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三人忙恭敬的道了谢。
孙绍宗又道“至于课业什么的,我就帮不上忙了,倒是可以帮你们引荐几个新科举人——都是我的门生,虽然没什么出挑的人物,通过他们了解一下京城的情况,倒还不成问题。”
听到门生二字,孙承涛、于谦脸上便都有些古怪。
说实话,若不是来之前便有耳闻,他们还真不敢相信,这位十三叔身为武人,又年纪轻轻,竟收了一批新科举人做门生。
倒是孙承业保持了一贯的沉稳,躬身道“如此便有劳十三叔了,顺天府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这里的士人想来也定有不俗之处,我等必会虚心请教。”
俗不俗孙绍宗不好判断,但他那些门生里能比得上于少保的,铁定是半个都没有!
“除了这些,我也会帮你们打听明年的主考……”
“二爷、二爷!”
正说着,就见门房刘全奔了进来,禀报道“赵班头在门外求见,说是出了起命案,府尹大人让您亲自过去瞧一瞧。”
命案?
孙绍宗刚显出些为难,孙承业便忙道“十三叔尽管……”
“十三叔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瞧瞧?”
孙承天却抢着道“早听说十三叔断案如神,没想到刚来就能一睹您的风采!”
于谦在旁边不骄不躁,嘴里却道“刑名一道,亦是科举必考的项目。”
第164章 西城老翁吞剑事件【上】
“老爷!”
出的府门,早有赵无畏哈巴狗似的凑了上来。
孙绍宗面无表情的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偏偏休沐时来打搅我?”
听这话里透着些不悦,赵无畏本就佝偻的脊梁,立刻又弯了几度,赔着小心道“若是一般的命案,自然不敢打扰老爷休沐。”
“只是这次死的,却是个预定要进宫参加寿宴的老翁,府尹老爷怕案子一旦拖延下去,再闹出什么谣言,所以……”
啧~
寿宴前突然死了个预定要进宫的老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吧,却又没准儿会惊动宫里,也难怪韩安邦急着让自己过去调查呢。
说到底,这刑名通判就是个跑腿的命。
等以后升任了治中,就该轮到他颐指气使,给别人限期破案了!
这般想着,孙绍宗随手向后一指,道“这几个是我的侄儿、侄女婿,刚从金陵过来备考的,待会领着几个捕头认仔细了,有什么事情好照应着些。”
赵无畏一听这话,忙又冲于谦等人点头哈腰道“小的赵无畏,见过三位举人老爷,日后几位爷但凡有什么要交代的,喊了街上的差役吩咐便是!”
于谦、孙承业淡定的应了,那孙承涛却显出些许厌恶,显是不怎么瞧得上这等阿谀小人。
等各自上了马,孙承涛看孙绍宗正仔细盘问案情究竟,便扯了扯缰绳,凑到于谦身边小声道“姐夫,不都说咱们这位十三叔是包龙图转世么,身边怎得也有这等小人?再有,方才那句交代,该算是公器私用吧?”
于谦淡然道“你若不喜,现在就可以犯言直谏。”
孙承涛顿时苦了脸,讪讪道“这我哪敢啊,先不说十三叔是长辈,单那两条胳膊就比我的腰还粗了一圈,若惹恼了他可不是顽的。”
于谦这才白了他一眼,道“你既然知道他是长辈,还敢找我胡乱议论?”
孙承涛讨了个没趣,只好蔫蔫的闪到了一旁。
于谦却是策马往前赶了几步,支起耳朵倾听孙绍宗与赵无畏的谈话。
“这么大一柄铁剑,直直的插进了喉咙里!真不知那徐老头与人结了什么仇什么怨,才用上这般吓人的手法。”
“死者是独居?”
“听说年轻时倒娶过一门亲,可后来生孩子时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徐老头便做了鳏夫。”
“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谁?”
“是隔壁卖豆腐脑的,因早上卖剩下了不少,便让婆娘给四邻八家分一分,谁知进门一瞧,徐老头竟被那大铁剑插进喉咙里,活活给捅死了!”
“家财呢?”
“家财半点没动,所以小人才怀疑是仇杀,已经吩咐兄弟们,去打听他的仇家了——不过眼下还没有音信回报。”
“死者平日为人处事如何?”
“这个嘛……听说有些怪脾气,但心肠还是不错的,尤其喜欢孩子,经常买些糖果散给附近的孩子。”
听两人一问一答,只片刻功夫,便将死者的大致情况梳理了一遍。
孙绍宗倒也罢了,毕竟是名声在外的神断,偏那‘阿谀小人’竟也能对答如流,却是让于谦有些出乎意料。
抽空斜了孙承涛一眼,本想告诫他日后莫要以貌取人。
却见这小子猴子也似的,在那马背上扭来扭去,显然是嫌前面两人走的太慢,等不及想去那凶杀现场见识一番。
算了~
于谦无奈的摇了摇头,琢磨着还是先别扫他的兴,等过后再让内兄出面教训他好了。
一路无话。
到了外城西北,眼见前面一条小巷,被路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众人便知是到了目的地。
孙绍宗甩蹬下马,后面于谦等人忙也跟上。
那些围观的老百姓,眼见几个衙役斜肩谄媚的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个雄壮高大的汉子,立刻晓得是神断通判到了,于是四下里青天老爷的乱喊。
有那生性风流的,干脆扯了头上的珠花、腰间的香囊,向着孙绍宗抛了过来。
不过……
满脸褶子的大婶倒也罢了,那边儿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憨货,竟也敢把香囊丢过来——捎带还抛了几个眉眼!
孙绍宗只觉浑身一阵恶寒,忙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那徐老翁所在的院子,便见门口守着四个衙役,里面则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捕快在搜寻着线索。
赵无畏一进院子,便冲里面嚷道“都出来吧,老爷要亲自勘查现场!”
几个衙役忙鱼贯而出。
“像这种没有明确指向的凶杀案,保护现场是最重要的。”
孙绍宗一边往里走,一边向于谦三人解释道“所以我特地交代过,若是室内发生的案子,同时进去勘探的不得超过五人,免得不小心破坏了重要证据。”
等到了门口,他便停住了脚步,指着里面仰躺着的尸身,道“既然离门口不远,你们就先在这里瞧着,觉得自己能适应,再进来也不迟。”
说着,他扫了眼一脸猴急的孙承涛,淡然的补了句“若是有哪个在里面吐出来,可莫怪我回去请家法处置。”
孙承涛顿时蔫了,虽然北宗已经迁出了一甲子,但这家法却是两边通用的,他可不想白白捱上几篾片。
等孙承业、于谦恭声应了。
孙绍宗这才迈步进到了屋内,却见这徐老翁虽已年过七旬,头发却只是花白,那皮肤、肌肉瞧着,也比一般的老朽要结实紧致,显然是个经常锻炼的主儿。
他如今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双目圆瞪,表情有些怪异,却并没有太多挣扎的痕迹。
致死的原因,自然是斜斜插入他喉咙之中的铁剑。
铁剑露在外面的长度约有二尺,按照普通长剑三尺三的标准来算,吞进去的差不多有一尺半左右。
不过从现场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来看,出血量似乎并不是很大。
倒是嘴角残留着不少干涸了的泡沫状痕迹。
啧~
这案子貌似……
孙绍宗无语的咂了咂嘴,伸手在那铁剑上摸了摸,又仔细检查了徐老翁的四肢,然后便起身招手道“你们三个都进来仔细瞧瞧吧,然后再说一说你们各自的推断。”
第165章 西城老翁吞剑事件【下】
方才在门外的时候,那孙承涛是最聒噪、最跳脱的一个,可等到进了门之后,真真切切面对那死不瞑目的老翁,他却登时沉默了下来。
那孙承业到还好些,只是喉头一个劲儿的蠕动,显然是在脑补吞下那柄铁剑,会是何等的痛苦经历。
而于谦则是默然了半响,忽然对这那尸首一躬到底,道了声“老丈,多有得罪了。”
孙家兄弟这才如梦方醒,忙也跟着上前行礼。
“查清楚真相,对死者而言就是最大的告慰。”
孙绍宗摸出怀表看了看时辰,道“如今是午时二刻,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可以随便翻检着房间里任何东西,也可以询问方才负责搜检证据的捕快们——好了,开始吧。”
啪~
脆声的扣好了表盖,他便径自走了出去。
屋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方才各自行动起来。
不过他们一开始,却都没有靠近检查那尸体。
直到过去半刻钟,于谦才头一个凑到了近前……
“时间差不多了。”
一刻钟后,孙绍宗从门外进来,挑眉道“说说吧,都看出了些什么?”
三人互相推让了一番,还是由孙承业首先开口,就见他躬身道“叔父,这尸首喉咙里流出的血,是不是少了点?”
孙绍宗把手一摆“不用问我,你自己判断便是。”
“是,那侄儿便姑妄言之。”
孙承业这才继续道“上次我家的下人不小心咬了舌头,流出来的血都别这要多出不少——按理说,既然是外伤致命,应该不会只有这点出血量才对。。”
“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柄铁剑,看着光鲜,实际上却并未开锋——用一柄钝剑杀人,实在有些蹊跷。”
“还有。”
于谦见他说到这里,便有些迟疑起来,忙接口道“要让保持将头拼命扬起的姿势,将这柄铁剑插进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凶手是一个人的话,怕是难以做到!”
“如此说来,凶手竟不止一个?!”
孙承涛在一旁惊呼道“可他一个七十老翁,怎么会得罪这么仇家?手法还这般的残忍?”
不等旁人回应,他又满面惊恐的自答自问道“难道是有人刻意杀掉要进宫贺寿的老人,好向陛下示威?!如此说来,凶手岂不是一群丧心病狂、无父无君之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的颤抖着。
这货倒是好大的脑洞……
孙绍宗有些无语的问另外两人“你们觉得呢?”
孙承业又躬身道“侄儿总觉得七郎的推断,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于谦也点头道“以小婿看来……这老丈似乎并非是被他人所杀。”
“姐夫,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孙承涛又跳了出来,不敢置信的道“听说过上吊自尽、服毒自尽、吞金自尽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吃下半支铁剑自尽的呢!”
“可这老丈身上,并没有捆绑或者压制的痕迹,他明显并非普通的垂垂老朽,力道即便弱于成年男子,也不会差上太多,想要压制住他,不留下什么痕迹,怕是很难做到。”
“如果用了迷药之类的东西,再强行插入的话,因为老丈无法配合的张开喉咙,伤口流出的血怕会是如今的十倍以上!”
说到这里,于谦略微顿了顿,这才又道“另外,叔父方才进门时曾经说过,杀人命案最重要的就是保护现场——若是杀人案的话,叔父大人怕也容不得我等这样乱翻。”
孙绍宗原本一直淡然旁听,此时才终于露出些赞赏之意,刑名一道固然有用,但能揣摩出活人的心思,才是在官场上立足的本钱!
“那那他为什么要用这般怪异的方式自杀?”
孙承涛仍在钻牛角尖,不过这次于谦却没能为他解惑,而是拱手道“这其中的究竟,怕还是要请叔父大人解惑了。”
“能看出这并非他杀,也还算不错了,至少以后当官不会胡乱冤枉人。”
孙绍宗说着,冲外面一招手道“进来回话吧。”
赵无畏立刻颠颠的跑了进来,抱拳道“方才听了老爷的吩咐,小人走访了附近几家的幼童,这老者果然曾表演过戏法,只因他交代说若是告诉大人,就不肯再表演了,所以左邻右舍也没几人知道此事。”
于谦听了这话,顿时恍然道“难道……难道他是在演练吞铁剑的杂耍,结果不慎出了意外?!”
孙绍宗点头道“没错,死者的骨骼粗看没什么,但仔细检查,便会发现有些畸形,应该是后天训练所成——通常这样的人,不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偷儿,便是杂耍艺人出身。”
“死者应该是后者。”