰原狼“灰风”以生命为代价,让罗柏深刻而完全地理解了自家的族语“凛冬将至”的内涵这句由三个单词构成的简单句子,既不是祖先为耍文艺而随便编的口头禅,更不是某个怕冷混蛋念叨着便流传至今的单纯天气预报,它的核心是要警醒和告诫子孙后代:始终保持危机感,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要自以为安全!
吃一堑长一智,秉承着先祖的遗训,罗柏在听闻马厩失火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清醒过来虽然想不出城外叛军如何有办法能点燃城内的马厩,但即使这确实只是意外,也不能排除艾格趁城内着火发起夜袭进攻城堡的可能,为了排除一切威胁来源,他决定前往校场,亲自主持救火工作,将这场事故所能造成的混乱和风险降到最低。
罗柏离开温暖的被窝穿戴整齐,在还睡眼惺忪的妻子脸上吻了一记,哄她继续安睡过后便出门叫上侍卫,开始沿着楼梯向底层走去。
“罗德利克醒了吗,叫他领人去厨房找桶,打水救火!”一边下楼,临冬城主一边已经开始发号施令。
“罗德利克爵士已经去了。”
“很好。”这老骑士永远那么忠诚且可靠,罗柏欣慰地点点头,“找几个腿脚快点的去各墙传令,哨兵无需参与救火,提高警惕保持警戒!嗯这还不够,再派一个去守卫室,今夜哨兵数量翻倍,城外叛军有任何异动,别犹豫,立马敲钟示警!”
“是,大人!”
“我出去后便把主堡大门关闭上闩,火被扑灭我回来以前,谁也不许出入!”这条不仅是为防城内有人趁乱作恶,其实一定程度还能避免艾莉亚或瑞肯这样的熊孩子因为好奇而下楼凑热闹,在混乱里碰上什么危险。
吩咐完这一大通零碎事务,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大门口,刚刚迈出去没几步,一个裹着棉袄依然显得娇小的身影正好从屋外跑回,幸好及时停住,才没撞进罗柏怀里:“罗柏大人晚、晚上好。”
“一点都不好!”罗柏皱眉盯着弥赛菈,“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干什么,梅芙?”
女孩被这严厉的质问弄得有些紧张,怯怯地解释道:“屋子里有点闷,我睡着了一会后又醒了,然后就一直睡不着,怕吵到珊莎和艾莉亚,就出来透透气校场那边好像有地方着火了!”
“我已经知道了!唉,这种非常时刻,你就不能”就不能待在屋里别乱跑么,罗柏话都到了嘴边,却忽然意识到:对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妹妹,自己可不能像对亲妹妹们那样随口训斥,一句话说重了都可能在她心里留下芥蒂。
算了,等眼前更重要的事情结束了再考虑这些吧,他挥挥手:“赶紧回屋,关好门,别乱跑。”
“嗯嗯。”弥赛菈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从他身边挤过,跑回了主堡里去。
罗柏绝想不到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孩在今夜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转眼便将这小小插曲忘到脑后,带着众人火速前往马厩。
还没到现场,他就先一步发现局面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火光照亮了半面城墙不说,居然有几匹本该在马厩里的战马从他们身边一阵风般奔了过去,后面还紧跟着许多衣衫不整、慌张跑动着的避难居民,即使是他这个城主和士兵们的大声呼喊呵斥也无法让他们的脚步慢下去半点,看方向,居然还真有一些是在逃往主堡方向。
幸亏下令关紧了主堡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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